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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翻蔣氏舊賬 文 / 悠然世

    姚福壽一驚,蔣良娣身後不是東宮的昭訓蘭氏嗎?

    寧熙帝瞄向太子。

    平日笑眉喜眸,一派悠閒的皇子眼下神情陌生,雙眸一瞇,面色發沉,卻並沒半點阻止。

    倒是蔣皇后,看見蘭昭訓懷抱嬰兒,頭一轉,掃到前面的蔣妤身上:「良娣將蘭昭訓帶來幹什麼?」心裡卻是莫名一個跌宕!

    侄女的神情,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站在大殿中間,仰起一張漂亮卻略顯俗氣的臉。

    那張臉,平日謙卑,尖酸,刻薄,對自己察言觀色,無處不討好,每次看到自己臉色不好就唯唯諾諾,不敢吭聲。

    現在,她卻仰面注視自己,眸子中劃過一絲冷意,嘴角一翹,露出一絲詭譎的笑容。

    蔣皇后還未等到蔣妤的答覆,蘭昭訓抱著嬰兒,已經一臉驚魂失措地幾步走到御前丹墀下。

    蔣皇后心中砰砰跳著,預感越發不大妙,臉一青,斥道:「這大半晚上,風冷露重,你瘋瘋癲癲的將孝兒抱到這裡來幹什麼,你身邊那些狗奴才呢?還不滾回去!等宴會散了,自覺來鳳藻宮領罰!」

    寧熙帝聽了皇后的話,亦是眉頭一皺,看蘭氏披頭散髮,魂遊天外的樣子,只怕她傷了皇嗣,道:「來人啊,把小皇孫抱過來——」

    還不等姚福壽上前,蘭昭訓卻抱著孩子,面朝蔣皇后跪下來:「求皇后放過妾身母子!妾身與孝兒自知地位低賤,只求在宮裡平靜過完一生!求皇后不要找妾身母子,另選他人吧!」

    這話一出,舉座一震,繼而嘩然散開,如波濤翻過,一浪蓋過一浪。

    殿內,惟二安靜的地方,只有太子和不遠處的秦王。

    夏侯世廷週身仍顯醉態,兩臂垮在椅側,眼色卻微微發沉,頭頸朝太子那邊偏過去。

    太子靜觀蘭昭訓的反應,其實,他有些疑惑蘭昭訓怎麼會願意過來,這幾天他叫人盯著蔣妤與蘭氏私下的溝通,知道蘭昭訓死活都不肯,正在這時,守在東宮沒一直盯著蔣妤動作的心腹宮人從殿在進來,彎下身,將蔣良娣院子中雜物間發生的事耳語了一番。

    他釋然,嘴一抿,有些玩味,果然是沁兒,眼光一飄,落到對面景陽王妃旁邊那個還空蕩蕩的座位。

    短暫的喧嘩中,蔣皇后臉色發白,瞥一眼蔣妤,有些猜測,恨得牙齒打顫:「你這瘋婦,亂嚷嚷個什麼?污本宮名聲,破壞皇上和太后的心情,擾亂家宴,該當何罪!來人啊,將她與小皇孫分開,拖下去,拉到宗人府的大獄!」

    蘭昭訓抱著襁褓,好像被拉去宗人府的可怕抵不過座上的皇后,仍舊痛哭流涕:「求皇后放過妾身母子,另擇他人吧——」

    寧熙帝心裡一動,若蘭氏不是逼不得已,怎麼會冒死前來說這話,若蔣皇后真的沒做虧心事,憑她的性子,應該會叫蘭氏當眾解釋清楚,怎麼讓人拉走蘭氏。

    想到這裡,他臉肌一動,卻並沒阻止蔣皇后的吩咐。

    蔣皇后知道,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有問題,而皇上——這是在保自己,這是她從沒想到的。

    她只當他對自己早沒了感情,除了在大庭廣眾之下的尊重,這個男人對自己絕對不會有一絲憐愛和袒護。

    可他現在的行動,卻讓她心頭重重的一敲。

    殿門口的侍衛跨刀進來,還沒近身,卻聽渾厚而堅決的女聲從丹墀上飄下來:「慢著。」

    寧熙帝見母后攔了下來,也不好阻止,只聽賈太后道:「皇后名譽重大,不能由著這麼個賤妾隨便鬧一場就完了,今兒這麼多宗親在場,要是沒說清楚,還不知道明兒傳出去是個什麼話。」

    寧熙帝正要說話,卻聽蔣皇后道:「母后說得是,就由蘭氏說吧。」唇一勾,剛剛猛然一見蘭昭訓抱著孩子被蔣妤進殿,氣糊塗了,其實倒也沒什麼,就看她能說出個什麼,又冷得叫人徹骨地瞟一眼蔣妤,眼色裡盛滿了秋後算賬的意思。

    就算蘭氏知道她對小皇孫的目的又如何?

