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秋夜霜濃,空中一輪明月俯瞰大地,絲絲縷縷的月光如紗般披落。
黛玉有些冷地將身子依偎在胤禛懷裡,襯著月色溶溶,只見鮮紅的石榴沉甸甸地壓彎了枝頭。
忽而一陣驚鴉鵲起,竟震得枝頭石榴跌落地上,滾到一旁的時候,已是摔成了幾瓣兒,殷紅的石榴籽兒如同水晶雕就,晶瑩剔透,在月色中閃閃生光,惹得家中養著的大鸚鵡撲稜稜地飛過來,歡快地啄著。
「在想什麼呢?」胤禛環著黛玉的身子,將身上的披風拉過一半蓋在黛玉身上。
黛玉仰頭看著胤禛,明眸流轉,似含著兩泓靈泉清水:「只是在想,外祖母竟是如何回轉京城的?眼瞅著她這麼大的年紀流放異地,心裡還是有些不忍。」
心頭糾結,夢裡彷徨,不知是該罰還是該恕。
雖未有親情可懷,可是若無賈母,卻又沒有娘親,沒有自己。
一顆心兒啊,就如同那跌落的石榴,裂成了幾瓣兒,對曾經渴望親情的自己,是一種極端的諷刺。
「不用想這些事情了,恕了她,豈不是將國法置於不顧?她罪有應得而已。」胤禛語氣淡淡,眼中微寒。
賈母畢竟是久經風霜的人,雖然老邁,但是心思精明,且她又口若懸河舌燦生花,什麼樣的事情不能扭轉的?這一行流放的罪犯皆是嬌生慣養之人,故而行程極慢,竟讓賈母鑽了個空子,用她貼身佩戴的一塊漢玉換得回京一趟,看押她的兩個士兵貪戀那漢玉可換得白銀數千,竟是罔顧國法,已給鬼影料理了,如今又押了賈母上路。
黛玉徐徐地點點頭,雖有悵然,可是卻也只得如此罷了。
攜手在月洞窗內坐下,宜人上來給黛玉卸妝寬衣,萬縷青絲披瀉而下,如黑紗籠在身後。
細細地將各色卸下的釵環放在妝奩中,宜人與媚人又服侍黛玉和胤禛淨了面,熱水洗了腳,將被褥都理好了,燭花剪掉,只等著主人上床安歇,方緩緩退了出去,將簾籠輕輕掩好。
黛玉靜靜地坐在菱花鏡前,唇邊含笑對胤禛道:「四哥,中秋都過了,咱們何時啟程?」
康熙已經允了二人出門遊玩的事情,只是不捨弘歷,如今尚留在宮中與他同住。
胤禛抱著她離開妝台,眼中露出一絲暖意:「將我手頭的事情交給鬼影,咱們便啟程,大約也該進九月了。」
一同臥在床上,肌膚相貼,溫熱無限。
「說起鬼影,他原是不該生在暗夜之中,如今有了身份,銀面王府裡,也該有一個女主人了罷?」黛玉扯著胤禛的髮絲。
這哥兒兩個,四哥養大了自己,鬼影卻尚孑然一身,很是該有個女子張羅著他的大小事故,溫暖著他活在暗夜中的心。
胤禛淡淡一笑:「這是他的緣法,自是要等著屬於他的緣分。」
聽了這話,黛玉也是一笑:「就是,但願咱們遊玩回來了,能吃上他的喜酒呢!」
秋夜是最冷清寂寞的深夜,兩顆心兒貼在一處,碰撞出一絲溫暖的火花,但願鬼影也有自己的歸宿。
一覺醒來,胤禛已經上朝去了,黛玉卻是有些懶懶的,也不知道為何,這幾日竟是有些疲乏,胃口也不是很好。
日上三竿,黛玉方緩緩起床,也不曾梳洗,便靜靜坐在窗下,眉宇間有一絲清愁。
