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剷除了允祀,一干黨羽盡皆落網,雍正手段狠辣,雖說能為己用者饒恕性命,最終卻仍舊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雍正變得忙碌起來,黛玉倒是清閒了一些,帶著孩子,看著孩子的笑顏如花,真的是很好很平靜而有淡然無波。
生活如酒,越陳越醇;生活如茶,越品越濃。
她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麼平淡,她只知道夜深人靜,她會為他掌燈烹茶,一同迎著明日的風風雨雨。
其實,帝后相互扶持,他們的生活,如同尋常的百姓,安然又溫馨。
看著兒子兒媳的情深意重,康熙走得平靜而又欣慰,臨走前眸光閃爍:「老四,切記,最是無情帝王家,以往朕就告訴過你,即便是手足兄弟阻擾了你的天下大業,你便殺了他們。朕知道,你不想朕背負著什麼壞的名聲,容忍著自己承受著那些康熙朝的老臣屢屢侵犯皇權,日後,倘若出格,你也殺了他們罷!朕在九泉之下,絕不怪責於你。只是,你卻要自個兒來背負著一切了。記住了,你是帝王命,你天生要掌控天下,不管有多少人阻擾著你,你都要保全自己!」
伸手抓緊在眼前的弘歷和黛玉,笑道:「老四,你是朕的繼承人,你的妻子和兒子,也是朕最心愛的人,好好過日子。記住了,不管你有幾個兒女,朕的孫子只有弘歷一個,只有他才能繼承你的皇位。晚些生個兄弟給他,讓他不至於太過寂寞,只是,不能與他爭奪皇權,否則,也是殺無赦。」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康熙駕崩,天下大喪,庶民三月不得婚嫁,貴胄一年不得婚嫁,待選入宮的秀女,還沒來得及梳妝打扮,也都遣散回家去了,令其家中自行配人。留下了一些規矩又敦厚的宮女,縱然黛玉不喜什麼人跟前跟後,康熙留下的遺妃們還是要好生照料著的,多添幾個宮女,也減了些寂寥。
時光,鄭重地踏入屬於雍正的天下,走進了雍正元年,這是一個即將實行新政的時候,天下的百姓,生活亦將翻天覆地。
沒有風的夏日,熱得幾乎可以要人命,冰窖裡的冰塊更是流水價似的送入皇宮中,絲絲冰涼的白氣氤氳在養心殿中。
芭蕉扇碧影倩兮,雍正體質怕熱,最懼夏日,此時心裡卻有些煩躁,用力將硃筆慣在龍案上,激得帝王墨四濺如血。
慌得李德全帶著小太監忙上前來收拾,雍正揮揮手,一臉的慍色:「不用收拾了,放著罷,怎麼不見皇后娘娘?」
李德全忙道:「娘娘帶著小公主在外面乘涼,吩咐奴才好生服侍萬歲爺。」
雍正更不多說二話,便逕自起身抬足,往外面走去,知道黛玉的心性,不會離養心殿太遠,果然見到黛玉正坐在芭蕉葉下做針線,光著身子只穿紅肚兜的小梅子坐在她腳下玩泥巴,四面亦有涼蔭,碧影搖曳,襯得黛玉容顏越發姣好,清潤如玉。
聽到雍正的腳步聲,黛玉抬頭衝他一笑,眸子中一如既往,情意深深。
「玉兒,回頭讓孩子收拾下,明日咱們去避暑山莊。」雍正坐在黛玉身邊,手指戳破了小梅子嘴裡吐出的泡泡。
點點頭,也好,在京城裡,風沙又重,君臣辦事也都不是很精神。
因左右不見那日從德妃宮中帶在身邊的小宮女寫翠,雍正便開口詢問,黛玉身上有一種清澈的靈秀之氣,並不因為她嫁人生子而消泯半分,似乎能洗滌自己渾身的暴戾煩躁之氣,心神也漸漸寧靜起來,喜歡與黛玉話家常的這些時光。
微微抬起清眸,黛玉淡淡地道:「身邊的人,不用太多,她年紀尚小,放她出宮去了。」
