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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涉道 第二章 仙叟甘墜輪迴道 凡童卻把異寶得 文 / 月湧清江

    第二章仙叟甘墜輪迴道凡童卻把異寶得()

    寧羽白站在屋簷下,低著頭,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撅著小嘴巴在想,每次稍微出頭一點,回來就要被罵。學了厲害的法門卻不能用,那修道又有何用?還不如不修了。他年紀尚小,哪裡懂得許多道理,只是自己受了氣,便胡思亂想一通。

    站了一會,便開始無聊起來。熾熱的太陽照在他身上,他卻只覺得溫暖。寧羽白七心訣修煉時日甚多,在內修造詣上恐怕還要高出許多真正道門大派的弟子。只不過未曾習過煉法口訣,法寶仙術,在外看與常人無異罷了。冷熱差異在他早已不甚明顯。他微閉雙目,雙手若虛若抱,不自覺的默默運行起七心訣來。功行一周天方罷,正物我兩忘之時,忽地靈台一念萌生,睜目一看,不禁嚇了一大跳。

    不知什麼時候,面前居然站了一個人!這個人好高啊,比父親還要高一個頭。寧羽白眼前只能看見一部花白鬍子漂在那人身前。卻原來是一位老者。老者寬袍大袖,白衣若雪。雪白鬍鬚長可及胸。正一手後背一手捋鬚,低頭看著寧羽白。

    寧羽白抬頭望去,卻怎麼也看不清此人的臉。而且這人的輪廓居然都有些模糊,似乎身體裡在發光一樣。寧羽白有點發懵,愣了愣道:「你你找誰?」

    長鬚老人呵呵笑道:「小娃兒,你可是寧家的人?」

    繞在臉旁那團光暈緩緩散去,寧羽白終於看清了老人的相貌。除了長髯之外,老頭的眉毛居然也是超出常人的長!兩道霜雪一般的眉毛沿著兩頰飄然而下直達下頜,說不盡的仙風縹緲。

    寧羽白心想:「我的姥姥呀,這老頭鬍子長就夠嚇人的了,眉毛也這麼長!」嘴上喏喏的答道:「對呀,我們家除了我爹就我一個了。你是誰?」

    老人眉毛一挑:「哦?那你就是羽白了吧?你父母呢?」

    「父親在屋裡,我娘親三年前就去世了」提起傷心事,寧羽白不禁咬了咬嘴唇。卻奇怪這老人怎麼知道自己的名字。

    老人輕撫長髯,歎道:「時光荏苒,十年前我來的時候你一家和合美滿。不想才幾年便是物是人非可歎啊。」

    「你從前來過?」寧羽白睜著晶亮的大眼睛問道。

    「我來過可不止一次了。上一次來你還在牙牙學語呢。」老人微微笑道,「娃兒我問你,你剛才所行為何家功法,叫做何名?」

    寧羽白真的驚奇了。六年來從來沒人知道自己修煉過仙術,這老頭居然一眼看破!還問自己名稱。正在考慮是否要告訴他,卻聽老人又道:「也不必了。我觀你所行之功,雖不似各大門派的成名法術,但也出自玄門正宗,而且另闢蹊徑,想必你的老師也不會太差。」說完略思片刻,又自語道:「袖兒啊袖兒,你苦心阻止自家孩子踏上這條路,如今恐怕還是」忽停住不語,默然片刻,踱到門前,推門而入。

    紫微正與寧若海相談,忽地門開,老人踏步彎腰進了門來。到了屋裡,老人身上的光芒愈加燦爛起來,卻柔和而不刺眼。

    紫微大驚。要知當今天下能瞞過紫微真人耳目的人還不太多。就算各大門派掌門人也不至於至前不及十尺還不知道。這人卻直到推門進來才被發現,紫微哪有不驚之理?待看清了老人面龐更是震驚!心想這人怎會到這裡來?寧若海瞇了瞇眼習慣了一下,認出了來人。不覺一愣,忙站起要講話,卻聽旁邊紫微起身躬唱道:「晚輩浮雲劍紫微,拜見穆前輩!」說著雙掌合十深行一禮。寧若海忙道:「寧家三代孫寧若海,叩見穆前輩。」說完居然雙膝一曲,就要跪下。

