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我喜歡你
其實,在與琳達跳完第一支舞之後,他才發現,自己對琳達,早已沒有任何感覺。
即使,面對的,曾經是讓自己一度動心的女人,即使,不必閉上雙眼,也依舊可以回想過去的種種。
但是,心,卻變得平靜,居然連一絲漣漪,都沒有。
剩下的,只是那些看似美好的回憶和男人的自尊作祟,讓自己沒有意識到,不知在何時,自己早已走出了這段感情。
華仁醫院。
尹子煜眼看著溫親親被醫護人員推入急診室,早已濕透的背脊,重重靠在冰冷的牆面上,此刻的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
伸出手,望著手上尚未凝結的血色,這種追悔莫及的追心之痛,卻是自己整整二十八年來,第一次承受的。
一位護士,從急診室走出來,走向尹子煜的方向,問道:「你是病人的家屬嗎?這位小姐馬上需要手術,必須家屬簽字。」
「她的家人都在香港,即使趕回來,也不可能是今天。」
頓了頓,尹子煜神色冷沉,明白手術再拖下去,只會讓自己後悔,冷靜地問道:「不過,我是她未婚夫,可以簽字嗎?」
護士的視線,慢慢停留在他的臉上,最終點頭應允。
在那一刻,他清楚了一點,他喜歡溫吞吞。自己總是不相信的,現在終於不再迴避。即使,他與她的回憶,相處的情景,也許在她看來,只是受罪,並不是美好。
但是,他喜歡她。
視線停留在眼前的一整片白色之中,尹子煜眼神變得暗淡。即使他對溫吞吞的感覺,現在只是停留在好感,只是喜歡,並沒有到愛那麼深入的一步,也不容許自己,可以無視她受到的傷害。
被隔絕在手術室外,尹子煜像是被隔離在離她很遙遠的另外一個世界。
尹夫人給尹子煜打過幾通電話,但是他遲遲不接,讓自己很擔心。「兒子,你在哪裡?」
尹子煜接了電話,走向醫院走廊的窗口。雖然,他依舊不能因為這件事,而去恨自己的母親。
所以,全部的責任,由他尹子煜來付。
「媽。」
「你,你們回家了?」尹夫人依舊不確定,兒子的身邊,是否還有溫親親的存在。只是似乎感受得到,兒子的聲音,再也沒有平日的嬉笑和散漫,而像是發生了什麼事,低沉的而濃重。
「她出車禍了。」尹子煜面無表情地掛了電話,關了手機。
「什麼?」尹夫人話音未落,只聽到對方早已掛斷了,尹夫人不敢置信地放下手中的電話,耳邊傳來琳達的聲音。
「怎麼了?」
轉眼間,尹夫人搖搖頭,望向毫不知情的琳達,說道:「沒事。」
尹子煜緊緊握緊雙手,此刻的他,早已瀕臨瘋狂。往日相處的畫面,歷歷在目。想起他們的爭執,不經意的親密,都會讓他緩緩揚起嘴角,微笑。
她是,一個讓自己快樂又心酸的女人。
非常矛盾的,感受。
快樂的時候,只是簡單的一個擁抱,也可以讓自己情不自禁笑出聲來。
心酸的時候,自己只想可以在每個夜晚,擁住她嬌小的身體,溫暖她。
今天,他徹底告別了過去的記憶,確定了唯一的一件事,他是真的喜歡上了這個女人。
只是,在自己還未向她表白之前,她卻出了事。
很想告訴她,他並不滿足只當她的臨時男友,而是……真正的男朋友。
手術室的大門,驀地打開了,尹子煜攸地站起身來,迎向主治醫師。
「她怎麼樣了?」
「經過搶救,病人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主要是雙腿受到撞擊,腦部受了傷,失血的問題,我們也給她輸了血。目前看來,她應該沒有什麼大礙。」
「她的腿……」尹子煜依舊緊張,望向一臉平靜,像是陷入沉睡的她,冷靜地問道。
「只是骨折而已,你不必擔心。」
「但是大部分車禍,可怕的是後遺症,所以病人需要住院一段時間,再進行全身的檢查。」
尹子煜這才放下心來,默默握住她微涼的雙手,跟隨著護士,把她送入病房。
「病人的麻醉一過,就會醒來。她的腿受了傷會不方便,家人要細心照顧。」
尹子煜默默點頭,在整個病房只剩下彼此兩個人的時候,他才伸出手,暗暗撫向她的臉龐,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現在,自己到底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
剛才的那一道光,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夢境?
