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密室雙劍定險計石屋一壁難羽白
跳動的燭火光芒微弱,在牆上投下兩道淡淡地黑影。
紫修盤膝坐在蒲團上,撥弄著面前的青銅香爐,貌似正在專注於望向那裊裊升起的青煙,口中卻道:「師弟此時來,因為何事?」說罷目光抬起,望向立在一旁的紫霆。
紫霆目露精光,輕輕上前一步道:「北海已有回信,邱清池說章家之禍懸疑甚多,他不相信是那個寧羽白出賣了章雄樓,說要聯絡各派,重開橫劍大會!」
紫修一驚,手一抖險些撥翻了香爐,變色道:「難道是他從寧羽白那裡聽到了什麼?」
「師兄莫慌!」紫霆道,「依我之見,邱清池此舉不僅無害於我,相反還是個絕佳的機會!」
紫修坐正,定了定神,一推香爐,指著另個蒲團道:「坐下說。」
紫霆遵命,也盤膝坐下,凝色道:「如今章家也已歸順,所餘三家,本來我們是打算先從秋水入手,不過秋水現在有了戒心,想要各各軟化,分而破之恐怕不易;很有可能他們三家聯手,那便要麻煩很多。為今之計,莫如以雷霆之勢,先拔了北溟這根最硬的釘子,然後那兩派便容易對付得多了。本來我還犯愁沒什麼借口這麼做,如今可是他自己送上門來了。」說完一絲陰色浮上臉來。
紫修聞言一凜,一扭頭,遲疑道:「你是說,硬取北溟?」語氣中倒帶了七分驚訝。邱清池為劍宗穆少游之徒孫,修為之深劍盟之內誰人不曉?且北溟劍派擇徒最嚴,修行刻苦,加上北溟功法據傳與當年無妄劍派淵源甚深,是以雖僅有百餘人,但整體實力卻絕對超出他們這個「天下第一大劍派」;況且北溟為劍宗親手所創,劍宗一直為劍盟之泰山北斗,雖然離世,但餘威尚在,讓紫修直接與北溟敵對,還真是為難他了。
「有何不可?」紫霆冷笑了一下,「任他北溟劍派如何強硬,難道還能鬥過雲界仙宮去?如今雲界仙宮已經同意與我們結盟,放著這等敲門磚、開路鏟不用,豈不浪費?」見紫修仍是猶豫,又道:「雲宮只管交給我,我定能說動他來,師兄放心。我們只要挾凌霄、章氏、雲宮齊至北海,向邱清池要人,他定然不給,那時最輕也責他個包庇奸邪之罪,再一舉拿下龍旋島!北溟一倒,到時候整個劍盟,不就等於已經盡入囊中?」
紫修聞言默然半晌,仍遲疑道:「你真肯定此舉無誤?」
「沒錯!」紫霆堅決道,「北海遙遠,其佔地利。但是我們一則有寧羽白做幌子師出有名,再則攻其無備,此為天時;有雲宮相助,此為人和。三停我們佔了兩停,焉得不勝?夜長夢多,若給了他們時間,聯合在一起便不妙了,師兄還是早下決定為好。」
長歎了一聲,紫修起身,沉著臉在屋中轉了起來。
時間一點一滴流過,紫修也不知轉了多少個圈,紫霆卻只是在旁耐心守候,一絲不耐的樣子也沒顯出來。忽地,紫修停住,頭也不回,一揮袍袖道:「雲宮那裡,就麻煩二師弟了。」
「是!」紫霆聞言,眼中一道寒光一閃而過,長身而起,抱了抱拳出門而去。室內只剩下了紫修一人,青煙裊裊,寂然無聲。
滔滔水浪滾滾而來,拍在岸邊巨礁上,飛濺成無數碎玉瓊花,四散開去落入海中,復又不見。俄而又是一浪打來,礁石紋絲不動,水花散後,只餘下滿天水粉和震耳的海浪聲。
寧羽白坐於大石之上,默默地看著矮崖下驚濤拍岸,不發一語。
「咄!」他忽地喝道,雙手作勢,法印聯結,幻化數點殘影,往那海中一指。「忽」地一下,只見岸邊水中猛揚起一股水柱,任那海浪滔天仍是不能動搖分毫,只是許許旋轉著向上攀升。
「化!」寧羽白又喝一聲,將手一推,只見那股水柱顫動了兩下,嘩地散了下去。
「唉」寧羽白收式搖了搖頭,頗有些失望。
「寧老弟,原來你在這。」一個聲音從後傳來。寧羽白回頭一看,只見一個十**歲的白衫少年正從山坡上一步步走了過來,離自己已不過三五丈遠。
