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秋雨如畫,殘荷低語。
池中殘荷猶碧,映著盈盈秋水,似映入人心,洗得一片清明。
別人看這如畫美景,黛玉卻是聽秋風嗚咽翻細雨,看落葉蹁躚讓人憐。
因黛玉終究是大家子的閨秀,幼時倒也是能在市井走動,如今畢竟大了,出來進去,總惹人言,故常來雲上樓坐坐。
黛玉瞅著窗外朦朧細雨,長歎一聲道:「真是不爽!四哥最近怎麼老是忙著啊?」
宜人端了茶點過來,聽了這話,不覺吃吃一笑,道:「男兒志在四方,哪裡能陪著格格風花雪月的?」
黛玉瞥了她一眼,坐在窗邊長榻上,眼望窗外,抱膝道:「我又沒說非要讓四哥陪著我玩,可是,也不能這麼忙啊?忙得每天都腳不沾地,就算是個神仙,也要歇息的好不好?」
劉嬤嬤過來揉著黛玉的細肩,含笑道:「格格也不用記掛著四爺,如今忙了倒好,原是萬歲爺重用四爺。」
「何必呢?如今朝中不定,人人都是伺機待動的,重用四哥,豈不是將四哥置於眾矢之的了?」
黛玉不禁嗤之以鼻,說起來,康熙的才幹真的不及四哥,老人家這麼大年紀了,還滿宮裡都是嬪妃,倒是開枝散葉了,幾十個兒女,卻也沒幾個是省心的,偏還口口聲聲讓四哥開枝散葉,難不成,皇家還少了子孫不成?還嫌子孫不夠多啊?
自己家都整治不好,徒有康熙大帝的英名!這些也罷了,還要南巡,建立行宮,處處遊玩,勞民傷財,不知道讓多少百姓怨聲載道,雖說出銀子的是各個府衙,可是聽四哥的意思,還不是府衙從百姓身上搾出來的血汗?
劉嬤嬤淡淡一笑,安慰黛玉道:「格格就不用多想了,四爺是有能為的人,自然該知道如何做事。」
黛玉懶懶地抱著大靠枕,又是長長一聲歎息,還是不高興。
劉嬤嬤忍不住又是一笑,對黛玉道:「格格,可別歎息了,再歎氣啊,將禛貝勒府裡的財氣都吐出來了。」
聽了這話,黛玉烏溜溜的眼珠子好奇地看著劉嬤嬤。
「咱們禛貝勒府,本就不及別的府邸有錢,四爺又是極儉省的,原該好生將官中的庫存整治一些才好,格格不說想法子整治,卻在這裡歎氣,老一輩的人都說,歎氣會將財氣歎沒的。」劉嬤嬤忍住笑解釋給黛玉聽。
黛玉卻揮揮小手,道:「咱們家沒錢也無妨,又不是人人都吃錢的!」
話雖然如此說,心中還是有一點小小的詫異,決定日後不歎氣了,可不能讓四哥辛辛苦苦的錢都給自己歎沒了!
