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一天,孫若丹在學校的樓梯上碰見了羅素梅。
「喂,老同學,最近還好麼?」孫若丹趕忙打了個招呼。
羅素梅搖了搖頭,紮著的長髮晃來蕩去,說道:「什麼最近還好?你巴不得我出事啊?」說完故意皺了皺可愛的眉頭。
孫若丹連忙賠笑,打了個哈哈應付過去,問道:「這一段時間你不用上學嗎?下自修了也不見你來找我。還是有人做護花使者了?」
聽了孫若丹的話,羅素梅有點不高興,說道:「我爸爸前一段時間的了消息,說我們以前住的地方要徵收,所以提前準備了。上周,我家搬到市區的一個樓盤去了,還沒有告訴你。」
「哦,這樣啊。」孫若丹對羅素梅的爸爸倒是不陌生。說起來這個羅剛也是很有搞頭的人,為人很靈活,屬於八面玲瓏的角色。這幾年來,趁著改革開放的局面,羅剛利用政策的空子賺了不少錢。
這一次市裡的征地開發和拆遷計劃,想必他很早就通過某些途徑知道了,這才有搬家的舉動。
只是能夠未雨綢繆、有能力為自己家人做好準備的人還是太少,一般的百姓到時又能搬到哪裡去呢?
孫若丹還沒有回到家門口,就聽到了喧鬧的吵雜聲。他快步疾走,眼前熟悉的小巷讓他大吃一驚。
昔日安靜平和的小巷,如今變得像個菜市場一樣,圍聚著大批的人群。他們神情激動,不時地發出憤怒的叫囂,並伴隨著手舞足蹈。有些過激的人們甚至破口大罵,煽動了現場的氣氛。
怎麼回事?孫若丹急忙拉住身旁的一個鄰居詢問。
原來。政府地征地文件下發了。獅子山這一片地區全都要徵收。但是規定搬遷地日期非常短。限期三個月內就要搬遷完畢。這怎麼可能。普通地百姓哪裡有能力在這麼短地時間找到居所。
一番嚷嚷之後。區府總算拿出了安置規劃。搬遷區地百姓可以到棠棣地安置點去定居。等到這個地方地住宅小區建設完畢之後再搬遷回來。
這樣一來。居民不幹了。先不說棠棣那個地方偏遠。而且什麼也沒有。單是搬遷回來要交納地補償金就已經是天文數字!憑什麼要我離開這個地方。搶了我地地去之後卻還要我拿錢來買回一間一百平方左右地房子?政府徵收土地地金額都未夠買下一個陽台和廁所!更不要說每個月要交地物業管理費了。
最後。居委會地辦事人員過來了。在他們好聲好氣地勸說下。人群才慢慢地散了。
「爺爺。那我們怎麼辦?」孫若丹吃飯地時候。禁不住問。
孫傳賢沉默了一下。歲月地滄桑堆滿了他地眉角。「看看情況再說了。天無絕人之路嘛。這裡地街坊和我們都是一個樣。」
「嗯」孫若丹一邊扒飯一邊若有所思,自小的生活已經使他養成了獨立思考的習慣。然而憑借自己的能力,能夠讓自己和爺爺過上無憂的生活麼?
