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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78章: 文 / 梅靈

    第78章:

    揚州瘦西湖,狹長而秀美,素以瘦聞名天下。

    瘦字,也就是清秀淡雅之意,比喻西湖之瘦,更與別處不同。

    瘦西湖的風光如同一個婉約的少女,清麗脫俗,竟與郭絡羅氏素日所見諸湖與眾不同。

    黛玉款款而行,含笑道:「杭州有西湖,鎮江有金山,可這揚州卻有瘦西湖,小金山。湖瘦喻其苗條,山小喻其精巧。」

    阿穆極目眺望,只見一泓曲水蜿蜒如羅帶,雖然四面皆素,可是唯獨水色卻碧,愈加顯得湖面開闊深遠,儼然山水畫卷,亭台花木錯落有致,更為這瘦西湖添了許多嫵媚,雖稱借鑒,卻不落俗套。

    「真是好看,怪不得人人都說揚州園林,甲於天下呢!瞧這瘦西湖,竟真是有南方之秀,北方之雄!」

    讚歎了幾句,與黛玉沿著如玉帶一般的湖沿走著,明淨的眸子中皆是單純的好奇和喜歡。

    黛玉明眸亦如湖水一般清澈無垢,顧盼流波,瞧著被冰雪包裹的瘦西湖,但笑不語。

    阿穆愈加喜歡江南的山水,望著煙波浩渺的湖面,輕歎道:「果然江南是山溫水暖,瞧這大冬日裡的,這水面不結冰,更有絲絲的白氣氤氳,想必是水汽在冰雪中愈加冒了出來。『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這句話說得真好,真是這瘦西湖的寫照。」

    黛玉聽了失笑道:「這原是比喻西湖的,你卻拿來比喻瘦西湖。」不過倒是更為貼切。

    阿穆笑道:「我很知道你心裡還是認同的。要知道西子之瘦,西子之病,天下皆知,將杭州西湖比作西子,未免太過臃腫。瘦西湖既得了一個瘦字,可見比西湖更得了三分清瘦,更為貼切些。」

    黛玉點頭,以表認同,惹得阿穆反而笑了起來。

    走了一會兒,忽而想起一件事情來,阿穆不禁呆呆出神。

    過了半日,才輕扯著黛玉,低語道:「好妹妹,這裡是揚州,想必妹妹是極熟慣的,可有什麼好大夫沒有?」

    黛玉聞言微微一怔,瞅著阿穆不語,半日才道:「難不成姐姐竟身上不大好不成?」

    阿穆俏若牡丹的容顏上閃過一絲狼狽之色,輕笑道:「我身上並沒有什麼不好,只是我大婚也有好些年了,總是養不得兒女,心裡也急得很,妹妹若是識得什麼好大夫,竟是告訴我一聲兒才是。」

    聽了這話,黛玉方明白過來,忙道:「我爹爹雖在揚州任職,可是自來了揚州,我便進京裡去了,因此有什麼好大夫,我亦不知道!回頭我問問爹爹,必然認得幾個極高明的大夫,再告訴姐姐罷!」

    阿穆心中感激地對黛玉笑了笑,笑容竟如五月的丁香,帶了一些苦澀的香氣。

    見阿穆如此,黛玉心中卻想起了賈府的鳳姐,說起來兩人倒是有些彷彿,只是阿穆有娘家的勢力,更有地位些。

    默默走了半日,阿穆方淡淡開口道:「這麼些年,太醫總說我氣血兩虧,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汁子,竟一點兒用都沒有。」

    瞧著別的阿哥府裡,王爺府裡兒女成群,她每每都是黯然神傷,卻是無可奈何。

    黛玉淡然道:「姐姐急什麼?我聽爹說過,這養兒女也是要隨緣的。」

    說著一雙妙目瞅著阿穆,道:「我父母幾近半世,也只養了我一個女兒,並沒有見他們埋怨過什麼。」

    阿穆冷笑道:「平民百姓人家,自然好些兒,那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偏生我竟是嫁在了皇室裡,哪一個不是盼著多子多孫的?那時候還不是這個緣故,皇阿瑪苦口婆心勸四哥納了那拉氏的?可見在他們心中,竟不是媳婦要緊,卻是子嗣比天大!」

    黛玉聽了這話,也心生不悅,道:「皇上伯伯兒女卻是多的,只是卻也叫他愁白了頭髮!」

    一個皇位,諸子皆來奪,是幸還是不幸?