見黛玉相信,劉嬤嬤和宜人幾個都是相視一笑。
話雖然不盡不實,可是歎氣,對小孩子家確是沒有好處,反傷身,故而有此說。
也唯獨在胤禛的事情上,黛玉才會小心翼翼起來。
忽而一聲輕響,南宮霆在外頭道:「小玉妹妹,我可進來了!」
說著掀了簾子就笑嘻嘻地進來,仍舊是一襲白衣,風流瀟灑,果然是個絕世佳公子。
黛玉歪著腦袋看著他,納悶地道:「你不是還有極多的生意要打理麼?怎麼有空常常過來?」
南宮霆擺擺手,道:「本公子這些日子就是住在雲上樓,見到妹妹過來,自然也要盡盡地主之誼了。」
黛玉對他扮了一個鬼臉,便不說話了,只看著窗外的細雨殘荷。
殘荷聽雨,最美的音律,雖說是看,其實卻在於聽。
滴滴答答的雨聲,扑打在大大的荷葉上,輕而微微,卻有著人生的旋律。
忽而想起一件事情來,劉嬤嬤又想了一會,才開口問南宮霆道:「那位妙玉姑娘,瞧著倒是好模樣好氣派,只是忒冷淡了一些,聽說是南宮家的小姐?可是真的?怎麼卻入了空門呢?」
南宮霆見劉嬤嬤目光炯炯,且不卑不亢,並不似個積年的老嬤嬤,不過好在鷹閣已探聽得明白,故而露齒一笑,更形顯得俊美絕倫,道:「嬤嬤有所不知,這妙玉從小沒了父母,便是我姑媽養大的,給她一個姓氏,便是南宮。當初也是家父認了做孫女的,說起來,便是我的侄女。」
劉嬤嬤若有所思地道:「奴婢原聽說南宮家唯獨有一位公子的,並沒有小姐,偏生可巧,不妨聽到了有人說要跟南宮家的小姐提親,奴婢才在這裡問問公子,卻原來公子果然還有一個侄女的,難怪那些人打那些主意了。」
黛玉聽得十分好奇,道:「嬤嬤,你說什麼主意呢?誰打了妙玉的主意?」
這可奇了,妙玉這些年在禛貝勒府中修行,外人知者甚少,誰還打一個出家人的主意?
南宮霆也不禁看著劉嬤嬤,問道:「就是,妹妹問的話,可巧我也是要問的。」
劉嬤嬤笑道:「奴婢也不知道聽得真不真,只那日路過二太太院落裡,恍惚聽著屋裡有人說南宮家富可敵國,且又和四爺府上極親近,也不知道有什麼瓜葛,可巧薛家大公子尚未娶親,雖說若是娶了南宮小姐,便矮了霆公子一輩,不過有一個極富極貴的好親家,倒也是喜事一樁,也能扶持著寶姑娘更進一層位份。」
聽了這話,黛玉登時立起了兩道似豎非豎的罥煙眉,睜著一雙似嗔似喜的含露目,冷笑道:「倒是打的好主意!」
南宮霆也不禁笑了起來,道:「當日裡權當看在同在金陵,且那薛家老爺還在世,家父才與那薛家有些瓜葛罷了,如今早幾年就不和薛家來往了。倒是打到了妙丫頭的身上來,果然是無所不用其極,這個薛家的金算盤,打得真是辟里啪啦響。」
黛玉瞪了他一眼,才道:「誰叫你南宮家富貴無匹,讓人家惦記上了。」
南宮霆卻是搖搖頭,含笑道:「倒不是南宮家富貴無匹,要知道士農工商,商賈最末,富而不貴,豈能與妹妹這樣的書香出身所能比擬?只因南宮家掌握了天下的商賈動脈,且又是六七代的子孫下來了,非暴發新榮之家,方才人人不敢小覷。」
「那人家薛家惦記著你們家的什麼?銀錢?地位?還真是惦記著了妙玉?」黛玉越想越氣,越說也越氣憤。
南宮霆手指頭在黛玉跟前擺了擺,笑道:「四者皆有。」
四者?什麼四者?「這麼說,薛家惦記著南宮家四樣?」
南宮霆對劉嬤嬤微微一笑,卻不說話,有心想試試這個劉嬤嬤到底有什麼了得之處。
能在賈敏出嫁之後,依然平平安安活在賈府之中,怎麼能沒有厲害之處?
果然劉嬤嬤倒也是聰明人,含笑對黛玉道:「格格年紀小,外面的事情未必知道。說起來,倒果然是四者。」
黛玉忙坐直了身子,眼睛忽閃著看劉嬤嬤,這個嬤嬤,真的好厲害啊!
值得自己跟她歷練歷練才行!
