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潘氏猛使眼色,雲菀沁收回思緒,上前回應:「多謝娘娘開恩,妾身必不再犯同樣錯誤。」
蔣皇后端詳她,宛如慈祥長輩提點家中犯錯小輩,語氣溫溫:「看樣子,秦王日後定會做個一等一的賢妻。」
賈太后見一向對雲菀沁苛刻的蔣氏也放了話,又幫著說了幾句好話:「年輕人,總有些銳氣,哪裡能有事事完美的呢,這孩子既然已經受了教訓,也就知道收斂了,今後肯定會照著宮規,服從皇后的管理。」又對著雲菀沁道:「是不是啊?」暗示叫她下個保證,今兒就算是順利收官了。
雲菀沁只得順了太后的話:「妾身今後一定不再行差踏錯。」
蔣皇后笑著望了賈太后一眼,依舊溫和:「母后說得是,妾身瞧著秦王妃如今處事嫻雅得體,吃一塹長一智,再不是往日不識大體的孩子了,趁著今兒剛巧大宴宗親,都是自家人,妾身也就好開口提那件事兒了。」
此話一出,潘氏等女眷皆是一愣。
雲菀沁早就有了揣測,知道蔣氏不會這麼好心,這會兒也並不算驚奇,手一蜷,將寬袖內側一攥。
賈太后前幾天因為染了風寒,一直在慈寧宮養著沒有出來,也沒過問後宮事兒,此刻摸不著頭腦:「皇后……要說什麼?」
「妾身早就與皇上商議過,秦王府後院空虛,只得雲氏一個,如今秦王不比從前,立了大功,職務吃重起來,一天比一天得皇上的器重,絕不能叫外臣瞧著咱們虧待了他,後院多安置些人,說出去也是好聽的。再說了,」蔣皇后頭一轉,望了眼雲菀沁:「秦王妃年紀不大,初次一個人掌管偌大的王府,沒經驗,以後再遇著事兒,若是有個姊妹在旁邊幫襯著,提醒著,不單對王府有好處,對她自己也是有益的,就不容易再出紕漏了。秦王妃這次汲取了教訓,應該懂得以大局為重,對本宮的建議,必然不會反對。」
賈太后沒料到帝后二人私下商議過給秦王納新人,再見雲菀沁看著並無異色,知道她恐怕早就聽說了,不用說心裡肯定是不願意的,只是她這次確實犯了錯,皇后說得也在理,一時也不好說什麼。
皇后這話一出,雲菀沁還沒什麼反應,倒是潘氏動了心怒,敢情誇了半會兒,就是為了讓秦王妃不得不答應下來讓秦王納妾?先前把她贊到天上,說什麼大度得體,還讓她自個兒下了保證,要是這會兒秦王妃有半句不喜甚或拒絕,繼續受罰可能都不止,指不定還得加重些懲罰,到頭來,更是落個不賢妒婦的名聲。
潘氏嘗過被皇帝賜妾的苦頭,從來最恨給人家屋子塞妾的人,蔣皇后一席話恰恰正中她心頭惡疤,忍不住接過話茬:「這事兒但求皇后再考慮考慮。」
蔣皇后笑意一凝,有些發了冷:「考慮?景陽王妃,你有心幫秦王妃,本宮並不阻攔,可皇子婚姻之事,豈容你插手?本宮和太后敬你是景陽王正宗妻房,可也得遵循些禮節。」
這還是潘氏耐著性子在跟她說,要是沒耐心,語氣更重,此刻一聽皇后的話,翻騰的火氣更是掩不住,一甩袖,頭一偏,低聲蹙眉:「後宮鶯鶯燕燕還嫌少了麼,皇后自個兒也是正宗妻房,怎麼就見不得其他妻房過得好呢?」
這話一出,旁邊幾個聽見的女眷都變了臉。
雲菀沁趕緊將潘氏一拉。