    阿穆亦心有同感,她亦心中不服,為何沒有兒女,女人就無法立足?

    姐妹兩個慢慢地走著,腳下的積雪發出輕輕的聲音,黛玉因笑道:「如此的雪景,銀裝素裹,紅妝不在,別有風姿!」

    望著瘦西湖畔,垂柳如銀絲掛面,直直地垂進了湖面中,只覺得心也純淨了起來。

    瘦西湖遊人卻多,更有不少文人墨客雖在冬日,亦是呵墨揮筆,嬉笑言談,大聲朗朗的,皆是千古名句。

    阿穆皺著眉頭,道:「這些人,最是可厭的,也不知道是有真才實學呢,還是附庸風雅,白白糟蹋了這樣的好山水。」

    有才學的人,不用昭告天下,也是書香四溢,只有附庸風雅的人,才會巴巴兒地讓天下人在知道自己有才氣。

    讀書人做到了這份上,還不如回家種菜去!

    黛玉輕輕一笑,道:「這些我卻不知道,倒是有幾個才子在瘦西湖一帶,卻是真的。」

    阿穆搖搖頭,指著那些在垂柳旁雪幕中水亭裡揮灑的諸人道:「不知道這幾個是才子呢?還是彩子?」

    才子是有真才實學的,彩子麼,就是供人娛樂的了!

    聽阿穆說話如此刻薄,黛玉只是笑了笑,雙手揉了揉給雪花扑打得冰涼的小臉,道:「這個我可不知道了。」

    阿穆笑道:「大雪天裡還不忘出來,也算是有雪地寒梅的精神了!只是寒梅不屈不饒傲然挺立,這些人卻是拿著書本子來討好鹽商們的歡喜,若是成了,便是一字千金,若是不成,便若敝屣。」

    黛玉含笑道:「揚州的鹽商,個個財大氣粗,喜好建園林,愛金粉,又圖了風雅,既是你情我願,咱們也沒的說的。」

    聽了黛玉這話,阿穆爽朗朗地笑了起來,道:「妹妹這話在理,怪不得人人都說瘦西湖的園林,小巧而精緻,集天下園林之長處,卻是因為這些附庸風雅的鹽商們貢獻了的,倒也是美事一樁,便宜了咱們這些來賞玩的人。」

    不妨阿穆聲音大了一些,卻叫那幾個正在揮灑筆墨的人聽到,一個容長臉面的中年人便冷笑道:「這原是我們讀書人極風雅的地方,幾個婦道人家好生不守得本分,卻在這裡做什麼?」

    瞧著那中年人模樣倒是生得十分清秀,唯獨一雙眼睛卻是放出一些兒精光出來。

    在瞧著阿穆竟生得天人之姿,黛玉雖有面紗卻依然風華絕代,不覺都有些看得呆了。

    阿穆聽了那話,登時大怒,冷笑道:「你們這幾個不過白白擔負著讀書人的名聲,沒聽過百無一用是書生麼?只能在這裡揮筆潑墨,沒見有一樣本事的營生,真要是有本事,也學學我們滿人家的女人,能讀書識字,也能騎馬打獵,像我們孝莊太后那樣,一生輔佐三位帝王,於家於國皆有貢獻!」

    那中年人聽了阿穆的話,卻不好反駁,只冷笑了一聲,低低地道:「女人搶了男人的風頭,也確實沒有一點女人的規矩!」

    說到這裡,瞧著這裡只有他們一夥人,以及阿穆黛玉幾個,便乍著膽子道:「婦道人家便是要遵守著三從四德,豈有拋頭露面的道理?且孝莊太后下嫁多爾袞,實為漢人所不齒,滿人風氣野蠻,皆是茹毛飲血的外族人,自不及我們漢人知書達禮!」

    阿穆聽了這話,卻笑了起來,細細打量著那個中年人,含笑道:「聽先生說話倒也有些道理,只不知道尊姓大名?」

    膽敢在當朝貝勒福晉的面前,數落他們滿洲人的不是,真個兒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那中年人瞧著阿穆氣度不凡,且衣妝隨旗風,一時之間竟也不做聲了。