劉嬤嬤方對黛玉道:「南宮家富甲天下,且也算得時代顯貴,累積的財富絕非任何人可以想像;在天下裡,不管朝野也好,市井也好,不管京城也罷,江南也罷,總之,有著不容人動搖的地位;再者,便是妙玉姑娘了,雖說外頭知道的人不多,但是薛家也是在金陵的,如何不知道南宮家有一位未曾出閣的孫小姐?若是聯姻,不就是財富地位還有妙玉姑娘兼得了?」
聽得黛玉不住點頭,道:「這些我也想到了,可是,這是三得,豈是四者?」
南宮霆輕輕扣著黛玉的秀額,道:「第四就是,南宮家和禛貝勒府的瓜葛極其深厚,來往又是極親密的,如今雖說你命格之事少有人知,偏生該知道的人卻又都知道了,尤其是女子,誰不想來禛貝勒府分一杯羹?」
黛玉恍然大悟,臉上有著惱怒的紅暈,道:「薛家也想將薛寶釵送給四哥?」
四哥,禍水,禍水!
南宮霆和劉嬤嬤臉上都有孺子可教的讚賞,亦是認同黛玉所說。
黛玉哼了一聲,道:「一個那拉氏敏慧不夠,來了一個年玉慧,如今又來一個薛寶釵,四哥果然是傾世禍水!」
討厭死了,一個個都要爭她的四哥,她才不讓!
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禍水,這個稱號倒也不為過,有趣!
古有紅顏禍水亂天下,如今也算是有胤禛這個禍水亂了不少女兒心!
滴溜溜地眼珠子望著劉嬤嬤,疑惑地道:「這些事情,嬤嬤怎麼知道?」
便是在賈府之中,也未必事事都清楚明白罷?
劉嬤嬤忍不住一笑,聲音中帶著滄桑之意:「兩耳要知窗外事,才能解得自己一身平安。」
聽她語氣,似乎有無限的心事,該說的,她日後必定會說,如今黛玉便不多問了。
不過靜謐了半日,又問道:「那薛家的公子,不就是那個叫薛蟠的了?聽十三哥哥說起過,小時候,他還得罪過我呢!」
劉嬤嬤道:「格格有所不知,這個薛蟠比薛寶釵倒是大了兩歲,只知道鬥雞走狗,揮金如土,偏生又生性好色,那薛王氏唯獨此子,自然是溺愛之極,連他們進京那年在金陵打死人命的事情都不放在眼裡,以為花幾個臭錢就沒有了結的事情,竟是絲毫不曾放在心裡的。」
黛玉聽得十分氣憤,道:「就憑他們薛家?還想娶了妙玉去?也不照照鏡子,瞧瞧是不是豬八戒!」
南宮霆聽了不解,問道:「什麼照鏡子是豬八戒的?」
「笨霆!那西遊記裡的天蓬元帥不就是因貪戀嫦娥美色,才被貶下凡間,投到了豬胎裡的?」黛玉得意地道。
一句話惹得眾人都是哈哈大笑,難為她那個玲瓏竅,竟想出如此拐彎抹角罵人的話來!
南宮霆卻是若有所思地道:「妙玉那丫頭,說什麼身份都是極金貴的,也不知道姑媽和她心裡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黛玉氣哼哼地道:「不管是什麼主意,總之,妙玉在我們禛貝勒府裡啊,是四哥的外甥女,怎麼能讓那頭豬八戒糟蹋了?」
劉嬤嬤等人皆不知妙玉身份,只當她是南宮家的孫小姐罷了,因此也都不以為意。
不過這個薛家的如意算盤,倒是讓人覺得可笑,不知道他們會如何開口?
