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楠的嘴角泛起一絲諷刺,生冷陰寒:「我只覺得好笑,他要是想帶我出去,幾乎每個月可以帶我出去,可是他卻沒有,而且還因為忘記給我帶東西,而為自己找借口。」
「我記得那天的天氣應該是很差,因為蟲子們在蟲洞裡面呆著不動,多半是被陰霾的天氣嚇到,我的脾氣也很差,是他叫我不要存著,所以我才斷了貨,沒得喝。我當時就覺得十分生氣,從腰上抽出他經常埋好了讓我找的一把匕首,我那個時候經常用那把刀割開蟲子。」
「那一天我用刀割了一下老不死的,割開的位置剛好和我的頭頂差不多高,我知道那位置,老不死的教我殺人的時候,示範的最多的就是這個位置,一刀封喉見血,利索。」
蘇琉璃震驚不已,坐在土檯子上面一動不動,呆呆著望著對面的蕭楠,他的語氣從容淡然,從頭到尾不起一絲波瀾,眼中微光平靜。
「我殺他,把他平放回他的床上,就是我現在做的這個位置。」蕭楠用手指了指身下,那張檯子上,有的地方土壤顏色深一些,像是被潑了一盆重色的水彩一樣,浸入土壤裡面。
「大約等了十幾天,這裡來了人,很多人,每個人的手裡都拿著很亮的燈,任何一個都比這裡的太陽要亮,白茫茫地光照的我根本就看不見他們的臉。」
「他們把扯著我的胳膊和手,把我從這裡拎了出去,給我洗澡,用刷子使勁地刷我的身體,我問他們,老不死的怎麼辦?我那個時候雖然一直在地底下,可是也知道殺人犯法,是要坐牢的。」
「他們說沒事,你一天不殺他,你就一天不能上來,你做的很對,我得到了表揚,十分高興,後來他們又為我請來專門的老師,給我上課,那些老師的人都很好,我要是不高興,他們就會一個勁兒的討好我,給我整箱整箱的準備牛奶。」
蕭楠笑了,說道:「生活從此天差地別,我很滿足。」
蘇琉璃默然,因為從小在這裡長大,受夠了這陰暗逼仄的不見天日的地方,所以就算是已經重建天日,他的住宅別墅必須是頂級,房間夠大,夠奢華,夠亮堂。
因為在這裡沒有人陪著他,所以別墅裡的傭人必須隨處可見,一抬手一伸腳,就已經有人伺候到尾,用這樣的行為,來揮別這些難受的回憶。
因為一年只穿一件衣服,堅硬如樹皮,所以之後每一件衣服都是極軟羊毛棉線寬鬆針織衫,柔軟的覆蓋身體,怎麼動都柔軟體貼,再也不會翻身被衣服戳醒的痛苦。
一切有因,必有果。
蘇琉璃已經大致猜到,當時把蕭楠帶走的那些人,應該就是紅獒的人,他們也是從小尋找與眾不同的孩子,然後加以培養,從小灌輸思想,將他們訓練成鋼鐵一般的殺手,不近人情,但是卻人人披著一張好皮囊。
蘇琉璃想到一個問題,她抿了抿嘴唇,問道:「那你的臉呢,他們有沒有在你的臉上動過手腳?」
蕭楠一笑,看著蘇琉璃,像是知道她心中在想什麼,笑了笑,問道:「蕭楠是你喜歡的人,對嗎?」
蘇琉璃沉默,不作聲。
蕭楠微微又是一笑,這一笑像是帶著一絲滿足,又先是帶著一絲與生俱來的自信,他看向蘇琉璃的眸子,有些憐憫:「我從生下來,就是這樣一張臉,已經三十多年,你若是以為我為了引起你的注意,故意去弄了一張這樣的臉。」
「很抱歉,頂著別人骯髒皮囊生活,不是我的性格。」
蕭楠從土檯子上站起來,走到某一個地方,踢開上面掩蓋著的浮土,露出裡面的箱子來,蘇琉璃目光一亮。
整整一箱子牛奶,蘇琉璃又遲疑了。
蕭楠遞過來一袋,「吃不慣蟲子,先喝這個,遲早會習慣。」
蘇琉璃一日沒有進食,剛才胃裡難受,早就已經餓了,順手接了過來,這東西是密封,蕭楠動不了手腳,咬開一個小角落,蘇琉璃輕輕地喝了一小口。
「噗!」她一口全部吐了出來,差點噴了蕭楠一臉。
「蘇琉璃!」蕭楠臉上有怒色,他好心給她,她竟然還不知好歹!
「蕭楠……你知道這裡面是什麼嗎?」蘇琉璃冷冷地盯著他,那個味道絕對錯不了,她曾經無數次的在任務之中繳獲這玩意,然後隨手丟進海裡。
她不敢置信,竟然會有一個人從小喝著這些東西,足足二十年!
