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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76章: 文 / 梅靈

    第76章:

    黛玉沉沉好睡,待得醒來時,天外已經餘暉灑落,滿室暈黃之色。

    卻只聽得窗外風聲嗚咽,她便起身趿鞋,猶自揉著眼睛,不知身在何處。

    定了定神,環顧房中,才啞然失笑,卻在自己房中,還能在哪裡的?

    喚了兩個丫鬟進來,黛玉一面梳洗一面問道:「四哥呢?怎麼不見?」

    宜人吃吃而笑,「不聽你問宜人姐姐,開口閉口滿口都是四爺!」

    黛玉也不理她嘲笑,因聽到外面有胤禛的腳步聲,只忙忙地梳洗了。

    胤禛在外頭等了一會子,聞得黛玉已梳洗完畢,方才挑簾進來,臉上猶帶憐惜:「一覺睡了大半日,快些吃點東西。」

    禛貝勒府起居飲食皆極簡樸,只因南宮風妙玉及黛玉皆是江南人氏,故廚子也是從江南帶過來的。

    黛玉卻因脾胃薄,白日裡粒米未進,晚上也不敢給她什麼大魚大肉吃,故晚上竟是碧粳米粥,和一籠小肉包。

    伸手用玉筷挑開了一個包子的口,一瞧卻是肥嫩的肉餡,不覺蹙起了眉頭。

    胤禛語氣淡淡地看著她,捏了捏她小下巴,道:「你太瘦了,得多吃些肉,不能挑嘴!」

    黛玉眼珠子骨碌碌轉動著,太油膩了,她很不愛吃,理所當然地塞進了胤禛口中,笑得眉眼彎彎的。

    「四哥吃肉,玉兒吃皮,瞧玉兒多疼四哥!」

    笑意盈盈地說完,頑皮地將籠子內的包子都挑開了口,冒著陣陣的熱氣,氤氳如白霧,透著濃濃的肉香。

    說得滿屋子裡的丫鬟皆忍俊不禁,瞧她,得了便宜還賣乖。

    什麼四爺吃肉她吃皮的?還不是她挑嘴總是不愛吃東西。

    不過,好生可愛啊,讓大家願意疼到心坎兒裡。

    看著黛玉總是略有清減的容顏,胤禛用筷子挑開一個包子的蒂口,挾著包子內的肉餡就往黛玉嘴邊湊,惹得黛玉小手就往外推,哇哇大叫:「不要!不要!再吃,玉兒就成了咱們家任人宰割的小肥豬了!」

    可是一張口,肉餡就已經塞到了口裡。

    胤禛輕笑,「若是咱們家圈養的小豬似你這般清瘦,還成什麼樣子了?不然你去瞧瞧,咱們家的小豬都是肥滾滾的。」

    黛玉滿口都是胤禛塞進來的肉餡兒,苦著臉鼓著雙頰,口齒不清地問慧人道:「魚兒和四哥去門,牛米牛銀找四哥?」

    眼珠子骨碌碌地瞅著熱氣騰騰的碧粳米粥,綠瑩瑩的,襯著官窯脫胎填白碗,格外好看,讓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雖然香氣很誘人,可是一個小玉兒,吃不完這麼一大碗米粥啊!

    慧人遞過熱手巾給胤禛,才點頭道:「找四爺的倒是沒有,找格格的卻有幾個。」

    黛玉咬著肉餡詫異地看著慧人,不明白她在禛貝勒府中,還有誰找自己?

    蹙了蹙眉頭,「奇哉怪也,誰找玉兒?」

    慧人看著胤禛,然後才輕輕地道:「是賈家的老太君,吩咐了鏈二奶奶親自來請格格過去。」

    黛玉吞了吞口中的肉餡,真是太油膩了,忙細細地喝了一口香噴噴的米粥,讓熱熱的粥滑落在胃中,舒服地吐出一口氣,才張著一雙明眸看慧人,「怪了,已經說不過去了,還來請去做什麼?」

    慧人苦笑一聲,還能去做什麼?四爺每每說那拉氏敏慧有百折不撓的精神,依她說,賈家也擔得起這個詞兒。

    「鏈二奶奶倒是說,家裡來了一個新姐妹,姐妹們情分中都是極好的,故而也想接了格格去散散心。」

    黛玉冷笑道:「這可也奇了,王家的一門親戚,和林家有什麼瓜葛?來賈家做客也罷了,竟將我當什麼了?」

    不說來拜見也罷了,她原不是很想見到那些不相干的人。

    如今倒好,來了客人,倒讓她堂堂大清香玉郡君去見她們?憑的是什麼?

    一點兒身份尊卑都不知道,這也是大家子的規矩?

