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無賴的耐心
「溫小姐，我想和你談談。」尹夫人站起身來，望著眼前這個臉色蒼白的女子，淡淡說道。
「你先走吧，過一個小時再過來。溫親親轉向身邊的護工，說道。
支開了所有人，溫親親坐在床邊，抬起眉眼，望著尹夫人，經過整整一夜，她的心再度變得堅硬如鐵。
「溫小姐，你的傷，應該沒事吧。」
溫親親沉默了半響，淺淺一笑。
尹夫人眼看著她淡淡的微笑，卻偏偏覺得於心不忍。自己這麼做，到底是幫了一對可以走到一起的情侶，抑或是傷害了另外一個人？
明明她只是一個騙子而已，自己何必太過心軟？
語氣變得生疏，溫親親「尹夫人前來，是找斯尚的尹總裁嗎？可惜，他不在。」
尹夫人的笑意變得尷尬，把手中的鮮花插入桌旁的花瓶，說道。「我找的人是你，溫小姐。」
溫親親慢慢垂下眉眼，心情再清楚不過，她來的目的是什麼。既然她不想開門見山，那就由自己來點破。
望向桌邊尹夫人送來的那一束潔白的百合花，淡淡一笑，語氣再堅定不過。既然她決定徹底解決這件事，那就不會停留半分。
「尹夫人，你放心。即使我的身體出了任何問題，我也不會利用尹總裁的內疚和同情，要他對我負責的。」
他說喜歡自己，也是出於負責任的目的吧。溫親親彎起嘴角，淺淺笑著，但是她不需要。
這個孩子，性情倔強的可以，明明應該感到慶幸，畢竟她不會因為利用兒子的同情而利用兒子，更不會在子煜和琳達之間挑撥離間，為什麼見到她如此堅定的反應，和聽到決絕的回應，尹夫人也覺得對她是不是有些過分？
只是一想起琳達也是自己看中的媳婦人選，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溫親親面無表情地拿過桌上的清水，安靜地喝了一口，問道：「尹夫人，這樣夠了嗎？」
想起來肥皂劇中的俗套情節，溫親親從未想過，自己也會經歷如此相似的經歷，慢慢加深了嘴角的笑意，說道：「或者，是不是需要我離開這個城市？」
尹夫人被她的這一句話噎住了，雖然她也沒有這麼不近人情，帶著試探，繼續問下去。「溫小姐，子煜是不是說他喜歡你？」
溫親親眼神一暗，冷淡地望著尹夫人的臉，她問這一句話的意思，又是什麼？
「我什麼也沒有聽到，尹夫人。」
尹夫人不清楚，這個女人這種無所謂的表情，到底是偽裝，還是真心的？是不是，她依舊在演戲？因為心有不甘？
溫親親的手，輕輕撫過嬌嫩的百合花，垂著眉眼，微微一笑。「還有，昨天走的太匆忙，忘記感謝你送給我的禮物。」
「如果我媽媽知道，我如今已經值這個身價了，也一定會含笑九泉。」
「溫小姐……」尹夫人從沒有想過，原來溫親親已經沒有母親了？是不是自己根本就不瞭解她，下了太早的定論？
溫親親無所謂地擺擺手，笑了笑，雲淡風輕。「沒關係，我的確是個騙子，尹夫人你說得沒錯，讓我繼續留在斯尚，留在尹總裁的身邊，有害無益。」
尹夫人再次強調，語氣堅決。「溫小姐，我只是希望，你可以不去干擾他們兩個人的感情。」
溫親親冷淡地打斷她的話，她不想再聽下去。「尹夫人，你不必向我解釋了，沒有必要。他們對我而言，已經是沒有關係的陌生人了。」
溫親親的決然而然，更令尹夫人沉默不語，看起來，她應該是一個聰明人，不會再糾纏下去。
「那好，溫小姐，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溫親親慢慢合上雙眼，雙眼再度睜開的時候，耳畔，只剩下昨晚尹夫人說過的那幾句話。
「你也只是一個第三者而已。」
「你也清楚，第三者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眼睛，在陽光射進來的方向，明明冬日的晨光沒有任何殺傷力，卻偏偏刺的人雙眼流淚，無法自控。
「媽媽，為什麼我們沒有爸爸？」
「因為媽媽是不該出現在爸爸生命中的那一個人。」
這一個問題，直到媽媽離開，她才真正理解，其中的意思。
她們，溫清清，溫親親，唯一的身份就是……身份不明的私生女。
所以，也許是因為害怕，重蹈覆轍，所以此生最避諱的三個字，便是第三者。
那是，媽媽一生的痛，也是自己的軟肋。
這一次，如果可以逃開，那麼她不介意，當一次逃兵。
只求，全身而退。
不必像媽媽一樣，付出一生苦等。
尹子煜趕回斯尚，今天有一個重要的國際廠商的視頻會議，即使再放不下溫親親的傷勢，也不能對工作掉以輕心。
畢竟，斯尚是自己三年來的心血結晶，即使現在已經步入軌道，還是不能鬆懈。