「岑大哥!」寧羽白打招呼道,一邊從石上起身走下。
「叫我敬軒就好了。」那少年道,白衣閃動,說著話已到近前,微笑著看了看崖下海浪,搖頭道:「剛恢復了些元氣,就來鼓弄昊天令了?」
寧羽白苦笑著搖了搖頭,無奈道:「不知為何那天竟喚出了地土石龍來,也令我對五龍昊天令瞭解更進了一步,不過這兩天又嘗試了下,卻是一無所獲。大概是我修為太低,還不能夠完全掌握,想來那日之事,恐怕只不過是昊天令受水龍煞龍威之激,借我之手現身一次罷了。」
岑敬軒上前兩步,與寧羽白一同迎向海風,微笑道:「那日我與師父趕到之時,正看到你那石龍激戰水龍煞,可真讓我開了眼界了。後來又聽你說起過往之事,師父才猜想倒是那五龍昊天令的關係。此寶在你家祖,連同我太師祖手上那麼多年都沒有弄清到底是做什麼用的,想不到一到了你的手上便大放異彩,這不是緣分又是什麼?你也不必著急,道行這東西可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就的,須從一點一滴、一絲一毫做起,先有多少年日積月累,才有一朝厚積薄發,這個道理我不說你也知道。只要你功夫做到,自會有成功的一天,現在空自煩惱又有何用?」
寧羽白聞言也微笑道:「敬軒兄說的沒錯,羽白受教了。只不過此寶僅現一龍,不知是否真能駕馭五龍?只可惜原來的兩塊碎令尋之不見,定是給血隱搜了去,不然或許還能從上面找到些許線索。」他雖如此說著,心裡卻在想著琴神曾經跟自己說過得天寰八寶。當年血隱殄滅道界世家大派數門,為的便是天寰八寶,可是若八寶都是如五龍昊天令一般,只是威力大一點的法寶而已,那真值得血隱下如此大的力氣去爭麼?如果說是威力絕倫的寶物,那那些擁有寶物的門派為何不以之一戰?看來這裡面的秘密,一時間還真解不開來。心中雖在疑惑,耳中卻聽岑敬軒道:「多想無益,寶物在你這,日後還怕沒有時間來琢磨麼?走吧,師父著我來找你,他老人家正有事要問你呢。」
寧羽白點了點頭,兩人回身,駕起清風,轉向島內飛去。
龍旋島本也不算太廣,中間部分突起為一座山峰,北溟劍派便據山而建,整佔了半面山去。兩人離開海邊,越過一段森林,落進了院中。北溟派不大,屋宇也不比其他幾派高大華美,俱是平實的青磚灰瓦,屋舍牆壁多加有方正條石,整體一看,說不出的厚重古拙。兩人落在院中向內走去,一路上見到不少布衣短裝的弟子,見到兩人俱都施禮。行走良久至一綠樹環繞的院中,繞過兩台石香爐,見一廳室,岑敬軒芳要推門而入,便聽內中聲音傳來:「不用進來,待在外面吧。」兩人停步相待,只見房門嘎吱打開,邱清池自內走了出來。
夏日驕陽高照,透過厚厚的樹冠,在院中撒下道道斑駁。邱清池捋著花白鬍鬚,笑對寧羽白道:「這幾日休息的如何?元氣恢復得差不多了吧?」
寧羽白躬身道:「羽白不過脫力,邱伯伯靈丹妙藥餵了那麼多,哪有不好之理?」
邱清池呵呵一笑,行至院中石桌處坐下,搖頭道:「修道之人雖不忌耗盡靈氣法力,但你也耗得太甚了些,已經損費了心神,倘補救不及,對你日後修行有害無益。不過這幾天來看你恢復甚快,吾心甚慰,總算沒有愧對師祖之托。」寧羽白聞言又含笑謝過。
邱清池點了點頭,肅容道:「我看你已恢復,有件事便該告訴與你。三日前碧落派紫修那匹夫已經傳令著我將你送至望劍峰,被我一口回絕。我還通知他要召集各派重開橫劍大會,再議章家被襲一事。你不用怕,過不了多少日子,便要還你清白。我勢必把那幾個狼子野心、禽獸不如的東西一個個砍成幾段,以慰章掌門在天之靈!」說罷臉上已是怒意重重。
寧羽白一聽,先是大喜,後來卻是一憂。喜的是終於盼得自己能夠有沉冤昭雪的一天;憂的卻是,以碧落派那幾人的蛇蠍心腸,真的會那麼乖乖聽話,召開劍會,老老實實讓別人把真相講出來麼?