    慧人亦笑道:「格格只管放心,已經打發了。」

    雖然素日裡主子平易近人,可是終究是堂堂四貝勒的嫡福晉,這該遵從的上下尊卑,也得讓他們都明白些兒。

    別以為格格獨個兒在京城中了,就萬事由著他們的心意!

    好歹,老爺如今還在世呢,賈家無論如何都抹殺不了老爺才能做主格格大小事情的理兒。

    黛玉這才作罷,她原不是斤斤計較之人,見慧人已經打發了,便丟過不提。

    一時不斷有人來回胤禛事情,吃飽喝足的黛玉便將身子投在太師椅中,心滿意足地摸著肚子,故意響亮地打嗝,惹得滿屋子裡的丫鬟皆掩口而笑,真個兒鬼靈精,在自家人跟前,什麼閨秀氣派都丟到了九霄雲外。

    四哥真是壞啊,硬是餵了她吃了好幾個肉包子,滿嘴裡都是油膩膩的肉味兒,臭死了!

    趿著一雙軟滑的緞鞋,在屋內這裡摸摸,那裡碰碰,閒了就側耳聽著下人來回的事情。

    慧人沏了上好的茶來與黛玉漱口,過一時才又重新沏了極清澈的茶水來與黛玉衝去口內的油膩味兒。

    黛玉小口小口地啜著溫熱的茶水,看著書案後的胤禛,再擰著眉頭看著低眉順眼回事的金佳士倫。

    忽而胤祥帶著一身雪氣匆匆跑了進來,未等坐到椅子上,便先將茶碗裡的茶水一仰脖。

    黛玉先嬌笑道:「十三哥哥好久沒有來找玉兒玩了,是有什麼好玩的事情來找玉兒嗎?」

    心中卻知道胤祥必定有極要緊的事情告訴胤禛,因此便向慧人等使了個眼色,諸人便退了出去。

    胤祥方瞧著黛玉,臉上似笑非笑,伸手想捏捏黛玉粉嫩嫩的臉頰,卻因胤禛鋒利的目光方忍住了。

    心中不斷歎氣,這個四哥,娃娃也是他看著長大的呀,這樣小氣,碰碰她抱抱她都不成了。

    過了好一會,胤禛才饒有興味地笑道:「娃娃,十三哥哥才得知了一件極有趣的事情,要不要聽聽?」

    黛玉掏了掏耳朵,俏臉生嗔:「有什麼好玩的事情,十三哥哥快說啦,不准藏私,玉兒也要玩!」

    胤祥這才正色對胤禛道:「我才從皇阿瑪的書房裡出來,哪知竟有太子殿下來求皇阿瑪的恩典。求的也並不是別的什麼事情,竟是想求皇阿瑪的旨意,不用等到採選才人女史,便想將那薛寶釵納為侍妾。」

    黛玉聽得瞪大了眼珠子,狐疑地看著胤禛和胤祥,「太子殿下的腦袋壞了嗎?」

    語氣俏皮,讓人忍不住失笑,可是意思卻極明白。

    今兒還說胤祀等人皆因「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道理,都沒有納寶釵的意思,太子卻捷足先登,豈不是昭然若揭?

    據她所知,太子雖素性驕縱,可是也皆因身份使然,自幼金尊玉貴,難免驕縱了一些,可是他從小便是康熙親自教養,文才武略,皆極出色,每每康熙離朝,便是太子代政,可見康熙重用及寵愛之心,如何如此愚而納釵?

    豈不是讓康熙也為之忌諱不成?

    雖然她年紀尚幼,可是這些年來,康熙的性子倒也瞭解彷彿。

    在康熙心中,江山社稷也只是次之,為首的,是他至高無上的帝王之權,只有他掌控天下,而不能讓任何人事物脫離他的手心,哪怕是太子為儲君已經是明堂正道的身份,只要是在他有生之年,亦不允許太子有登基為帝之心。

    在康熙的心中,不僅僅是滿漢分明,畢竟百姓顛覆不了他的皇權;

    而兒子,卻都虎視眈眈著他至高無上的位子,親情,更在皇權之後了。

    胤祥搖搖頭,看著黛玉,烏黑的眸子中氾濫著淡淡的笑意,見到娃娃,真好。

    「太子殿下的意思也極明白,並不曾說起什麼鳳女金身的事情,只是說今兒無意中瞥見薛家小姐容貌才情皆極出色,可巧身邊又少了一個服侍的丫頭,偏生聽說又是今年待選的才人女史,故而才求了皇阿瑪的意思。」

    黛玉起身沏了一碗茶,遞給胤禛,才嬌笑道:「依我說,未必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胤祀胤禟胤禎等人,皆比四哥年紀還要小得多,他們都明白「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道理,更何況太子殿下歷經宮廷爭鬥,朝野風雲,豈能如此明目張膽要一個有鳳女金身之說的女子為妾?