    「呵呵,」穆姓老者一笑,袖擺輕搖,寧若海便跪不下去了。只聽老者轉頭對紫微道:「紫微?莫不是碧落派的紫微道人?」

    紫微道:「前輩居然記得小道。小道實在受寵若驚。」

    穆姓老者微笑道:「碧落那老道劍術不錯,徒弟卻教得不怎麼樣。他那些徒弟裡也就你還像些樣子,碧落派我也只記得你一個叫什麼而已。」聽這話實在是對碧落派大大的不敬。紫微卻絲毫不敢反駁,因為他現在已經確定,這穆姓老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劍術第一名派-北溟劍派的創始人,穆少游。此人二百年前叱吒風雲,御劍之術出神入化,只稍遜於其師兄—劍神衛淳風一籌而已。劍神失蹤以後,被公推為天下第一劍法大家,乃是北溟劍派開山祖師,被各大劍派公推為「劍宗」,其輩分比紫微恩師碧落真人還要高。世上也只有玄天宗立派祖師通天真人,東覺寺不出世高僧遠庭、遠真大師和蘭陵公孫世家的老祖宗公孫無極等極少數人能與其平輩而已。此人不出山已有五十年,不知怎的今天會出現在這裡。

    穆少游少頃煩惱道:「我只說別人,自己也不怎樣。我那個徒孫,為人心性俱是上乘,只可惜秉性太直不會轉彎,劍術限於天資又難大成,我怕我一旦西去,北溟派會」穆少游之徒多年前死於一場禍事,因此才有徒孫之說。

    紫微忙道:「劍宗前輩何來此語?邱掌門品行修為俱是出類拔萃不說,且前輩修為精深,天下盡知,又是北溟劍派一派祖師,離飛昇恐亦是不遠。怎會無故西去?」

    穆少游搖了搖頭,一手撫髯歎道:「得道飛昇,談何容易。況且即使是飛昇,對我那些弟子,恐怕也沒什麼區別。當今世道,不是人品好,就能萬事亨通的,我不說你也知道。若不是為此,你為什麼放著碧落劍派掌門不做,跑到這窮鄉僻壤來教一個頑童?」

    紫微聞得此言,不禁深深一歎,卻沒有說話。

    穆少游轉過身來,也不客氣。徑直坐到上座。凝視寧若海道:「若海孩兒,我照顧你寧家已經百十多年,上次來還是十年之前。想你寧家一代代兒孫出生,又一代代過世。我旁觀亦不知對你們是好是壞。你家祖母的決定,到底是對是錯?」

    寧若海忙跪倒在地,語氣略帶悲調:「老前輩照顧我寧家百年,若海的祖父就是您帶大的,縱是受我家祖母所托,此大恩大德寧家亦不敢稍忘。家訓即為祖母所留,寧家不敢少有違逆。自當代代相傳。」紫微在旁邊聽得納悶,也不知寧家和這老劍仙有何關係,但總之關係非淺,卻也不多言語。

    屋內人正談話,門口卻有一個小腦袋探了出來。穆少游微笑道:「羽白進來。」寧羽白眨了眨眼睛,只見自己父親都跪在地上,吐了吐舌頭,走進了屋。寧若海自地上站起道:「羽白快來拜見太叔父!」寧羽白剛才已在門外偷聽多時,聽得著老人居然是個什麼北溟劍派的尊長,正心想什麼時候跟他學劍呢。聽到召喚,便於老人前跪倒,響亮唱道:「白兒叩見太叔父!」說罷既叩首三下。

    穆少游一直微笑著受了寧羽白三禮,隨即叫起了羽白。上下仔細打量了一番,忽笑道:「家訓也未必是對,守孝道既守家訓,不知守天道又若何?」

    紫微三人聽了這話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從何而發,剛要問話,只聽穆少游又道:「老夫此次前來,想必你們都很奇怪吧?」寧羽白最想問,卻也知道這裡沒自己發話的份兒,喏喏的沒有敢說話。旁邊寧若海道:「往常您來都是逢我家大事。不知這次」

    紫微在旁邊總算聽出了點門道,原來這寧家似乎竟是穆少游一手撫育起來的。好似寧家祖先與穆少游頗有淵源,托其照顧後代卻立下不許修煉的家訓。不想自己避世修行竟撞上這段隱秘。

    穆少游表情如古井無波,徐徐說道:「老夫大限已到,此次前來,是來看看你們,兼與故人作別。」紫虛寧若海聞言大驚。寧若海大張著嘴,急問:「前輩是仙道之體,怎會,怎會」紫虛注意到穆少游身上的光芒,猛地想到了什麼,遂道:「莫非,莫非前輩要捨身再入輪迴,以修天道?」

    微微頷首,穆少游一笑道:「不錯。老夫修煉已兩百餘年矣。但談羽化登仙為時尚早。近年來更感離正果之門僅差池之間,但卻不能得其門而入。我一生所學,均已到極限。非大破無有大立。遂舍下一身修為,甘願墮入輪迴,來世再行修煉。」