尹子煜神色匆匆地推開會議室的大門，眼看著斯尚的股東和凌雲都已經就座，神色自若地走向主席台。
會議，圓滿成功。
股東們漸漸散場，整個會議室，只剩下尹子煜和仇凌雲兩個人。
凌雲的視線緩緩落在本該秘書就座的那個位置上，昨晚放她一個人靜靜，調整自己的心情，是不是不妥？
仇凌雲站起身來，神色依舊沒有一絲笑意。「溫親親從來不缺席，今天，為什麼？」
「她在醫院。」
仇凌雲緊皺眉頭，心猛地一沉，原來自己的預感，居然成真。
「出了車禍。」尹子煜不想再談這個話題，心中依舊沉重，越過凌雲的身子，卻被仇凌雲一手攔住。
「尹子煜，你讓她離開斯尚，是最好的抉擇。」
他不想眼睜睜看著，溫親親再度被傷害。仇凌雲抓住尹子煜的手臂，眼神冷沉。
尹子煜淡淡一笑，眼神卻在那一刻，變得陰沉。為什麼這麼多人都要她離開，甚至連溫吞吞自己，也可以毫無表情地提出這個決定。
甚至，每一個人，都是這種早已決定好的口氣，根本就不讓他有任何考慮的餘地？「讓她走？」
尹子煜強壓下這種不悅的情緒，語氣不無強硬。他不想被任何人要求，去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我是斯尚的總裁，我有我的打算，凌雲，你無需過界。」
仇凌雲冷冷一笑，望著尹子煜的臉，他清楚，如果尹子煜對溫親親沒有半點感覺，不會是這樣的反應。「那麼，你對溫親親的感情，也可以不越界嗎？」
「凌雲，你想說什麼？」
仇凌雲瞥了一眼，丟下一句話，走出門去。「你跟她不一樣，所以，不適合。」
是不是，就連溫吞吞，也覺得他們兩個，並不適合？所以，她才不想見到自己？
尹子煜一個人坐在寬敞的會議室，手，重重捶向桌面，眼神再度變得深不可測。
沒有想過，自己也會遇到一份不知該如何下手的感情，也會遇到，一個不知該如何面對的女人。
總裁室。
周特助叩響了門，走了進來，問道：「尹總裁，溫秘書這一周的工作，需要找人代替嗎？」
「不必了。」尹子煜冷淡地說道，視線透過透明的窗戶，望向正對著自己的秘書室。原來，將近五十天的時間，自己早已習慣了從這個視角，望向那個方向。自己卻沒有發現，這個不經意之間養成的習慣。
只是本該坐在那個位置的她，卻消失不在。
心，一下子被掏空一般，原來，這就是失落。如果不是昨日，他也許還活在自我安慰之中，沒有正視過這段感情。
華仁醫院。
晚上六點。
尹子煜拎著手中的紙袋，走出電梯間，走向溫親親的病房。
溫親親想了一天，還是沒有勇氣按下姐夫的手機號，尹子煜說得對，姐夫因為姐姐的緣故，已經愁雲密佈了，自己怎麼好意思繼續麻煩他們？再說了，姐姐照顧自己還是個問題，媽媽在的時候，媽媽照顧她，媽媽不在了，自己照顧她，嫁去香港後，多的是一屋子的僕人照顧她。自己又何來奢望，她可以回來照顧自己？
算了，一想起姐姐流淚的樣子就招架不住，到時候，誰來安慰誰還說不定呢。還是讓她繼續過她的貴婦生活吧。
尹子煜輕輕推開了房門，自己站在門邊已經幾分鐘了，但是她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出現。
只見她將下顎靠在交疊的手臂上，怔忪的模樣看起來失魂落魄的，原本鮮活靈動的美眸也失去了光彩，空洞地盯著桌上的過期雜誌發呆。
只要讓溫吞吞喜歡上自己，那麼所有的問題，就迎刃而解了。至少，他不希望，溫吞吞面對他的眼神，永遠是冷淡的。
「溫吞吞小姐。」
溫親親驀地緊張地抬起眉眼，望著眼前的那個男人，總覺得他有些奇怪，但是又說不出來，是哪個細節上的問題。
視線從他的俊臉上慢慢向下移，他一套軍綠色外套，黑色牛仔褲，時尚感不減一分，並沒有什麼奇怪的。視線再度向上移動，久久停留在他的脖頸處。
那條圍巾是……自己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心，驀地一緊。
「男朋友，女朋友我給你挑選的禮物，喜歡嗎？」
還記得她這麼抬起眉眼，微笑著問他。
是不是，演戲的那段時間，才是彼此相處最愉快的時光？
驀地從回憶之中抽離出來，溫親親冷眼看著尹子煜，毫無表情地問道。「你又來做什麼？」
尹子煜的嘴角揚起一絲笑意，不理會她的冷淡。「女朋友你住院，如果我還不來，豈不是成了負心漢？」
溫親親毫無笑意，移開視線。「尹子煜，這一點也不好笑。」
「那好，我說正經的。」尹子煜頓了頓，淡淡一笑，坐在溫親親的床邊。「我是來送飯的。」
尹子煜放下手中的紙袋，從中抽出一個紙盒，放在溫親親身旁的桌上。
「你該不會想說，你吃過了，不想吃吧。」