    這一點兒都不合理,況且太子並非愚笨之人。

    胤祥聽了黛玉的話,讚歎了兩聲,才瞅著她愈發顯得柔美的容顏,笑歎道:「到底是娃娃,小腦袋瓜子聰明得緊。」

    聽胤祥誇讚自己,黛玉也很是開心,笑道:「十三哥哥你快說,可別在四哥跟前賣關子了。」

    能讓胤祥匆忙而至的事情,必定不是一件小事。

    胤祥卻端起黛玉給胤禛沏的茶,輕啜了一口,才搖頭晃腦地道:「並不是太子殿下來求的,卻是太子妃來求的。」

    說著看著黛玉並沒有什麼詫異的神色,暗自點頭,瞧來這小娃娃也想到了是太子妃而非太子。

    胤禛始終都是默不作聲,聽了這話,手指輕輕扣著書案,淡淡地開口道:「皇阿瑪未必答應此事。」

    語氣雖淡,可是卻擲地有聲,顯然十分確定。

    瞧來,是太子妃忍受不住這麼些年鳳女金身的風言風語了,所以才有此舉。

    讓太子納了薛寶釵,一則太子的確是將來的天子,也會擁有傳國玉璽;

    二則以薛寶釵一個商賈包衣之女的身份,連庶福晉的名分都沒有資格擁有,過去不過就是個侍妾,或者是個通房丫頭,仍舊是個奴才,連太子妃身邊的宮女都不及,要打要罵,或殺或賣,還不是太子妃一個人說了算?

    只是,據聞那薛寶釵秉性聰穎,博覽群書,亦有絕世之才,未必是為了求這個富貴而來。

    侍妾和伴讀,不過就是比尋常宮女丫鬟略高一些兒的,仍舊是要屈居人下,她既有青雲之志,豈能甘心如此?

    胤禛將心中所解細細言明,也好讓諸人有個防備,方端起茶慢慢品著。

    胤祥不自覺地點了點頭,神色中堆滿了對胤禛的仰慕,讚道:「到底是四哥,不等我說,就知道了大概。」

    黛玉嬌嫩的嘴角,不滿地微微撅起,「十三哥哥真壞,玉兒也有想到,你不說贊玉兒,卻贊四哥。」

    偷偷笑著,小手不安分地拽著胤祥的衣袖,非要從他嘴裡討出一句讚歎的話來。

    可是,四哥剖析那薛寶釵的心性,還真是讓她心驚啊!

    對薛寶釵而言,上山的路,不是只有一條,登天的雲梯,更不是只有一架,如今,她也瞧不清楚薛寶釵到底為何而來。

    小小的她,不知道世間竟有如此渴求富貴的人物。

    胤祥隨口讚歎了兩句,拍拍黛玉的腦袋,道:「玉兒是最聰穎的娃兒,很不用十三哥哥來讚歎什麼。」

    黛玉俏臉滿是不甘地扯著胤祥的手,嬌聲嚷道:「玉兒又不是家裡的小狗,幹嘛要拍玉兒的頭?」

    只有家裡的小狗才是服服帖帖,讓她摸著狗頭安慰的,就像十三哥哥,在四哥跟前像小狗一樣聽話。

    胤禛寵溺地看著總跟胤祥抬槓的黛玉一眼,才輕道:「玉兒,聽十三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交代明白。」

    黛玉甜甜地應了一聲,忙坐在胤禛旁邊的太師椅上,拉尖了耳朵聽胤祥說。

    瞧見黛玉堆滿俏皮靈慧的小臉,胤祥卻先撐不住笑了起來,道:「娃娃也只聽四哥一個人的話罷了。」

    說著神色肅穆地道:「那些女人間的事情,我也並不在意什麼,只明兒個回去,讓我那福晉留意一些就是了,四哥也不用操心什麼。今兒來,只有一件事情,得跟四哥說得清楚了,我方才一路行來的時候,似是見到不少生面孔在四哥府邸周圍。」

    四哥如此淡泊名利,還是讓那些人惦記在心頭了啊!

    難道,他們非得為了一個皇位,竟連手足之情都滿不在乎麼?

    若是果然他們欺人太甚,他願意鼎力相助四哥登上那九五至尊的位子,君臨天下!