    告狀說她對小皇孫好,是因為有心叫小皇孫代替太子?這算個什麼罪名!

    可笑!

    這蔣妤,果真就是沒大腦的,想要給自己使絆子都不會!

    原先留著她,是想她雖然腦子蠢,卻還算忠心。

    這次之後,乾脆就換了這反咬自己一口的家犬!

    賈太后見皇后也同意了,朝蘭昭訓:「皇后素來疼愛孝兒,皇子中的皇孫這麼多,只有孝兒,皇后最是經心,幾乎每天去派人看,天下幾個祖母能當成這樣,你這話,實在是太傷皇后的名聲,是指責皇后道貌岸然,苛待你們母子嗎?」既然關係到皇嗣,那就絕對不能糊里糊塗,就這麼算了。

    「啟稟太后,」蘭昭訓聽侍衛鐵靴宛似潮退,鬆了口氣,眼淚卻更是嘩嘩直淌,看了一眼懷裡剛剛餵過母乳的兒子,道:「不是不好,正是因為太好了,好得叫咱們母子驚心,——那些潑天的富貴,人上人的尊榮,孝兒身份低微,消受不起啊!」

    「你給哀家將話說清楚!」賈太后越聽越是糊塗,「為什麼會消受不起!」

    蘭昭訓氣息哽咽,望向蔣皇后,目光中充滿著驚懼:「皇后每日會派中宮的一名貼身嬤嬤來看望孝兒,有時那白令人也會跟來,嬤嬤看望孝兒的時候,白令人就會將我拉到嬰兒廂房外面的廊下,叮囑妾身,說孝兒是東宮現下唯一的子嗣,什麼都比不上孝兒金貴,叫妾身對孝兒經心養育,千萬不要有半點閃失,若孩兒有任何病痛,便拿妾身是問……」

    「這也是因為皇后寶貝小皇孫,雖言辭嚴厲了些,卻也算正常的,有什麼問題?」賈太后皺眉。

    蔣皇后臉上溢滿了鄙夷和嘲諷,抄起手邊的杯盞,呡了一口,心中早恢復一片祥和。

    蘭昭訓含淚:「妾身聽著這前半句,也覺得沒什麼,還客氣回應,小皇孫被妾身這個身份不高的生母拖累了,一個昭訓之子,竟勞煩皇后這麼牽掛,實在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白令人卻叫妾身不要妄自菲薄,小皇孫身份現在是不高,日後說不定……」

    「說不定什麼?」賈太后身子一彈。

    「說不定,萬人之上。」蘭昭訓擦了擦淚。

    天下還能有誰是萬人之上?不就是皇帝或者要當皇帝的人!

    蘭昭訓繼續道:「…妾身只當白令人是說孝兒可能是皇太孫,有些驚訝,卻苦笑回應,太子日後的子嗣肯定不止孝兒一個人,萬人之上的皇孫,就算不是出自太子妃的膝下,也絕不會出自妾身這低賤昭訓的腹中,萬人之上?呵,又怎麼能輪得上孝兒。白令人卻笑了一笑,說妾身的野心也未免太小了,皇太孫算得了什麼,直接即儲位還差不多。」

    此話一出,殿內又是一片軒然大波。

    太子還在,小小嬰兒怎麼可能即儲位?這難不成——是在說太子活不到登基?

    就算太子不在,皇上膝下還有一堆皇子,按照父傳子的常理,也輪不著皇孫來即儲位!

    皇后的意思,似是想要扶這小嬰兒……可太子好端端的,年輕力壯,無病無災,儲位又怎麼會落到小皇孫頭上!

