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衣人好像很虛弱,走路都搖晃著,不時地喘息幾聲。孫若丹忍不住道:「你怎麼樣了,是不是身子有問題?要我扶你嗎?」
黑衣人停了下來,低聲道:「好,你扶扶我。」
孫若丹走上去,扶住黑衣人的手肘,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鼻而來。孫若丹知道這是治療外傷的敷藥,他從小沒少接觸。
「你受傷了,嚴重嗎?要不要去我家看看?我家開了個小醫館,不像那些赤腳醫生騙人,是傳承了很久的中醫,特別擅長醫治外傷。」
「嗯」黑衣人好像感歎了一聲,應道:「我知道,尤其是鐵打外傷。你爺爺的身體好嗎,醫館生意怎樣?」
「我爺爺啊,除了以前落下的毛病,沒什麼大礙,健朗得很。就是醫館讓人操心,因為沒有醫師執照,聽說要取締了。」
來到有一個石凳的路邊,黑衣人坐了下來,依舊將頭低下,拍了拍石凳意示孫若丹也坐下。等孫若丹也坐下後,他好像組織了一下思緒,然後緩緩將蘇若丹父親的事跡道出。
「我和你父親自小就在這個街道長大,他是這一帶有名的混王。每天都帶領一群孩子瘋來瘋去,鬧得附近不得安寧。
我看你的通臂拳練得不錯,根基扎得牢。相信你爺爺傳授時也跟你說過了,你家是的祖先是個練武之人,走江湖混道上的。後來積攢了點家財,就激流勇退,在銅都這裡安家落戶。
練武之人多少懂點醫術,特別擅長治療鐵打外傷。一來二去,慢慢地棄武學醫,以醫傳家。經過幾代人的積累,你的祖先在這一帶也算是有點家產的名門,也學會了風雅之事,開始收藏了許多書法字畫。其中不乏名家字畫,比如元代趙孟頫的書法帖,我就在你家見過。
後來,中華大地迎來了動盪的時代。在戰亂中都能安全無恙的孫家,這一次卻不能避免,許多的傳家之寶都被抄沒,最令人心痛的是有些根本不是收繳充公,而是直接焚燒了。不過由於你爺爺採取了消極做法,對所有的要求都一一答應,倒也能平安無事。再後來,國家撥亂反正,中國迎來了新的氣象。
可是。有人不死心。妄圖在最後關頭再撈一把。他們將目光對準了那些家傳淵源、積澱豐厚地人家。其中就有孫家。你父親當時正年輕氣盛。面對強盜式地掠奪要求毫不猶慮地拒絕了。並自持武功打傷了人。這下惹惱了那些人。他們趁著手中地權力還沒有消失。出動武力將你地父親關進了改造所。強行抄沒了你家。你奶奶急怒攻心。不久後去世。
見你父親被強行扣上罪名。你母親見情勢不好。想辦法跟你父親離了婚。不久改嫁。去了外地。
不久。撥亂反正地力度越來越大。銅都也不能避免。你父親最後被無罪釋放。出來後發現家裡只有一棟房子和你爺爺兩人。但最令你父親憤怒地是。那些謀奪你家家產和陷害你父親地人。由於上下活動。不僅沒有受到處罰。反而升了官。
你父親四處投訴告狀。想要取回公道。不想還是老樣。盡招人白眼、嘲笑。他一怒之下。怨氣無法消除。決定自己討回公道。你父親悄悄地摸準了仇人地行蹤。仗著過人地武功將他們一一殺了。
哪知恰好正碰上嚴打。治理社會動亂分子地破壞。你父親幹了這麼驚天地大案。理所當然地被列為首號通緝犯。行跡暴露後。他隻身背井離鄉。出逃到h市謀生。連你爺爺也不知音訊。」
黑衣人平靜地將孫若丹父親地事跡道出。對孫若丹說:「你父親曾經對我說。他對自己所做地事情毫不後悔。這一生中如果有讓他內疚地事。就是沒有能侍奉父母和撫養你長大。特別是對你。他令你自小就沒了父母。想到你在周圍異樣地目光中長大。他心中愧疚不已。」
孫若丹聽到此處,想到自小遭到的白眼和冷嘲,「看哪,那個就是沒有爹娘的雜種!」、「野種就是野種,只知道用拳頭打人!沒教養的東西」----眼淚不禁流了下來。
任他如何堅強,他也是個需要父愛母愛的孩子。自小的經歷,使他過早成熟了,但不能說他不渴望父母的關懷和愛撫。在無人的夜裡,他多少次輾轉不眠,怨恨自己父母的狠心,為何將自己拋棄?
