第165章:
「四哥,辟邪呢?平素裡出門都是跟著的,今兒個怎麼不見了?」辟邪跟著自己,也有二十餘年了,一時不見,心中竟是十分掛念,到處去找辟邪的身影,小梅子也哇哇叫道:「大狗,大狗!」
雍正才換了便裝從寢宮中出來,見到母女兩個眼睛骨碌碌地轉動著,到處找辟邪,不覺一笑:「辟邪通靈,又不會丟!」
黛玉眨了眨軟軟的眼波:「這不是丟與不丟的理兒,我們出宮,總是要辟邪跟著才放心啊!」
辟邪是她的守護神獸,且能感應到危險,多好多乖啊!
雍正沉吟了片刻,如今打算微服私訪,總不想帶著一群人跟在身後,昭告天下兩個人的身份如何貴重,辟邪跟著雖放心好些,到底人人都當牠是一頭獅子,只怕也人人為之驚悚,只是不帶,又不大放心。
「李德全,去問問,誰見到了辟邪,一會兒出宮,也好帶著牠!」小梅子很喜歡辟邪,喜愛黏著辟邪,權當她的坐騎罷!
李德全答應一聲,忙帶著宮女太監一同去找,翻遍了整座皇宮,竟也不見辟邪的蹤影。素日裡辟邪都一直跟隨在黛玉身邊的,極少離開,如今不在養心殿裡,竟連皇宮裡也找尋不見了,竟似憑空消失了似的。
黛玉心中十分驚異,小梅子揉著眼睛嗚咽:「大狗!大狗!要狗狗!」邁著小短腿就往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她口裡的狗狗。
黛玉抱起女兒,安慰道:「大狗知道家的,一會兒就自己回來了,小梅子不哭,哭髒了臉,阿瑪不愛了。」
好容易哄得小梅子不哭了,黛玉看著雍正,雍正也看著她,不知不覺都笑了起來,女兒就是好,可愛得讓人心池也軟了。
宮闕深深,肅穆莊嚴,宮外清新,熱鬧非凡。
自從雍正登基以來,大力實行新政,貪污**者大減,作威作福者亦漸少,但見市肆清明,各色店舖酒樓林立,許多路人臉上都是洋溢著滿足的笑容,其實百姓的心願,很小很小,只是求得平安順暢而已。
時光過得真是很快,不知不覺,新政實行已經有幾個月了,雖然秋日的蕭瑟瀰漫,卻掩不住可比春日的融融暖意。
快兩歲的小梅子,騎在父親的脖子上,光著兩隻粉嫩嫩的腳丫子,一晃一蕩的,頭一回出宮來,大眼睛眨巴著,好奇地東張西望,小手還捏著父親的耳朵,真是和黛玉小時候一般模樣。
念及自己小時候也是這麼過來的,想一想,自己還是四哥養大帶大的,黛玉不覺眉眼彎彎,心中千回百轉,儘是柔情蜜意。
其實出宮,只是夫妻兩個貪戀民間美景,喜看芸芸眾生,看到百姓安居樂業,心中便是最大的平安喜樂。
玩了一天,當晚便只住在城外官道旁的客棧中,雖然幾個大孩子都在宮中,又有弘暉看著,可是如今帶著小小的梅子夾在兩人中間,難得一日清淨,竟是讓黛玉心裡湧上一些感動。
清晨,軟軟的小身子鑽進黛玉懷裡:「額娘!」
黛玉不習慣清冷的衾褥,偏生人又生得懶,因此在宮中的時候,雍正起來上朝去了,便將小梅子塞在她身邊陪著她,給她寒冷的體質添上一抹溫暖,因此小梅子也是很熟悉地趴在娘親的身上,小嘴啵啵地往黛玉臉上親,親得一臉都是口水。
給女兒吵得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卻是雍正帶著些霜露的臉龐,帶著一身的梔子花香,清幽淡雅。
黛玉抱著小梅子坐起身,眼前好大一束梔子花,還帶著秋日的霜露,白如玉,薄如瓷,姿妍態媚,美得讓人屏息。