    眾人揣測著蘭昭訓的話,不禁交頭接耳,想到深一層的涵義,皆是背上一寒,卻哪裡敢說出來。

    蔣皇后冷笑:「本宮倒不知道白令人說過這種話,就算說了這話又能如何?這話,請問能定本宮什麼罪?」又頭一偏,瞥白秀惠:「怎麼,白令人說過這話?是不是蘭昭訓會意錯了啊。」

    白秀惠遙遙一福身:「奴婢奉娘娘的命去東宮時,確實跟昭訓叮囑過類似的話,可昭訓許是聽岔了吧,奴婢的意思,只是想說小皇孫貴重,叫昭訓精心罷了,昭訓想到哪裡去了?」

    賈太后蹙眉又瞄向蘭昭訓。

    蘭昭訓弱弱垂著頭,抬起眼,哀怨又惶恐地看一眼白秀惠:「噢,是妾身多心了嗎?那麼,後來白令人為什麼又叮囑,太子每次來妾身這裡時,」說著,騰出一隻手,從袖口裡抽出一小包牛皮紙包裹的東西,夾在手指間,亮於眾人眼前,「將這個加進太子的酒菜裡呢?」

    蔣皇后臉色一變,自己根本沒交代白令人這麼做過!

    白秀惠也想不到這蘭氏睜眼說瞎話,急了:「奴婢從沒這麼交代過!蘭昭訓手裡拿的是什麼奴婢都不知道!昭訓這是亂冤枉奴婢和娘娘!」

    「白令人只說是補身子的東西,每次加一點就行。可妾身膽小,加上聽了白令人那話,知道了皇后的心意,生怕太子被皇后加害,每次都將這藥粉給偷扔了。」蘭昭訓身子一軟,泣不成聲,緊緊抱住小皇孫,不易察覺朝蔣妤瞥去。

    蔣妤心中滿意,唇角也勾起一抹得意的淺笑,姑姑,光憑蘭昭訓幾句話,哪裡能定你的罪,就知道你會不認賬!

    姑姑,你這輩子高高在上,該是還沒嘗過被人誣陷的滋味吧!

    這包砒霜,是知道自己身子被毒得不能生育後準備的,是宮裡廚房用來藥殺耗子的,叫婢女去偷了一些,現在,就拿來為你送行吧。

    這時,賈太后叫來的太醫已經到了嘉禧殿內。

    太醫將那紙包接過來,一聞一看就知道是什麼,照實稟報:「皇上,太后……是砒霜。全部吃下,暴斃後馬上就能查到死因,可每次服用一點,會使人逐漸體弱、萎靡不振,導致衰亡,就很難查出緣由了。」

    賈太后與寧熙帝雙雙一震。

    殿內人紛紜議論起來,若皇后真想加害儲君,白令人交代蘭昭訓這麼做,也是合情理,一包叫蘭昭訓灌給太子,死了絕對能查出來,不如每次給一點,慢性毒殺,才神不知鬼不覺。

    「本宮從沒害太子的心思,運毒投毒的小人,沿著線索一查,就知道是誰了。」蔣皇后瞥一眼蔣妤,猶自鎮定,想要誣陷她?好笑得很。

    寧熙帝雖然心中電閃雷鳴,一時之間,卻不願相信。

    蔣氏素來清雅高貴,不沾塵埃,這些年,每逢看著自己有了新寵,她半句怨言都沒有,還勸自己雨露均施,怎會出這種惡毒事。

    在寧熙帝心目中,雖然與蔣氏沒有熱烈的男女歡—愛激—情,卻始終將她看成聖潔蓮子,就算偶有些不合自己心意的事,也願意順著她。

    看一眼蔣氏,寧熙帝秉持著自己的心意:「皇后從嫁於朕,到現在,一直謹守禮儀,賢惠不爭,淡泊無慾,朕不信她會做出這種惡事。」

    「運毒投毒的事,皇后也不是第一次做,何必裝得高潔如月中仙,惺惺作態?」事至此,蔣妤終於開了口。

    蔣皇后見她挑明了反戈,笑得叫人觸目驚心:「本宮見與良娣有血緣,待你為至親,良娣秉性粗陋,膝下無子女,沒資格當正位,本宮秉持公正心,無法昧著良心捧你做太子妃,卻沒料你氣急敗壞,竟平白冤枉本宮。」

    「妾身無法誕下子女,便是因為長年服食你的相剋之物,才壞了身子!」蔣妤情緒略微激動,目泛水光,喘著粗氣,再次掀起眾人的驚訝議論。

    繼而,蔣妤又平靜下來,冷笑:「……皇后用毒害人前科纍纍,毒害妾身不能生育,十多年前,更是毒得皇子被逼出宮,多年不愈,避居偏僻北城,遲遲不敢返朝!現在用小皇孫當儲君來誘惑蘭昭訓毒害太子,算的了什麼?」