    胤禛只看著金佳士倫,並不言語。

    金佳士倫立即明白地躬身道:「請爺和十三爺放心,奴才自會吩咐人好生照應著外頭冒著風雪的叫花子。」

    見金佳士倫反應敏捷,胤禛滿意地點點頭,神色依然是淡淡的,仰頭看著古樸的屋樑,淡淡地道:「雪城風大,雲也層層,不出三日,太子殿下必定會登門,咱們就呆在家裡,候著太子殿下大駕光臨罷!」

    對太子殿下,他倒也並沒有什麼忌諱,畢竟兄弟情分也的確比老八他們幾個分外濃厚些。

    當年那一劍,如今還是讓太子殿下感恩至深,若無人調唆,必定手足情分一如既往。

    只是,很難沒有別人調唆。

    胤祥回完了正經大事,便笑吟吟地從身後取出一個碧玉棋盤來,並著兩盒棋子。

    他俊朗的容顏上當著柔和如陽光一般的笑容,烏眸卻如墨玉一般:「娃娃,十三哥哥最近可是苦練了棋藝,咱們下兩盤。」

    棋藝精深者,心中有丘壑,今兒見小娃娃如此冰雪玲瓏,他倒是要瞧瞧她棋藝到底如何好。

    朝野風雲,兵家戰略,皆在棋中能瞧出一二。

    黛玉得意地坐下來,拈起一枚白玉棋子,很是驕傲地道:「玉兒可是有跟四哥學,還是天下第一國手南宮爺爺啟蒙的,又有霆哥哥也常常和玉兒對弈,十三哥哥,玉兒要你輸得心服口服!」

    說得胤祥爽朗大笑,眼中也有著幾許好笑,這個小娃兒,可真是不客氣啊!

    你來我往,兩人下了起來,渾然忘我。

    胤禛只是瞧著,一個是他最心愛的娃娃,一個是他最親密的手足,真是好啊!

    曾經何時,淡漠寂寞如他,也曾羨慕過別人手足情深,一家和睦。

    此時,他亦有幸福繚繞在身畔。

    吩咐著金佳士倫一些大小瑣事,又命其減免些佃戶的租子,囑咐道:「這些減免的,皆要親自打發人去,不然那莊頭哪一個不是剝三層皮的主兒?若是滿口答應了爺的命令,卻陽奉陰違,並沒有告知佃戶,倒是肥了他們的口袋。」

    人心難測,可是佃戶的心,百姓的心,卻是容易得,他們不管誰當政,只要過上衣食飽足的日子。

    雖然自己對皇位並沒有什麼不軌之心,可是他依然要得民心,不管將來誰登基,他好有防範。

    明太祖誅殺開國功勳,那也是從親如手足一般過來的,如今,他得明白,在皇位跟前,手足也不算什麼,他要防備。

    不管是黛玉的事情,還是自己的事情,都要先有防備之心,以備不測,不能到有危險的時候,才來後悔為什麼不防備。

    金佳士倫心中微微一暖,躬身答應道:「爺放心,奴才曉得了,必定親自各處走一遭。」

    胤禛點點頭,遂有沉吟了半日,才吩咐道:「今年冬日,爺只怕不在京中,今年進上來的東西,留下娘親和妙玉過年用的,餘者皆折變成銀子存在庫中,也吩咐各處莊頭,很不用急著趕路了。」

    金佳士倫一怔,明白胤禛許是要帶黛玉回南去,便滿口答應了,自去料理不提。

    胤禛吩咐完了事情,便背著手站在黛玉身畔,瞧著她聚精會神地盯著棋盤。

    琴歌書畫,後天可精心習學,越加有進益,可是棋藝卻是要靠天生的悟性,以及不服輸的勁頭。

    因為每每下棋落子,一招錯則滿盤皆輸,可見最重得失,須得每每落子時計算清楚,毫不放鬆。

    當年蘇軾也算是無所不通了,每樣皆極出色,可是偏偏棋藝不佳,他雖有言說:「成固欣然敗亦可喜」,可是正因這個「成固欣然敗亦可喜」的言語,才讓他將下棋當做消遣之物,並沒有投入心血,才讓他沒有進步之機。

    黛玉自幼學棋,且是師承三大高手,南宮子,南宮霆,以及胤禛,一腔熱血,好勝之極,一子一地,竟沒有一絲讓步。

    第一盤,黛玉贏了兩子半,得意洋洋地大笑道:「十三哥哥輸了,輸了!」

    拿起胤禛書案上的毛病,小手一揮,在胤祥臉上畫了一個小烏龜,笑吟吟地道:「小時候十三哥哥總是偷偷在玉兒臉上畫烏龜,今兒玉兒可是還回來了!這是綵頭,不准洗掉!」

    胤祥雖已大婚,可是少年人也是極為好勝,不服氣地道:「再來,再來!我就不信你能盤盤贏我?」

    語氣雖頗不服氣,可是心中卻不免讚歎不絕。

    這個娃兒,真是個奇才,琴棋書畫皆有涉獵不說,她也不當正經大事去做,可是下棋之時,心性卻已流露。

    她頗有殺伐決斷的氣魄,更有林如海為幕後軍師的風範,果然是熟讀兵書之人。

    有她伴著四哥,自己是真的放心了呀!

