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廣文騎著馬帶著隊伍跟著日本人開拔了。大介洋三、倉島、石原等日本人也坐上汽車回城了。肖彥梁和張旭兩個人推著車慢慢地往回走。自從田萬章犧牲以後,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在這麼陽光明媚的時候散過步了。
「老弟,你覺得這支隊伍如何?」沉默半天,張旭問道。
「隊伍?呵呵,別開玩笑了。」肖彥梁的興致很高,笑著說道:「你沒看出來?這幫人哪能叫軍隊?沒有一點士氣,沒有一點鬥志。你瞧瞧他們的臉上,除了麻木,還有什麼?這和木偶又有什麼區別?欺負老百姓還可以,對付新四軍?想都別想,你又不是沒見過人家的士氣,那能比嗎?」
「新四軍?你怎麼知道他們這次是要對付新四軍?」張旭一聽「新四軍」,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問道。
「是趙廣文告訴我的。昨天新四軍在南面30里的韋崗伏擊了日軍野戰重炮兵第5旅團司令部和所屬部隊人員乘坐的汽車,打死包括少佐在內的13個,打傷10來個。媽的,這新四軍的武器這麼差,可還真和日本人幹上了。一下子就打死了一個少佐。厲害厲害。」肖彥梁興奮地把得到的消息告訴張旭。
「真的?」這回輪到張旭吃驚了。新四軍他見過,武器的差勁他知道,高漲的士氣他也知道,就是想不到這麼快就和日本人幹上了。
「可不是。」肖彥梁點點頭繼續說道:「我估計趙廣文他們這次是去給鬼子收屍的。也不想想,人家新四軍以前是『共產』黨的武裝,打一槍換個地方就是他們多年來的傳統,這麼大架勢,我看表演的成分還要多一些。我就是擔心找不到新四軍,他們會找老百姓發洩啊。」
「這些我們管不了那麼多了。嘿嘿,**在正面和小日本對抗著,這新四軍在後面又和他們幹上了,我看日本人還有什麼法子。腹背受敵,腹背受敵啊。妙,是在是妙。晚上到我家喝酒,我們也慶祝慶祝。」張旭的情緒也被調動起來。
「可不是,一個正面,一個敵後,那還不夠小日本受的?」肖彥梁笑著說道:「他的人那麼少,占的地方又那麼大,兵力根本不夠。和**打仗,後方就不穩定,運輸什麼的都不能保證。和後方打,正面的兵力又不夠,**一反攻,它就沒轍了。再說,就它那點兵力加上什麼所謂的皇協軍,想剿滅『共產』黨,怕是比登天還難。這一次我看他還有什麼法子。」
「你說的不錯。」張旭點點頭:「當初委員長幾十萬大軍也剿滅不了幾萬紅軍,這日本人的戰鬥力夠強,可是它總不可能也派幾十萬軍隊去剿滅游擊隊吧。我……」
正要往下說的張旭忽然住口不說了,眉頭也微微皺起。肖彥梁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就看見城門口一個日本兵正在對一個乞丐施暴,另一個日本兵笑嘻嘻地看著,身後幾個守城門的幾個警察遠遠地躲在了一邊。
就在這時,那個在一邊看的日本兵已經上前一把把同伴推開,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那個打人的士兵臉上露出詭秘的笑容,一腳踢到乞丐身上,指著遠處大聲說道:「你地,那邊去地,遠遠地。」
那個乞丐顯然是聽懂了日本兵的話,站起來。顧不上滿臉的血,鞠了個躬就跑了。
「真是的,要錢要到日本兵頭上了,這不是……」
「砰!砰!」還沒等肖彥梁說完,那兩個士兵已經舉起步槍,隨著兩聲槍響,那個乞丐就像被什麼東西猛烈地撞了一下,身子飛起來,再重重地落在地上。街上的行人一下子亂了。
「哈哈∼」兩個行兇者大笑著,相互攀著肩離開了。
「畜生!禽獸!不得好死得王八蛋!」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切,好一會張旭才張口罵道。「對了,老弟是不是北方遭了什麼天災,這城裡怎麼這麼多難民?」罵完了,張旭無奈地搖搖頭,接著問道。