溫親親漸漸恢復了意識,緩緩睜開了雙眼,第一眼看到的人,居然是他。
還記得,她在雨夜之中,是如何朝著他發洩自己的情緒,但是,救了自己的人,也是他。
真的,可笑。
尹子煜冷凝著臉,望著睜開眼的她,卻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
「我醒來了,你也可以走了。這一切,並不是你的責任。」溫親親的聲音冷淡,撇過臉去,只是耳邊,似乎還迴響著那一陣低沉的剎車聲,時時提醒自己,剛才發生的,是真實的,不是一場虛無的夢。
尹子煜對她的冷淡,也只能是心痛,卻依舊無法生氣。「你骨折了,頭部也受了傷,需要照顧。」
溫親親淡淡一笑,他何時變得如此溫柔體貼?「我有自己的家人,不至於要總裁你親自打點。」
尹子煜眼神一沉,聲音是毋庸置疑的強硬。「你的那一對親人,婚姻早已亮起了紅燈,自顧不暇,你還想麻煩他們從香港趕回來,為你擔心?」
「即使他們不來,我還是清楚,只要用錢,我可以買來一切。否則,醫院的護工又是倚靠什麼來生活?」溫親親嚥下心中的苦澀,自己何時走到如此落魄的這一步?
尹子煜沉默不語,他很清楚,這是她受到傷害之後,不自覺地豎起心牆,不再輕易接受任何人的好意和關心。
「總裁你之前給我的十萬,等我出院了,我自然會和辭呈一起送給你。」既然事已至此,她並不覺得,繼續留在斯尚,會是一個好的決定。雖然受了傷,但是她的思維邏輯,還是依舊清晰。
「還有,之前的契約,我也不想繼續了。對於我的違約,總裁你想要我賠償多少,我會努力還給你。」
她就這麼著急想和自己分道揚鑣,一刀兩斷?尹子煜的神色陰沉,問道:「還?你怎麼還?」
「你忘了,我的姐夫是香港富商之一,區區一千萬,他不會見死不救。」溫親親微微仰起臉,望著他的雙眼,繼續說下去。「之前的我,只是不想依靠他而已,但是現在,我只想把我虧欠你的,都還給你。」
「果然,我是屬於無債一身輕的那種人。」溫親親釋然地一笑,閉上了雙眼,不再想見到他,此刻的她,很累。
「我休息了,尹總裁,你可以離開了。」
面對她的抗拒,尹子煜還可以做什麼?時間如何停留,結局如何重頭?
「好,你先休息,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尹子煜回過頭,卻依舊只見她緊閉著雙眼,沒有任何的回應。
現在,這一刻開始,是不是自己就跟他再也沒有任何瓜葛了?
苦苦一笑,側過倆,望著窗外,溫親親的眼前,卻剩下他們兩個爭吵的畫面,他的囂張,自己的不服輸,都清晰地浮現在她的面前。
不記得是多少次,她很想把他趕出去,換來的,只是……
「你給我出去!這是我的公寓!」
「你給我看清楚了,這是你的賣身契!公寓,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無賴,無賴,讓她不得不簽下賣身契,賣身為奴?甚至,霸佔了她的公寓,賴著當他的大少爺!
每天面對這一個無賴,什麼都要唯命是從,實在是歹命!
曾經,這是她以為,最悲慘的事。
現在想來,無傷大雅的爭吵,也比這種結局來得好些。
望著眼前的這一個畫面,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選擇,一直爭吵下去,也會有,片刻的感動。
譬如,他的擁抱,他偶爾的溫柔,都會讓她覺得,有瞬間的溫暖。
但是不必像現在這般落寞,無法說服自己再和之前那麼對待他。
畢竟,經過今夜,很多事,都無法恢復到原來的位置了。
對人的感覺,也不同了。
尹子煜的背,倚靠在牆壁上,默默合上雙眼,現在的她,需要的是清靜。所以,想和她告白的話,只能向後拖延了。
不過,即使她不願接受,他也不會再讓她一個人。
她形容自己最多的一個字眼,便是無賴,所以他喜歡的人,自然是無法擺脫了。苦苦一笑,卻守護在她的病房之外,直到,黑夜被陽光驅逐乾淨。
為了她,他整整一夜沒睡。
但是自己做得一切,比起她承受的,只是微不足道。
他並不清楚,自己的母親到底對她說了什麼,也不想知道。因為對她造成的傷害,已經存在,於事無補。
她依舊拒絕自己想要照顧她的心意,執意要求護士小姐,找來一個護工,料理一切。
「小姐,你的未婚夫就在身邊,還需要護工?」
溫親親微微蹙眉,覺得不可思議。「未婚夫?」
「你手術的時候,也是你的未婚夫簽字的。」
溫親親的視線冷冷瞥向尹子煜的臉,沉默不語,半響之後,語氣堅定。「他不是我的未婚夫,請你幫我找一個護工。」