    待得她長大之時,必定能與四哥並肩作戰,共對風雨!

    一般只深陷於閨閣中,只懂得三從四德大家規矩的女子,如何能輔佐四哥呢?

    見胤祥不服輸,黛玉愈發笑得瞇起了黑白分明的大眼,彎成了新月牙似的,大方地道:「十三哥哥,來,再殺一盤!」

    胤祥聚精會神地盯著棋盤,算計著落子,可是第二盤還是以一子之差輸給了黛玉,臉上又多了一隻小烏龜。

    胤祥垂頭喪氣,黛玉得意洋洋,滿屋子就只能聽到黛玉歡天喜地的聲音,讓胤禛愈發舒心地笑了起來。

    這樣的日子,真好,沒有外面的風雨,卻只在棋局中廝殺,雖有硝煙,可也只是消遣而已。

    風捲殘雪,夜間燈籠已經掛上,暈黃的光澤,給殘雪也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光暈。

    可是誰能想到,這樣寂靜的夜晚,這樣平靜的京城,底下已經風起雲湧。

    所有的事情,皆因那名鳳女金身的進京,又揚起了一番事故。

    因胤禛說太子殿下不日就要過來,黛玉便足不出門,數日間只呆在房裡擺弄些活計,或者有胤祥不服氣了,兩人再殺幾盤。

    看著手中精細的玉色馬褂,黛玉嘴角也含笑,在襟口袖口繡上剛毅威猛的鷹形花紋,厚重的針腳中,鷹翅的沉重,也因她針法的細膩而多了一股栩栩如生的輕靈美感,穿在胤禛身上,必定好看極了。

    她的四哥啊,想到這裡,心裡也是暖暖的,不自覺地柔了頑皮的笑意。

    宜人正絮絮叨叨說著太子殿下在四爺書房裡兩兄弟談天說地,胤祥也來湊熱鬧,便有慧人蹙著眉頭進來。

    瞧著慧人滿面怒色,眼中更如欲噴出火來,宜人好奇地問道:「什麼事情,竟能讓我們慧人大姑娘蹙著眉頭的?」

    慧人白了她一眼,才看著黛玉,忿忿不平地坐在炕上,用力絞著手帕,冷笑道:「說來,竟真是不知道賈家到底存著什麼心思了!憑格格拒絕了幾次,卻總是來打攪!難不成竟不將格格的意思放在心裡不成?」

    黛玉手上微微一顫,幾乎不曾刺到指頭,神色卻是淡淡地道:「外祖母又打發人來接我過去不成?」

    心中也很是無奈,畢竟那是自己的外祖母,並不是真的很想生分起來,可是,這接二連三的事情,卻讓她心灰意冷。

    慧人方道:「今兒倒不是打發人來接姑娘去,卻是二太太打發鏈二奶奶,攜著那薛家的小姐親自來給姑娘磕頭請安。」

    和那賈王氏本就不是很親近,也不知道她那木訥的神情下有著怎麼樣的心性,巴巴兒來做什麼?

    再說了,薛家是他們家的親戚,和禛貝勒府有什麼相干?

    聽了這話,黛玉冷冷地道:「薛家縱然和賈家是親戚,也和我林家沒什麼瓜葛,不見!」

    她生性愛靜,也只在胤禛的身邊,才喜歡熱鬧地過著日子,與那薛寶釵沒甚瓜葛,她才不會與她結交。

    誰能知道當年那個抓了金算盤的女孩兒,心中打的是什麼主意?

    更不知道,到底這是王夫人的意思,還是賈母的意思。

    畢竟寶塔尖上的是賈母,無緣無故讓外戚來拜見自己的外孫女,若說沒得她同意,自己才不相信!

    突然想起那日胤祥來了之後,到了今日第四日太子才過來,不由得心中突突一跳。

    黛玉放下手裡的針線問慧人道:「如今可打發她們回去了?」若是知趣也罷了。

    慧人搖頭,道:「那鏈二奶奶倒是罷了,模樣言談舉止爽利,聽我說格格身上不大好,便問了幾句安,便欲打道回府了。只那薛姑娘,模樣果然生得十分標緻,氣度沉穩,竟不似個才十三歲的女孩子,竟是定要給格格請安問好,親自探視一番方能放心,一字一句說得好生在理,倒是讓我無法反駁了。」

    自己這麼大年紀,竟還無法反駁她一個女孩兒的話,可見心計之深,言談之絕。

    黛玉聽了忽而一笑,容顏竟如雨後新荷,清新嫵媚,「慧人姐姐倒也不必如此,咱們遂了她的心意豈不是好的?」

    說著便將針線放進針筐內,起身更衣梳妝,讓慧人宜人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遂了薛寶釵的心意?她來意到底是什麼,她們還不是很明白,如何遂她心意?