黛玉不禁將臉深深地埋進梔子花中,聞著沁人心脾的香幽,心裡甜得幾乎要溺死自己了,誰說四哥不懂得風花雪月的?如今年過四十,他亦是能討自己的歡心呢!過了好一忽兒,方揚臉對雍正含笑道:「四哥怎麼想起來送花給我了?這樣的地方,怎麼會有長得這樣好的梔子花?竟是水嫩得很,一瞧見這個,我就想起了江南的水鄉,江南的梔子花,才是最有靈氣和秀氣的。」
「喜歡不喜歡?」雍正將小梅子放在膝上,執起黛玉素比梔子花的手,放在嘴邊輕吻著,眼裡帶著笑意。
黛玉眉眼都染上了喜色,笑著撒嬌道:「四哥送的花啊,玉兒當然喜歡,好喜歡!」
「喜歡就好。」雍正心裡也有些滿意,這些日子,煩悶得很,玉兒必定也覺得煩悶了,才要出宮來玩,總是該為平淡的生活添上一抹光彩才好,「北方不大容易種起梔子花,我一大清早找了好久,才找到一株開得好的梔子花樹。」
小梅子將小臉湊到黛玉眼前,嘰嘰咕咕:「阿瑪差點被狗咬,偷花花!」
逗得黛玉不禁笑了起來,看著雍正道:「偷的花兒?四哥,你可別教壞小梅子啊!」
雍正理直氣壯地道:「什麼偷的花?小孩子家家的,不許胡說八道。」
明明已經是好幾個孩子的阿瑪了,可是神色瞧起來,還像是個孩子似的,大手揉著小梅子的臉,粗糙的手磨得小梅子哇哇大叫,身子縮成了小球兒,逕自往黛玉懷裡藏:「阿瑪壞壞,狗狗咬咬!」
雍正抱著女兒下床,對黛玉道:「起床了,帶你去看最美麗的秋景。」
他們出來,貪戀的不就是這些麼?早些兒出去,倒是清淨,一線霞光染紅山巒的時候,美不勝收。
黛玉抱著梔子花,呆了呆,問道:「這樣早?」
看著窗外,依然蒼穹碧青,霧濛濛的,還沒有亮呢。
低頭吻了吻黛玉睡後慵懶紅潤的唇,「帶你看日出的時候,那種景色,激動人心。」
還是捨不得放下滿懷的梔子花,雍正笑笑,將小梅子放在椅子上坐著,親自替黛玉將衣裳穿好,髮髻挽好,洗臉漱口
黛玉抱著花,靜靜的依偎在雍正懷裡,偷眼看到小梅子不甘心的小臉,仰頭撒嬌道:「四哥,去哪裡啊?哪裡的景色好?」
這裡靠近玉泉山,當年鐵甲衛隊的一場屠殺,玉泉山百姓殆盡,讓夫妻兩個都心懷慚愧,經過十多年的努力,免了這裡十年的賦稅,又恢復了曾經的欣欣向榮,村子,也越發的齊整了,人口也多了一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是美麗祥和。
漫步山間小道,兩旁的楓樹雖在夜幕未退時,卻依然殷紅似火,開得狂肆而熱烈,襯得梔子花愈加冰清玉潔。
起來得畢竟太早了,穿得厚實的小梅子,眼睛酸澀,睏倦地將腦袋放在父親的肩頭,兩條小胳膊死命地摟著父親的脖頸,生怕一個不小心,父親就跑了,接著便呼呼大睡,口水泡泡一個接著一個,滴落在雍正襟前,一小塊濡濕。
黛玉搓了搓微涼的手臂,與女兒一同窩在雍正溫暖的披風下,望著一角霞光漸漸染上蒼穹。
嗅著梔子花香,黛玉的眼光可沒放在天邊的霞光炫彩上,她眼裡心裡,只有一個她的四哥而已。
雍正卻擺正她的小臉,一同看著東方,原本墨染的蒼穹,些微的光亮透出,緊接著漸漸青中透著紅,一絲絲,一道道,五顏六色的霞色渲染開來,紅中夾著金,閃著炫目的光澤,彷彿一隻蹁躚的鳳凰,披著七彩霞衣,烘托著一輪紅日平地而起。
天地尚未甦醒,山巒花木依舊沉睡之中,當一角陽光灑落,似沐浴金光霞彩之中,莊嚴而肅穆,然則卻漸漸甦醒,帶著一絲清晨的慵懶,惺忪而天真,是皇宮高闕中見不到的,那種蠱惑人心的美麗,似美人一般,帶著靈性。