邱清池見寧羽白有些遲疑,不禁問道:「怎麼,羽白為何有些不快?」
寧羽白皺眉思想片刻,開口道:「羽白自知自己是碧落劍派必欲先除之而後快的人,以他們那卑鄙手段,知道我身在龍旋島,說不定會對北溟派使出什麼樣的伎倆,那樣的話豈不是因羽白而不利於北溟,羽白焉敢如此?」
「哼,」邱清池不屑道:「憑他碧落一派,就算加上凌霄和現在的棲霞,又有什麼能拿得出手的?就算有些明槍暗箭,老夫一劍在手,何懼之有?況且你以為自己不在龍旋島,那紫修就會放過我北溟了?此子想要獨霸劍盟久矣,他要除你只是因為你破壞了他的計劃。便沒有你在,他也會變著法兒找本派的茬,區別只不過早一天晚一天罷了。還有件事你不知道,幾日前我剛收到天罡李春秋的信,要聯合我們和秋水一起,抵制碧落的野心。所以還是那句話,你不用怕,也莫想著離開,到時候還要你做個人證,再看老夫如何收拾那幾個禽獸!」
一旁的岑敬軒也道:「沒錯寧兄弟,你大可不必擔心拖累我們,只管放心留下,幾日之後自有你揚眉吐氣得一天。」寧羽白只好點頭,暫時放下心來。
邱清池見寧羽白不再猶豫,點了點頭,和顏道:「好,此事就這麼辦,趁著還有些日子,羽白你罷起身往院外走去。寧羽白不知邱清池要到哪去,奇怪地看了看旁邊的岑敬軒。卻見岑敬軒衝他擠了擠眼睛,示意他跟上,當下不好細問,只好跟在邱清池身後,亦步亦趨,三人一同出了院去。
少了樹陰遮擋,驕陽如雖火烤在身上,寧羽白卻仍是絲毫不覺,只感覺清風許許吹來,帶著少許海的鹹味,令人心中一爽。又見邱清池領著兩人踏著青石鋪就的小路順著山勢往上走去,兩邊樹木房屋俱是樸實無華,寂寂無聲。只有偶爾幾聲蟬鳴,卻更顯出此處的幽靜來,不禁突然生出一種想要永遠留在這裡的感覺。
三人步伐輕快,不片刻已經越過半個北溟派去,來到一座石塔之前。那石塔共分七層,俱由巨石層層累疊而成,竟沒用去一根木料半顆鐵釘,只看得寧羽白嘖嘖稱奇。
邱清池走到塔門之前,默默念了幾句咒語,雙手作勢畫了幾個圈子,再往那石門一推,只聽咯喇喇一陣聲響,厚重的石門往兩邊退去,露出裡面黑黢黢的空間來。邱清池率先走入,岑敬軒與寧羽白也先後而入,石門再緩緩關上。
塔內雖然黑暗,但是以三人的目力卻是視如白晝。寧羽白只見這一層之內別無他物,只是塔身四壁和天棚上雕刻著眾多圖案,有仙人遨遊四海,有天地日月星光,有龍鳳珍禽異獸,也有芸芸眾生子民;只是地上卻只用簡單的線條地刻了一個陰陽太極圖。邱清池走至正中,兩手一搓,只見兩團柔光在他兩手中亮起,緩緩落下,飄進了那陰陽魚的二目之中。卻聽轟隆隆一陣聲響,一個石洞赫然出現在了一旁的地上!
「這」寧羽白有些驚訝,不知為何不往上去反而要往下來,更不知道邱清池到底要帶他到何處去,但是見兩人分別沿著石階走了下去,抿了抿嘴唇,只好也硬著頭皮走進了石洞之中。
轟隆聲響,地面復平,再看不出一點痕跡。
石階蜿蜒下折,也不知到底有多長。兩壁光滑,連青苔也沒有一絲,看來甚是乾燥。寧羽白不禁出聲問道:「邱伯伯,我們這是要去哪?」
邱清池在前笑道:「不必問,馬上你就知道了。」寧羽白只好收起好奇心,不再問話,只是跟著兩人走了下去。
石階一拐,終到了盡頭,呼吸頓時一清,眼前也豁然寬闊起來,一個圓形石室展現在眼前。寧羽白驚奇地看著眼前的石室,只見石壁上方一圈鑲了十幾顆雞蛋大小的夜明珠,陣陣青光映得室內濛濛有如幻境。中間地上突起一方石台,足能坐下七八個人去。再看那面環形壁上,密密麻麻的竟然刻滿了整牆的小字!
