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嬴無敵二年四月,初夏。
三月末的國府簡兵令,並未如某人預計的那樣蕩起軒然大波。誠如某個老狐狸所言,巴掌不想挨也已經挨了,田棗兒吞還是不吞當真是個問題。
不錯,昔日嬴渠梁當政時,提出了割讓河西之地給魏國作為求和之物時,老秦的各家老世族們可是風風火火的好生鬧騰了一次,可換來的卻是現任國君嬴無敵當街斬殺了孟西白三家和楚羋、由於、子車三族的六元老,而後嬴渠梁又拋出一個置換封地的說法,叫老國後好一番敲打,最後只得偃旗息鼓。
眼下,河西之地拿是拿回來了,按例本應該根據軍功大小冊封給出力的各家代表,也就是軍隊中的世族系將領。可這國君卻又另闢蹊徑,竟然把土地分給了從軍中淘汰出來的退役卸甲老兵,真個叫各家老世族大跌眼鏡。
可是,那夜老太師甘龍的一通呵斥,也叫各家老世族的族老們明白了一個道理,便是國君在給人一巴掌之後,還是會給枚甜棗兒的。商學這個東西,雖然聞所未聞,但各家還是從老太師的介紹中聽出了味道。這話中不就是暗示,日後將會由國府拿出錢財來作為本金,讓學成的各家子弟出外經商,獲利均分。
老世族之所以覬覦著河西的土地,是因為土地能給他們帶來利益。在當時那個年代,只要有土地便有收成,有收成便代表著有錢糧。反之,土地就等於是錢糧,誰家的土地越多,實力也就會越強大。
而現在,無敵卻是準備著給他們換換腦子,準備給他們本錢做做生意。
誰家也不傻子,對於秦國的老世族來說。任誰都明白種地和經商比較起來根本就沒得比。只是隴西老秦太過貧瘠,並且長期處於老少邊窮地區,老百姓的觀念落後,縱然知道經商要比種地來錢快,可一無本錢二無經驗,自然不敢輕易貿然嘗試。而無敵提出的辦法就很有愛了。專門開個商學來教授老世族的年輕子弟學習經商,並且還提供本金,賺錢盈利之後利益均分,這等好事無異於天上掉下的大麥餅,誰不干誰就是傻逼。
而老甘龍那夜的呵斥也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畢竟老甘龍代表了在秦國舉足輕重的甘氏一族,見於如此事態,孟西白三族只好秘密聯絡起各家詳細商議。而得出地結果卻很是讓人詫異,除掉孟西白、楚羋、由於、子車這六族內部還有一些意見以外。百餘支老世族中的大部分竟然對簡兵令抱著支持的態度。這是因為,這次國府將要裁撤的接近十萬老兵當中,他們各族的族人佔了其中的絕大多數。若是按照以往秦國地慣例來分配。只怕河西的土地大半要落入六族的囊中,他們這些旁支小族至多是跟在後面分到一點肉湯而已。誰叫六大族的子弟素質極高,一旦進入軍隊便能很快被簡拔為將領和軍官,而這些小世族的子弟只能當個大頭兵。就說有一支遷而的來徙戎狄部族熊氏,在這次卸甲的老兵當中竟然有三千餘人被核准,按照每人十畝的數目,這一口便吞下了河西三萬餘畝的良田,若按照以往地軍功分配製度,怎可能落到如此好處。
對於一些小世族來說。無敵的這種分配製度其實更能讓他們接受,因為一旦他們的族人當真分到了河西地土地,族人的生活能夠得到改善不說,每年族人所上交的族敬也將是一筆不小的收益。
當時地秦國依舊還秉承著從遊牧民族傳承下來地習性。族中公有地財產為全族所有。而族人也須按照一定數額上交自己地收益。一旦族人有事。世族便會出面擺平。若族人遭遇天災**。世族也會主動施以援手。這一來。雖然大大降低了官府地行政成本和民政救助力度。卻也造成了老秦人首先團結在以族領為核心地世族之下。其次才團結在以國君為核心地國家當中。
因此。在老世族密集地合縱連橫當中。無敵將老國後這枚棋子放到了關鍵地位置上便拍拍屁股領著一群官員出巡隴西全境去了。反正老世族們若是識相便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若是當真想要鬧事便讓老國後給他們再來一次當頭棒喝。雖說現下老國後已經把駟車庶長地官位轉給了二哥嬴渠梁。可人人都知道實際上老國後才是真正地幕後黑手。
二年四月十二。秦中咸陽。
這一日。無敵帶著公孫賈、衛鞅、申不害以及家眷白荷、白雪、贏玉等人來到了老家咸陽。略為安頓之後。無敵便命親衛備馬。領著眾人出城。北上宗山。