她是四哥的枕邊人,知道四哥疑心極重,況且寫翠到底是什麼人,雖不知道,可也要防備些,許多事情不是事後才後悔。
雍正點點頭,將小梅子抱在膝上,瞅著她圓滾滾的大眼,小傢伙不像月兒溫柔,也不像星兒淘氣,不喜歡和人親近,只是喜歡粘著黛玉,一雙淡定沉靜的眸子,靈秀逼人,竟不像一般的孩子,他心裡訝異之餘,也就未免多疼了些。
黛玉繡好最後一片花瓣,才問雍正道:「方纔聽到你的怒聲,可有什麼事情不順心的?」
雍正臉上有一絲陰鬱之色,道:「那些老頑固,一個個上書不同意我的攤丁入畝政策,朝堂上煩朕還不過,折子都堆成山了,偏生還不斷上書請求朕移宮到乾清宮,也好不讓我們住在一宮裡的意思。」
黛玉有些笑意盎然,興致勃勃地道:「聽來,他們倒是還沒死心啊?」
雍正也笑了起來,道:「只要朕一日在位,他們就一日不死心,當真以為朕會顧念著皇阿瑪的心意,不處置他們。哼!」
重重地哼了一聲,拿起身邊的一個芭蕉扇子不斷地揮著,可是依舊是汗如雨下,臉色也有些潮紅,心中怒火又起來了。
黛玉笑著揉著他有些酸痛的肩,問道:「有戴先生為你的軍師,怎麼,竟沒有法子不成?」
山中高士,不過亦是貪戀紅塵仕途,居住山間,求的不過是山外之人三顧茅廬相請而已。
劉備三顧茅廬,請得諸葛孔明入世,也不得不說,諸葛孔明亦等候的是能識人重用他的劉備而已,可見心在紅塵。
陶淵明雖清傲不屈,不為五斗米折腰,但是只因受一時之氣,而置百姓於不顧,亦不算得是什麼愛民如子之人。
可是這位戴鐸,卻是不得不讓黛玉敬佩不已。
起先,他為雍正謀士,為雍正出謀劃策,擔任官職,也是不得不為之,如今進京了,便不肯留在朝野,只隱於暗處。
他說,他不是山中的高士,也沒有什麼大展宏圖之心,求的是天下路不拾遺,只是對天下百姓,助雍正略盡一點綿薄之力。
聽黛玉提起戴鐸,雍正不禁一笑,道:「他雖有孔明才,可是終究不是能窺知人人心意,大概知道哪些朝臣反對的理由,只是苦無兩全其美之策而已。畢竟,百姓為重,可是這些老頑固又都是有些盤根錯節的勢力,皆是連絡有親的。」
黛玉俏眼碧波,有些涼爽透進雍正的心扉,心湖漸漸平靜下來,臉上有些促狹的意思,道:「四哥,是不是天氣太熱了,你心裡也煩躁了?我可不覺得這些事情是能難得倒你和戴先生的。」
親暱地抱著雍正的一條手臂,黛玉含笑道:「四哥,你可是從頭至尾做足了功夫的,這時候,一個都不用的?」
說得雍正也是撲哧一笑,胸中的怒火,都在黛玉言談笑語之間灰飛煙滅。
皇宮中熱得很,到了不斷擴張的承德避暑山莊,竟果然涼意橫生,氣息也舒爽了許多。
雍正召集群臣,吩咐李德全頒布攤丁入畝的旨意。
畢竟攤丁入畝的政策,損了不少達官顯貴的利益,他們如何甘心?
果然不少朝臣頓首反對,振振有詞地搬出了祖宗規矩,道:「康熙五十二年,亦曾有人上書請求攤丁入畝,然則先帝爺未曾允許,皆因祖宗禮法尚在,如今先帝爺新崩,皇上斷然實行新政,頒布攤丁入畝之舉,先不說有違先帝爺旨意,豈不是又讓八旗子弟人人心寒?若滿洲暴動,則大清根基危矣。」
雍正望了一眼珠簾後的黛玉,雖說後宮不得干政,但是歷來太后亦可垂簾聽政,尤以孝莊太后為先,而皇后則是一國之母,亦能與帝皇攜手上朝,只是隱於簾後,靜靜聽著而已,至於黛玉,她畢竟是有鳳凰令在手,亦不算違背祖宗禮法。
黛玉含笑不語,自是不能在朝堂插嘴說話,只是細細地囑咐了李德全幾句,他便傳到了雍正耳中。
雍正畢竟是做大事的人,心思不若自己細緻,有些時候光是頒布旨意,也是壓制不住朝臣的,要讓他們心服口服方好。
這些朝臣不就是拿著規矩來說話麼?那就用規矩來堵住他們的嘴巴!