    這話一出,眾人目光望向秦王。

    「大膽!你這是決意要將髒水統統潑本宮身上!」砒霜的事兒是被冤枉的,蔣皇后一點不擔心,由著查就是了!卻沒想到蔣妤是用砒霜的事牽出另兩件事,開始有些心緒不穩了。

    蔣妤扭過頭,望向蔣平:「十多年前的一天,妾身年幼不懂事,一日與婢女捉迷藏,藏到了主人房的箱櫃裡,後來蔣大人夫婦進了房間,妾身無意看見蔣大人好似給了蔣夫人什麼,說是皇后暗中托人要的,叫夫人請安時順便夾帶進宮,偷偷給皇后。妾身當時還挺好奇,皇宮裡有什麼東西沒有?皇后還有東西需要從宮外帶嗎?第二天,蔣夫人進宮給皇后問安,接著沒幾天,秦王便中了毒。後來,妾身才知道,皇宮裡什麼都有,唯一很難得到的,就是那些五花八門,讓人輕易查不出的毒藥!呵呵,蔣大人,你說當年,你叫蔣夫人給皇后帶的是不是就是這個東西呢?」

    蔣平早就被這架勢嚇得腿軟,要不是兒子死死牽住自己衣裳,只恨不得生了翅膀飛出宮,這會兒也說不清楚話,遲遲不做聲。

    蔣弘濟見爹爹又在猶猶豫豫的,坐不住了,低低道:「爹,這丫頭都這份兒上,不說也得說了。」將蔣平朝外面一推。

    蔣平一個踉蹌出去,無可奈何,頂著蔣皇后如鋸子一般的目光,跪在了大殿中央。

    寧熙帝聽蔣妤說到此處,早就臉肌震顫。

    若蔣氏真的做過,那麼,這麼多年的不爭,不搶,淡然,高潔,就全部是裝出來的。

    自己這個陪伴了將近一生的妻子,又到底懷著怎麼樣的心思?

    那時,赫連氏正當得寵,宮裡想要害赫連氏的人並不少,只沒料到老三被毒一事,竟是她主謀。

    寧熙帝的心動搖了,氣促起來:「還不老實交代!」

    蔣平本就老實得要命,被雷霆大怒當頭一炮轟,魂兒都沒了,哪裡還敢支支吾吾,竹筒倒了豆子,哭喪著臉:「當年皇后召微臣妻子進宮,前兩天的晚上,微臣收到皇后派人的密傳,說要準備……準備毒藥進宮,最好是無色無味,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微臣不敢正大光明地去買這些東西,剛巧與一個煉丹方士交好,那方士手邊有不少藥粉毒物,微臣趁他不備,偷偷在他那兒隨便拿了些毒藥,叫夫人進宮時給了皇后,可微臣真的不知道皇后要這個幹嗎啊皇上——皇后交代的,微臣不敢不遵從啊——皇上請饒了微臣啊——」

    蔣皇后身子癱軟,在宗親們的喧囂中,椅子內滑下了半寸,卻仍是臉色不動,斬釘截鐵地否認:「秦王不是本宮毒害。」

    賈太后望著身邊的皇后,聲音已在顫抖:「皇后,蔣平都已經說了,難不成,你的侄女和你的兄弟,都在冤枉你!」

    寧熙帝臉色鐵青。

    蔣皇后看了一眼站在殿中搖搖欲墜的弟弟:「本宮承認,當年確實叫蔣平帶過違禁毒藥進宮,可卻沒毒殺過秦王。」

    「還在狡辯。」寧熙帝聲音如冰淬過一樣,一臉的痛心疾首,最大的悲哀不是別的,而是自己這幾十年認人不清,到頭來看錯了她,「當年朕叫人查秦王中毒一事,那乳娘身上就是無色無味的透明毒藥,正是你要蔣平帶進宮的那類毒物。」

    蔣皇后緩緩站起身,「乳娘身上的毒和蔣平給本宮的毒,到底是不是同樣的毒,隔了這麼多年,也查不清楚了,並無鐵證,憑什麼說一定就是妾身?本宮最後申明一遍,本宮承認叫蔣平帶違禁毒藥進過宮,可叫蔣平運毒進宮,不代表本宮毒了秦王,乳娘身上的毒並不是本宮施的,本宮不是兇手,本宮最多是犯了宮中私藏禁藥的錯,這一點,由太后和皇上懲罰,妾身不會說什麼。」

    蔣妤氣得臉紅脖子粗,都這樣了還在強辯!