「嗨,這事我還準備找你打聽呢。原來你也不知道。」說到這裡,肖彥梁已經憤怒得說不出話了。好半天才想起了什麼,「大哥,這樣,我來之前,讓德貴帶著幾個小叫化子到我那裡,不如我們去問問怎麼樣?」
張旭點點頭,兩個人騎上自行車往肖彥梁的院子趕過去。
到了目的地,看見門口沒有什麼守衛,兩個人相視苦笑了一下。原先的院子現在已經被重新粉刷,因為文川他們隨時可能過來的緣故,肖彥梁和張旭一樣,並沒有安排守衛什麼的,這曾經讓趙廣文和大介洋三大為驚訝。
不過昨天文川搬到的戴安平那裡的時候,他告訴兩個人,院子還是安排幾個個人守衛比較好,在這亂世當眾,同流合污不管怎麼樣都更容易隱藏自己。
一走進院子,就看見那群孩子在到處笑著跑著玩著,對裡面的所有東西都很好奇的樣子。孩子就是孩子,一旦吃飽了,玩耍的天性就暴露了出來。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孩子頭?」張旭小聲問道。在這些玩耍的孩子當眾,槐花的哥哥安娃子並沒有參與進去,年幼的他一個人坐在大堂的階梯處,呆呆地望著天,似乎在思索什麼。個子不高卻已經表露出一種和年齡不相符的神情。
「沒錯,就是他。」肖彥梁受到孩子們笑聲的感染,微笑著回答道。一邊的張旭也受到感染,跟著笑了。就在肖彥梁搬走的那天,他和高翠兒正式拜了天地,到場的客人也就是肖彥梁、文川、德貴等幾個人。結婚以後,高翠兒的溫柔讓他開心了不少。也許是結婚和年齡的原因,張旭現在特別喜歡孩子。
看見兩個大人進來,孩子們都停止了玩耍,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直到肖彥梁笑著揮揮手說了一句「沒事,你們繼續玩」,這才放鬆下來,各自繼續自己的遊戲。
走到大廳,安娃子已經站了起來。他身上破爛不堪的衣服讓張旭微微皺了皺眉頭。
「進去坐吧。大丈夫。」肖彥梁調侃地說道。
「我不是……」安娃子毫不示弱,正要反駁,可話剛說了一半就發覺不對了,臉「騰」地一下紅了,扭捏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他的樣子把肖彥梁和張旭都惹笑了。
「走吧。」肖彥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說道。
進屋坐下,肖彥梁四處看了看,有些奇怪,問道:「咦?帶你們回來的那個叔叔呢?」
「他說去找裁縫了。」安娃子回答道。
「哦。不錯,這小子心還很細嘛。」肖彥梁點了點頭,然後笑著問道:「對了,你家裡的親人呢?聽你的口音是河南人,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肖彥梁這一問,安娃子的臉陰沉下來,沉默了半天卻始終沒有說話。肖彥梁忽然發現安娃子的腮幫子繃得緊緊的,竟是拚命在忍住眼淚落下來。
張旭、肖彥梁對看了一眼,心裡一陣惻然,靜靜地看著安娃子。大概也是感覺到異樣,門口正在玩耍的其他孩子也慢慢聚到門口,槐花怯生生地喊了一句:「哥∼」
肖彥梁站起來走到門口,說道:「你們去玩吧,我和那位叔叔有些話和你們安大哥說。對了,槐花,你去看看那個叔叔把裁縫叫過來沒有?」
也許肖彥梁怪怪的普通話讓幾個孩子打消了戒心,答應一聲就散了。
轉身走到安娃子身邊,肖彥梁說道:「男子漢大丈夫並不是不准哭的,想哭的話就哭出來,會好受一點的。」
原以為這話一說,安娃子就會號啕大哭,可是沒想到這孩子竟然收住了眼淚,一字一句地說道:「俺不哭。」
肖彥梁有些驚訝,也有些佩服,於是坐下來問道:「現在能回答我的問題嗎?」其實不用問,孩子的父母可以肯定已經死亡了。但是肖彥梁一定要知道為什麼會有這多難民。因為從日本軍隊的行動看,北方一點沒有天災的影子。
「黃河決口,俺爹媽都死了。」安娃子這話剛說到這裡,張旭、肖彥梁已經站了起來。