「牛奶裡面摻雜了海洛因,一喝就上癮,喝了之後頭暈目眩,感覺像是要升天……」蘇琉璃突然想到,蕭楠說他那日沒有喝到牛奶,心情不好,然後殺了他的老師。
「我很好。」蕭楠靜靜地看著蘇琉璃,身子前傾,靜靜地撥開她的手指,他的臉上分明面無表情,但是卻讓人感受到無處不在的寒意,蕭楠從她的手中將剩餘的牛奶的拿了過來,開口說道:「這些東西是我的命,我把我的命分一半給你,你不懂得珍惜。」
「那你一會兒,自己去捉幾條蟲子,找個沒人的角落,吃完了再回來。」
蕭楠冷眸似冰,「免得我看見噁心。」
兩人剛剛經歷一場爆炸,現在又到這種陰暗渾濁的環境之中,蘇琉璃只覺得腦袋裡面沉甸甸地,很想一頭倒下來不再醒來,蕭楠喝完牛奶,側身在那張大一點的檯子上面睡著,蘇琉璃呆呆地在小檯子上面坐了一會兒,突然站了起來,朝著那光線照射不到的地方走去。
「別白費心思了,你出不去的。」蕭楠閉上眼睛,冷冷一笑,卻沒有阻攔。
蘇琉璃像是沒有聽見一樣,繼續朝著黑暗之中走去。
她在黑暗之中毫無目的麻木行走,整個過程之中低著頭,像是在地上找什麼東西一樣,一點點順著來時候的路,往回走過去。
突然,蘇琉璃身體猛然一個僵硬,怔在原地,下一秒,一隻手橫空從黑暗之中伸了出來,摀住蘇琉璃的嘴,將她扯進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是我。」那人的聲音極其的輕巧,貼著她的耳根子說話,低沉性感的聲音傳到蘇琉璃的耳朵裡面,她耳根不由自主的傳來一陣酥麻。
嘴上的大掌緩緩放開,蘇琉璃聽見自己的呼吸在黑暗之中變得有些急促,她吞了一口唾沫,扭過頭朝著來時的地方看了一眼,那裡漆黑一片,蕭楠並沒有跟著她的身後,她緩緩地舒了一口氣,剛要開口說話。
手心裡傳來一陣細軟的感覺,她抬頭詫然,卻發現厲傅曜在她的手心裡面寫字。
「不要說話,他能聽到。」
蘇琉璃點點頭,皺著眉頭,兩個人站在黑暗之中,身體貼得格外的緊,彷彿除了彼此的身體之後,其他的地方都是萬丈深淵,稍微離開一點點,就萬劫不復。
她踟躕了一會兒,兩個人都沒有沒有再說話,厲傅曜的呼吸淺淡地吐在蘇琉璃的頭頂,半晌,她在黑暗之中,摸索到厲傅曜的手,在他的手掌心裡,緩慢地寫下來幾個字,加上一個標點符號。
「你怎麼來了?」
厲傅曜回的很快,掌心一番,食指在她的手上迅速寫到:「找你。」
蘇琉璃一愣,沒有動作。
厲傅曜像是在黑暗之中能夠看見她的神情一樣,輕輕地抬起手,在她的眼角拭去一顆淚珠,鹹濕的淚水滴落在厲傅曜的指尖之上,他知道,因為他,蘇琉璃所受的苦,遠遠不是這一滴淚水就能夠詮釋的。
他緩緩地張開雙臂,將蘇琉璃整個人圈在懷抱之中,緊緊地抱住,低著頭在她的肩窩裡面細細的摩挲著,他的唇瓣在她的耳垂附近來回的輕輕啟動,蘇琉璃聽見那三個無聲的字,反反覆覆地傳進她的心裡。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蘇琉璃依然保持著沉默,靜靜地在他的懷裡,鼻尖傳來熟悉的男性的味道,這味道曾經像是噩夢,無數次從將她拽進更深的地獄,她次次午夜驚醒,空蕩蕩的房間,寂靜地叫她心底泛寒。
「緊一點。」蘇琉璃將頭埋在那個胸膛裡面,呢喃:「再緊一點。」
厲傅曜將他抱得更緊,雙手圈住她的肩膀,像是把蘇琉璃揉進自己的身體裡面,所有的誤會在今天的婚禮上,從他的嘴裡說出來,一切冰釋前嫌,他們兜兜轉轉了這些年,終於能夠有一個美好結局。
「傅曜……」蘇琉璃輕聲地呼喚著厲傅曜的名字,一張臉埋在他的胸前,雙肩漸漸地開始顫抖,像是抑制不住一般,漸漸地竟然開始小聲的抽泣起來,她的聲音裡帶著恐懼:「我怕……」
「沒事。」厲傅曜將她摟著更緊了一些,安慰著她:「不用怕,我會帶你出去的,我一定會。」
「嗯……」蘇琉璃悶在他的懷裡,肩膀的顫抖卻更加兇猛,壓抑許久的情緒在這一刻全部宣洩出來,在厲傅曜的懷裡無聲痛哭。
黑暗之中,蘇琉璃突然睜開眼睛,眼底光芒一閃而過,哪裡有半點的淚水,抖動的肩膀幅度加大,突然她的手臂猛然用力,朝著厲傅曜的腰上,用力地一刺。
沉重的黑暗之中,寒色刀光一閃,映照出男人微微有些詫異的眸子,隨即,厲傅曜快速的往後一退,將懷裡的蘇琉璃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