宜人掀了簾子進來,道:「福晉這幾日是怎麼了?回頭找有琴先生來瞧瞧罷,總是沉沉悶悶的,小阿哥瞧見了也不依的。」
黛玉微有愕然:「好好兒的,找先生來做什麼?每一回過來便開一堆的補品,苦都苦死了。我身子也沒什麼大礙,只是想著,我們出去了,弘歷和弘暉兩個,皇阿瑪又喜歡他們,只怕不讓我們帶出京去。」
宜人也不禁眼中添了一抹擔憂,的確是,看著康熙那樣疼弘歷,竟是一日不見心裡也想得慌,哪裡肯讓胤禛黛玉帶出去?只是才一歲的娃兒,又怎麼能沒了父母陪伴?不禁歎道:「依我說,竟是帶出京更平靜些。」
黛玉若有所思,清澈的眸子中蕩漾著一絲了然:「不錯,孩子小,很是該快活地過著,在京裡,皇阿瑪沒那麼大的精力看著弘歷和弘暉,更是拿著皇家的規矩來約束兩個孩子,前後唯獨有奶娘嬤嬤宮女,卻沒有父母在旁,四哥就是這樣長大的,我又豈能讓弘歷重蹈覆轍?」
再說了,京中又哪裡有平靜可言呢?
心中塵埃落定,黛玉精神也好了些,忙忙梳洗了一番,才將長簪挽著髮髻,便見胤禛進來了。
「我將有琴先生請來了,玉兒,好生診診脈,身子能跋山涉水,咱們才好啟程。」
黛玉不禁皺了粥鼻翼,很是不滿地道:「我身子好得很,比沒生弘歷之前還強健些兒呢!」
不甘願地坐在家常招呼人的外間椅子上,將手腕放在有琴松的小迎枕上。
有琴松先看了看黛玉的臉色,又問了問劉嬤嬤幾個人幾句話,無非都是黛玉素日精神如何,吃了什麼東西,厭惡吃什麼東西,最後方給她診脈,神色不禁呆了呆:「身子骨並沒有什麼妨礙的。」
胤禛忙道:「身子骨沒什麼?只是自從弘歷的生日過了,玉兒精神很是有些疲憊。」
有琴松收回手,臉上含笑,隱約有幾絲喜色,可是回想起黛玉初生弘歷時難產,可把胤禛嚇壞了,便沉吟著不知道如何跟胤禛開口,只得道:「精神雖疲憊,可是身子骨倒是好的,只是,兩個小阿哥又要添個玩伴了。」
此言一出,滿室皆驚,黛玉臉上卻是有幾分歡喜,呆呆地問道:「我有孩子了?」
生弘歷的時候,左右擔憂,原以為不會再有孩子了,卻不防臨出京的時候,竟然又有喜訊。
瞧著胤禛實在是忽白忽清,陰晴不定,半日一個箭步上前,揪著有琴松的領口道:「你不是說,玉兒最好二十餘歲後生孩子好麼?怎麼又有孩子了?她身子可能不能承受?一個弘歷已經折騰去了她半條命,要是再來一個,我簡直不敢想像!」
那年一盆盆的血水進進出出,在他睡夢之中依然時常見到,心有餘悸,如今,竟又有了孩子。
黛玉忙起身拍著胤禛的手臂,柔聲道:「四哥,這些事情,也不是先生能掌控的,你可別嚇壞他了。」
有琴鬆脫開胤禛的手,整了整衣裳,清了清嗓子,才慢悠悠地道:「向來都是頭胎難產,不過福晉的身子骨與往日是不可同日而語,因此,這一胎必定能平平安安的,王爺很不用擔憂,出京遊玩也是可以的,只要家常處處仔細些就行。」
再說了,這有沒有孩子,還不是他們夫妻的事兒,怎麼倒是怪在自己頭上了?
有琴松很是有些無辜,眼瞅著黛玉安慰胤禛,胤禛無暇顧及自己,忙悄悄地退後幾步,連藥箱子都不敢收拾,趕緊溜之大吉,不然夫妻兩個出門遊玩,定然還是要讓自己跟著,那豈不是大煞風景了?