    阿穆冷笑道:「方纔還是理直氣壯的,怎麼?這時候反不敢言語了?就憑著你這幾句話,問你一個殺頭之罪都不為過!」

    黛玉卻素知揚州一帶因深恨朝廷當年初入關之時的屠城之舉,故讀書人多有怨言,忙勸阿穆道:「姐姐就算了罷,不過幾個迂腐的讀書人,自命清高罷了!」

    說著瞅著阿穆含笑道:「咱們是出來遊玩的,難不成這樣的事情,還要八爺來替姐姐討個公道不成?」

    阿穆聽了也覺得有道理,方道:「瞧在妹妹面上,便饒了他們,若是再叫我聽到一絲兒,很該回了爺,摘了他們的腦袋!」

    一句話嚇得那些讀書人登時面如土色,面面相覷著,不知眼前這少婦到底是何來歷,說話如此大氣。

    黛玉輕挽著阿穆的手臂,道:「姐姐,咱們去罷,景色尚未賞玩到什麼,何必在這裡置氣?」

    阿穆卻對黛玉一笑,然後走到那幾個讀書人的書案上,只見擺著許多塗鴉之作,算不得什麼上乘之作。

    阿穆不覺為之莞爾,對黛玉笑道:「爺這次來江南,也有招攬幕僚,尋求能人異士的想法,哪裡知道,這裡所謂的才子,竟是只會這些塗鴉之作,詩詞竟沒一絲兒讀書人的骨氣和大氣。」

    黛玉淡笑道:「這讀書也是因人而異,有的人,是為了功名利祿,自然沒有一絲兒自己的骨氣。」

    有人說,讀書人皆是國賊祿鬼之流,卻不知,讀書人也有讀書人的骨氣,為的,並不僅僅是功名利祿。

    瘦西湖原有些怪才,官場不得意,便在此揮筆潑墨,頗有好書畫傳世,亦有爹爹幾個至交。

    只是這些人才算得是有骨氣的讀書人,淡泊名利,不宣揚招搖。

    而眼前這些人,卻是胸中一點文墨,便在此喧囂得盡人皆知,為的,亦不過是個名利二字罷了。

    信手拈起一張粉箋子,含笑道:「這粉箋子,多為閨閣女子所用,故是粉色,男人用這個,倒不如說太多的脂粉氣。」

    真正的男兒,一幅白紙,也能筆走龍蛇,恢弘大氣。

    阿穆拍手笑道:「這話極是,我瞧著,江南的女子是水做的骨肉,可是江南的男人,卻多是脂粉堆出來的!素日所見,也只林探花,那才是腹有詩書氣自華,這些人,皆脂粉氣過於濃郁了,反少了北方男兒的雄武大氣!」

    說得那幾個讀書人皆是漲紅了臉,那中年人卻是眼中閃過一絲兒寒光。

    忽聽得一聲大喝道:「哪裡來的婦道人家?竟玷辱了我們這玉斗亭?」

    聽到「玉斗亭」三個字,黛玉不由得更感到好笑,遂與阿穆緩緩轉頭,不禁微微一怔。

    來人卻非旁人,竟是八貝勒胤祀,九貝勒胤禟,還有幾個侍從,有一個模樣發福的中年人滿臉堆笑地陪著胤祀兄弟,卻是遍身綾羅,看其氣派打扮,黛玉心中品度了半日,想必是揚州的鹽商了。

    阿穆緩步迎了上去,含笑瞅著胤祀道:「大雪天的,爺怎麼過來了?」

    心中卻也不禁詫異之極,沒想到,自己前腳與黛玉同游,他後腳竟能與揚州的鹽商一同出來。

    醉翁之意不在酒,歎!歎!歎!

    別的事情她亦可以與他謀劃,但是黛玉卻是她的小妹子呀!

    萬萬不能將黛玉推進這萬丈的深淵。

    見揚州大鹽商何鳳武竟對來人如此恭敬,這少婦又稱來人為爺,顯然是一家人,滿亭子裡的人都不由得滿頭冷汗。

    何鳳武好容易巴結上了當朝的八賢王,正恭恭敬敬地陪著過來,眼瞅著有女流之輩在玉斗亭中說三道四,便喝了一聲,哪裡料到竟是胤祀的家眷,心中亦如打鼓一般,「噗通!噗通」直跳。

    黛玉蹙著眉頭,目光輕輕流轉,她很明白胤祀的心意,若是辟邪在身邊就好了,諒他們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正想著,就聽得一陣呼嘯山河的聲音,似有萬馬奔騰而至,震得雪地似乎也動了起來。

    滿亭子裡的讀書人皆是面如土色,更有一兩個嚇得瑟瑟發抖,倚靠著欄杆不敢吱聲。

    黛玉卻是嫣然而笑,緩步出了玉斗亭,對著迎面奔來的一團雪花包裹著的動物道:「辟邪乖,到這裡來!」

    待得近前,果然竟是辟邪。

    辟邪鼻子中哼出一團白氣,抖了抖身子,將飛濺到身上的雪花抖落,親暱地湊到了黛玉身邊。

    這個小主子,真是該打,不告訴四爺,也不告訴牠便出來,若是遇到居心叵測的人,可怎麼好?