溫親親眉頭緊蹙，他怎麼會知道自己想說什麼？
「我調查過了，華仁醫院所有病人的晚飯，是安排在六點一刻這個時間段的。」尹子煜顯然做了不少工作，說得愈發得意。「而且，現在這個時間來，時間正好，既可以照顧你吃飯，也可以避開那個護工。她一定是去幫你取飯了，我才可以趁機而入。」
該死，他把一切都說得那麼理所應當，沾沾自喜？溫親親撇開視線，清楚他的無賴痞子性格，才不願理會他，默默打開電視，自顧自換著頻道。
尹子煜慢慢俯下身子，視線慢慢落在溫親親的臉上，笑著問道。「心情不好嗎？」
溫親親眉頭的褶皺更深了，他應該是欺負她雙腳不便，不能對他施展跆拳道吧。
「真不知道，是不是寵物主人連心，你不想吃飯，害得加菲也快絕食了。」尹子煜懶散的聲音，緩緩傳入溫親親的耳朵。
什麼？溫親親轉過臉來，才發現從白色的紙袋之中，慢慢爬出一隻貓。
溫親親看到加菲的那一刻，冷淡的眼神之中閃過的驚愕和笑意，盡數落在尹子煜的眼中。哎，要討她的歡心還真是不容易。
驚喜之餘，溫親親驀地意識到什麼，緊緊摟住貓，壓低聲音說道：「尹子煜，這裡是醫院，你明不明白？」
「我知道，滿足了你的心情，才不會浪費我今天苦心準備的東西。」
尹子煜輕輕打開手中的保溫杯，遞給溫親親，嘴角的笑意不減。眼看著溫親親依舊沒有伸出手，接過他手中的燕窩。這可是他特意感到最好的港式餐廳預定到的金牌燕窩，她不會還是不想吃吧。
拿起手中的勺子，尹子煜語氣戲謔：「溫吞吞，要我餵你嗎？我活了二十八年，可是第一次餵人吃東西。」
溫親親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出格的動作，身子盡量朝後仰，緊抿雙唇，不想讓尹子煜手中的勺子碰到自己。
望著她閃躲的模樣，尹子煜突然意識到什麼，放下手中的東西，站起身來，走向病房。溫親親這才長舒了一口氣，一想到他剛才的動作，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快出來了。
不過，他這是在做什麼？
他，居然把門反鎖起來了？！
尹子煜轉過身來，笑望著她，步步逼近。「我們繼續吧。」
「繼續？」溫親親睜大了雙眼，眼看著自己上了石膏的雙腿，即使自己有再厲害的功夫，也不會是他的對手。
尹子煜的俊臉越靠越近，笑問道：「溫吞吞，是不是覺得我也可以是一個溫柔浪漫的男朋友？」
溫親親緊緊抿著雙唇，搖搖頭，眼看著他的勺子越靠越近，這種感覺根本就沒有半點溫馨，只是糟透了！
「等等！」溫親親大喊出聲，制止了尹子煜奇怪的動作。「我傷的是腿，不是手，我自己可以吃，不必麻煩你。」
「好。」尹子煜眉眼帶笑，只要她願意吃，自己不介意用什麼辦法。
尹子煜坐在一旁，望著溫親親吃下一杯燕窩，才願意移開視線。
溫親親依舊沒有什麼好臉色，說道。「吃完了，你可以走了吧。」
「不想知道，我給女朋友你帶來了什麼飯後甜點？」
溫親親迎上他的雙眼，只看到，在他的手伸向自己的時候，像是變魔術一般，手心處無端多出來一個小巧精緻的粉色紙盒。
那一刻，心中只剩下觸動。
尹子煜輕輕執起溫親親的手，把紙盒放入她的手心，微微一笑。
「今晚，好好休息。」尹子煜笑著站起身來，把溫親親手中的貓抱起，塞入紙袋，說道。「我先走了，明天，我還會來的。」
溫親親默默望著手中的紙盒，並沒有馬上打開，望著他突然停下來的背影，只聽到他的聲音傳來，那麼清晰。
「我依舊住在你的公寓。」
目送著他的離開，溫親親慢慢垂下了眉眼，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手中的紙盒，才發現其中的，竟是桃子布丁。
媽媽最擅長的法式甜點，也是自己最無法忘記的美好。
自己只在餐廳之中說過一次，他居然還記得？
尹子煜站在門外，望著她，在她抬起雙眼那一刻，敏捷地閃過身子，倚靠在走廊牆面上。他知道，對於已經心生防備的她，面對已經受傷的她，凡事不能操之過急。不過，既然自己在她眼中是個無賴，那麼就沒有任何事，難得住一個無賴。
因為，無賴的耐性，才是堅忍卓絕的。
小小的感動，日日累計下去，才真正可以治療好她的傷口。
溫親親望向空無一人的門外，眼神一暗，對於這個無賴說得每一句話，如果自己當了真，是不是才是傻瓜？
是不是，他對每一個女人，都是一樣的招數？
是不是自己以為的感動，只是一種手段而已？
因為內疚，自責，或者同情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