潘氏看雲菀沁一眼,有點兒愧疚,覺得要不是自己給她求請,也不至於被蔣皇后找機會提出這事,將她手輕輕撥開,示意沒事。
蔣皇后聽了潘氏的暗諷,臉色漲紅,氣得一顫。
旁邊的蔣妤正心神不定,不停看著殿門外,等著心腹婢子過來傳報蘭昭訓的回話,見皇后被景陽王妃氣到了,暫時拉回思緒,攙住蔣皇后:「皇后息怒。」
賈太后並不願因女人家嘴皮子上的事與景陽王妃損了關係,若皇后施罰潘氏,惹了景陽王不快,動搖了忠心,也是朝廷的損失,北邊如今不太平,多事之秋,何必呢,開口打破僵持:「聽皇后這麼說,已經看中哪家丫頭了?」
蔣皇后見太后有意維護潘氏,也不好再說什麼,垂頭道:「回母后的話,妾身與皇上看中的是協理事務侍衛領班韓通家中的嫡親女兒韓氏,年紀與秦王匹配,知書達理,生得秀美,處事謹慎,為人本分,乖巧溫順,性子與秦王妃倒是個互補,更與秦王妃認識,本宮聽說兩人在秋狩路上彼此照應,交往得不錯,有這感情基礎,今後相處起來也不會太難。而且母后不知道,更難得的是,韓氏一直久仰秦王名聲,心繫秦王,秋狩一面之緣後,回了京城還大病一場,立了誓,此生惟秦王不嫁。世間難得有種癡情兒女,可謂感天動地,夏侯家的皇子若能得個這樣的傾心紅顏,也算是個傳奇美談啊。」
皇室宗親那邊,把酒言歡,觥籌交錯,個個喝得酒酣耳熱。
部分皇親國戚已是微醺半醉,滿臉紅通,寧熙帝也在與旁邊的子侄喝酒。
他早就斷續聽到蔣皇后的話,只是一直沒出聲,聽到這裡,不經意瞥過來一眼,不想正巧迎上皇后的目光,只聽她笑道:「皇上,您說這姻緣,好不好?擇日不如撞日,今兒倒是個好時機。」
寧熙帝知道她是故意外這個場合提出來,免得自己猶豫不決,有些不喜她擅自做主,可這事終歸還是要有個了斷,也不能老拖著,考慮了一下,眉一皺,輕道:「姚福壽。」
姚福壽知道皇帝是想將婚事給賜下去,應了一聲,跨前兩步,走下丹墀,頭頸一轉,在席間搜索秦王的身影,目光剛一落定,啟口朗聲:「秦王聽……」
此話一出,殿內喧嘩減低了一些。
一個「旨」還沒出來,卻一個停頓。
姚福壽愣了一小會兒,回頭看了皇上一眼,匆匆下階。
皇子席間,秦王飲得臉龐微赤,額頭滲著汗絲,大氅早被宮人服侍著脫下,此刻雙臂大敞,架在椅臂兩側,呈著仰靠姿態,一雙睫眸半闔不閉,截然一派醉醺。
「姚公公,」燕王一邊拍三哥脊背,一邊生疑:「可是父皇有什麼吩咐?」
「這,怎麼了這是?」姚福壽訝道。
燕王無奈:「姚公公知道,三哥以往宴席中是從來不喝酒的人,酒量本就一般,今天心情好,破了例,喝多了點兒,就成這樣了,公公擔待些。」
姚福壽見男子醉態迷離,爛泥一般,跟平時大相逕庭,難得的行舉放蕩,估計扶都扶不起來,話恐怕也沒法子說清楚,若是強行去御前聽旨,只怕還鬧出笑話,幾步回到丹墀上,小聲稟:「皇上,秦王他喝醉了,怕是一下子難得聽旨領旨。」
潘氏噗嗤一聲,掩嘴笑起來。
寧熙帝清楚怕是那老三故意,一掀袖,正要示意宮人將秦王扶到偏殿去歇息,卻聽蔣皇后開口:「醉了?叫宮人與膳房端幾碗醒酒湯,給秦王灌下,這大好的日子,怎麼說醉就醉了呢?」
想用醉來擋過去?還能一直不醒麼?就看他醉多久!有本事就醉死!