寧羽白屏住呼吸,細細辨認開去,首先數句映入眼簾:「無妄神劍,稟天地之真法,挾玄玄之神機,獨闢劍修之新境,孤占劍真之峰巔;天下修仙,所重在劍,劍訣萬法,無妄為先」未等看完,寧羽白已經嚇了一大跳,「無妄劍經?」四字已經脫口而出。
「呵呵」邱清池見寧羽白驚訝地樣子不禁一笑,撚鬚道:「《無妄劍經》為世間五大真經之一,豈能如此輕易見到?即便是當年的無妄劍派,若非是掌門級別的寥寥數人,也休想看到一眼。何況這世上最後一個看過《無妄劍經》的人,『劍神』衛淳風也失蹤了將近兩百年,如今劍經在哪,恐怕早已沒人知道了。」
「那,這是」寧羽白疑惑道。
「此為當年無妄劍派之入門劍理,」岑敬軒在旁微笑道:「休要小看這『入門』二字,雖為基礎法門,內中劍理卻是字字珠璣,奧妙無窮。不修這入門劍法,便是看了劍經也是不知所云。愚兄我習劍快二十年,到現在還有諸多不懂之處,需要常來坐坐,溫故知新呢。
寧羽白聽後大訝,向邱清池問道:「邱伯伯,您是要我入北溟劍派?」
「哈哈哈哈」邱清池一陣長笑,拍了拍寧羽白肩膀道:「我雖有此心,但你已是琴神前輩門下之徒,我怎敢僭越,跟他老人家爭弟子?」歎了一聲又道:「我只是看你小小年紀,便吃得如許多苦,難得卻仍是心地光明,志慮忠純,又與我北溟大有淵源,故才帶你至此,要你一覽當年無妄劍法,對你日後修劍定然大有裨益。如再有什麼變故,也可多一辦法應酬。碧落九霄訣雖亦不錯,不過你只學其七訣之一,未窺全貌,猶如盲人摸象,有礙大道。若一味地練下去,保不準變成和紫修那干人一樣,幾個人幾把劍加起來也比不上浮雲劍紫微一人。」
寧羽白急忙道:「但是這是北溟派不傳之密,豈可由我一個外人兼修?
邱清池搖頭道:「我師祖生前便說過,『天下人修天下劍』、『大道君子皆可習』,只要心中磊落無私之人,何必在乎那點門派之分?紫修正是看不透這點,才走上這條歪路,我邱清池可沒那麼小氣。這『無妄劍理』也不是什麼不傳之密,我北溟每個習劍弟子都要在這石室中待上幾天,再根據領悟深淺來決定其習劍緩急,亦有因材施教之意。況且你也不是第一個走入此室的外人,據說當年我北溟立派之際,便有卦仙耿不二曾經來此盤桓一日之久,豈有外人不可一觀之理?」
「但是」寧羽白還欲再說,邱清池拉下臉來,一擺手道:「不必再說了,我邱清池向來說一不二,決定的事誰也別想改變。你便在這石室之內觀壁三日,三日之後我來驗你,若是過不了關,還要再呆三日!」說罷一拂衣袖,踏步往外就走。
「啊?」寧羽白一呆,哪還有如此強逼人學藝的?眼見著岑敬軒憋著笑,無可奈何地向他一聳肩,隨著邱清池也走了出去,好半天他好似還有些沒緩過味來。
聽著腳步聲漸行漸遠,寧羽白終於搖了搖頭,無奈地走到中間石台處,坐了下去,打量起牆上的劍理來。濛濛珠光照耀之下,密密麻麻的小字鑿滿了整整一圈石壁,也不知幾千幾萬字。人處其中,俯仰處皆是劍訣,真是想不看都難。寧羽白也暗暗咋舌,心道這普普通通的入門劍理便刻了這一大面牆,要是真看了《無妄劍經》,還不得把人給看死?到底學還是不學呢?他開始發起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