    黛玉一疊聲吩咐人將小丫頭子叫進來,挨個看了過去。

    慧人更是不解地問道:「格格這又是玩什麼把戲?叫這些小丫頭子過來做什麼?」

    黛玉只笑不語,忽而停在一個約莫十歲左右才留了頭的小丫頭跟前,只見她穿著兩件半新不舊的衣裳,一張鴨蛋臉兒,卻生得一雙顧盼流波的秋水目,且身形細巧,大有風中弱柳之態,容色十分甜秀,黛玉便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丫頭乖巧地躬身道:「回格格話,奴婢沒有名字,從前在家裡時,爹娘都叫我賠錢貨。」

    黛玉眉頭微微一蹙,柔聲道:「咱們女孩兒也有女孩兒的志氣,從來都不是賠錢的貨。」

    說著想了想,點頭微笑道:「瞧你模樣兒如此水秀,從今兒起,你就喚作春纖罷。你要記住,柳條兒即使在風中擺動,有著裊娜之致,可更有著遠比別的樹木枝幹更柔軟的韌性,無論狂風驟雨,也折不斷它,正如人生一般。」

    聽到如此好聽的名字,喜得那丫頭急忙跪倒磕頭道:「奴婢謝格格賞名!」

    格格無與倫比的美麗,總是讓她遠遠仰望著,沒有想到,她也有好聽的名字了,還是仙女似的格格賞賜的。

    春纖,真是個好聽的名字,雅致,又有韻味,更有那風雨中折不斷的寓意。

    能做四爺和格格的奴婢,真是一件幸事啊!

    四爺從不打罵下人,格格更是平易近人,總是有著很多不曾吃用過的東西賞給她們,也不會咄咄逼人。

    黛玉忙命春纖起身,含笑道:「在自己房裡,很不用動不動就磕頭行禮的,地上冰冷得很,別凍著膝蓋了。」

    說著叫宜人笑道:「好姐姐,將我那幾件不曾穿戴過的衣裳首飾取出來,給春纖好生打扮一番。」

    一句話說得眾人納悶,春纖惶恐不已,不知道為什麼格格要給自己打扮。

    慧人似乎是明瞭了一些兒,忙拉過春纖笑道:「我最知道格格的妝扮,我來給春纖打扮。」

    黛玉一旁含笑瞅著慧人與春纖妝扮,穿了一件銀紅提花的襖兒,秋香色長裙,罩著一件月白坎肩兒,肩頭皆繡著一朵朵若隱若現的淡藍色百合花,越發烘托得春纖俏麗柔美,眉目間倒有黛玉一二分品格。

    這些衣裳首飾,皆是賈母送的,黛玉從不曾穿戴過,如今穿在春纖身上,倒是格外好看。

    黛玉神色極滿意,笑道:「再罩上一方面紗,就更齊全了。」

    說著便自顧自進了臥室,只聽得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緊接著一炷香功夫,黛玉便跳脫著出來,卻是扮作了一個身材俊俏的小書僮來,只是雙眉用畫眉的炭筆描得粗了一些,眼圈又畫了煙熏妝,面色也不知道用什麼顏料塗得黃黃的。

    眾人忍俊不禁,皆笑道:「格格這是做什麼?好好兒的主子不做,偏扮作了下人。」

    黛玉扯著春纖還有些顫抖的手,沉吟了半日,才道:「你可別顫抖著,就當是自家一般,到園子裡逛一圈兒罷!」

    春纖原也是個極機靈的小丫頭子,不然也不會放在黛玉房裡使喚,見黛玉如此,心中大概也明白了,依言蒙了面紗,扶著宜人的手便往外走,一面走,一面還學著黛玉的口氣道:「瞧著雪大,趁早兒多玩一會子。」

    聽到春纖竟將黛玉的口音學得惟妙惟肖,眾人皆是驚喜交集。

    慧人笑道:「再不曾想,這春纖竟還有這樣好口技,倒是意外之喜。」

    心中打定了主意,日後這些人,不來便是知趣,若是再來了,便讓春纖代替姑娘見她們。

    春纖眉目間與黛玉極相似,且身材又相仿,如今又說得一口好口技,倒是最好的人選。

    此時眾人也差不多明白黛玉之心,不禁也都是十分好笑,忙都跟著在春纖後面,浩浩蕩蕩。

    黛玉因與慧人落在後頭,低語道:「若是我所料不錯的話,必定是薛家得了太子殿下今兒到咱們家的消息。」

    慧人不覺睜大眼睛瞧著黛玉依然靈秀的容顏,狐疑道:「格格是說,那薛寶釵,也是挑了時候來咱們家的?」

    黛玉點點頭,與慧人剖析厲害,道:「慧人姐姐你想啊,太子妃有向皇上伯伯求旨,想給太子殿下再添個房裡服侍的人,按理說,今年待選中的才人女史,若是有一兩個出挑的,選入了宮中,太子妃要留下誰,豈不是名正言順的事情?何必巴巴兒地去向皇上伯伯求人?這個消息我們雖是先曉得,可是他們誰都不是省油燈,自然也都曉得了。」