寧熙帝見蔣皇后今天明顯是步步緊逼,心中的不悅加深,用不高不低的聲音道:「皇后。」卻聽她眉目一斂,低聲:「皇上,今兒不行,總得有下回,還能次次這麼拖下去?難不成,您反悔了?答應妾身的,又要收回去?」
寧熙帝見她難得聲帶哀求,一雙平日高貴的鳳眸充滿企盼望著自己,心中一動,再沒什麼表態。
蔣皇后坐正,揚起聲音,重申:「怎麼,還愣著!還不服侍秦王!」
姚福壽會意,忙吩咐下去:「來人,去膳房為秦王煮醒酒湯!」
宮人急急退下。
姚福壽見大殿內氣氛安靜下來,道:「各位貴人繼續!」
眾人繼續飲宴,又是一片歡聲笑語。
蔣皇后瞧著朱紅長案後的酒醺男子,冷笑一聲。
這時,潘氏早與雲菀沁回了座位,心中不平火還沒消,湊到她耳邊:「你別著急,待會兒我再替你說說……」
雲菀沁像是沒聽見,目光落到蔣氏身邊,從頭到尾一直伺候在皇后身邊的人,不見了。
她將潘氏手輕輕一拍,小聲說:「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潘氏看她好像有什麼重要事,點頭:「嗯,沒事兒,若有人問起來,我就說你幫我做事去了。」
雲菀沁感謝了一聲,從席位背後穿過人群,出了嘉禧殿。
殿外,已是月色如霜,滿地炮竹和煙火紅彤彤的碎屑還沒清掃。
她環視一周,落定在偏殿旁邊的小園子。
只有那裡沒有宮人巡守。她踮著腳輕巧走過去。
剛走到小園門口,只聽牆壁那邊傳來壓得低低的女聲,有些氣急:「怎麼,蘭昭訓還是不願意來?她是不想她兒子活了吧?」
是蔣妤的聲音。
「蘭昭訓哭著鬧著,堅持先要看看小皇孫,良娣知道,您那天抱走時,小皇孫本就有些風寒,當時就咳得不輕,這麼多天下來,蘭昭訓沒見著小皇孫,不知道小皇孫病情如何,擔心也是正常。可,可小皇孫這會兒不能給她看啊,要看見……看見快不行了,蘭昭訓只怕得發瘋,怎麼還會幫良娣啊!」婢女愁道。
那嬰兒在蔣妤殿內後院的小黑屋藏了幾天,因怕驚動別人,門窗閉得緊緊,空氣不流通,只叫心腹婢子捎點兒羊奶進去吃喝,怎會不拖嚴重?
蔣妤只想用那嬰兒來脅迫蘭氏,卻沒想到嬰兒連幾天都撐不下去,現在又哪裡敢請太醫去看,一時不知道怎麼辦,又氣又急。
……
牆另一邊,雲菀沁聽得心驚肉跳,蔣妤將蘭昭訓的兒子抱走,這事就算瞞得住皇上皇后,又怎麼可能瞞得住東宮裡的太子,也只有是太子故意縱容蔣妤抱走嬰兒了,——他想要讓蔣妤借蘭昭訓來打擊皇后。
來不及多想,她從門背後走進去。
蔣妤和婢子一驚,又嚇了一跳,卻聽她道:「小皇孫在哪,帶我去。」
蔣妤瞪大眼睛:「你都聽到了?你——」眼前的女子只怕什麼都清楚了,她頓時目生恐懼。
雲菀沁擲地有聲:「你不就是拿小皇孫當肉票嗎?等小皇孫沒了,別說皇后沒事兒,蘭昭訓必定會跟你魚死網破,你竹籃打水,百忙一場,也完蛋了!」
蔣妤愣住,還是驚魂未定。
雲菀沁二話不說,上前揚起手臂兩巴掌「啪啪」甩她臉上,呸一口:「只會放線,不會收網的東西!還不帶我去!」又朝那婢子斥一聲:「你偷偷去長青觀,去我房間,將我床榻下的一套銀針拿來。」這事兒不能驚動人,更不提去太醫院拿藥,幸虧姚光耀送過來的那套針,指不定能派上用場。