「孩子,你不是野種!你是正宗的孫家後代。」爺爺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跟自己說:「如果不信,爺爺會證明給你看。」在最艱難的時候,爺爺對自己的關愛,給自己樹立了信心。後來更是帶自己遠到南京,用醫學證明了自己的血統,解開了自己的心扉。
「你怨恨你父親嗎?孩子。」黑衣人見孫若丹流淚不止,神情悲鬱,心中大痛,手不由自主地撫上孫若丹的背脊。如果當時能知道親情的可貴和時間的殘酷,自己也不會如此衝動了吧。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的話,我願拋棄所有,只求回到從前,撫養他長大,分享他的生命、他的喜怒哀樂、他的愛恨————黑衣人以為自己此生不再流淚,然而此時此刻,他的內心波濤洶湧,遺憾自己將永遠沒有機會進入自己孩子的內心。
這一瞬間,他突然明白了父親,為何如此地忍辱退讓,如此謙懷溫和。只是時光最無情,它帶走一切溫情與希望,留下空虛、悔恨。
幼年練武時,父親的把手相授;學醫時,父親的嚴謹呵責——離家時,父親坐在廳上的座椅,抱著孫子的凝望。
可憐自己一直不敢面對,心中總是以為要拿到綠卡才能光明正大地回來。原來自己還是沒有明白父親,他的心中何曾怪過自己?
孫若丹擦了擦眼淚,說道:「我曾經恨過,後來不再耿耿於懷了。但是心中還是存在怨氣,是什麼事情值得一個人拋家棄子。現在,我明白了。謝謝你。」
黑衣人道:「你的父親如果知道你能這樣想,他會很安慰的。」
孫若丹想了一下,問道:「你跟我父親是好朋友,那他現在在哪裡,你知道嗎?」
黑衣人苦澀著道:「這個很抱歉,他交代了不能告訴你。不過他有一樣東西讓我轉交給你,希望你幾年後,長大了再按照他說的去做,到時你會見到他的。」說完,他取出一個有牛津詞典般大小的盒子,交給孫若丹。
孫若丹接了過來,盒子頗為沉重。
「記住,這個盒子你要收好,千萬不要被人知道了。明白嗎?」
孫若丹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不過爺爺不肯告訴我,我的父母叫什麼名字,說將來有人會說給我聽。你能告訴我嗎?」
黑衣人心中暗道:謝謝你,爸爸!把這個機會留給我,你也天天在盼著我的歸來吧?可惜我不孝了。
「你父親叫孫鼎山。」黑衣人說道,忍住了下一句沒說「兒子,我就是你的爸爸。」
到了第二天,孫若丹早早起來。他先是淘洗了大米,為爺爺煮了稀粥做早餐,然後來到前廳的醫館打掃衛生。
掃完前廳,孫若丹匆匆地扒了幾口粥,回到房間穿上校服就往學校趕。出門的時候,他忽然看見昨晚那個陌生人給的盒子。孫若丹把它拿在手裡,仔細地端詳。
爸爸會送什麼東西給我呢?