    說得慧人不斷點頭,道:「格格說得不錯,我昨兒個出去買絲線,依稀彷彿也聽說了這件事情。」

    聽慧人如此說,黛玉有些得意起來,道:「這就是了,我的卦再不錯的!」

    人心,往往亦很容易便讓人看得透徹。

    雖未見過薛寶釵,可是將如今之事連貫起來,亦能猜測出一二來。

    隨手拎起有些拖地的長袍,黛玉蹙眉低聲咒了一句,才輕聲道:「薛家是九貝勒門下,自然百般打點的,若是九貝勒從中提點了一兩句,她們自然是心中皆有計較。太子殿下和四哥情分交好,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她們自然是想先打通了四哥的門路。可巧今兒太子殿下來尋四哥,若是有個什麼不期而遇,豈不是更好?」

    朝野風雲,聽霆哥哥的意思,愈發尖銳起來,太子妃要人,必定也為人調唆,薛家登門,未必不是別人透露消息。

    說起來,她從小有四哥護著,原也不用理會這些勾心鬥角人心世故,偏生姨姨說,她要學著做四哥的福晉,要與四哥並肩風雲,要學著有殺伐決斷的氣魄,要學會看透每一個人的心意為何,不用去弄世故,可是卻要解世故。

    她要學著長大了,不能做四哥羽翼下的雲雀,要做,就做和四哥一樣的大鷹,一同翱翔在天地之間!

    想起給胤禛繡在馬褂上的鷹紋,黛玉眉眼彎彎,嘴角彎彎,黃黃的臉兒,脫不去她如泉的清澈如月的靈氣,

    還有一點,讓慧人也不覺詫異的英氣和豪氣,那種堅定的目光,絕非閨閣弱女所能比的。

    慧人輕歎道:「原來竟還有這樣的緣故,我竟不曾想到的。」

    說著扶著黛玉的手,小心翼翼地踩著積雪初融的路往前走,輕聲道:「不過就是包衣家的奴才,明兒起,咱們家就不許這樣人過來,格格也受不起他們這些人的頭,一回兩回倒也是罷了,多了,反惹得厭煩了。」

    黛玉卻搖頭,唇邊含笑:「外祖母畢竟經歷過無數的風雨,她不會再來登門打攪我們了。」

    只因每每拒絕,所以這一回,卻是用寶釵的名兒來,若是碰了一鼻子的灰,於賈家無礙。

    凝思了一忽兒,黛玉又問慧人道:「這一回薛家小姐過來,可曾備得厚禮?」

    聰明的人,總喜歡給一些利誘,因小而得大,她並不是聰穎到什麼事情都游刃有餘的人,可是卻並不苟同這種做法。

    倘若接受了這些東西,便是願意與虎謀皮;