    蔣皇后憐憫地瞥了侄女一眼:「所以,良娣說的『前科纍纍』,完全是無稽之談,現在又故意延展,將毒殺太子一事安到本宮頭上!光憑蘭昭訓這瘋婦的多心,以及一包藥耗子的砒霜,就認定本宮有心殘害太子?太子現在怎樣了嗎?」

    蔣妤拳頭攥得咯咯響。

    卻聽殿門外傳來聲音:「秦王被毒一事,確實已經很難靠實證斷定皇后的罪過。可太子被害的事情,卻近在眼前。」

    青袍身影進殿,走到中間,停住了腳步,對著丹墀上的貴人們行禮。

    夏侯世廷脊背一直,坐起身,燕王在旁邊低聲:「三哥——」卻被他眼光打斷。

    蔣皇后笑起來:「秦王妃遲遲沒回,原來不是為景陽王妃去拿酒,是去與這些心存不軌的人一道變著法兒來陷害本宮啊。」

    太子面上淡笑如冷夜疏星,站起身,語氣聽上去平日一般溫和,一個字一個字說下來,卻讓蔣皇后膽戰心驚:「母后切勿怪秦王妃。秦王妃遲遲沒回,是因為孤請她將東宮的侍衛帶去鳳藻宮,在四面進出口守著,以免母后派人偷偷回去,滅了證據。哦對,多謝秦王妃舉手之勞,秦王妃辛苦了,先回座歇著吧。」

    雲菀沁微微頷首,袍袂一飄,轉到景陽王妃身邊坐下。

    蔣皇后死死盯住太子。

    「諄兒,到底什麼證據!」寧熙帝忍住慍怒,再怎麼敬讓蔣氏,又怎麼容得了她暗中一個接一個害自己的子嗣,尤其眼下,皇室宗親一雙雙雪亮眼睛都望著,若不公開料理清楚,今天就不是家宴了,而是家醜。

    太子看了蔣皇后一眼,神情頗是遺憾:「萬采戲樓一事,爆炸物是黑火藥。彼時正好蔣胤留宿宮中,又在東宮瑤華殿,孩兒查到他煉丹房中有黑火藥,已是生了懷疑。後來秦王妃去鳳藻宮,無意在皇后寢臥發現了包裹得很隱秘的黑火藥…」

    舉座驚嘩中,太子簡練地總結:「……戲樓一事,正是,母后要致孩兒於死地。」

    寧熙帝喉結一動:「姚福壽,你去鳳藻宮,將餘下的黑火藥帶過來。朕要親自看看!」他不想就這麼將蔣氏交給宗人府,既是他的皇后,他便要親自審這事。

    到現在,他仍不敢完全相信。

    蔣皇后身子宛如秋葦,簌簌著,素來冷靜的臉龐已有些輕微扭曲。

    半刻,姚福壽從鳳藻宮回來,手上捧著一個紅木製的妝奩匣,給了皇上。

    看上去,就是閨房梳妝台上裝珠釵首飾的盒子。

    寧熙帝沒料到她將這麼重要的鐵證雄心膽十足地丟在梳妝台上,呼吸濃重,打開,一訝,什麼都沒有,只聽座下,秦王妃聲音傳來,友情提示:「皇上可以注意一下匣子的內壁。」

    寧熙帝摸了摸匣壁,摸到一處,指腹下有些異樣,手指一勾,摳了一摳,那匣子的內壁居然鬆動起來,拿到長燭下一看,才隱約看見,匣子的上下左右四面內壁的邊緣有縫隙!

    他心頭一驚,沿著縫隙,將內壁拆了下來,外面竟只是薄薄一層!

    原來四面內壁全部都被鑿空了。

    紅木厚實,內壁足有一寸多寬,容積並不小,再將黑火藥填塞進去,最後再蓋上一層削得輕薄的紅木皮。

    看似就跟一個空蕩蕩的普通紅木妝奩匣一樣。

    寧熙帝手一抖,壓得扁扁實實的黑色顆粒紛紛破壁出來,匣子一倒過來,大殿的紅毯上積高了半寸!

    「是——是黑火藥!」有熟悉軍火的人叫起來。

    喧嘩過後,是死一樣的沉默。

    「將皇后先帶進思罰殿。」寧熙帝極力壓抑著心緒,卻讓殿內的皇室宗親們,感受到天子之怒。

    蔣皇后搖搖站立著,臉上沒有懼怕,也沒有憤慨,只餘下莫名的虛空,進殿時的榮耀,剛才皇上的偏袒,這一瞬,全都沒了。

    可更讓她從頭涼到腳的是,男人看此刻著自己的眼神!

