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外吳山下的軍營此刻並沒有多少駐軍在內,原本滿是帳蓬的營地也稀稀落落地大部分空著,這裡曾經駐紮過張世傑所部的勤王軍,因此頗為寬敞,被安排在這裡之後,姜才每天都呆在這裡,等待著進行對自己的安排,可是一天天的就這麼過去了,始終也沒有一個明確的說法,讓他不禁有些煩悶.
手下的那些騎軍都感到了自家主將的心情,在訓練中格外賣力,生怕自己被抓到錯處觸了都統的霉頭。原本想在這裡藉機發洩一番的姜才看到他們的勤力與自覺,慢慢地也忘了自己的初衷,轉而在一旁指點起來,深知他脾性的副手施忠倒是鬆了一口氣。
這次論功,所有在那次衝陣中活下來的騎軍弟兄都得到了超升,可最後還能完整到這裡的,也沒有原來的四分之一。現在全都成這支幾乎是重組的軍中~將校,施忠本人也升到了副統制,與現在的姜才已經平起平坐了,當然誰都知道,他這個首功還沒有敘下來,按劉禹的話說,至少也應該是一路總制。
一轉眼,離著到這京城也有三四天了,除了獻俘之時有一半的弟兄跟著進了趟城,為了避免麻煩,所有的人都被嚴令不得隨意外出,閒下來的漢子們只能日日苦練當發洩,不然那餘下的精力還真不好排遣。在指點了一個年輕的騎兵槍術要決之後,姜才退回來看著他們繼續訓練,施忠也跳下了馬背,隨手將繩子遞與親兵。
「老薑,大郎的傷快見好了吧。」施忠找了一個合適的話題,然後很自然地伸出手,姜才很清楚他的意思,在身上拍了拍,發現自己著了甲,轉身走到坐騎前,從後面的布兜裡摸出一包煙,拿了一根給自己點上,正要再拿時,不防整包都被人搶了去。
「你這廝,要煙便要煙吧,還裝出一付關心大郎樣,他歇了這許久,已經無甚大礙,不過傷口還未全長好,某讓他呆在營中,你可莫要假好心,弄迸了口不是耍的。」話雖如此,姜才還是將兒子的傷情簡單說了下,姜寧同他一樣,底子厚,也就是血流得多了些,癒合起來很快的,其實說起來他自己身上的那些傷也不見得比兒了少多少。
「放心吧,某視大郎如親子,你難道不知,怎會害他,等他全好,某還打算帶他去見識一番呢。」施忠吐了口煙,拐彎抹角地試探道,原本打了勝仗,活下來的哪個兜裡沒些銀錢,那些個沒有家室要養的總得找個花錢的去處,都是大字不識的廝殺漢,自然不是賭就是嫖了,他此番來也是受弟兄們所托而已。
「老施,不瞞你說,你我也都是從普通一卒過來的,弟兄們那點心思某何嘗不知。可這裡是天子腳下,難免碰上些勢利之人,一個不好就是災禍,到時你我要如何是好?你與弟兄們說說,再忍耐幾日,等到咱們的差使下來了,某做東,請大伙耍個痛快。」聽到姜才的話,施忠很理解他的難處,默不作聲地點點頭。
他們這次立了大功,等著挑錯的人肯定不少,現在前途未定,怎麼也不能給姜才找麻煩。施忠望著不算太遠處的那座巨大城池,雖然沒有建康城那麼高,可整體還是很雄偉的,可惜的是,自己這些人不屬於這裡,與其在此不痛快,還不如去別處逍遙呢。
「無事的,太守不也沒定下來嗎,他都沒急,你我急什麼,朝廷總要給咱們一個交待的。」看著老夥計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清楚施忠想說什麼,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吸完了最後一口煙,學著劉禹習慣的那種做法,雙指一彈,煙點劃了一個弧線飛出去。
「弟兄們,打起精神,再來演練一遍陣形,今日加餐某出錢讓大伙吃頓好的。」姜才站到自己的將旗下,舉著手掌握成喇叭形,大聲地喊道,可惜劉禹要他們在這裡不要用後世帶來的那些東西,不然也不用這麼費戲地喊了。
「都統,有肉嗎?」那個年輕的騎兵吞著口水問道,惹得周圍的老卒一陣歡笑。
「有,只怕你到時吃不下。」姜才哈哈大笑著,拍拍手指揮他們排出了戰鬥的隊形,不一會兒,戰馬開始加速,騎兵們執著長槍掌握著馬匹跑動的頻率,整支隊伍如同一個巨大的箭頭向前衝去。
隔得遠遠的街道上,一些百姓好奇地看著他們訓練,這些騎兵可不是經常能見得到的,在他們看來,比起城中那些御營軍,這些人還要顯得整齊些,雖然他們都是看熱鬧的,裡面卻有幾個明顯是內行人,看到一些精彩處,都不動聲色地記了下來。
此刻,位於禁中的政事堂內,卻有幾分箭拔弩張的氣氛,處於主屋的大房之內,那些直捨們都抱著各自的書躲了出來。偶有前來稟事的人也被這裡的肅殺之氣所攝,根本不敢往屋內通報。只有那些相公們的隨從,毫不在意地左看右看,這對他們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了。