蔣妤被打得眼冒金星,耳邊嗡鳴,卻醒悟過來,之前溺水聽她說過懂些醫術,火燒眉毛的時候,也沒法子,吞吞吐吐:「照,照她說的辦。」
等婢女朝長青觀跑去,蔣妤才跌跌撞撞朝東宮走去。
雲菀沁疾步跟上,夜色中,跟在蔣妤身後去了東宮,來到蔣妤的寢殿,繞到後面院子的一所小雜物房。
蔣妤抖抖索索拿出鎖匙,打開厚重的門,雜物房間很大,好幾層,她喘著氣:「就在裡面。」說著,撥開幾道門簾進去。
房間黑黢黢,連個燈都不敢點,一進來就是一股陰濕寒冷的霉味,別說一個生病的小嬰兒在裡面關幾天,就算是個成年人也受不了。
雲菀沁眉一皺,進來半天,連嬰兒的哭聲都沒聽到,預感不大秒,等走到最裡面一間,只見蔣妤掌了一盞煤油燈,才聽蔣妤對著一張破舊的籐編搖籃,低低尖叫一聲:「啊——他死了——死了!」
這一喊,門口一道黑影撲進來,嚎啕起來:「孝兒——孝兒!」
蔣妤一震,竟是蘭昭訓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溜進自己這裡,還跟了進來!
蘭昭訓今晚非說要先看兒子一眼,見婢子支支吾吾,臉色有詭,心裡就像是幾擔水搖晃,怎麼會放心,再顧不上別的,偷偷躲在良娣寢殿外面。
此刻見良娣與秦王妃回來,蘭昭訓尾隨進來,結果一進來,竟看見兒子死了,頓時就崩潰了,對蔣妤的畏懼消散乾淨,連屍體都沒來得及去看,直接就要去跟良娣拚命:「你還我孝兒,你還我孝兒!我這就去告訴太子——」
蔣妤又驚又怕,被蘭昭訓生生撓了幾爪子,頸子上全是血印,喘氣道:「死了也好,你難道不知道皇后要拿你兒子代替太子嗎!」
蘭昭訓一呆,又撲上去亂抓亂撓。
正是混亂,卻聽一陣喝叱:「都閉嘴!」
兩個女人剎那停住啼哭,只見雲菀沁已站在搖籃邊,將小皇孫抱了起來,一張素潔臉頰在室內的燈火下,涼得發青。
雲菀沁懷裡的小皇孫肥嘟嘟的面孔青紫,眼睛嘴巴閉得緊緊,嘴角處更有一絲烏紅血漬。
蘭昭訓一看,大大一震,心死了,再不抱兒子生還的希望,也不再和蔣妤撕打,哭道:「給我,把孩子給我!」
雲菀沁使了個眼色給蔣妤。
蔣妤怕蘭氏真去抱著死嬰告狀,將蘭昭訓從背後攔腰一抱,摀住她鼻口。
雲菀沁藉著暫時消停,撫摸嬰兒,體溫冰冷,卻還是有些地方是溫熱的,可是臉頰貼在他鼻下,連進出氣都沒了,也摸不到脈。
她將嬰兒的襁褓稍微打開一點兒,耳朵緊貼嬰兒的胸腔。
「他,他怎麼了?是不是死了?」蔣妤顫著聲。
蘭昭訓拼盡了全身力氣,掙扎開來,卻聽雲菀沁聲音清冷:「想要救小皇孫,就別廢話,先去拿一壺熱水!」說著,將嬰兒平臥著放在旁邊的炕上,將他衣領和腰帶一一解松,把搖籃裡的小枕頭拿過來,墊在他頭下,便於他呼吸,又俯身下去,貼住小皇孫冰冷的唇。
蘭昭訓一怔,發了狂似的到外面去找水,等拿了熱水回來,見雲菀沁彎著腰,正懸空在嬰兒的身上,不輕不重地吮/吸著兒子的唇,震悚:「你在幹嘛?孝兒,孝兒到底死了沒?」
雲菀沁並沒理會,努力吸了半會兒,只覺嘴裡吸到一股膿腥冰涼的液體,轉過身吐在地上。
蔣妤一看,竟是一口嬰兒的痰液,頗是噁心,卻見雲菀沁只端起茶壺,呡了幾口水,清了清口腔,又吐出來。