    牠可憐的辟邪會給四爺剝皮的!

    黛玉輕拍著辟邪的頭,笑吟吟地道:「辟邪乖哦,回去不准跟四哥告狀。」

    斜睨了黛玉一眼,鼻子中哼哧了幾聲。

    眾人皆看得詫異,胤祀與胤禟若有所思,阿穆卻是十分喜悅,含笑道:「我就說,妹妹這樣的人,行事作風頗有旗風,怎麼能沒有一絲兒咱們旗人騎馬打獵的風範呢?瞧妹妹竟養了這樣一頭大獅子,可見骨子裡還是與我們一般的。」

    黛玉聽了不覺失笑,道:「這是養著的,若是說騎馬打獵,我也只騎著辟邪還好,連弓都拉不開,還打獵呢!」

    見黛玉談吐有致,並不因胤祀過來而有絲毫驚慌失措,阿穆倒是甚為讚賞。

    轉頭又問了一回胤祀怎麼來了,胤祀方淡笑道:「左右無事,便出來走走。」

    一雙如西湖之水的眸子卻看著玉斗亭中幾個讀書人,含笑看著方才說女子該當三從四德的中年人。

    何鳳武急忙上前道:「八爺,這是揚州有名的才子有琴竹,胸有韜略,無人能比。」

    聽到有琴竹三字,黛玉眼波輕輕一閃,和贈送自己玉牌的有琴松有琴先生是什麼關係?

    那有琴竹原也是極精明的人物,聽了這「八爺」二字,便知端的,忙上前作揖見禮,道:「落魄貢生有琴竹見過八爺!」

    胤祀面上略有些詫異,凝神瞅著有琴竹,含笑虛扶道:「有琴先生不用多禮了!」

    略略凝思了一會兒,才含笑道:「竟不知有琴先生還是貢生之人,可見真是人不可貌相。」

    有琴竹歎道:「雖是貢生,卻不及兄長有琴松那樣閒雲野鶴,偏生又在朝中並不得意,只好回鄉在此揮筆潑墨罷了!」

    聽到了有琴松三個字,怪不得眼前這人方才能言孝莊太后的不是,卻是有琴松的兄弟。

    胤祀心中更生出了延攬之心,含笑道:「爺府中卻是少了一個為爺出謀劃策之人,若是有琴先生不棄,胤祀必親自下了名帖,請先生一去如何?」

    一句話說得那有琴竹喜之不盡,忙躬身道:「怎麼能讓八爺親自下帖,在下願意為八爺效犬馬之勞。」

    見有琴竹竟得胤祀重用,亭中之人皆是落第不仕的舉子,忙紛紛自薦,一時之間,亭中是聲音如雷,個個口若懸河。

    黛玉不耐煩聽這些,阿穆亦與黛玉在亭外冷眼旁觀,辟邪懶洋洋地趴在雪地上,讓黛玉坐著。

    黛玉騷擾著辟邪的耳朵,看著亭子上果然有一塊「玉斗亭」的匾額,再冷眼瞅著胤祀在一群人中悠遊自在,不由得輕輕一笑,道:「才高八斗,以喻其才氣,在這裡,卻是有令人好笑之意。」