「黃-河-決-口了?」張旭咬著牙問道。
見兩個大人這麼大反應,饒是安娃子膽大,也不由得退了一步,緊張地點點頭,奇怪地問道:「是黃河決口了。俺娘拚命把俺和俺妹妹推到木盆裡,一個浪子就不見了。」雖然說了不哭,可是說到這裡,他眼圈還是紅了,忍了忍沒忍住,眼淚終於還是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知道黃河在什麼地方決的口嗎?」肖彥梁問道。他現在並不是關心難民,而是立刻想到黃河決口對日軍南下武漢和第一戰區幾十萬**的影響。
可是他失望地看到安娃子搖了搖頭。
「老弟,你關心則亂,說不定這黃河水真就阻擋住了日軍呢。」想不到張旭也是這種想法,看見肖彥梁的表情,也猜到了他的心思。
肖彥梁點點頭。既然決口的河水淹了河南,在河南的日軍的進軍路線當然也就斷了,自己的關心反倒是多餘的了。
「日軍?你們不是叫皇軍嗎?」安娃子奇怪地問道。
張旭有些尷尬地看著這個十分聰明的孩子。
「還不是都一樣?」肖彥梁打著圓場,「就像我有時候叫你男子漢,有時候叫你大丈夫。」沒等安娃子反駁,肖彥梁又問道:「對了,你怎麼這麼恨皇軍?」
這一問,安娃子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一路上他們到處搶東西,看不順眼就殺人,來的路上到處是被他們殺死的人。本來俺跟俺妹妹跟著一個大人的,在路上遇上了日本人,那個大人被日本人抓住替他們挑東西,俺們沒法,想著有吃的,也就只好一路跟著,想不到當天晚上一個他叫翻譯官,說有糖給俺們吃,把我們帶到一個小樹林裡,還沒到樹林,就聽見樹林裡發出慘叫聲,不一會就看見一個日本軍官捧著一副心肝,一路小跑地跑過來,看見俺們,高興地說:『喲西,小孩的心肝,大大地好。』
這一下俺才知道這狗日的翻譯官要帶俺們幹什麼,俺一下子就懵了。等日本軍官走了,俺趁翻譯官不備,推dao了他,帶著俺妹妹就跑,後來躲到一個小河溝裡,等到第二天日本人走了才敢出來。
俺們回去找大人,結果卻發現那個大人被綁在樹上,人已經死了,全身都是傷痕,肚子也被扒拉開,原來日本人找不到俺們,竟把那個大人綁在樹上,用狼狗咬死了。哼,牽著狼狗的日本軍官當初還用它下過俺們呢。」
「小孩的心肝?」張旭、肖彥梁一陣哆嗦,要不是親耳所聞,真無法相信這個事實。
「你不怕嗎?」肖彥梁看著安娃子平靜的面孔,奇怪地問道。
安娃子的眼睛裡露出了一種奇怪的眼神。「怎麼不怕?俺怕得要死,俺妹妹都嚇得說不出話了。可是俺娘臨死的時候告訴俺,要俺一定要好好照顧俺妹妹,想到她的話,俺就不怕了。後來俺們又遇到其他幾個夥伴,他們也是和俺一樣家裡遭了水災,俺們就結伴一路要飯過來。」
安娃子露出的眼神肖彥梁明白,那是一種深深印在孩子心裡上的恐懼。恐怕他這一輩子也要擔負這種恐懼了。他公開挑釁自己,也許也是一種發洩和解脫。
肖彥梁抬頭看著院子裡無憂無慮的槐花,心裡忽然有一種欣慰:「槐花的心裡也應該有這種恐懼,不過小姑娘年齡還小,希望時間可以消除這種折磨吧。」一時間他下定決心要留下他們,好好照顧他們。
「大哥,」肖彥梁對張旭說道:「我到安平那裡去一趟,黃河決口的事必須馬上告訴他。另外等德貴回來,你讓他帶著孩子們洗澡換衣服,就讓他們留在我這裡吧,也多些人氣。」
「好的。到時我讓我那口子也來幫忙。」張旭點點頭。他心裡的震撼並不亞於肖彥梁,在他的想法裡,也是傾向於留下這些孩子。
懷著複雜的心情,肖彥梁來到戴安平開的「同濟藥房」。說來也是,這藥房一開,生意竟是出奇地好,多數病人都是些感冒、拉肚子一類的小病,藥房裡熬藥的爐子一直沒有熄過火,現在老遠就聞得到一股中藥味。
吳志偉曾經抱怨說他一個開飛機搞機械的,現在都是一身藥味,回去都不知道怎麼解釋。不過見多了病人,他慢慢地也能安心做他的夥計了。