這一瞬間,孫若丹突然強烈地想要將它拆開來。從未謀面的父親忽然有了信息,無論是誰面對這樣的情景都無法平靜。孫若丹不記得自己昨晚是怎樣入睡的了,心情激盪之下,迷迷糊糊地回到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如果不是這個盒子還在這裡,想必自己還以為昨晚那個黑衣人是自己夢中遇見的。
想到這裡,孫若丹的心裡又浮現出那個全身籠罩在風衣裡的黑衣人。炎熱的天氣裡,他竟然穿著一件風衣,也真的古怪。可惜的是,他始終不肯透露父親的消息,反覆交代自己一定要在成年後再開盒子。
搖了搖頭,孫若丹將心思收起,趕緊出門上學去。
來到那個小巷的時候,羅素梅已經在那裡等待了。羅素梅穿著一件紫色的連衣裙,腳踏一雙黃色的女涼鞋,襯托出一種高貴素雅的氣質。雖然還只是高二的學生,但身材已經發育得可見玲瓏的曲線,女性的柔美溫婉展露無疑。
「孫若丹,你今天怎麼了?好像有點不妥耶,是不是感冒了?」
孫若丹昨晚回到家裡已經是深夜,不敢驚動爺爺,加上心思不穩,睡得並不好。羅素梅一下子就看出來了,不由得關切地問道。
「嗯,這個沒什麼啦。昨晚有一道題目做了很久都做不出來,熬夜了。所以精神不好。」孫若丹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事情,找了個借口。
羅素梅一聽,立即高興地道:「是這樣啊。難得你會回家做練習呢,是那一道題目呢?快說給我聽,我幫你。」
孫若丹暗暗叫苦,糟了,怎麼沒有想到這個丫頭的八卦精神那麼強,從小到大都纏著我不放。
說起來,他們還真的有緣,兩人都是同一年出生。羅素梅出生時是半夜,她的母親遇到了難產,情況危急。幸好孫若丹的奶奶有過接生的經驗,在救護車沒到時做了緊急處理,保住了母女。就在那一年,孫若丹的母親卻改嫁了。
自小羅素梅就跟在孫若丹的後面,上學時更是有緣分,一直到了高中都還在一個學校。最令孫若丹頭疼的是這個丫頭總是像大人那樣關心他的學習,孫若丹每次考差了她就馬上自告奮勇要幫忙。
拜託,你可是個女孩子,不但要有愛心而且要有細心,不要動不動就一副救世主的模樣,這很傷我的自尊!孫若丹心中誹謗著,以後誰娶了羅素梅這個管家婆似的女人,肯定得男權淪落。
不過這些話是不能說出來的。
######################################
銅都市的經濟這兩年來發展得很快,各種各樣的產業興起,市面變得很繁榮,但是問題也隨之而來。
以前國內的城市規劃非常落後,一般都是按照五年發展計劃來設計的。可是如今經濟的發展飛速提升,用日異月新來形容也不為過。很多的人才出去一兩年,回來的時候發覺周圍的環境已經大變模樣,快要認不得了。
市面繁榮了,人氣聚集了,交通也擁擠了,土地就更加短缺了。於是,擴張城市規模,向市郊發展就成了必然的選擇。今年三四月份,銅都市的兩大開會討論了這個問題,決定將市區的範圍再擴大,為市場提供更多的土地。
經過多次的社會動盪衝擊,孫家原來的房屋早就充公沒收了。如今孫若丹的家在獅子山下,這個老院在以前是用來作為農莊的田舍,想不到成了一家人的安身之所。
這裡離市區最近,背靠獅子山,風景優美。而且土地又開闊,多為居民住宅和田地,開發成本低。這一次土地開發的範圍第一個就選定了這一片地區。
####################################
孫若丹這天放學後直接回家,在路上他不由得納悶了,這一段時間很少看見羅素梅纏著他放學了。特別是晚上下自修,也不見她叫自己護送回家了。不過自己一個大男孩總不好意思跑到她班裡詢問,那些學生可是很八卦的。
莫非她有了男朋友了?不太可能啊!孫若丹搖了搖頭,將這個想法埋在心裡。
「咦」
孫若丹回到街角時發現了不妥,整條大街,路邊的建築的牆上都塗滿了紅色的油漆。這些油漆全都是一個圓圈,中間寫著一個大大的「拆」字。
回到家門,他果然在院子的圍牆上看見同樣的「拆」字,鮮紅得令人心驚。「爺爺,這是怎麼回事?」孫若丹連忙問。
孫傳賢回答道:「今天早上,市政府的官員和市規劃局的工作人員來到區裡,說政府要把土地征走,將這一帶開發為商業和住宅區。叫我們全部搬走。」
孫若丹說道:「搬走?我們能搬到哪裡去?他們有說給我們設置了安置點了嗎?」
「區裡的工作人員動員我們搬到親戚家去住,實在不行可以向政府申請,到棠棣那裡的安置點居住。」
孫若丹一聽,驚訝道:「棠棣?我記得那裡很荒僻啊,離我們這裡都算遠的了,何況到市區去。」
孫傳賢長長地歎了口氣,神情落寞地道:「是啊。這搬遷安置也不是一時之間就能弄好,即使到親戚家去住,又能住多久呢?可是聽區裡的工作人員說,這裡很快要開工建設了。」
孫若丹皺了皺眉,擔憂地道:「那怎麼辦?我們只有這一棟房子居住,又沒有親戚幫忙。」
孫傳賢苦笑地道:「好了,若丹,吃飯吧。相信政府不會置我們不理的,否則叫這些百姓去哪裡啊。」
「但願如此。」孫若丹只好放下心中的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