    阿穆輕歎道:「爺素來禮賢下士,也難怪這些落魄的讀書人巴不得攀上!」

    這幾個讀書人的骨氣,也不過如此罷了。

    胤禟卻步出了玉斗亭,笑道:「方纔人多,還沒給八嫂和小四嫂見禮呢!」

    阿穆白了他一眼,冷笑道:「若是心裡有我這個八嫂,就少帶你八哥去尋歡作樂,我就阿彌陀佛了!」

    胤禟忙笑道:「八嫂這話說得兄弟罪過可大了,八哥溫文如玉,且素性嚴於律己,豈能如兄弟這般胡鬧?」

    阿穆輕啐了一口,道:「我才不聽你這些假撇清的話,沒得讓人噁心!」

    轉頭看著黛玉道:「好妹妹,方才咱們一路行來,似乎聽說瘦西湖畔有家廟宇是極靈驗,咱們去瞅瞅可好?」

    黛玉知她求子心切,也不好拂她之面,便道:「也好,我也正想給爹爹和四哥求道平安符。」

    胤禟因要陪著過去,阿穆卻道:「我們女人家去求平安符,你一個大男人跟著做什麼?好生跟著你八哥與那些人結交!」

    說著便不理會她,自與黛玉踏雪而去。

    胤禟卻是怔怔地瞅著黛玉如雲輕靈的身影,心中有一種激動,一種情意,幾欲噴射而出!

    路上阿穆自言自語道:「好妹妹,你別怪他們幾個,說實話,看著胤祀如此,我心裡也不好受。」

    胤祀從小,出身卑賤,幼時也不是很受旁人注目,他似乎也是受夠了別人的冷眼,有一種力求上進的心,他想成為人上之人,將曾經嘲笑他的人踩在腳底下,無可厚非的心思啊!

    她與他,都是同樣的寂寞,都要忍受著許多的冷言冷語,明明應該是最懂得彼此的人,卻夫妻亦如陌路。

    面上溫和,實際上,誰能知道,自己只是他的一枚棋子呢?

    黛玉搖頭不語,皇家的事情,她不想摻雜著太多,她只要四哥就夠了。

    凝視著阿穆的臉,並沒有因見到胤祀而生出喜悅,不由得為她感到心酸。

    夫妻原是應該彼此扶持的,可是他們呢?卻讓人察覺不出一絲兒的情分在之間。

    走近了小小的廟宇,阿穆忽而一笑,道:「罷了,這麼些年,也想得夠多了,今兒就少想一些!」

    踏進廟宇,,極多擺設都是不倫不類,阿穆不禁十分詫異,慧人在身後道:「這原不是正經的廟宇,卻是揚州一個算卦極靈驗的和尚修建的,素來也只為有緣人解籤,當年我跟著太太來求過。」

    阿穆聽了這話,看了看門口處果然坐著一個白髮白眉的和尚,閉目養神,便與黛玉虔誠地跪下許願。

    拿著籤筒,阿穆笑了笑,道:「我倒是要瞧瞧,能抽出什麼簽子來!」

    將籤筒用力晃了幾晃,登時從籤筒中跳出一根竹籤來,標的卻是紫燕。

    阿穆疑惑地道:「這簽子也奇怪,一隻紫燕,卻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說著將籤筒遞給黛玉,笑道:「妹妹也搖一個,我也瞧瞧是什麼簽子。」

    黛玉素手輕握籤筒,輕輕搖了幾下,也跳出一根竹籤來,阿穆搶先撿起。

    只見簽子上卻是一隻鳳凰,如欲破簽而出。

    阿穆和黛玉都是一怔,忙起身到門口那和尚跟前解籤。

    那和尚睜開眼睛,先遣散了跟著的丫鬟,方拿起阿穆的簽子,問道:「施主求的是什麼?」

    阿穆脫口而出:「兒孫!」

    這是她最大的心病,只求兒女之緣。

    和尚淡淡地開口道:「本是金尊玉貴人,化作江南紫燕飛。施主生來富貴,卻諸事不順,不能勸夫順天,當有絕後之虞。」

    阿穆聽得臉色慘白之極,聲音也有些打顫:「師傅是說,我命中無子?」

    和尚凝視著阿穆一會,點頭道:「正是,所謂積善之家,必有餘慶,施主夫君陰鷙大傷,施主命中無子。」

    阿穆不禁垂淚道:「我原想,多年無子,京城中的太醫都看不出什麼門道來,到江南來或許有一兩個高明的大夫來瞧瞧。哪裡知道,竟是命中無子。這是上天罰我嫉妒之心太盛嗎?」

    一個女人,做不得母親,是最大的悲哀。

    黛玉也不禁深為長歎,卻不知用什麼話來安慰於她。

    和尚放下阿穆的紫燕簽,卻拿起黛玉的鳳凰簽,定定瞅了黛玉一忽兒,問道:「施主求的是什麼?」

    黛玉忙道:「求的是閤家平安,師傅可瞧瞧,信女家父是否平安無恙?」

    和尚卻長吟道:「盤古龍神空嗟歎,落入紅塵掌帝權;西方靈河絳珠淚,換得今生一世緣!生生死死,有來有去,何必難捨難分?與其行屍走肉,莫若九泉團聚。施主家國皆興,只早年父母皆喪,無可奈何之事罷了!」

    黛玉聽了,明白是說林如海終究歸去,自己自幼喪母,難道父親竟也要去了嗎?