飯後,孫若丹回到房中,拿出那個陌生人送來的盒子仔細端詳。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好奇心,迫切地想知道父親究竟送了什麼東西給他。
打開盒子一看,裡面有一張紙條、一本證照、一把鑰匙和一塊拳頭大的七彩石頭。孫若丹拿出那紙條,只見上面寫著一行字:「我的兒子,當你長大時候,請持鑰匙和證照到瑞士班霍夫大街的蘇黎世銀行,那裡的儲蓄箱有我給你存放的東西。」
搞什麼?孫若丹翻來覆去的研究這幾樣東西,一點頭緒也沒有。這未見面的老爸還真的給自己設置了一個疑問,懸念重重。
最終,孫若丹只好把這些重新放回盒子,藏到櫃子底下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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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若丹同學,過來一下。」班主任老唐在教室門口叫喊道。
孫若丹一怔,自己在班中只是個小人物,一向不入老師的眼裡。成績中中,沒甚可造就;表現低調,一般的違紀事件也沒有自己的份;責任心不強,思想不積極,出身不好,班幹部就更加沒份了。一句話,少一個不少,多一個不多。
自己純粹就是在混日子,反正也不想考什麼名牌大學,去外面的天地拚搏。
放下筆,孫若丹還是快步走向教師的工作室,也就是所謂的級室。老師的工作室離班級很近,大概十米的距離。
老唐其實不老,只有四十多歲,按現在的計算方式還屬於壯年人。奈何他的工作是教師,這樣的年齡在一片青春中就太老了!何況老唐對教學工作非常上心,對待學生幾乎是滿腔熱情,導致他的頭髮白得很快。
因此這個老唐的稱呼是鐵定了的。
「坐吧,孫若丹同學。」老唐招呼孫若丹在他的對面坐下。對於這個學生,老唐還是知道一點的情況的,家境不是很好,自小沒了父母。「我剛才接了一個電話,是關於你爺爺的,你聽了要冷靜,不要驚慌,有什麼事情還有老師和同學們可以幫幫忙。」
什麼?孫若丹的心裡立時咯登一下。「我爺爺,他怎麼了?是誰打來的?」
「是醫院的醫生打來的,說你爺爺急怒攻心,火氣沖腦,昏迷過去了。」老唐憐惜地道。他是知道一點內情的,一個年歲已高的老人在這樣的情況下要拉扯大一個孫子,是多麼困難的事情,如今又發生了這樣的事,真是不知怎麼說才好。
孫若丹驚得站了起來,大聲道:「怎麼可能?我今早出門的時候,我爺爺還好好的。他也從來不與人爭鬥,沒有什麼仇怨,怎麼會忽然間急怒攻心?」
他絕對不相信,自己的爺爺會與人爭吵結怨。那天晚上,通過那個黑衣人,孫若丹知道就是在那個顛倒是非黑白的年代,爺爺也從來是逆來順受,哪怕自己的家產都給沒收!連家產都可以讓出去,試問以這樣的胸襟,怎麼可能會急怒攻心?
老唐不禁語塞,作為孫若丹的班主任,他對孫若丹的家庭情況還是瞭解的。老唐斟酌了一下,慎重地道:「聽說還是你的鄰居好心幫忙,將你爺爺送去醫院的,否則就搶救不及了。」
孫若丹勉強壓制住怒火,他絕對不相信自己的爺爺會跟人吵架。自有記憶以來,爺爺和周圍的鄰居相處得很好,有什麼糾紛也是哈哈一笑了之。
還有那天晚上下自修回來,陌生人在小巷裡頭對孫若丹所說的話,無一不表明自己的爺爺是一個謙虛忍讓的人,生性平和。一個對萬貫家財都不甚在意的人,試問他會和誰行意氣之爭?
「老師,是哪家醫院?」
「在市人民第二醫院,你不用請假了,我可以批准你回去照顧家人。」老唐歎息道。
「謝謝老師。」孫若丹急忙轉身,朝辦公室的門口走去。
老唐忽然想起了什麼,趕緊叫住孫若丹:「孫若丹同學,等一下。」
孫若丹回過頭來,說道:「還有什麼事情嗎?」他如今已是大火燎心,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這個————孫若丹同學,你到了醫院要謹慎些,不要衝動。」老唐對孫若丹囑咐道,神情擔憂。
不過孫若丹已經沒有心思去留意,急忙應道一聲,出門而去了。
老唐看著孫若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想到他將要面臨的困境,即使是已經對世情看淡的老唐也不禁為孫若丹擔憂。在如狼似虎的惡霸和黑暗的官商勾結下,一個還未成長的少年如何應對?更何況是一個破碎的家庭,孤苦無依。
孫若丹出了校門,心急如火的他揚手就招了部的士,直衝醫院而去。
一路上,孫若丹不停地張望,想了很多。然而,在他的心裡出現最多的就是一個模糊的父親形象。如果父親在就好了,想著想著,眼前浮現了那晚的黑衣陌生人。
一行清亮的淚水禁不住從孫若丹稚嫩的臉龐流下。任是再強大的人,面對未知的危險和恐懼,都不免想到父母那寬厚的肩膀,躲進他們的懷抱去。
狐死兮必首丘,人窮則返本!