宜人在一旁氣憤地道:「好生奇怪,那薛寶釵,算來如今也有十四五歲了罷?選才人女史都沒了她的名字,卻還在妄想著進咱們府中?真是山雞不知道鳳凰金貴!還有那個年玉慧,不過就是個奴才家的小姐,憑什麼就一口咬定要嫁四爺?一張口就討一個側福晉的位子,真個兒沒的讓人噁心!」
南宮霆笑道:「宜人你也不用氣憤,難不成,你家四爺還會辜負了你家格格不成?」
宜人皺著眉頭道:「四爺對格格的心意,咱們都知道的,只是總有一些不要臉皮的奴才東西來打攪,倒也好生氣悶。」
黛玉推開手中的靠枕,慢條斯理地道:「我倒是要瞧瞧她們如何八仙過海了。」
說著對南宮霆和劉嬤嬤淘氣一笑,眼兒中有著俏皮的晶亮,道:「四哥忙著政務,我在家中也好生無聊,如今有好戲給我們瞧,我們何必拒之門外?瞧了一遍,心中也暢快些。」
她可不是好欺負的,膽敢來搶她的四哥?哼哼,她倒是要瞧瞧她們有什麼手段!
「唔,小丫頭越來越有威儀了,氣性倒也是沉靜了些,不錯!」南宮霆摸著下巴。
小丫頭也真是夠絕的,權當看笑話,不過偏生有些人就是練著金臉罩鐵面皮,刀槍不入的。
黛玉嫣然一笑,便將此事暫時丟在一旁,道:「當著殘荷,聽著細雨,最是人生一大享受,豈能辜負了此等美景?」
長袖一拂,香舞隨風,玉人兒已經坐定在琴案之後,雙手放在琴弦上,細細地撥弄著幾下琴弦調音。
悠悠揚揚洋洋灑灑的琴音,一縷如春風,熏人欲醉,只是那極其平凡的音調卻如春風中的細雨,緩緩沁人心脾,讓渾身的毛細孔似乎都舒展開來,又似乎有一股暖暖的春風,在深秋中包裹著自己,實在是妙不可言!
南宮霆不禁眼中露出極其詫異的神色來,雖知黛玉天賦英才,卻也知她並不常常撫琴,今日一聽,卻方知,何謂天籟!
忽而琴音漸漸低沉,似乎已經止歇了,卻又忽而揚起,曲調也大氣了起來,春風漸暖,音調也跳躍如豆,似乎是夏日裡一場雨打入荷池之中,眼前,荷葉如海,一朵朵的粉色荷花,如清麗的詩詞一般,悄然綻放。
那,竟有一種身臨其境之感,實在是,不知道用什麼言語來形容!
原來她彈的,竟是四季荷曲,隨著荷花的吐芽開花直到凋零,只是自己從未聽過而已。
果然,琴音蕭瑟,似秋風嗚咽不休,更如落葉漫天,翻轉如蝶,隨著秋風之冷,荷葉漸漸枯萎,卻蓮蓬飽滿,淒涼中又有一絲秋收的喜悅,隱隱陪著殘荷含笑,窗外的秋雨愈加綿密了起來,琴音也和雨聲相和,更為動人。
黛玉聽著雨聲,正要轉為冬日冰河,荷葉枯敗,卻忽然外頭一聲大喝,驚得她手指一顫,弦斷聲絕!
一滴血珠沁出指尖,嚇得劉嬤嬤忙取了手帕來給黛玉擦拭,一疊聲吩咐人取了藥膏來。
南宮霆雙眸陡然間露出一股殺氣,神情冰冷地問道:「外面何人?膽敢在我雲上樓撒野?」
外面小廝兢兢業業地答道:「回公子的話,是年家的小姐要見格格,奴才不允,便吵了起來。」
南宮霆冷冷地道:「雲上樓有雲上樓的規矩,但凡在雲上樓大聲吵嚷的,就算是皇親國戚,也一概攆了出去!」
更何況不過就是一個包衣家的奴才,膽敢在這裡擺著主子的架子,更害得黛玉手指受傷,便是罪無可赦!