胤禛還是有些擔憂:「這可怎麼好?」
黛玉含笑道:「又不是沒生過弘歷,四哥你不用擔憂的,我們依然可以啟程去江南遊玩的啊!江南的鍾靈毓秀之氣,必定能為我們嬌養出一個水嫩嫩的女兒。我相信,我們的每一個寶寶都會平平安安地出生。」
雖然聽了黛玉的話有些放心,但是胤禛還是很擔憂,便去找有琴松來坐鎮身邊,為黛玉調養,誰知有琴府裡的管家恭恭敬敬地道:「老爺已經跟萬歲爺告假,說出去散心,已經啟程去江南了。」
胤禛氣得牙根癢癢的,可也無可奈何,心裡暗暗打算若是捉到了有琴松,非得好好教訓他一番不可。
雍親王府可謂是喜事連綿,曾說黛玉無子的那些人,此時活打了嘴,皆噤聲不語。
將各色事務與鬼影交割明白,南宮風也搬到了銀面王府裡替兒子張羅家務,胤禛便帶著妻子兒子,往江南而去。
那是一個鍾靈毓秀的地方,儘是溫潤,不見粗糙,是那裡生養了黛玉,生養了無數的文人雅士,肚子裡的寶寶,也一定會溫潤如江南的人物那般靈秀脫俗,真是期盼著有一個女兒的到來啊!
弘歷無聊地坐在黛玉懷裡,眨巴著大眼望著車外的風景:「額娘,龜龜慢。」
坐在安穩的馬車中,黛玉給弘暉蓋上小被子,讓他睡得舒適些,一面才對弘歷含笑柔聲道:「包子要有個妹妹了,阿瑪擔憂額娘,所以走得慢一些,不過,很快弘歷就會有妹妹來陪著你玩兒了。」
喜得弘歷瞪大眼睛:「妹妹!妹妹!」
弘暉也立即翻身起來,揉著眼睛盯著黛玉的肚子:「包子妹妹啊,包子妹妹!」
語氣之中,更是喜不自勝,好得很啊,要是包子妹妹,他要帶回草原做媳婦兒去!
黛玉含笑看著兩個孩子,輕撫著平坦的小腹,這裡還有一個女兒啊!
喜歡看山水,在南行的路上也是走走停停,每到一處,看完美麗的風景,吃完各處的特色吃食,買了各種小玩意兒,心情比在京中歡快了很多,京城是天子腳下,事事沉悶,哪裡有外面這樣靈氣天然的景色?
路過秦淮河的時候,黛玉才恍然發覺,薛蝌已經帶著迎春回到了老家,本分地做著家裡的生意。
本想登門拜見,卻因怕給他們惹上是非,也只得罷了。
京中傳來消息說,太子二次被廢,終生圈禁鹹安宮中,永不可赦。
還聽說,妙玉已經離開了櫳翠庵,跟李紈告辭,再也沒有回過京城,更不曾到銀面王府裡與南宮風告別,她走的時候,如同來的時候,安安靜靜,帶著一心一意看破紅塵的惜春不知所蹤。
黛玉有些歎息:「妙玉和四妹妹,兩個女兒家,若是有什麼事情可怎麼好?」
在金陵,因黛玉有孕,自是不能住在客棧,什麼東西也不乾淨,故而購置了一所小宅子,暫時居住。
胤禛並不在意這些,只是道:「影兒自是有打算的,即便是他不管,娘親心裡也是很擔憂的。」
養了妙玉那麼些年,南宮風的心裡,就是將妙玉當做了親生的孫女一樣疼愛,怎麼捨得她一無所蹤?