雲菀沁又對著小皇孫的嘴吮了會兒,再沒濃痰,放下了心,半晌,再摸他的脈搏,已經有響動了,手一滑,嬰兒的小指頭正碰到自己,一動,雖很細微,卻感受到了。
她馬上又含了一小口水,嘴對嘴,一點一點喂到他口中。
慢慢,小皇孫嘴唇會自主蠕動了,眼皮一眨,臉上的青紫竟退了幾分。
「啊——我孝兒活了?是不是活了?」蘭昭訓大叫一聲,像是看鬼一樣,又不敢相信地看著雲菀沁。
雖然有知覺了,可還是氣息微弱。
雲菀沁臉色並沒放鬆,正在這時,蔣妤的婢子已經捧著針袋回來,一見小皇孫的樣子,也是驚嚇得快哭了。
她站起身,回頭:「小皇孫這幾天有什麼症狀?」
婢女抽泣著:「就是咳,咳得很厲害,聲音都啞了……但從昨兒晚上開始就沒咳了……」
蘭昭訓狠狠瞪一眼蔣妤,捂臉又哭起來:「前些日子變天,孝兒吹了點風,有些風寒。」
雲菀沁從針灸袋裡取出三稜針。
蘭昭訓臉色一白,衝上前,卻親眼看著她剛才一番動作,讓兒子有了呼吸,又不敢攔,只是驚恐地看著她。
風寒,咳嗽,那就對了。
剛剛看小皇孫嘴角有血絲,問脈問不出來,聽心音部位,卻有些雜音,再加上婢女的說法,十有*便是風寒嚴重,感染了肺部,咳狠了,又沒人隨時照料,痰倒流喉間,導致休克。
嬰兒咳嗽屬於普通病症,也不知是蔣妤幸運,還是小皇孫命不該絕,姚光耀最開始就對她講過這個病例,也曾在捎給她的筆記和醫經中講述過好幾種解決法子。
當務之急,首先是小皇孫的濃痰吸出來,避免嬰兒窒息。
研習了一兩月的針灸,她對針穴救命也有了瞭解。
三稜針是刺絡工具。
刺激少商穴,能夠解除肺腑壓力,如今,只能做刺血療法,暫時應急。
沒料到,第一次遇到臨床案例,就是這種驚心動魄的時刻。
雲菀沁望了一眼蘭昭訓,平息了心情,摘掉小皇孫的襪子,捉住嬰兒的大拇指外側,手指探到少商穴,將嬰兒柔嫩的皮膚搓熱,然後手執三稜針,在已經熱乎乎的嬌嫩皮膚上迅速刺兩下,幾滴血被擠壓出來,最後用手指輕輕按住皮膚上的針孔。
俄頃,小皇孫的哭聲響徹室內:「哇——哇——」
蘭昭訓驚喜過望,簡直就像剛從地獄逃出生天,將兒子從炕上抱起來,就像抱著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寶,哭得快沒了人形:「孝兒……」
小皇孫臉色慢慢回血,紅潤起來,雲菀沁叫蘭昭訓又餵了兩口熱水,呼吸勻暢多了。
雲菀沁一回頭,見蔣妤暗中讓婢女又要去搶嬰兒,斥了一聲:「讓他們母子走。」
蘭昭訓回過神,將小皇孫抱得緊緊,躲到角落。
蔣妤冷笑:「走?她走了,我怎麼辦!這個賤人,就是不願意去揭發皇后!我豈不是白費了這麼多天的功夫!」
雲菀沁漠然看著她:「白費了這麼多天?你差點兒把她的兒子都給折騰死了。」
蘭昭訓抱著小皇孫,跪下來朝蔣妤磕頭,抽泣著:「良娣,這次的事我絕不對外亂說……你再不要加害我孩兒了,求求你了!皇后那邊……我,我一個小小東宮侍妾,哪裡敢與皇后抗衡啊!我不管良娣與皇后有什麼恩怨,就放了我們母子,讓咱們安生過活兒吧!」
蔣妤見秦王妃一副堅決模樣,知道今兒的事她既參與,也不能與她對著來,狠狠一拂袖。
蘭昭訓欣喜,又對著秦王妃磕了幾個頭:「多謝秦王妃救了孝兒,多謝!」