    紫微不禁驚愕,要知修道之人,一生所為的目的無非白日飛昇,成仙得道而已。輪迴之法雖有,但人極少用之。須知六道險惡,一旦墮入輪迴,則一生修煉付之東流。且後世能否得修尚不得知,即使得修,是否能得道又未可知。所以行輪迴修煉之人必先安排好之後所有步驟,萬無一失方敢嘗試。即使這樣多數人仍無法拋下自己一生所修,是以此法雖有,世間卻極少見。誰知這一代宗師居然要以此度劫。寧若海雖不懂這些,但也猜到此法之凶險。不禁上前道:「前輩修為通天,何必如此不留退路?但使身仍在,總有得道一天啊。」

    穆少游道:「你非修道之人,不知此中緣故。我既決定如此,自當有詳盡安排。汝等不必擔心。我此身之光芒,既是迴光返照之相。離我大限之日已不遠。因此特來這裡做些當作之事。」

    寧若海聞知此老即將辭世,念起百年來的恩德,不禁悲從中來,忍不住眼角已經濕潤起來。寧羽白小小年紀雖不懂大人之間所有的話,但也大概瞭解到發生了什麼。他只覺得這老人慈祥無比,雖無言語肢體表現,但那目光總是在默默鼓勵著自己。想今天一別便見不到了,鼻子也酸了起來。只紫微道人知穆少游此舉雖險,但以其兩百年修為及人脈,想來應該無甚大礙。也便無語。

    穆少游道:「我此來有兩件事。第一為看看汝家祖母之墓;二來有一件物事要交給你們。袖兒的墓我已經去過了。現在便有一物要交給若海孩兒。」紫微聽得,便想出房,方便他三人談話,但穆少游道不必,便讓紫微道人也聽得,將來作個見證也好。紫微便不走開。穆少游左手一抬,從右手袖中取出一物來。

    只見巴掌大小一塊令牌,漆黑無光,非金非鐵,上刻雲龍紋理,下方懸一朱紅流蘇,甚是精美。穆少游道:「此物名為五龍昊天令,是袖兒從前所佩之寶。不過未曾見她用過一次。她臨走前囑我照顧你爺爺,並把此物交與我。做你家傳家之物。我思你一家不會道法,空懷寶物於身不利。所以不曾給你爺爺與父親。如今我即將離世,因此將它交於你手,你且收下!」說完將黑令牌交給了寧若海。

    令牌拿在手中,寧若海只略感溫熱,份量十足。其餘尚不知有何用途。略觀片刻,便問道:「不知這寶物有何用處?」穆少游道:「我懷此寶百餘年,也不曾知得。只知是從你寧家祖母師門傳下。從前也不曾見她用過。我曾研究過卻沒發現什麼門道。不過此物為天寰八寶之一,必為不凡便是。此令不知為何物打造,堅硬異常,當年袖兒被人偷襲一劍,那人所持為戮神劍,正中此令,居然不曾穿透,只是裂了一道細紋。可見此令之堅硬。」

    紫微聽了戮神劍和天寰八寶幾個字不禁吃了一驚,忙問道:「可是七神劍之一的戮神劍?」穆少游點了點頭。

    原來那戮神劍是世上七把神劍之一,為御劍之人夢寐以求之寶,紫微出身碧落劍派,自然知道。如今此劍該在南海端木世家手上,原來從前還有這許多故事。

    寧若海聽得如此,端至眼前觀看,果然見一細痕在牌後,細且短。他不敢怠慢,叫寧羽白道:「羽白,將寶物拿到後堂,與先祖遺物靈牌放在一起。」寧羽白遵聲「是」便雙手接了那五龍昊天令,從旁門向後堂走去。堂屋三人繼續談話。

    寧羽白拿了令符,一邊行一邊在手裡不住把玩。只覺得上面的紋理很好看,卻又說不出哪裡好看。翻來倒去地看,正行到後堂門口,待要開門,忽地隱約看到那牌中有光華一閃而過。小孩子好奇得很,停步觀察起來。查看半天,發現原來是那道細紋裡,每當一定角度映照陽光之時,便有反光出現,雖微弱卻真實。寧羽白心想,莫不是有什麼金銀銅片在裡面?他從小生於鄉下,從未見過半錠銀兩,只當這世上最值錢的就是金銀了。心道說不定這傳家寶乃是祖先留下的錢財,和在泥裡燒成這個牌子也不一定。若是拿出,不就可以解釋這東西為何為傳家之寶了?當下也不多想,雙手用力,沿著那條縫用力掰了起來。

    旁人若知道這令牌受過戮神劍一劍尚且無事,必然不肯去白費這力氣。羽白一個孩童,想到就做,也不考慮許多。他修習七心訣,雖不易覺得累,但畢竟尚為年幼,力氣不怎麼大。掰了半天牌子也紋絲不動。他拗將起來,便非要掰開不可。把令放在膝上,猛地一發力,只聽卡拉一聲,令牌竟然真的從中斷為兩截!寧羽白正在歡喜,只見一道豪光從斷令中噴薄而出,卡嚓一聲霹靂隨之而來。直震塌了半個屋頂!寧羽白也傻在當地。