黛玉點點頭,依偎在他懷裡,淺淺一笑,似春夜桃花,美若天人。
凝眸看著窗外的枯枝殘葉,卻見威風凜凜的辟邪在院子中逛游,十分悠遊自在。
辟邪是自己的守護神啊,總是對自己不離不棄的,跟了自己,也有十幾年了,越發顯得威武了,不必近身,也有一種不怒自威的霸氣,走在路上,還真是惹了不少的注目。
弘歷滾進屋子內,扯著黛玉的裙擺哇哇大叫:「額娘,包子也要騎馬啊!」
黛玉彎腰點著他的鼻翼:「辟邪認主,你可不是辟邪的主子啊,牠很凶的,你可要小心了。」
挪著短腿,弘歷扯著黛玉一起:「額娘,騎馬!騎馬!」
黛玉含笑搖頭,只得抱著他一同出來,坐在辟邪背上,弘暉正在揮舞著木劍,見狀也忙偎了過來:「我也要!」
怕辟邪出去嚇著外人,因此娘兒三個便在院裡溜躂,黛玉含笑聽著兒子在身邊喋喋不休地爭吵。
弘暉到底年紀大些,懂得事情也多,一歲的小弘歷,純粹就是給弘暉欺負的份兒。
只不過,偶爾黛玉低頭的時候,能看到弘歷眼中一閃而過的慧黠,瞧來,這個小寶貝,才是最會欺負弘暉的呢!
安靜祥和的日子,總是容易讓人心神寧靜,靈台澄明,益發想起無數的往事來。
黛玉忽而想起當年的一個卷軸來,便揚聲問胤禛:「四哥,那年百子會上的卷軸呢?十幾年了,竟是沒看過它!」
來了金陵,自然而然就想起了那個卷軸,寶琴不也是說原是要靠緣法的?
薛蝌帶著妻子回老家之前,寶琴已經出嫁了,此時亦是十分美滿,梅家雖看不起商賈人家,可是寶琴卻是通身的書卷氣,且才貌雙全,鶼鰈情深,與公婆極和睦,老兩口愛都愛不過來,誰還瞧不起她去?
胤禛從屋中出來,沉吟了片刻:「收在你隨身的包裹裡了,若是你想看,吩咐宜人找出來就是。」
不等兩個人吩咐,宜人已經將那卷軸取了出來,遞給黛玉,臉上帶笑:「可不就是那個卷軸,也不知道其中有什麼,就是畫著太太,只是極尋常的書畫罷了,我還真是當寶似的仔細收著十幾年,一絲兒都沒破損的。」
太太啊,一到了南方,就想起了疼愛自己如女的賈敏,如今四個人,唯獨少了最慧性靈心的慧人,何嘗不傷感呢?
黛玉將弘歷放在腿上坐著,徐徐展開卷軸,卻是一幅落英圖,極尋常的筆墨,極尋常的功力。
一株粉桃花,畫下竟是一名清妍少女,清眉亮眼,巧笑倩兮,落英繽紛落在她眉間,竟與黛玉極為相似。
黛玉怔了怔:「這不是我娘啊,這是誰?」
雖與自己極相似,也與幼時娘親十分肖似,可是,終究不是娘親。
畫上的少女,沒有娘親的那份恬靜和自然,多一份靈動和悵惘,眼中隱約有一絲桃花的繽紛,對萬物的憧憬。
胤禛沉吟良久,才緩緩地道:「也許,這就是我娘罷!」
不是說,南宮風與賈敏容貌極為肖似麼?這幅畫卷,又出自南宮家,除了自己的娘親,別無二人。
黛玉回想起素日裡南宮風的容貌氣度,雖掩著面紗,但是眉目卻是時常見到的,果然秀美絕俗,與畫中人極相似。
「沒想到,婆婆真的和娘親生得十分相似啊,怪不得她總是不愛露出容貌。」康熙心中喜愛的那個桃花女子,不是她,是自己的娘親,她沒了丈夫,失了兒子,也必定活在賈敏的陰影下。
黛玉細細地賞鑒著畫中少女,想像著年少時候的南宮風,必定是個極為靈秀的女子。
胤禛靜靜地看著,十分淡然地道:「畫這幅畫的人,也許尚在金陵。」
雖不知道這幅畫到底有著什麼淵源,可是他卻早就已經吩咐人打探到了消息,結果卻是讓他吃驚不已。
雖然大概知道了一些什麼秘密,可是最終,卻是還要有更確切的消息才好告訴黛玉,也許,很是該拜見拜見畫畫的人了。
黛玉仰頭:「既然尚在金陵,我們很是該去拜會一番才是。」
她知道,這幅畫,南宮老爺不會無緣無故地放在百子會上,他到底是要做什麼呢?