    淚水盈盈中,只聽阿穆卻已平靜下來的聲音含笑道:「師傅給我這妹妹瞧瞧,她的姻緣該當如何?」

    和尚道:「鳳凰簽,鳳凰者得之,則為帝王之後。遇龍神,鳳為女;鳳來儀,則凰為女,鳳凰皆是皇后喻。」

    不僅黛玉臉上變色,阿穆亦是不由得心驚膽戰,顫抖著聲音輕道:「師傅是說,我這妹子將是皇后之命?」

    鳳女金身,原來不是薛寶釵,卻是林黛玉!

    歎!真是真真假假難看清,四哥將黛玉保護得好生綿密。

    怪不得靈獸護主,怪不得軒轅神劍為胤禛所有,世間神物,皆歸於此二人,她早該想到了呀!

    命中注定的龍鳳命,別人,還爭什麼呢?

    黛玉神情笑了,如今太子英武,皇上甚愛,信女早已有人家,豈能為皇后之命?」

    和尚道:「老衲只解籤,別的一概不知!」

    說著輕點著手中的鳳凰簽,一笑道:「施主命格雖貴,卻也有一事當講。」

    黛玉遲疑了一會兒,不知道該不該聽下去。

    阿穆卻搶道:「師傅只管說罷,我還要問我這妹妹的兒孫後事,前後生死呢!」

    和尚透著面紗,冷冷地看著黛玉忐忑的神情,淡淡地道:「施主命格尊貴,但是卻會死在最愛施主的人手裡。」

    阿穆聽了登時花容失色,最愛黛玉之人,自非胤禛無疑,難不成,他將來竟會親手殺了黛玉不成?

    黛玉登時撂下臉來,面色沉靜如水,冷冷地道:「師傅此話,卻有些無稽之談!」

    說著便扯著阿穆逕自走了出去,心中仍是十分氣憤和尚說她竟會死在胤禛手裡的話!

    阿穆心神也難以平靜,耳畔依舊迴繞著那和尚為黛玉解籤的話,鳳凰簽,鳳凰命啊!

    胤祀花費如此心血,耗費畢生才幹,為的不就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帝位麼?

    誰能想到,不但太子當不了皇上,他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走了數步,黛玉突然頓住腳步,凝視著阿穆道:「姐姐,這件事兒,只咱們兩個心裡曉得。」

    阿穆深深地看著黛玉,心中早已是百轉千回,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兒,聽了黛玉這話,心中卻是一喜,握著黛玉的手,重重地點頭道:「妹妹你只管放心,這件事情,豈是咱們能胡說的小事兒?」

    黛玉聽了感激地笑了笑,亦算是鬆了一口氣。

    阿穆手上情不自禁地緊了緊,歎道:「妹妹,我也求你一件事兒,請你務必答應。」

    黛玉不解地看著阿穆,心中似乎也覺察了一些兒。

    阿穆輕聲道:「在我有生之年,不管胤祀犯了多大的罪過,我必會勸著他一些兒,只求將來四哥,能饒了他一命。」

    黛玉聽了,輕聲道:「姐姐,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答應你這件事情,畢竟將來的事情,誰說得準呢?四哥的性子,姐姐也是明白的,最是冷面無私,我說答應了姐姐,未必能勸著四哥,若是不答應姐姐,卻又是不近情理。」

    聽黛玉說的倒是實話,阿穆反而笑了起來,爽朗地道:「妹妹說的是,我只管勸著他一些罷了!」

    說著蹙眉長歎,眼睛望著幽幽的湖水,輕笑道:「誰能想到呢?越是不喜歡去爭的人,越是能笑到最後!」

    見阿穆如此,黛玉心中更是一股苦澀,也有一股茫然。

    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那和尚解的鳳凰簽,她會死在四哥手裡嗎?

    只有四哥,才是她的丈夫,才會是最愛她的人啊!

