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駒過隙,冬去春來,轉眼又是一年。
帶著妻兒與公孫沛、霍堅兩位心腹幕僚前往黔陬城外掃墓的劉存回到東武城內的守府,立即解下腰間象徵守之尊的印綬,脫掉大袖飄飄的累贅官服,換上絲麻混紡的輕爽直衫,摘掉冠帽將隨意灑落肩頭的烏黑長髮信手挽成馬尾狀,俯身抱起快滿兩歲的壯實兒劉澤,親得兒嬌呼不迭咯咯直笑,隨後一屁股坐在妻身邊,鬆開懷裡的兒,愛憐地輕撫妻再凸起的肚。
「婉兒,娶到你是我劉存八輩修來的福分啊!」劉存說完親了一下妻的臉,緩緩斜躺在寬大的矮榻上,腦袋習慣性地枕在妻豐腴健美的大腿上。
孫婉不好意思地揮退屋裡的丫鬟和奶娘,伸出纖纖玉手,輕輕揉按丈夫的陽穴:「你總是這麼忙,天沒亮出去,天黑才回來,今天要不是一同前往黔陬城拜祭先祖,都不知哪天你才有空陪陪我和孩,唉!弄得我想回珠山都不敢回了。」
「剛來幾天,怎麼又要回去?」劉存睜開了眼睛,將妻的手握在手心裡。
孫婉俯下身,用光潔的額頭輕輕頂了一下丈夫的額頭:「奶奶讓人傳話來了,說快半個月見不到澤兒,怪想的,還送來一籃咱們院裡新摘下的大紅李。」
劉存想起史母親抱著自己兒時的慈祥笑容,歎了口氣坐起來,一把摟過越來越白皙嬌美的妻:「義母定是想澤兒了,還有義家那小傢伙,和澤兒玩在一塊一年多了,估計時間長了見不到澤兒,那強小鬧脾氣,哈哈!你們這些婆娘也怪,寧願住在珠山鳳凰崗下,也不願到繁華的東武新城,特別是壽山嫂,每次去開陽皇城看望壽山大哥,最多住上一個月就急急忙忙跑回珠山鄉下,怪不得壽山大哥憋不住要納妾。」
「你為何不納妾?」孫婉嗔怪地盯著丈夫的眼睛。
劉存搖搖頭:「我也不是什麼聖人,只是沒這心思,也沒時間。」
孫婉捧著丈夫的臉,愛慕地端詳好久,又再幽幽一歎:「夫君的心思婉兒明白,可夫君身邊總得有個貼心人照顧啊!別家的女夫君看不上,可糜大哥家的妹知書達禮,美如天仙,為何夫君不見上一面?難道夫君不知道外面都傳遍了嗎?」
劉存愣住了:「糜大哥是喝多了胡說八道,事後誰也沒提起這事,都過半年多了,還能有什麼傳言?別瞎想,有你我就知足了,這天下漂亮女人多得是,有漂亮女人的地方就有閒話,要是都相信那些蜚短流長,咱們就別活了。」
孫婉感動不已:「夫君,再娶個妹妹回來吧,妾身不願聽到別人說閒話,更不願看到夫君身邊總是一群五大粗的弟服侍,妾身更不敢獨佔夫君的雨露啊!」
劉存捏捏他的小瑤鼻:「好了好了!等以後我碰到順眼的再告訴你吧,沒見過你這樣慷慨大方的。」
「稟報主上,糜大人和揚大人一行前來拜訪。」門外響起親衛長秦義的聲音。
「明白了!呆會就來。」
劉存將懷裡的妻輕輕放到身邊,站起來走到衣架前,拿過件黑色紗衣披上,一邊系衣帶一邊疑惑地嘀咕:「糜大哥不是在琅琊書院把酒吟詩嗎?昨天還見面來著,怎麼又和揚跑來了?難道有事?」
「快去吧,妾身自己歇息就行,夫君別熬的晚。」
孫婉溫柔地替劉存整理衣襟,原本她還想問問丈夫,去年底和今天前去拜祭的幾座平凡墓塋裡的劉家先輩的來歷,想弄清楚十四歲就痛失雙親的丈夫之後,整整十年是在哪裡過的?又跟隨哪一位世外高人到一身的本事?無奈客人們的不期而至大亂了她的計劃,她只好把疑問再次埋進心底裡。
劉存大步走到客廳,一眼就看到刺史黃琬、邴原和霍堅,立刻上前低聲致歉:「不知刺史大人和邴師大駕光臨,劉存披頭散髮衣衫不整,失禮了!」