宗山位於咸陽城外。西望涇河谷地。處於鹹亨和陽裡兩縣地中間部位。一行人來至宗山半腰。便已經能隱隱看見山下咸陽小城全貌。無敵丟下馬鞭翻身下馬。指著山下整片地涇河谷地道:「此地周稱程伯國。後改名畢郢。再改岐周。簡公時稱渭陽。後於鹹亨、陽裡之間又建一城。人稱咸陽。」
商朝武丁時期。司天官吳回後裔受封於渭水北塬一帶。建立「郢」國。亦稱「程」國。周滅商後。是周文王第十五子畢公姬高地封地。史稱「畢郢國」。至秦時。先稱渭陽。後稱咸陽。在原本地歷史中秦孝公十二年。得商鞅建議而在咸陽老城之畔又建新城稱「大咸陽」。後遷秦都於此。
而此時的咸陽,還不是那個日後大秦帝國的國都大咸陽,現今立於渭水河畔的咸陽城不過之是一個方圓不過十數里直徑,城牆高度不過六丈多高的殘破小城。當時的秦尺為二十三公分,一丈也就是兩米三,正規大城的城牆高度必須要八丈以上,也就是十八米四前後,不夠這個高度的統統都算做小城。
隨著無敵的指點,眾人都是隨著他地目光遠遠眺望,半響之後,卻是衛鞅首先開口道:「君上,此地即在九山之南。又在渭水以北,山南叫陽,水北也叫陽,山水俱陽,宜建大城。莫非君上有意,在此建一座新城?」
「新城……」無敵側頭看了看衛鞅。心道你小子果然厲害,這大咸陽原本就是你地手筆。
當即無敵笑道:「也對,本公準備將這老城全都推平,然後在這涇河谷地上建一座沒有城牆的都城。」
「沒有城牆?」眾人聽了都是一愣,旋即衛鞅馬上意會道:「城無郭,國無疆。日後大秦出於隴西,一統天下,諸國來朝,要牆何用?」
「哈哈!」無敵伸手一拍衛鞅肩膀。大笑道:「知我者,衛鞅也!」
但接著,無敵卻是正色道:「衛兄、申兄。二位先生,看我這大秦河山如此多嬌,可有些許感慨?」
這次衛鞅倒沒在搶先發言,而是申不害笑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無敵自然明白申不害話中之意,調侃道:「好一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申兄可是耐不住性子,想要本公放個實缺。一展先生變法強國之志?」
哪知申不害卻是不卑不亢,直言答道:「正是!申不害空有一身本事,卻苦無施展之地,識君有鴻鵠之志,方才來西秦謀不世之功業。」
無敵卻是不動聲色道:「先生心急了?」
申不害正色道:「若申某所料不差,君上頒布簡兵令,意在實行變法。只是不知君上所行變法,將以何人之策為本?」
衛鞅也見機道:「申兄所言,正是衛鞅所思。」
見申不害點出問題核心。無敵自然也不能再給兩人打馬虎眼,當即微笑不語上前兩不。跟隨在無底身後地白雪等人一見便知無敵有話想要單獨對申不害和衛鞅兩人說,便會意避走。
「二位先生皆心有鴻鵠之志,本公怎能不知。」無敵默默整理好思路,本來此次待他們來咸陽也是準備向他們攤牌,只不過時機卻是被兩人給拿去,眼下形勢有些被動而已。不過無敵卻是胸有成竹,對於這兩個牛逼人物的安排早就謀劃好了:「申兄精於吏治,而衛兄精於法治。以本公之見。兩位先生所出之策都不是當政強國、變法強秦的長策。因此,本公將要實行的變法。既不用申兄之策,也不會用衛兄之策。」
申不害一聽當即面色巨變,而衛鞅卻是淡然一笑道:「敢問君上,既不用我與申兄之策,君上將要以何策變法強秦?」
聽著衛鞅口中語氣,無敵反問:「衛兄有策,申兄亦有策,本公可否有策?」
申不害當即一臉譏諷道:「君上之意,是要獨力變法?既如此,申某留秦何用?」
申不害言下之意,不外是儘管你嬴無敵牛逼,可你始終都是一個屠戶出身的半瓶水,怎麼能和他這樣的人對比。既然你要自己變法,用不上咱,我申不害留下也沒意義了。
「申兄、衛兄,本公有一問,望二位先生懇答之!」無敵知道一旦攤牌,以兩人地脾性一定會鬧著要走,自然早就準備好了說辭:「個人功名利祿與天下黎民福祉,何為貴?何為輕?」
昔日稷下學宮論戰,申不害自然記憶猶新,當即正色答道:「當然是以天下黎民福祉為貴,個人功名利祿為輕。」
至於衛鞅,自然也不可能對此回答抱有反對意見。
「好!申兄既然識得何為貴何為輕,本公不妨對二位直言。二位若是願意留在秦國出仕,本公必將根據兩位所長,委以重任,讓兩位一展抱負。若二位只是一意孤行想要施展心中所謂長策,謀高位食厚祿,以個人功名利祿為重,將天下黎民福祉棄之腦後,則本公也不便勉強,是去是留,悉隨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