隱隱約約,在這幅畫卷中,透露著一些不想讓外人知道的秘密!
登門拜見南宮老爺,原是倉促間的決定,但是想知道是誰畫的畫兒,除了南宮老爺,只怕也沒人知道了。
胤禛是個事事都求個明白的人,只要他心中有疙瘩,就必定打探清楚,雖然知道畫畫的人在哪裡,可是卻想先走南宮家一趟,有他們引見,登門的時候,也就不用突兀了。
而且,這個南宮家,也是娘親的娘家,自己的舅舅家,今日卻是頭一回踏進,心裡竟是百般滋味。
「來,來來來,你外祖母很是掛念著你,只是又不敢說什麼,更不敢進京裡去,難得你們竟是到了金陵,怎麼也不捎信過來?霆兒這孩子,如今也老大不小了,竟做事沒個分寸。」南宮老爺笑容可掬,神色親熱,可是眼中卻不掩慈愛。
這是他妹妹的兒子,至少鬼影還來過幾次,唯獨這個胤禛,可是一回都沒來過啊!
南宮子老夫妻兩個早就等著了,白髮蒼然,眼珠子卻是骨溜溜地盯著對看著他的弘歷和弘暉兩個。
大手一張,南宮子笑瞇瞇地道:「這是兩個曾外孫,生得可真是個好清俊模樣兒。」
好根骨,好孩子,粉妝玉琢的,可不就是饅頭包子?真是想咬一口啊!
不知道使了個什麼戲法,竟是從身後拿出好幾樣小玩意兒來,尤其是拿著一個糖人兒在弘歷和弘暉跟前引誘。
誰知兩個小傢伙卻是將頭一扭,瞅著南宮老太太雖然端坐在那裡,可是卻眼看著外孫子一家子,雖然喜不自勝,卻依然淚珠瑩然,蹦蹦跳跳到了她膝下,一人抱著一條腿撒嬌道:「包子饅頭乖乖哦,太婆婆也乖乖!」
「好!好!好!」老太太拭乾了眼淚,抱著兩個曾外孫子,心裡疼得了不得:「好生聰穎的孩子,還沒聽著父母教,就知道叫太婆婆了!」外孫子將曾外孫子教養得很好,很乖,讓人一見就疼到了心坎兒裡。
胤禛攜著黛玉上前,對著上座的外祖父母舅父母拜下去:「見過外祖父母,見過舅舅舅母。」
南宮老爺單字一個清,急忙下座來扶:「禛兒,你和玉兒可是尊貴人,莫要折殺我們了。」
眼看著眼前的這一對人中龍鳳,誰的心裡都是欣慰,也沒有想到,還有能見的時候罷?
胤禛緩緩地道:「給長輩見禮,原是理所應當,哪裡有什麼折殺之說?」
南宮老太太將孩子放在一旁豎眉立眼的南宮子懷中,顫巍巍地走下上座,一手摟著胤禛,一手摟著黛玉,滿眼是淚,嗚咽道:「我等了三十多年,盼了三十多年,總算是等到了我的另一個外孫子叫我一聲外祖母了!」
誰說外孫子不在眼前就沒有親情的?割不斷的血肉之情啊!