既然四哥是天子,那就是天之子,天下的生殺大權都握在他的手中,帝王權絕不容許任何人侵犯,康熙當時言道,即便是親兄弟也不要放過,更何況這些朝臣?他們自以為德高望重,如今竟還是自負於前朝康熙寵幸他們,如今竟是對雍正只是口服而非心服,難怪雍正要將他們一舉拔出。
這些老臣在康熙朝是作威作福慣了的,當年的四大家族尚且連絡有親,更何況他們?盤根錯節,深之又深。
雍正聽了,微微一笑,閒適地倚著龍椅的扶手,俯瞰著諸位朝臣,道:「諸位愛卿口口聲聲反對,皆因祖宗禮法,可是?」
「是!違背祖宗禮法,實乃是至大的不孝矣!」幾位家中良田千頃的大臣異口同聲地道,就是一個人說話也沒有這般齊整,可見他們必定是私底下已經商議探討過了,才會如此齊心協力企圖力挽狂瀾。
「幾位愛卿說得也是。」雍正點點頭,有些沉思,看似將各位朝臣的話聽到了耳中。
見雍正神色間似乎有些鬆動,幾位大臣喜不自勝,頓首道:「體察下心,皇上聖明。」
雍正臉上有些驚訝,微微一笑道:「朕果真是聖明天子?」
「皇上能體察下心,以天下臣民的福祉為重,自是聖明天子。」好話自然是人人都愛聽的,諸位朝臣欣喜於雍正不執著於攤丁入畝,不免滿臉生笑,滿嘴拍馬溜須之言,只盼著雍正龍心大悅,果然收回頒布新政的旨意。
就是啊,皇帝再大權威,可還是要臣民扶持,不然,也是容易被拉扯下來的。
康熙還有十幾個兒子,每一個都是文武雙全,要想顛覆一個帝王,扶起一個新帝,只要他們這些人齊心協力,還怕辦不到?
雍正緩緩地道:「既然朕是聖明天子,又以天下臣民福祉為重,朕的一舉一動,自是牽扯到了天下臣民的福祉,想來也並沒有什麼不合理,各位愛卿皆勸著朕收回旨意,不就是說,朕乃昏君,非聖明天子了?再者,聽著諸位愛卿的言語,擲地有聲的話,也是天下臣民的福祉,朕怎麼就只看到諸位愛卿的福祉,卻沒瞧見天下百姓的福祉?到底,天下是百姓多呢?還是朝臣多呢?最終還是,各位愛卿只看到了自己的福祉,卻將百姓拋諸腦後?」
一席話說得雍正臉色越來越趨於嚴厲,方纔還滿口奉承的幾位老臣,不由得面面相覷,怎麼雍正說變臉就變臉呢?