忽然,紅日緩緩往上一動,陽光亦發熱烈起來,蒼穹上,霞色千變萬化,似萬馬奔騰,若金戈鐵馬,又如黃河澎湃,更似一個熱血男兒血灑疆場,昂頭挺立天地之間,有一種激動人心的東西似乎激射而出,撕裂了斑斕彩錦,天地驀然大亮,可是那種氣勢卻殘存心中,難以忘懷。
黛玉靜靜地看著,懷中的梔子花,也沐浴在陽光之下,香氣濃郁起來。
「日出的景色很美啊,四哥,以後,年年都要來看著這樣的日出美景。」黛玉偎在雍正懷裡,有些歎息。
雍正環繞著她的身子,含笑道:「一天一個樣,沒有相同的景色奇觀,只能說,將來的日出日落,我都陪著一同看。」
黛玉情不自禁地道:「四哥,你今兒個一早,是不是偷吃了蜜糖了?嘴巴甜得可以膩死人了!」
其實,自從四哥登基,總是忙著的,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不過就是兩三個時辰,就是鐵打的人,也受不過啊!在宮裡,他哪裡還有閒工夫說些甜言蜜語?更不用提送什麼花兒朵兒,為自己畫眉梳妝了。
生活如水,如今的四哥,給自己帶來的,就是水中的波瀾,激起美麗的水花,嗔在嘴裡,甜在心裡。
「糖糖,吃糖糖!」小梅子忽而醒了過來,甜蜜蜜地蹭在雍正懷裡,垂涎三尺地瞪著圓溜溜的眼睛。
黛玉忍不住一笑,從荷包中取出一粒雪花糖來,在小梅子眼前晃了晃,惹得小梅子撲到黛玉懷裡,將梔子花束壓得扁扁,嘟著小嘴就去咬黛玉手裡糖,大叫道:「糖糖,糖糖!」
黛玉瞪著懷裡扁扁的梔子花束,嚷道:「小梅子,你這個傢伙!」好心疼,四哥送她的花啊!
小梅子趁著黛玉生氣,張嘴就將她手裡的糖咬在了嘴裡,得意地鑽進父親的懷裡,卡滋卡滋地嚼著。
看到母親的臉都變色了,嚇得小梅子忙跳下胤禛的腿,撒腿就往山下跑,一疊聲地嚷道:「來追,來追!」
氣得黛玉將花束往雍正手裡一塞,拎起裙子就追了過去,小梅子人小腿短,跑得再快,也沒有黛玉快,而且她還一面跑,一面回頭對著黛玉扮鬼臉,真是個慧黠的小丫頭。
黛玉也並不是一心要追到小梅子,只嚷道:「小梅子,不許跑得這麼快,仔細跌到了,磕著牙!」
聽了這話,小梅子立即穩住了小身子,扭頭一瞅,見到黛玉就在她屁股後頭了,張開五根手指高舉著,似乎要打自己屁股了,立即撒腿,就往山下跑去,比方纔的速度還快。幸而玉泉山因為雍正和黛玉時常過來,山路雖然崎嶇,卻還算得是平整,故而小梅子往下跑的時候速度快了些,倒也沒有磕碰著。
雍正隨後過來,含笑道:「玉兒,小梅子頑皮,你也跟著她變成小孩子了。」
黛玉停住腳步,歪著頭看著他,嬌笑道:「四哥忘記了?古人有云:『赤子之心』,永遠心中藏著一顆赤子之心,這樣不是更好?為什麼一定要學得那樣複雜?將心也染得五顏六色呢?人的心,是紅的,是熱的,純粹的赤色,可不是像今日的朝霞一般,可以變幻萬千。」
紅塵紛紛擾擾,心中藏著是是非非,已經是夠了啊,為什麼,不讓自己快樂一些呢?
所以,好多親王福晉以及公主們,常常說自己太縱容了孩子,讓他們沒大沒小,可是為什麼要讓孩子們學得如同大人一般呢?他們是孩子啊,孩子就是有孩子的天真和自由,臉上的笑容可以比太陽還要燦爛,比花兒還要好看,那才是孩子,故作老成,穩重端莊,一顆心裡藏著十七八件事,怪可厭的。
雍正聽了黛玉的話,眼裡帶著笑,喉間也吐出響亮的笑聲,自己愛的,不就是玉兒總是一如既往的心麼?