    若是不接受這些東西,即使是有血緣之親,仍舊會為自己樹敵。

    賈母如此,邢王夫人如此,如今,薛家亦是如此。

    所以,這些東西,都不要收下,即使賈母邢夫人王夫人等人送的收下了,也總要找時候還禮回去。

    雖然極多名貴的東西,實際上就是爹娘那麼些年孝敬了給外祖母的。

    慧人拍手道:「真個兒瞞不過格格的!是有一份極豐厚的禮物,比上一回咱們退回去的,更貴重了三分!」

    隨著格格的心意,已經打定主意退回去了。

    黛玉聽了只是點點頭,目光流轉,瞅著和春纖迎面而來的一個端雅少女。

    那少女果然生得極美,杏眼灼灼,翠眉彎彎,風姿端麗,宛如初春牡丹新綻,神色平靜中,帶著落落大方的沉穩。

    「奴才薛寶釵,見過格格,給格格請安。」

    寶釵恭恭敬敬地彎腰行禮,絲絲縷縷的目光,卻是細細打量著眼前這位纖細如柳的香玉郡君。

    身形裊娜,纖腰如柳,一雙眸子也美如秋水,可是,並沒有什麼尊貴的大家閨秀氣度,瞧來,竟是賈家的人高讚了。

    終於讓寶釵放下心來,俏臉上含著淺淺淡淡的笑意,恭敬卻又不失禮,一言一行,恰到好處。

    春纖正眼也不瞧她一眼,扶著宜人的手逕自緩緩往前走,淡淡地道:「倒是巧得很,出來走一回,也能遇見並不認得的人。」

    寶釵面上笑意盈盈,躬身道:「奴才是格格外祖母家的親戚,只因聽說格格身上不大好,故而來給格格請安。」

    一字一句,來意明白,卻沒有絲毫鋒芒,確是極聰穎的女子。

    春纖語氣淡淡地道:「本郡君身子雖不大好,可是卻也並不是弱不禁風,天氣冷得很,我也乏了,慧人姐姐只管打發了她去罷,今兒四爺有太子殿下來訪,可別在園子裡撞見了,倒是咱們的不是。」

    慧人忍住笑答應了一聲,走到寶釵跟前,輕聲道:「我們格格癖性古怪,生性不愛見外人,薛小姐這裡請罷。」

    薛寶釵淺淺一笑,矜持地道:「見到格格平安,寶釵回去亦好與老太太交代了,不敢多打攪格格將養。」

    說著彎腰行了一禮,與慧人點頭微笑,落落大方地告退。

    來的時候,一定要見到黛玉,走的時候,卻又如此輕描淡寫,讓人捉摸不準她到底藏的是什麼心思。

    留下春纖等人面面相覷,真不知道這個薛寶釵打的是什麼算盤珠子。

    出了禛貝勒府的時候,那顆高高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了,神情也鬆快了起來,連容貌才氣冠絕京城的香玉郡君都不過如此,和三春彷彿,不過徒有其表,並沒有深蘊的才氣,來日裡,還有誰能逾越過她的容貌才氣去呢?

    雖然出身不佳,只要她能嚴於律己,博得美名,亦能高上青雲。

    艷冠群芳,非她莫屬啊!

    見寶釵已經與廳中的鳳姐一同離開,黛玉驚奇地扯著慧人的衣袖,道:「難不成,我竟猜測錯了不成?」

    那寶釵不是為了太子殿下而來?卻只是為了見自己一面?

    這是什麼心思?

    慧人搖頭,卻笑道:「不管如何,讓她以為春纖就是格格,那打從心底裡笑出來的眼色是掩不住的。」

    黛玉也只是一笑,不管自己猜測得正確與否,總算是擺脫了那瞧不出多少心思的薛寶釵。

    蹙著淡淡的罥煙眉,糾結著一點淡淡的愁緒,權勢前,親情淡薄,自己還期盼著什麼?

    罷了,人人常說,好與好是換來的,只有真心為別人好,別人才會為自己好。

    她們總是有著難測的心思,來見自己又有幾個是率真坦誠地與自己結交的?自己也不用期望這些了。

    世間,從來都沒有無緣無故的好,更不會人人都如自家人一樣疼惜自己愛護自己。

    遣散了丫鬟們,黛玉便一個人逕自在園子裡轉悠,心中仍舊在想著寶釵到底是何來意。

    說她有攀龍附鳳之心罷,偏生她今兒卻又非如此,只能說,她比之賈家諸人,更圓滑聰明,懂得進退。

    忽而開顏一笑,丑顏也有絕色姿。

    風捲雪花,到處濺起,黛玉忍不住嬌嗔道:「辟邪,你又來淘氣!」

    果然辟邪呼嘯而至,揚起雪花無數,一簇簇逐對成團,猶如飄絮滿人間。

    辟邪親暱地在黛玉身上拱了拱,不住噴著熱氣,吹在黛玉粉臉上,惹得黛玉格格嬌笑。

    光顧著和四爺你儂我儂,把辟邪都忘記到腦子後頭了,虧得牠還忠心耿耿地起著鎮宅的用處,心心唸唸守護著你呢!

    而且,方纔那薛寶釵出門的時候,嘿嘿,牠可也是好生嚇唬了她一回,兩肋間的翅膀不過就是震動了一下,讓她不小心在雪地上滑到,跌了個狗啃地,花容失色,在丫鬟下人面前大失了一些顏面,不再是端莊嫻雅的從容大方。

    黛玉趴在辟邪身上,頑皮地掩著牠半個耳朵,忍不住道:「真是的,你竟這樣淘氣!」

    她畢竟要顧及著胤禛的面子,不能拿著掃把就將薛寶釵掃出去,辟邪真聰明啊,回頭記得讓四哥賞牠肉吃。

    不過日後也沒有讓辟邪出馬的時候了,這些人,尋常時候,不再會讓她們進門了。

    辟邪是護主的靈獸,可是,卻更是鎮宅的神物,只有家裡好,家裡的人才會平安。

    她也要,學得強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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