    一支鳳凰簽,真是讓這兩個好姐妹柔腸百轉,一路無語。

    慧人瞧著兩人沉悶的形容,不覺笑道:「才是高高興興地來,如今怎麼卻是像霜打的茄子似的?」

    不過求個簽兒,可出了什麼事情不成?

    黛玉只感到風雪壓抑,卻仍舊勉強笑道:「哪裡有什麼事情?只是想著爹爹,怎麼身子竟不好呢?」

    慧人聽了,想起林如海與賈敏的伉儷情深,多年來一同走過極多的風雨,不禁輕歎道:「格格也別太擔憂著了,太太去了,咱們瞧著也知道老爺心裡難過得很,若不是還有格格,只怕老爺早就跟著去了,哪裡還能熬了這幾年?」

    黛玉聽了這話,心中微微一動,愛字,容易讓剩下的人心生死意。

    和尚解籤,說自己會死在最愛人的手裡,倘若四哥先走一步,她亦會相隨,這算不算是死在了四哥手裡呢?

    阿穆也攬著黛玉的肩頭,輕聲道:「好妹妹,別太擔憂著了,依我說,有些話,也未必就是能信的。」

    黛玉點點頭,看著眼前呵出來的一團白氣,白氣中,似乎隱隱看到了四哥正對自己溫文而笑。

    那鳳眼中的桃花,如此燦爛,從來都是疼自己入骨,怎麼回殺了自己呢?

    必定是老和尚解錯了簽子了!

    想到這裡,黛玉便盈盈一笑,道:「姐姐放心罷,我不妨事的。」

    路過玉斗亭,只見亭中之人仍舊是口沫橫飛,大筆揮灑,爭先恐後地獻給胤祀看。

    胤祀神情始終都是溫潤如水,讚歎之聲不絕,卻只聽胤禟笑了一聲,道:「諸位才子如此好的才氣,想必冠絕江南,可巧,這香玉郡君,自幼高人指點,才氣縱橫,讓天下男兒汗顏,不知相比之下,誰高誰下呢?」

    黛玉眉頭一蹙,臉上微生慍色,冷冷地道:「聽九貝勒的話,倒是拿我來取笑不成?」

    胤禟笑得溫文:「小四嫂這話此言差矣,我們滿洲人家,從來都是大大方方,沒有一絲兒扭捏作態,如今風雲際會,各家才子皆是大展身手,若是小四嫂一舉勾倒眾人,豈不也是四哥素日教養之功?」

    有琴竹有些不悅地道:「九爺這話說得在下能人竟似皆不及這位格格似的,男兒生在當世,豈能與女流之輩相提並論?」

    黛玉聽了這話,心中更感惱怒,冷笑道:「女兒家又如何?女兒家也能讓你們這些鬚眉濁物甘拜下風!」

    有琴竹不覺嗤之以鼻:「真個兒是胡吹大氣,我竟是要瞧瞧,小格格如此年紀,有何才氣。」

    黛玉輕輕撫著身邊的辟邪,語氣中隱隱也有些諷刺:「才氣腹中有,不是用來比的!」

    微微思索,冷笑道:「我這裡倒是有一個上聯,卻叫各位滿腹經綸的才子對上一對才是。」

    說著挑眉一笑,瞅著西湖之景,再看著那有琴竹手中提著一把大錫壺倒酒,不妨方才許是雙手抓了什麼油膩之物,手上打滑,大錫壺掉了下來,只聽得「噗通」一聲,竟落在了亭子外頭的湖水中,便道:「游西湖,提錫壺,錫壺掉西湖,惜乎錫壺。」