外面答應了一聲,卻又是一陣吵嚷,卻是那年玉慧惱羞成怒,吩咐丫頭來鬧。
南宮霆見黛玉眉頭微微一蹙,便知她心裡很不痛快,自己也嗤笑道:「這個年玉慧,枉為大家小姐,卻連那薛寶釵都不如!」
大喝道:「環兒,你還等什麼?難不成還要你師父親自來攆了這幾個瘋婆子不成?」
說得黛玉一怔,一道嚴肅卻又稍顯得稚嫩的聲音道:「公子放心,環兒曉得!」
不是賈環的聲音,又是何人?
果然沒半晌工夫,外面就清淨了下來。
黛玉不禁俏臉好奇地道:「環兒也跟著過來了不成?我怎麼沒見?」
南宮霆盯著黛玉用白手帕裹著的手指,心中更是生氣,也就沒聽到黛玉的問話。
宜人收拾一旁的藥瓶,才道:「環兒跟著影公子學武,據說性格剛毅,劍法也極狠辣,進步神速呢!」
黛玉聽了,忙叫賈環進來,南宮霆方笑道:「理他做什麼?他才學多長時候?差得遠呢!等他武功大進了,你再見罷!」
黛玉不高興地瞪了南宮霆一眼,才想起方才是年玉慧驚了自己的琴聲,便笑道:「這個年玉慧,倒是驕縱,且不知規矩,果然連薛寶釵都不及!雖說都是一樣的心思,薛寶釵可就是不顯山不露水了。」
劉嬤嬤含笑道:「這也難怪了,年家不過包衣身份,且又都是行軍打仗的武夫,哪裡能好生教養了姑娘的?」
給年玉慧這麼一鬧,雖未曾見著,黛玉卻已沒了興頭,道:「咱們回去,鬧得我倒是沒興頭了!」
南宮霆立即站起,道:「我送你回去,如今世道不穩,你也是在風頭浪尖的。」
黛玉悄然一笑,嬌聲道:「罷了,你還是料理你的生意去罷,影子哥哥是暗處盯著的,還怕什麼?」
說著蒙上面紗,披上披風,方緩步下樓,轎子已在廳中停著了。
扶著黛玉上了轎,劉嬤嬤和宜人可人等人打了雨傘,方圍隨著轎子啟程。
幸而城中皆是官道,青石平整,倒也沒什麼泥濘,只是雨水多些,各人的鞋子和裙擺都濕了一些。
才回到家中,黛玉吩咐她們都去重新梳洗換衣,自己卻拿著書卷看了起來。
不過才頓飯工夫,就聽外頭有人通報道:「格格,外面有年玉慧登門求見。」
黛玉眉頭微微一蹙,冷笑道:「既雲求見,便是請求之意,見不見,皆在我意中,不見!」
真不知道這年家是如何教養的,如此不懂規矩不說,大姑娘家的登門到四貝勒府裡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想必是非要弄得滿城皆知才罷休似的,她才沒那麼笨,對來搶四哥這個禍水的人還和顏悅色。
見黛玉心中生惱,眾人自是明瞭,都掩口而笑,更因不喜那年玉慧如此厚顏,便推掉了。
雖說年家和那拉氏家族兵權在握,但是大權卻在康熙手中,康熙對其垂青,未必就是忌憚,故而黛玉才如此隨性。
也因外面下雨,胤禛在宮中處理完政務,便早些回來了,才進府中,便察覺氣氛不同,不覺暗自訝異。
往黛玉房中去的時候,可巧遇見路過的金佳士倫,便問道:「怎麼?清早玉兒出去好生歡快,現下怎麼了?」
金佳士倫忙站定了身子,眼睛打量著胤禛俊美如美玉雕刻的臉龐,心中暗笑,果然是傾世禍水。
低著頭,恭敬地道:「回爺的話,格格正因禍水亂了不少女兒心的事情心裡生惱。」
聽了這話,胤禛訝異地挑了挑眉梢,道:「禍水?」
怎麼好似聽過玉兒常說自己是禍水?今兒此禍水亦是彼禍水麼?