打過招呼,肖彥梁進了裡面的藥房,看到化裝成熬藥師傅的文川正像模像樣地工作著,不由得感歎了一聲:「真是厲害,幹什麼都行。」
「彥梁你來了?先坐一下,等我把這罐藥送出去。累死我了。」文川一邊說一邊拿起藥罐準備出去。
「我來吧,你休息一會。」肖彥梁笑著接過藥罐替文川送到大堂。
「謝謝。先放在那裡。」忙得滿頭大汗的戴安平指著邊上的一個角落說道。
「這藥店沒人欺負吧?」肖彥梁看著眾多的病人中不乏衣衫襤褸的患者,引發了心事,歎了口氣轉移注意力般地問道。
「呵呵,誰敢欺負警察局長的親戚呀?」戴安平一下子就樂了,「你快進去吧,我現在沒空陪你。」
肖彥梁點點頭,走進藥房,把黃河決口的事告訴了文川,連帶日本軍官吃人心肝的事,猶豫之間也一併說了。
「畜生,野獸!」文川低沉地吐出這兩個詞,不過他更關心的是黃河決口的事:「看起來黃河這次決口正是時候,擋住了日本人南下的步伐,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同樣擋住了一戰區官兵的撤退道路。」
「應該是沒有。」肖彥梁說道:「黃河決口,這是天不亡我中國。既然如此,我一戰區的官兵當可以順利突圍。看起來日本人想要佔領武漢是不可能了。他們只有從南京沿長江自東往西一條路。希望國民政府不要再犯和南京一樣的錯誤了。」
「天不亡我中國。」文川重複了一遍,讚許道:「這話說得好。我們圍殲日本人的時候它不決口,現在日本人圍殲我們了,它決口了。決得好!覺得妙!」
「不過可憐了那些老百姓。」肖彥梁歎了口氣。
文川點點頭:「打仗,算是**,決口,算是天災,這天災**,倒霉的都是老百姓。我想起先總理的遺願,不知道我們中華民族什麼時候才能消除這些天災**。」說道這裡,文川話鋒一轉,忽然問道:「你準備收留這些孩子嗎?」
肖彥梁料不到文川會問這個問題,想都沒想就回答道:「是的,我打算照顧他們。」
文川若有所思,說道:「留下他們也好。這些孩子都是我們國家的希望所在。對了給你說個事。」文川轉移了話題。
「哦?什麼事?」
「是這樣的。我考慮到吳志偉是一個飛行員,你知道我們在這方面的人才稀缺,把這麼好的人才放在這裡干,確實是太浪費了。」文川笑著說道:「所以我準備讓他回去,換一個人來。另外,我也準備跟著一起回去,你別著急,先聽我把理由說完。」文川一伸手制止了想要反對的肖彥梁:「一方面向總部匯報工作,另一方面到時想法子帶一部收音機過來。你知道我們的消息太閉塞了,有時候做事太被動。吳志偉說是可以組裝收音機,可是卻找不到組裝的材料,看著挺容易的事變得困難無比。」
文川的主意是肖彥梁想不到的,仔細一想,除此竟是真的沒有其他法子了。「好吧,就依你的。我到時找大介洋三開一個通行證,證明你在為日本人採購東西。」
當肖彥梁來到大介洋三辦公室的時候,他正在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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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各位讀者,本小說將在——的《軍事、歷史類書籍評書運動賽》中進行有獎評論。時間是2005年4月1日到4月30日。
說實話,作為作者,對於這樣的題材,實在是感到誠惶誠恐,因為這個題材應該由專業作家來寫。兩年時間來,曾經不斷有放棄的念頭,可是卻總有一種力量和精神在鼓舞我。
本書在——vip的全部稿費,將全部捐出來交給和抗戰有關的活動組織者。這是我當初和——的管理員說好的。現在寫了50多萬字了,也的確需要大家給予指導和評論。當然,你也可以把評論放在我的郵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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