不過雍正渾身迸發著一種威嚴霸勢,讓人不寒而慄,許多人登時跪倒在地,有些朝臣低垂的眸子中卻還有些不甘之意。
張廷玉如今為雍正重用,又是林如海的門生,自是處處維護雍正,亦不在反對之列,此時神態悠閒。
允祥亦是嘴角含笑,忙躬身道:「皇上說的是,天底下,君只一人,臣則成千上萬,然則百姓卻是天下之根基,孟子有云:『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地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位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諸侯危社稷,則變置。犧牲既成,粢生既潔,祭祖以時,然而早干水溢,則變置社稷』。得民心者,方能為天子;得天子心者,方能為諸侯;得諸侯心者,方能為大夫;倘若諸侯危害了民生,則改立諸侯。這些極淺顯的道理,想必諸位大人都是極明白的,也不會有異議。」
悠然淡漠的話,卻將諸位朝臣堵得說不出話來,一身冷汗。
再看著允祥的神色,卻是十分閒適自然,可是眼中銳利卻是不容小覷,時時刻刻地提醒著諸位朝臣,他們縱然是先朝元老,再德高望重,可是榮華富貴也皆握在雍正手中,不得帝王歡心,地位一落千丈,一道旨意,抄家滅族的,可不在少數,雍正繼位,為肅清朝綱,大刀闊斧地剿滅了不少貪污虧空之人,甚至於康熙最重用的江寧織造府曹家,也是滅門之災。
伴君如伴虎,自古有雲,偏生這些人總是覺得自己是最特殊的所在,在康熙朝位高權重,
雍正亦笑道:「十三說得極是,唐太宗李世民尚且說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朕為天子,便要為天下百姓謀福,若是光瞅著各位愛卿的些微福祉,而置蒼生疾苦於不顧,也不過就是諸位愛卿眼裡的明君,百姓口中的昏君罷了!」
眼中墨色流轉,雍正淡然笑道:「還是各位愛卿期盼著朕被推翻,另立明君?」
這話可不是輕易能說的,嚇得諸位朝臣連稱不敢。
過了半日,雍正方道:「既然眾位愛卿皆沒有反對的緣故,此事就交給張愛卿來頒布實行了。」
允祥想起張廷玉畢竟是文弱書生,立即躬身道:「皇上,大清入關以來,八旗子弟處處圈地,以致民不聊生,許多八旗貴胄皆是人少田多,百姓們又都是人多地少,苦不堪言,張相畢竟文弱,只怕壓不住八旗的貴胄,臣請命從中協助,也好壓制住那些吃喝嫖賭已經沒有馬上威風的八旗子弟!」
雍正聽了點點頭,含笑道:「也好,十三位高權重,也能壓得住那些墮落萎靡的八旗子弟。」
目光如刀,緩緩掠過諸位朝臣,雖然帶笑,可是語音卻一點兒說笑的意思都沒有:「既然朕之新政已然頒發,各位愛卿回到各自府邸,也吩咐麾下的管家瞧瞧,是不是各位愛卿府中田多人少,卻將賦稅壓在佃戶頭上。也要瞧瞧,是不是各位愛卿收租之時,按著人頭收稅,而忘記了老幼婦孺無力耕種,如何交租。」
此舉推行,對擁有良田無數的人皆是一個沉重之極的打擊,他們田多人少,自然耕種的不多,收入也連連遞減,又不好去壓搾麾下佃戶,可是卻又要按著地畝交稅。百姓地少人多,但是總算減少了年年負重的人頭稅,也減輕了些負擔,也可以去給富戶耕種,賺些辛苦錢,人口亦大量滋長。
不過,八旗子弟都是揮霍慣了的,又壓搾百姓血汗,日日墮落奢靡,花天酒地,連騎射尚不精通,更何談日後上戰場?因此雍正恨得牙根癢癢的,吩咐允祥極力壓制住,狠狠地教訓一番方可,緊接著,又廢除了圈地之弊,禁止八旗子弟酗酒滋事,許多的新政推行,讓百姓大快人心,朝臣權貴卻都是叫苦連天,大清皇朝一掃先前貪污奢靡之風,頓時清明起來。
黛玉並不將一生圈在後宮之中,只是從中協助丈夫治理朝綱,亦時常走出宮牆,代替雍正體察民情,事事皆於胸中。
雍正抱著黛玉,有些謝意和滿足:「玉兒,這些時候,都是你一直幫襯著我,才能這樣快得壓制住這些老臣。」
是黛玉給了他時間,將那些老臣或貪污或欺壓良民的罪證搜羅得差不多了,也該起手置辦他們了。
黛玉聞言嬌笑道:「我們是夫妻,難不成,光看著你累著不成?」
雍正刮了刮黛玉的俏鼻,「這句話,你已經說了很多次,就不用說什麼了!」
抓起黛玉的手,臉上帶笑:「玉兒,走,咱們出宮走一走,朕在宮中,可真的要成了孤家寡人了。」
卻不曾想,出宮竟險些讓黛玉和小梅子喪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