「回爺的話,是禍水。」金佳士倫臉上肅然,心中可是笑不可抑,這個小主子,真是可愛!
胤禛瞪了金佳士倫一眼,知道這個老傢伙說話從來不提點著自己,皺著眉頭,便揮手讓他去了。
想了一會,才往黛玉房中去。
才進了房門,便見黛玉坐在外間長榻上看書,眉頭依然糾結著一點情愁,面上更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煩惱。
胤禛心中已經有所明白了,方坐在榻上看著她嬌容生燦,道:「可是生四哥的氣了?」
黛玉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才咕噥道:「生你的氣幹嘛?你可是禍水,倘若讓別的女人知道了,指不定吃了我呢!」
聽到她嬌俏玲瓏的語音,胤禛便放下心來,手指纏繞著她的青絲,含笑道:「傻丫頭,四哥是你一個**水,理那些外面的人做什麼?要是你果然生氣,四哥這就吩咐人去料理了她們!」
說著,眸子中泛著一絲嗜血的殺氣,有一種視人命如草芥的霸氣。
逗得黛玉嬌笑了起來,嗔道:「我才不要因為我生氣,讓你去背負著殺人的名頭呢!」
看著胤禛朝服尚未換下,便道:「瞧你,怎麼連衣裳都沒換?回來的時候必定是淋雨了,快些去梳洗!」
說著便喚了常隨著胤禛的小太監豆子,服侍胤禛去更衣梳洗。
雖然寥寥幾句家常言語,並沒有什麼甜言蜜語,可是卻甜了兩人的心頭。
胤禛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熱水澡,換上家常的雪青色衣裳,方又到了黛玉房中。
還沒說話,卻看到了黛玉給手帕裹得十分臃腫的指頭,不禁一怒,道:「好好的,怎麼指頭傷著了?」
恐胤禛責怪劉嬤嬤和宜人她們,黛玉忙笑道:「只是撫琴斷弦,不妨割著了,並沒有什麼大礙的!」
胤禛依舊板著臉道:「什麼不妨事?讓我瞧瞧!也不知道跟著你的人是如何服侍的,竟叫你帶著傷回來!」
說著小心翼翼地解開手帕,細細的一道傷口,如同刀割一般,已敷了藥膏,卻仍然讓胤禛怵目驚心。
如春蔥一般的纖白手指,總是如玉一般毫無瑕疵,此時,卻多了這麼一道傷痕,怎能讓胤禛不為之心疼?
重新給黛玉包上手指,胤禛依舊陰沉著臉,一旁宜人卻快嘴地道:「四爺不知道,倘若不是那年玉慧在外面吵嚷,聲音驚著了格格,格格好好兒的,才不會受傷呢!」趁早先告那年玉慧一狀,不然她還真以為格格是她想見就見的了?
胤禛渾身都充斥著殺氣和冰冷,目光如刀,冷冷地道:「是年氏?」
宜人點點頭,黛玉忙道:「不過就是驚著了,也沒什麼大事。」
說著蹙著眉頭道:「雖然我很討厭別人厚著臉皮要嫁給你,不過為此小事生氣,倒也不值。」
撫著她粉嫩的小臉,胤禛方平了怒氣,不過心中依然下定了決心,很該治治那個年玉慧,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黛玉心中卻是不免抱怨,都說紅顏禍水,如今四哥是男顏禍水啊!