到了醫院,孫若丹這才忘了向老師詢問爺爺住院的房間,不由懊惱得狠狠拍了下自己。不過幸好這時的醫院已經現代化了,在大廳處就有詢問處。
「病人孫傳賢?哦,找到了。在重症監護室,三樓的西邊。」
孫若丹聽了,連一聲感謝的話也顧不得說了,拔腿就跑。大廳裡負責接待的護士對這類的情況已經是見怪不怪了,誰家沒有窘迫落難的時候?醫院裡頭最不缺少的就是生老病死的事情,人間的喜怒哀樂在這裡都可以找得到。
孫若丹衝上了三樓,來到重症監護室前,看到監護室的大門還是緊閉,門前有兩個熟人在等候著。在等候的兩人,一個是隔壁為人熱心的沈姨,一個是以前見過的街道辦事處的工作人員,約三十多歲的壯年男子,戴著一副眼鏡。
看見孫若丹的來到,已經四十好幾的沈姨急忙道:「若丹,快這邊來。」
「沈姨,這是怎麼回事?我爺爺好好的,怎麼會忽然與人爭吵,並且急怒攻心倒下了?」孫若丹面上還有淚痕,不過他已經顧不得擦了。
沈姨聽了,臉色恚怒,憤聲說道:「這還不是拆遷造的禍!今天早上,你剛上學沒多久,街道就來了一群人。他們身穿迷彩服,都是些青年壯漢,神情兇惡,說是什麼拆遷公司的。這群人挨家挨戶地敲門,說要我們快搬走,否則就強行拆除。街坊來到街上,紛紛責問他們有什麼資格拆遷。
那些人中有一個看來是領頭的,見我們群情洶湧,己方又拿不出合法的手續,便打橫蠻來。他們人多勢眾,潑爛橫行,街道辦的人也兩不相幫,於是後來街坊們都敢怒不敢言。
鬧了一陣,為首接了個電話,接著就指揮那些人拆起房子來。」
孫若丹聽了,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問道:「難道拆的就是我家?」
沈姨點點頭,說道:「正是,後來他們囂張地說要殺雞儆猴,你家爺倆孤苦伶仃,房子又大,還連著院子,就是最好的下手對象。
他們拆屋的時侯,你爺爺出來阻止。這些兇徒不但不聽,還野蠻地動手打人,連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也打!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你爺爺身手靈活,三兩下就放倒了兩人。那些歹徒一見,立刻蜂擁而上。後來有人大叫,出人命了,這才一哄而散。
等到我們上前,你爺爺已經倒在血泊中了。」沈姨憤怒地道。
孫若丹牙齒咬得嘎嘎響,雙手緊握,青筋突起。
「啊」的暴喝一聲,孫若丹一拳打在醫院的牆壁上,拳破血流。
「這些畜生!我饒不了他們!」孫若丹怒氣衝天。
「咳咳。」旁邊戴眼鏡的男子咳了幾聲,出聲道:「孫若丹同學,我是街道辦事處的李偉。」
孫若丹這才有空瞥了一眼,沉聲道:「什麼事?」
拆遷令一下,街道辦事處的人就不停地上門做思想工作。在平時困難的時候怎麼不見他們的身影?拆遷是一項關係千家萬戶的生活大事,怎麼不見他們向上級反映一下民生的疾苦?
孫若丹的心裡對這些基層人員鄙視極了,如果沒有必要他實在不想與他們打交道。
「我們街道辦事處一直在關注拆遷工作,對於今天這件意外事故,深表歉意。請相信我們,對這件意外事件我們會公正處理,給你一個交代的。」
「意外?你竟然說意外!」孫若丹憤怒地揮舞滿是血跡的拳頭,盯著李偉。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打開了。
「醫生,怎麼樣?我爺爺怎樣了?」孫若丹焦急地問。
穿著白大衣的醫生搖了搖頭,說道:「很抱歉,由於病人的年紀太大了,不能大動手術。我們只能為他處理外傷,穩定病情。你是病人的家屬吧?要做好心理準備。」
孫若丹只覺得天空轟然崩塌,世界一片黑暗。
「難道就沒有辦法了麼?一定有的,一定有的————」他喃喃自語。
「真的很抱歉,病人的身體雖然還是很健康,但他的年齡太大,肌體能力衰弱。如果要強行做手術的話,以我們的技術連一成的救活把握都沒有,沒人會冒這種風險的。與其這樣,你們還是守候在病人的身邊,如果有機會醒過來的話,趁著他清醒的時候趕快交代後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