小時候的她,宛如一塊璞玉,等待著有心人的雕琢;少年時代的她,就像是最溫潤精緻的美玉,已有雛形;如今的她,嫁人生子之後的她,越發像水養的美玉,溫潤光澤,透著十足的水色,光華流動;當暮年之後的她,一顆心仍如同以前,她會如同明珠一般,光華無限,仍然讓人神為之奪,目為之眩。
心不老,人自然也不會紅顏凋零,只會更散發著芳齡時候所沒有嫵媚和嬌嬈。
誰說未出嫁的女兒是顆無價寶珠,出嫁後的女人是一隻死魚眼睛的?
是寶玉說的罷?那個活在深閨中,不知道人間疾苦的貴公子,染著濃濃的脂粉氣,自詡護花,愛的,卻是新鮮嬌嫩的花朵,而不是經歷過風吹雨打,有著智慧沉澱的婦人,他愛的,是皮相之美,而非心靈之秀。
他的玉兒,越來越美麗,越來越嫵媚,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她身上的光華只會更炫目。
聽到雍正大笑聲,黛玉眼中似玉中的水色,流轉不定,看著依舊霸氣,可是卻溫柔的四哥。
此時的四哥,讓她怎麼說才好呢?
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也不是冷漠不可侵犯的雍正,以往的他,縱然很溫柔,柔情萬千,可是溫柔中還帶著一些稜角,眼前,他笑的時候,像個孩子,也有著淘氣的時候。
原來,出宮有這樣的好處,出宮之後,他可以笑得很大聲,他也可以笑得很溫柔,雖然已經四十好幾歲的人了,可是,他也有一顆童心未泯,對她的疼惜,宛如海一般深,幾乎將她沉溺在其中,眼裡心裡,滿滿的,裝著的都是對他的愛意和仰慕,他是她的良人,也是她的天神。
不知不覺,出宮後的他們,心靈裡的愛意,卻更深了一層,更濃了一層。
當紅顏老去,當青絲斑白,他們的愛,他們的情,依然可比天地,宛如少年兩相愛悅,不減絲毫。
小梅子跑了一段路,轉過小腦袋,看著面面相對眼波流轉的父母,不解地皺著小眉頭,嘴裡甜甜的糖也化開了。真奇怪,阿瑪和額娘又沒有吃糖糖,為什麼他們身上好像很甜很甜的味道散發出來啊?是不是偷吃糖糖了?
邁著小腿,想跑到額娘身邊,問問她是不是偷吃糖糖了,卻又回過身來,額娘可是要打她的啊,才不要送上門挨打。
上一回,她看到姐姐挨打,叫聲好響,她都堵住耳朵了,肯定痛痛啊。
黛玉與雍正並肩走在小梅子身後,看著她躊躇不定的模樣,情不自禁地都笑了起來。
正要揚聲喚小梅子,卻突然見到山路旁邊的花木叢中竄出一個人來,迅速地抓起了毫無防備的小梅子!
「不!放開梅子!」黛玉嚇得尖叫出聲,亦是毫無防備。
方纔的濃情蜜意,依然留在心坎兒裡,一時的疏忽,竟然忘記了週遭的動靜!
誰能想到,大清早的,山間叢中竟然藏著一個人?
雍正臉上冷凝著肅殺陰狠之氣,一面扶著黛玉擔心得有些癱軟的身子,一面冷冷地看著那人,低聲喝道:「放開小梅子!」
「不!我不放!」那人拎起小梅子後退了幾步,閃著粼粼寒光的匕首放在小梅子的脖頸上,已經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
小梅子痛得哇哇大哭,不斷地掙扎著,叫嚷道:「額娘,痛痛!痛痛!」她是張氏,允祀的侍妾,弘旺之母,不過十年多不見而已,她竟蒼白得如同老嫗,眼裡充滿著刻骨的仇恨和悲哀。
她顫抖著的眼神,不敢看向雍正,以前不敢,如今也不敢,她沒有退路了,她寄予極大期盼的兒子竟是癡兒,十幾年了,阿穆被休之後,她也沒有如願坐上嫡福晉的位子,如今,允祀圈禁到了保定,她已經一無所有了,既然如此,那麼,她也要他們後悔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