那年玉慧在雲上樓和禛貝勒府都給拒之門外,心中暗氣,怒黛玉如此眼高於頂,又因胤禛依然不願意這門親事,不覺怏怏成病,臥病在床,不知道請了多少大夫來,百般醫治也不曾有什麼起色。
年家上下自然是心急火燎,年遐齡更覺得是因胤禛之故,方使得女兒相思成病,若是胤禛答應親事,只怕便可好了。
思來想去,便只得去求康熙,強行下旨指婚,胤禛也不得不遵旨,雖說是自家的不是,可是總不能看著女兒喪命。
可巧年羹堯回家來,聽了這話,冷笑道:「依我說,爹還是別去碰釘子的好,難不成那拉氏家族的事情,爹竟不曾有前車之鑒的?那拉氏家族是正經的旗人身份,四貝勒尚且如此,更何況咱們包衣家的奴才?」
年遐齡不禁老眼垂淚道:「咱們家,統共就你妹妹這麼一個閨女,難不成竟眼睜睜看著她喪命不成?」
年羹堯撇撇嘴,道:「爹你放心,玉慧命大著呢,她可不捨得死,一死就一了百了了,哪裡還有什麼榮華富貴可享?爹你爺別拿著草棍兒去戳老虎的鼻子,別瞧著四爺平素極少生氣,冷心冷面的,可是若是果然發起火來,連皇上都要讓他三分。」
說著便逕自回房裡去了,心中不禁惱火,好端端的一個年家裡,竟生出玉慧那種不生腦子的妹子,好生氣惱!
倘若這個妹子膽敢害了自己的大事,讓胤禛心有嫌隙,他必定不饒她!
年遐齡素知次子智勇雙全,見他如此鄭重說話,便知道自己的確是太莽撞了,心中也不禁躊躇起來。
消息傳到了禛貝勒府裡,黛玉不禁笑了起來,道:「這個年羹堯,倒是有些意思,頗有自知之明。」
胤禛因黛玉受傷,便要親自餵她吃飯,聽了這話,也點頭道:「年家裡,別人也還罷了,竟是沒生腦子的,唯獨這個年羹堯倒是有些出息的,且果然有大將之才,若是為我所用,必定如虎添翼!」
聽了胤禛的話,黛玉不禁嫣然笑道:「越是如此的人,越是頭腦清楚明白,自然知道跟誰有出息。雖說如今年家風頭正盛,可是兵權卻也不容小覷,年家這個玉慧小姐,未必沒有人想娶了去的,只是人家一心一意想進了你的禛貝勒府呢!」
那一笑,如詩如畫,那言語,如銀鈴,似玉珠,滿是嬌俏,越顯得玲瓏。
不過話說的,卻是實話,年家的兵權,絕對是人人覬覦的。
倘若是別府欲娶了年玉慧去,豈不是皆大歡喜?
年羹堯的智謀,不會因為年玉慧嫁了給誰,他便跟誰。
胤禛點頭道:「不錯,昨日那年羹堯曾來給我請安,願意以我馬首是瞻,大有投靠依附之意。」
黛玉聽了這話,想了想,才道:「他倒是有些見識的,也有魄力,四哥用他,培植些朝野上的兵權勢力,是極好之事。只不過,倘若他要是以此為要挾,讓四哥娶他們家的年玉慧,玉兒可要跟你翻臉!」
哼哼,要先防著一些,誰知道日後會不會變了心意!
未曾受傷的手指戳了戳胤禛的肩,不滿地嘟著嘴道:「四哥,你是不是常常出去拋媚眼?」
說得胤禛一怔,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單手攏著她小小的手掌,道:「這是什麼話?什麼拋媚眼?」
黛玉酸酸地道:「若不是你出去拋媚眼,幹嘛一個個都要嫁了給你?」
「你也太高看了你的四哥,忙都忙不過來了,還拋什麼媚眼?什麼一個個的?我竟不知道!」
胤禛閒散地說著,又看了看碗裡的細粥,道:「這粥裡可沒有放醋的,怎麼一屋子都是酸味?」
黛玉瞪了他一眼,紅著臉道:「去,誰吃醋了!」
紅紅的臉頰,如嫩桃子一般,幾乎沁得出水意來。
胤禛心中含笑,道:「好,咱們家的小玉兒不曾吃醋的!是四哥聞錯了!」
黛玉瞪著他,再睜得大一些,再瞪他,心中卻掩不住濃濃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