「不行,如此措置,殊為不妥,本相絕不同意,若是陳相硬要行,某也不會副署。」王熵一付油鹽不進的模樣,他只是看了那書一眼就直接擲還了回去,陳宜中似乎早就知道他的結果,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的參知政事留夢炎。
「無論妥不妥當,都先坐下說話,等老夫看一眼,再做打算。」留夢炎苦笑著拿起來,他的眼神不太好,那書上的字有些小,幾乎被他湊到了鼻間,過了半晌才看完,在心裡已經清楚,他們兩人爭執的所在,這一次,王熵並不是為了反對而反對,還是有一定道理的,可那位新相公的性子也是很執拗的,要怎麼說呢,他有些頭疼。
「以這位姜都統的軍功和資歷,超擢提拔絕無問題。」留夢炎斟酌了片刻,開口說道,果然一說到這裡,王熵的眼神就撇過來了,似乎在說你們倆休想串通,他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燥,然後接著說了下去。
「可陳相所言調入殿前司也要有所商榷的,我聞得昨日裡那位蘇指揮已經回了京,他本就是這次因功所提,再將這姜才調入就似乎有所不妥了吧。」說完,留夢炎望向了陳宜中,想聽聽他怎麼說。
「蘇指揮是李帥所部,與他並非同
出一處,姜才功還在他之上,如何就不行了?再說了,這也是樞府的意思,殿前司所部調出的多,調入的少,姜部那些騎軍都是精銳,前些日你等又不是未看到,不收入御營才是可惜吧,諸位國事為重,切莫因私廢公才好。」
陳宜中見他二人都有不同意見,乾脆另走他途,以樞府的名義報上去讓宮裡定奪好了,省得在這裡磨嘴皮子,反正他覺得自己這番行事並無不妥,見了誰都不怕。
「你」聽到陳宜中的嘲諷之語,王熵果然氣得不輕,他年紀已經不小了,這一來就有些起伏,面色也變得潮紅,留夢炎見了趕緊扶了他一起,坐到了一旁的矮床上。
「陳與權,莫把自己說得那般大公無私,誰不知道自禁軍之變後,你就在那裡一手遮天了。你不服氣是麼,老夫就與你來論論。」王熵等氣稍微順了一點,就一把推開留夢炎的手,坐在床上指著陳宜中說道。
「喔,王相有何高論,某洗耳恭聽。」陳宜中心中已經有了定計,便不再想和他們糾纏,卻也不好就此拔腳就走,看到王熵的情形,也想聽聽他會說什麼,仍舊坐到自己的椅子上,端起那杯茶就啜了一口。
「你莫以為別人不知道,那姜才與蘇劉義以前在哪裡效力?以前你除掉韓震用的什麼罪名,如今又召入兩個賈相舊部,這是何道理。此其一,其二,殿前司都指揮使張彥也是你舉薦的吧,如今帶著御前禁軍在何處?為何還不回京。其三,誰不知道樞府如今沒有主官,你說什麼樞府所出,難道不是你一人所擬,奉勸你一句,莫欺官家年幼,想做權臣,賈某人的下場就在那裡。」
「想不到王相年歲已高,口齒還是如此伶俐,陳某人做事無愧於朝廷,你也莫做捕風捉影之事,若是有言,不妨直接上奏章彈劾於某,陳某自當免冠待參,若只是徒口捨之快,某沒有興趣陪你鬥嘴。國事繁多,某就先行一步了,告辭。」
看著陳宜中一番冷笑踏出了政事堂大門,王熵的臉已經變得鐵青一片,邊上的留夢炎也心裡不太舒服,陳宜中做事太過剛硬,完全沒有和諧的餘地,這樣子才導致政事堂天天這樣子吵吵嚷嚷,卻又很多事都辦不成。這個問題已經很嚴重了,如果不能明確事權,對大宋將是很大的隱患。
「留相,你也看到了,不是老夫無事生非吧,此子氣焰囂張至極,根本不把你我放在眼中,如何?要不要策動御史上書?」王熵沒有想過單獨行事,拉上留夢炎才有勝算,太皇太后也不可能置兩位老臣的意見於不顧,可是留夢炎卻完全沒有在意他的激將之法。
「起碼現在還不行,陳與權並無過錯,行事就算是跋扈了些,也不過是初登相位,年輕氣盛之因,太皇太后不會把他怎麼樣的。如今多事之秋,還是想想如何同舟共濟吧。」他搖搖頭說道,開玩笑,現在國事一團亂麻,沒看到前些日子連宰執都棄官而逃麼,你去了他的職,難道自己上?
「某要進宮一趟,卻不是為了他的事,韃子使臣到了許多天了,如何措置,也應該有個章程才對,老夫去瞧瞧太皇太后的意思,看看要不要談?王相,不如同去吧。」
聽到留夢炎發出的邀請,王熵苦笑著點點頭,這估計是陳宜中唯一沒有管的事了,他說的對,晾了人家這麼久,也應該有個態度了,不趁著這大好時機與北方和談,難道還要繼續打下去?要知道,國庫裡已經沒有錢了,就連此次犒賞,都沒能拿出多少東西,全靠他們自己的繳獲還算豐厚,才算是沒有激起軍變。r1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