    堂屋那邊三人正談間,忽然平地一聲雷炸響,把個寧若海險些驚了個魂飛魄散。穆少游與紫微暗叫不好,都循聲而去。未見穆少游動作,轉眼卻已經不見。紫微也隨即閃到後屋。這邊寧若海才緩過神來,急忙跑向後屋。轉過門牆一看,頓時傻了眼。

    寧羽白並未進得後堂,前堂與後堂間為中庭,羽白便在那裡。寧若海再看,那邊中庭上天棚掀了半邊下去,露出一個透明窟窿來。周圍窗欞皆被震散,寧羽白呆呆地站在窟窿下,週身五色華光纏繞,至頭頂匯成一條光帶,透出房頂窟窿幻化飄搖不定,在白日下仍五彩紛呈,瑰麗而奇異。寧若海不知兒子出了什麼事,急忙上前就要搭救。紫微在旁一把拉住道:「不可,此景甚怪,莽撞恐傷了羽白。」

    寧若海大急,忙向穆少游看去。不料他卻一點驚異的樣子都沒有,反而撫髯道:「天生至寶,各有歸屬,老夫等一眾前人多少年不曾悟得,如今卻讓一個娃娃得了去。天意啊天意!」說罷哈哈大笑。寧若海瞧這樣子,似乎不是什麼壞事。但仍是緊張不已。

    此時再看場中卻又發生變化。光華成五道,青黃赤白黑五色,募地分開高昇,似光帶五條。出屋頂一丈,猛反折回來,疾打在寧羽白頭上。寧羽白大叫一聲,五色光帶由眼耳鼻口七竅倏忽而入,似蛇入洞穴,轉眼光芒消散不見,異象轉眼不見,一切平靜了下來,誰也想不到方才竟然有一段如此詭異的畫面。寧羽白方一跤跌倒在地上。

    寧若海急躍過去,一手抱起兒子,又是捶胸,又是叫喚。穆少游上前止住,以手輕拍寧羽白百會三下,叫道:「癡兒醒來。」寧羽白方緩緩睜開雙眼。看到父親關切地臉龐,才想起剛才之事。慌忙跪倒,只當父親又要責罰。

    寧若海看孩子仍機靈,才放下心來,於是問道剛才到底出了什麼事。寧羽白心虛,但又不敢胡說,只好把掰斷五龍昊天令的事說了出來。寧若海聽了大怒,上來便要責打。卻被穆少游攔住。老人道:「寶物認主,既歸了他,便是他的造化。此乃天意,不得動手。」寧若海從之。

    穆少游又道:「只不知這寶符連戮神劍都刺不透,卻如何被一孩童掰斷?」遂唏噓不已。

    紫微在旁邊笑道:「如今羽白得了符,不知算不算修煉了呢?」寧若海卻不好說,只看著穆少游。穆少游道:「一切隨緣吧,家訓之事不必執著。得了這符也未必就會修煉得道。汝家還是汝家。」頓了頓道:「此間事了,我也該走了。」

    寧若海忙挽留,穆少游卻道:「老夫大限不久即到,尚有幾件要事要辦,不能耽擱。此去既是永別,汝等好自為之吧。」

    寧若海早淚流下來,與寧羽白跪送。穆少游輕頷首,轉身自天棚之洞踏雲而出。片刻化道金光,直刺長空而去。寧家兩口與紫微道人起身感歎良久,紫微道:「我都記不清是在哪屆劍盟大會上見到過劍宗他老人家一次,這幾十年來他都隱居不出,想不到我避居於此,竟還會遇著這位奇人!你寧家身處寶山之中而不取用,若不是親見,恐怕我也不會相信。」

    寧若海道:「蒙他老人家垂憐,照顧我寧家『心』、『潔』、『若』、『羽』四輩百年,寧家真不知何以報答。」

    紫微捋了捋鬍須道:「萬事皆有因果,這自是你家的造化。幸好我晚了半日,否則倒見不到劍宗前輩了。」說罷呵呵笑了起來。寧若海也自跟笑,道:這卻不知為何會有那一卦了。這樣,我現在就是叫羽白收拾東西。」

    紫微微笑道:「此一去也不知幾時回來,也不可如此倉促。貧道這幾十年來,富貴生死都已不再看重。耿仙那一卦倒也不放在心上,倒是為了羽白多些。反正已經遲了半天,便多半天又如何?你便與他收拾一下,明早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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