    以前至少是敬重,寬容,禮讓,溫和,現在,只有陌生和厭惡!

    她身子打著晃兒中,被宮人強行攙出嘉禧殿。

    姚福壽忙宣:「今兒宴散,請各位貴人們出宮!」

    團圓安寧小年夜的皇室家宴,一聲傳唱中,潦草而叫人震動地收場。

    **

    蔣氏進思罰殿的五天,宮內鴉雀無聲,暗下卻是一片感慨。

    證據確鑿,無從抵賴,第三天,皇后身邊的心腹太監就已經認下,那次國舅難得回京,在宮裡居住,一次皇后去看望,正巧在煉丹房看見有未使用的黑火藥,吩咐他藉著為國舅清洗爐鼎,偷拿走了大量。

    部分用來戲樓滅儲,因為沒有成事,餘下不捨扔掉,留了下來,以備後用。

    「以備後用」四個字一出,寧熙帝聽得越發怒火沖天,她這是殺皇子殺上癮了!

    除了蔣氏因為身份貴重,暫時在思罰殿等待發落,其他一干近旁侍從,全都鋃鐺下獄。

    太子趁著這火頭,怎麼會讓蔣皇后有一線喘氣的機會,將袁妃生前被蔣皇后暗中加害後奪子,又被風水陣葬在皇家陵園一事,稟報給皇上,控訴皇后心思歹毒。

    寧熙帝派人去妃陵開棺,棺木中的白骨,面朝下,頭朝天,披頭散髮,嘴裡還含著大米,模樣駭人,叫派去的宮人驚悚無比。

    袁妃之死,時隔多年,已經無從考證蔣氏當年是如何具體殘害她,可光看對待袁妃屍體的手法,也能叫開棺的人猜到,一定是慘不忍睹、滅絕人性的辦法!

    否則,蔣皇后絕不會鎮住袁妃,害怕袁妃鬼魂回來或者投胎報復!

    宮人從妃陵回來,將細節告訴了皇上。

    寧熙帝聽說,大受打擊,半天醒不過神。

    宮人們素來與寧熙帝一樣,印象中,這位中宮娘娘溫雅無爭,什麼都看得極淡,像是成了佛一般的人,卻怎麼會想到加害妃嬪和皇子的事兒,她一樣沒漏。

    橫七豎八,皇后這麼多年的舊賬全部翻出來,眾人才真正瞧清楚這位中宮的面目。

    宮人們又聽說,皇上已經下了旨,兩天後就將皇后送往宗人府,由大理寺官員配合堂審。

    就算十多年前的運毒殺害秦王一事苦無鐵證,單憑今次戲樓爆炸一事,只怕蔣皇后鳳冠難保。

    那日皇上要給秦王賜親事的事,因為宴會上這麼一出更大的事,暫時擱淺了下來。

    小年夜晚上,潘氏出宮前,安慰過雲菀沁,說韓氏的事,大半是皇后一廂情願提出,如今皇后既東窗事發,惹了天子震怒,只怕就不了了之了,叫她放心,又拍拍她手,蹙了蹙眉:「倒是可惜,太后本來已有意今兒就赦了你,不過皇后這事太大,太后他們估計最近無暇分心,恐怕又得委屈你多在佛堂待些日子了,不過應該也快了,別急。」

    雲菀沁並不急,蔣氏這事塵埃落定,在長青觀多待幾天又算得了什麼。

    唯一的不甘心,就是讓皇后脫了十多年戕害秦王的罪責,秦王當年被毒害的冤屈,始終不能大白天下。

    聽說蔣氏牙關咬得緊,萬采戲樓的事沒法子,只得認了,可毒害秦王的事,證據已經煙消雲散,死活就是不認。

    畢竟,害一個皇子和害兩個皇子,還是有區別的,能少一份罪自然是好的。

    ——

    蔣氏去宗人府的前一天,雲菀沁正在大堂與其他姑子做早課。

    長青觀中來了人。

    打頭的太監叫主事尼姑將雲菀沁喊出來,道:「太子請秦王妃過去一趟。」

    雲菀沁眼皮一動,話裡藏話:「該辦的差事都辦完了,太子還有什麼吩咐,找別人吧。」

    太監笑道:「秦王妃這話說的,難道太子請您過去就只為了叫秦王妃做事兒幹活麼,還有別的重要事,您就隨小人去一趟吧!」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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