    說著,凝目含笑,瞅著滿亭子中的才子。

    胤禟聽了卻先笑道:「好生慧心巧思,皆是諧音字兒,既合景,又寒心思。」

    說著雙眉挑著,看著有琴竹笑道:「有琴先生可別給小四嫂難倒了去!」

    有琴竹不禁擰起眉頭來,苦思冥想,竟不得下聯兒。

    玉斗亭中皆是瘦西湖一帶的才子,自然不肯失了大家的臉面,也都忙著或背著手踱步,或依靠著欄杆望水。

    胤祀也尋思了半日,笑道:「格格這聯兒著實是刁鑽古怪,胤祀竟也不得。」

    阿穆不禁得意起來,拍手笑道:「竟能難倒了爺,妹妹好生巧思!」

    欲問黛玉到底下聯如何,就聽到胤禛溫潤的聲音道:「說不得,我倒是來對一對。」

    只見胤禛依然是一身單薄的月白長袍,罩著一件玉色馬褂,領口卻鑲著玄色狐狸皮,沉穩如山,更灑落一種恢弘大氣。

    胤祀與胤禟原本坐著,見胤禛來了,忙起身讓座道:「四哥怎麼也過來了?」

    何鳳武等人忙紛紛上前拜見,一時之間,倒也熱鬧。

    黛玉和阿穆並不曾進亭的,只站在外面,身上也落了一層淡淡的雪花。

    黛玉走到胤禛跟前,仰頭道:「玉兒這就回家了,四哥倒是尋過來了。」

    胤禛撣落她披風與雪帽上的落雪,才道:「在家裡久等你不回來,問下人才知道到西湖這裡來了,便過來瞧瞧。」

    說著含笑的雙眸看著胤祀和胤禟,淡淡地道:「我是從西山那裡過來,倒也應景。」

    說著念道:「游西山,拿衣衫,衣衫落西山,惜善衣衫。」

    話音剛落,滿亭中拍案叫絕。

    胤祀笑道:「四哥這下聯真是齊整,竟叫我贊什麼好呢?不愧四哥是教養玉格格的人呢!」

    說著對黛玉抱拳道:「玉格格慧心巧思,四哥才思敏捷,皆非我等所能及,真個兒是甘拜下風了!」

    有琴竹卻是臉上略有不甘之色,可是卻亦無法反駁,畢竟他是不曾對得出來。

    略略思索了一會兒,才笑道:「在下倒也得了一聯,不知道玉格格可否對得上來?」

    黛玉依偎在胤禛身畔,淡然一笑道:「倒是不知道竹先生出的是什麼上聯?倒是出奇些也還罷了。」

    有琴竹便道:「素知瘦西湖蓮藕天下皆知,故有七言上聯:荷花荷葉蓮蓬藕。」

    黛玉不假思索地道:「這個上聯倒是容易,沒什麼出奇之處,請聽下聯:絲綿絲綢縐紗絹;江流江水波濤湧;樹根樹梢枯枝桿;熱蒸熱煮烹為點。數個下聯,任君挑選!」

    見黛玉才思靈敏,連對數個,有琴竹倒是收了方纔的狂傲之氣,思索半日,才道:「上一回去黃山,倒是得了一個上聯:黃山落葉松葉落山黃。」

    黛玉忍不住笑道:「有琴先生自負才華不世,竟也只有這些俗對不成?」

    輕扯著胤禛衣袖道:「四哥,你來對,也好叫他知道,這樣的俗對,任誰都對得出來了。」

    說得那有琴竹滿臉漲紅,咬了咬牙根,道:「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英雄。問樓外青山,山外白雲,何處是唐宮漢闕。」

    黛玉莞爾一笑,道:「小苑西回,鶯喚起一庭佳麗。看池邊綠樹,樹邊紅雨,此間有舜日堯天。」

    凝思了片刻,看著胤禛,隨即淡淡一笑,道:「小橋流水,西風吹一騎瘦馬。看松間明月,月間清影,哪裡有鳳閣龍樓。」

    對上兩個對聯,滿亭中皆是驚詫之色,有琴鬆通紅的臉卻登時慘白。

    竟不敢置信,一個少女,竟對出千古絕對。

    胤禛看著黛玉神采飛揚的模樣,但笑不語。

    黛玉亦笑道:「這些不過都是憑著平仄對稱便可對出,卻也並沒有什麼出奇之處。」

    有琴竹垂頭喪氣地對黛玉拱手道:「格格才思確是敏捷,且對仗工整,在下甘拜下風。」

    阿穆見了也抿嘴笑道:「這個妹妹最是才氣極好,你們當你們真能勝過?這不過就是一絲兒零頭罷了。對聯有什麼好的?真正做得好的,卻是她那風流別緻的心腸,新巧雅致的詩詞!那才是能瞧出一個人的才氣如何呢!」

    黛玉淡淡一笑,也並不說話,只與胤禛相攜而去。

    雪花越下越大,從細碎的鹽粒兒,轉為撕綿扯絮一般,很快湮沒了兩人一獸的層層腳印。

    雪色迷濛,落雪如霧,將那人影團團包裹住,很快就瞧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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