雲菀沁轉過身,朝她道:「不用。昭訓起來,帶著小皇孫走吧。只是有些話,不得不提醒你。」
蘭昭訓一滯,只聽女子聲音在燭火中有些飄忽,卻又清晰而凌厲:「今兒你雖然帶著小皇孫保全一命走了,卻並不一定能如你所願,安生過活。」
蘭昭訓臉一動,沒有起身離開,仿似被敲中了心事,剛才以為兒子死了的驚恐神色,竟一瞬間復卷而來。
「皇后日日派人來東宮慰問小皇孫,關愛無比,蘭昭訓真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剛才良娣說的話,你也聽到了,並沒否認,應該心裡還是有數的。若皇后真的有意黜儲君,扶小皇孫,你覺得你這個新儲君的親娘,能活嗎?」雲菀沁望著她。
蘭昭訓後渾身毛骨悚然,太子生母袁妃都死得不明不白,更何況她這位份低賤的太子妾侍!若自己兒子真被皇后看中,扶為新儲君,皇后必定要一人掌控孝兒,哪裡會允許自己這個儲君的親娘留在世上!
「或許你會告訴我,你不怕死,只要小皇孫前途光明就好了,」雲菀沁將她扶起來,「可皇后既能扶太子,就能滅太子,既能扶小皇孫,也能滅了小皇孫。到頭來,你們娘兒倆,連保命都不成,談什麼安生過活?你現在大可抱著小皇孫回去,自欺欺人地過一段安靜日子,可你和小皇孫最終的下場是不是袁妃和太子,你心裡明白。」
蘭昭訓沉默久久,重重喘了一口氣,週身力氣抽乾,惟獨一雙手臂抱得兒子緊緊。
既蔣皇后看中自己孩兒,那麼他們娘兒兩注定是沒法子抽身事外,若想母子安寧,除非皇后不在位。
蘭昭訓低頭看了一眼小皇孫,抬起手,擦乾眼淚,深呼吸道:「妾身明白了。」又面朝蔣妤,牙關一咬:「一切就聽良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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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禧殿。
潘氏見雲菀沁遲遲沒回,臉色已經有些不自在,座上的蔣皇后已經幾次望過來。
對面,秦王被宮人灌了兩碗醒酒湯,此刻仰於鏤孔椅背,長腿微曲,衣領微鬆,醉眼惺忪。
終於,蔣皇后開了口,聲音冷冷:「秦王妃人呢?」
此話一出,殿內聲音頓消,全都望過去。
潘氏站起身,道:「妾身饞果酒,請秦王妃去外面找宮人要,也不知道要到哪間膳房去了,該是快回了。」
蔣皇后見潘氏神情有些不安定,卻也管不著了,瞥一眼秦王,鼻息一嗤,聲音卻是溫婉:「皇上,時辰也不早了,宴快散了,等秦王妃回來,就請皇上宣旨!」
正是這時,殿外傳來腳步聲。
不止一人。
輕盈腳步,伴著裙角迤邐著摩擦大理石地面的挲挲聲。是女子。
殿內宗親們望去,只見方才伴在皇后身邊的東宮蔣良娣跨進大殿門檻,身後還有個宮裝豐盈少婦,臉上淚痕未乾,懷抱著個襁褓,匆匆跟隨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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