胤禛大手輕拍著外祖母因哭泣而有些聳動的肩背,溫言道:「外祖母莫要傷心了,禛兒這不就是來看望外祖母了?」
眾人見老太太哭得厲害,恐怕傷了身子,也都忙上前解勸,竟不管用,老人家反哭得更厲害了。
黛玉素手輕拉著老太太,柔聲道:「外祖母莫要擔憂了,以往見不到,如今總算是苦盡甘來了,黛玉與四哥一同孝敬外祖母。看到外祖母這樣傷心,咱們娘兒們哭倒也無妨,只是四哥這個大男人要是難過得掉淚了,一會兒倒是讓外祖母笑話外孫子竟輕易掉淚了。」
一席話逗得老太太破涕為笑:「真個兒一張千伶百俐的嘴,竟讓我哭也不是了。」
黛玉俏皮一笑:「遇到喜事,原是該歡喜的,哪裡能哭呢?莫不是外祖母要給兩個曾外孫詮釋喜極而泣這個詞兒?」
聽了這話,眾人都不禁莞爾一笑,老太太方略略止住了。
重新收拾好了,分長幼坐下,老太太望著黛玉道:「這個外孫子媳婦可真是好,果然是姻緣天注定!」
眼裡有些讚歎之意十分明顯,不愧是賈敏的女兒,果然是玲瓏剔透,有她為伴,胤禛也不寂寞了!
黛玉不禁一笑,聽著老太太的打趣,心裡還是有些嬌羞:「外祖母過獎了,能與四哥為伴,原是黛玉的福分。」
歪著頭看向胤禛,滿滿的柔情一絲兒都不曾給別人。
胤禛也是大手橫過桌面,握著黛玉的手,眼眸中有些愛意流轉,竟似兩塊墨玉生光。
南宮一家自是心裡十分歡喜,復又訴說家常瑣事,聽說鬼影封了親王,南宮風居住在銀面王府裡一色平安,老太太這才歎息道:「影兒那孩子,也算是熬到了頭了,只是很該也找個媳婦,才算是一個家。」
至於那個倔強的女兒,真是心疼啊,什麼時候,還是回家裡好啊,真是不想讓她孑然一身。
胤禛淡然道:「外祖母只管放心,縱然是影兒不想,娘可住在他那裡的,看著他的緣分罷了,影兒也會幸福。」
南宮老太太點點頭,只能如此期盼了,念了一輩子的佛,今日,總算是一家子都有了落處。
南宮子逗弄著兩個小傢伙很是得意,拎著兩個傢伙在空中丟來丟去,然後又伸手接過來,嚇得丫鬟們心兒亂顫,南宮子卻是笑得十分開心,滿面紅光,竟若頑童,惹得弘暉弘歷惱得哇哇大叫:「老頭子,壞蛋!」
黛玉輕嗔道:「弘暉,弘歷,不得對太爺爺無禮,不然你們可要挨打了。」
弘暉嘟著嘴道:「是太爺爺壞啊,這就是叫為老不尊!」
說著得意地對黛玉撒嬌道:「額娘,饅頭很乖,又會了一個成語!」
稚嫩的話讓眾人都不禁笑了起來,胤禛卻是想起了當年黛玉學棋的事情來,緩緩地道:「當年學棋的事兒,也是外祖父一手安排的罷?不然好端端的,怎麼偏生在那個地方巧遇呢?」
南宮子老臉有些紅:「還不是你外祖母心裡記掛著你,非要我親眼瞧著你平安才可,又怕我撒謊,巴巴兒地讓我帶著霆兒一同去,不過還是小時候的女娃兒可愛。」
胤禛心中湧出一股暖意,學棋的事情是他們故意為之,當年的百子會,亦是如此罷?
似是瞧破了他的心思,南宮清點頭道:「當年的百子會,原就是為你們而設,娘只是想看看你罷了。」
「那幅卷軸上是婆婆,可是,又是誰畫的呢?」黛玉並不喜歡千回百轉,直言便問。
南宮老太太歎息了一口氣:「此事說來話長,清兒,你還是帶著他們去見見罷!」
她半截身子都是入土的人了,還有什麼放不下看不透的?唯獨擔憂著那個孑然一身的女兒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