等待護士離開之後,在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溫親親才轉過頭,不緊不慢地說道:「尹總裁,斯尚有很多事,等著你去處理。我想,你沒必要留在一個跟斯尚沒有任何關係的前任下屬的身邊。」
尹子煜冷眼看著溫親親的臉,正色道:「你決定要離開斯尚?」
溫親親默默點點,這一個想法,像是已經反反覆覆想過幾十遍,最終塵埃落地一般,自己也不覺得有絲毫難受。
「我決定了。」
「那麼,你的確跟斯尚沒有任何關係。」尹子煜的眼中驀地閃過一絲笑意,頓了頓,淡淡說道。「但是,我依舊會留在這裡,因為你跟我還有關係。」
溫親親沒有任何的驚愕,神色依舊平穩。「是嗎?我的為人,尹總裁你應該再清楚不過了。為了五十萬,我可以做你的臨時女友。但是這一次,即使你開出了天價,我也不會答應。」
尹子煜眉眼帶笑,語氣散漫,只有自己清楚,看到她毫無表情的臉,心中也是惘然。「你是害怕喜歡上我?」
溫親親冷笑一聲,沒有想過他居然還能笑得出來。「我會喜歡你?」
「尹子煜,在現在這個時候,我沒有心情和你開玩笑。」
她絕對不會放縱自己進入一段三個人的感情之中,更不會讓自己,成為可悲的第三者。更何況,自己怎麼可能會喜歡上尹子煜?他們之間的距離,實在太遠。
尹子煜笑意一斂,輕輕握住她的手,表情是一絲不苟。「現在,我也不是在開玩笑。」
雖然原本打算再過幾天,再告訴她,但是現在,他就想讓她知道他的真實想法。因為每一天隱藏自己的真實情感,對自己而言,便是折磨。
「溫親親,我喜歡你。」
聽到尹子煜說得這一句話,即使看到他的表情很認真,溫親親的心中還是沒有任何欣喜的感覺。
淡淡一笑,溫親親迎上他的雙眼,吐出四個字:「你喜歡我?」
「是。」
「喜歡我的什麼?」溫親親依舊冷靜從容,嘴角的笑意不減,繼續問道。
門外。
尹夫人找到這個病房,正想敲門,畢竟,溫親親的車禍,跟自己不無關係。但是站在門口的她,卻清楚的聽到了兒子的聲音,讓她為之一振。
子煜居然真的喜歡她?
心,猛地一沉。急急走向走廊的另一邊,這件事,為什麼卻真的走向自己不想見到的地步?
面對尹子煜的沉默,溫親親像是早就料到,他說不出來,喜歡自己的理由,瞭然地微笑。
「說不出來嗎?那你又憑什麼認定,你喜歡我?」
溫親親無所謂地笑了笑,望向臉色冷沉的他,不想再浪費彼此的時間。「尹總裁,我想,還是等你對自己的感情更有信心的時候,再跟其他女人告白吧。」
護士小姐帶著一個年輕的護工小姐,敲響了門,走進來,打破了彼此就快要窒息的沉默,換來溫親親的解脫。
「溫小姐,你的腦部ct檢查,請跟我來。」
尹子煜望著溫親親在護工的攙扶下,走出了病房,眼神一暗。
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會停住了,沒有把喜歡她的理由,說出來。這樣,她又如何會願意相信自己?
尹子煜眉頭緊皺,離開了病房,打開車門,剛坐定,就聽到車內傳來一陣鈴聲。
是從後車座傳來的,尹子煜轉過身子,才看到座位上的手機,是溫吞吞的。也許是昨日把她抱出車的時候,遺落在車內了吧。
尹子煜長臂一伸,面無表情地按下了通話鍵。
「溫小姐,你好。」
「你的首付十萬,我們已經收到了,按照你的要求,你的母親將在本月十號,在本市最好的奇樺墓園,也是最好的位置,重新入土為安。具體事宜,我們公司將在十號前,在另通知。」
……
原來,他給她的五十萬,是這個用途。
「不過,拿了那五十萬,你想做什麼?」
「我想……」後面的話,她並沒有說出來過。直到現在,她也沒有向他提起。
「總裁,我可以先透支一部分錢嗎?」
「多少?」
「十萬。」
他們之間的談話,他還記得清楚,並沒有忘記過。
c城的奇樺墓園,依山伴水,是不少富商首選的墓地,如果是最好的位置,的確需要花上五十萬不等的價格。
「但是,現在想想,我既沒有成為一個合格的秘書,也沒有成為一個合格的女兒。真的是,失敗透頂。」
昨夜溫親親說過的這一句話,更讓他覺得,心痛。
是不是,不只是自己的母親,就連自己,也從未清楚地瞭解過溫親親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自己又何曾沒有,誤會過她?
尹子煜默默合上眼,自己錯了,不只是一次而已。
檢查完畢,溫親親在護工的扶持下,走回病房,打開房門的那一刻,卻沒有看到尹子煜,而是……尹夫人。
「溫小姐,我想和你談談。」尹夫人站起身來,望著眼前這個臉色蒼白的女子,淡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