黃琬頗為富態的臉上露出寬厚的笑容,邴原只是看劉存一眼,便悠閒地喝茶,邊上的糜竺哈哈一笑:「鑒就是這樣率性,不用和他計較,聽說他和弟們練武,喝多了還會光著膀大聲吆喝呢。」
眾人哈哈一笑,劉存將諸位上的墊微微挪向旁邊,以示對上官黃琬和邴原的尊重,緩緩跪坐下來向黃琬和邴原拱手致禮:「大人和邴師聯袂而來,定是有要緊事情,懇請示下。」
眾人望向黃琬,黃琬微微一笑望向劉存:「鑒,大家都想知道,為何城陽郡所有城池,包括偏遠的蒙陰城都修葺一新,與東萊郡相鄰的黔陬縣城(今膠州西南鋪集鎮)卻不見動靜?在垮塌的黔陬老城周圍十里之內,鑒一年多來安置了七萬餘流民,開墾了萬畝田地,本官一走來,看到一望無際的粟谷豐收在即,民眾臉上都有了笑容,心裡非常感動啊!可是,為何如此生機勃勃的地方,管理它的各級官吏依然擠在搖搖欲墜殘破不堪的危房裡日夜辛勞,鑒難道沒有修復老城池的打算嗎?」
「沒錢了!」
劉存的回答令所有人驚訝,可劉存毫不在意,毫無顧忌地實話實說:「大人、邴師、諸位,截至去年底,城陽郡除了正常稅賦,先後向朝廷繳納五十萬石糧食,名目是回報聖上的鴻恩,實則是為彌補兗州、豫州兩府的虧空,緊接著,以製造聞名天下的琅琊縣又一次額外承擔沉重的賦稅,兩次進貢朝廷的器皿、馬車、美酒等等加起來,總價超過八千金;剛剛過去的二月和月,滎陽郡五萬黃巾暴亂,中牟令落皓及主簿潘業大人及全家罹難,河南尹何功大人率兵鎮壓,糧草又要我城陽郡援助,下官謹遵大人轉來的聖上諭令,緊急運去米糧十五萬石,於是,轄內大官倉為之一空。」
「今年二月下旬起,兗州縣驅趕十餘萬饑民進入我城陽郡西面縣,眼看就要餓殍遍野,盜賊橫行,下官不得不向琅琊錢行緊急借貸巨資,從徐州大商家手裡購回十萬石糧食和一萬匹粗布,用於交
界縣的饑民賑災,再有兩個月,城陽郡的夏糧和半年賦稅又要上繳朝廷了。大人,下官不是要訴苦,確實是沒有任何辦法,為躲避債主和各縣官吏的求,下官至今不敢外出,只能躲在軍營裡教書了。」
眾人唏噓不已,黃琬更是愧疚,總覺得對不起素來鼎力支持自己體諒自己的劉存。
黃琬擔任青州刺史一年來,多次來到城陽郡巡查,多次前往琅琊書院,拜訪裡面的當代大儒和諸多故友,一開始聽老友們說「換成我去幹這個守,絕對比不上劉鑒」的話語,黃琬非常驚訝,後來親眼看到安寧繁華商賈雲集的夏河城、乾淨整潔秩序井然的東武城、阡陌連綿牛羊成群的枳城之後,黃琬終於相信了。
每次踏入陽城郡境內,黃琬都能深刻感受到日新月異的可喜變化,前半年黃琬走過城陽郡十一縣中的五個縣,親自進入一片片新墾田地間,傾聽姓對劉存發自內心的感激和愛戴,親自前往納稅最多的各大工坊走訪,看到了令他眼花繚亂的生產景象,滿腹才華且頗為自負的黃琬終於折服,此後,哪怕劉存身上存在這樣那樣的缺點,哪怕一小撮人在他面前告劉存的黑狀,黃琬都視而不見,在他眼裡,劉存的缺點錯誤加起來,也比不上他為國為民做出巨大貢獻之萬一。
所以,為人正直的黃琬每次寫給朝廷的奏章中,對劉存治理地方的功績予以高讚揚,對劉存的施政能力和帶兵能力為推崇,可奏章遞上半年有餘沒見回音,直到今年元月中旬,才等到朝廷遲來的回應:授予劉存「蕩寇將軍」銜,以表彰劉存在平定黃巾暴亂戰爭中的功績。
當時無論是陪同朝廷特使宣旨的刺史黃琬,還是接受嘉獎的劉存,反應只有一個——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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