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對面是一片靜謐的小林子,比起小河這邊皇子郡王們齊聚一起釣魚捉蝦之樂的歡聲笑語,儼然幽靜不少,是一處隱蔽無人的小天地。
落日熔金,灑在林子上方,顯得金碧輝煌,氣勢蒼闊,卻又帶著幾許靜謐,林子間斷續傳來歸鳥回巢的嘰喳,偶爾掠過樹梢,才引起輕微的騷動。
永嘉還沒走近,已經看見水邊站著熟悉的人影。
男子身形如青松茂竹,氣質卻又如幽潭滄巒,披著白狐毛領的五龍爪繡紋大氅,坐在一塊奇駿厚實的岩石上,紅木枴杖斜靠在旁邊。
一個人稍顯寂靜,沒有河那邊的熱鬧,卻決不貧瘠落寞,與此刻的環境融為一體。渾然天成。
她心神一動,頰上發熱,她從來沒有將他當成族內的兄長,從來沒……第一次看到他,他就是自己心中的良人,無論他日後的地位,還是他目下的容姿、氣度和儀態。
永嘉暗下揮揮手,示意巧月就在這等著,不要打擾,自己則朝水邊走了過去。
巧月俯身應下,退到了林子入口處,給自家郡主放風,殊不知一具小身子板兒嗖的貓腰探了過去,隱在了一塊大石後面。
夏侯世廷半個時辰前剛在車子上換過今天的紗布,在應大夫的叮囑下,還是得接一接地氣兒,傷口捂久了也不好,於是下了車子,走了幾步,乾脆打發了施遙安。
河那邊,幾個異母兄弟正圍成一團,觀水釣魚,太吵了,這邊清靜,夏侯世廷已待了半會兒了,此刻看著時辰差不多,剛準備起身拿紅木枴杖,女子纖細的聲音傳來,明知故問:「秦王哥哥一個人在這兒?」
夏侯世廷眉峰微聳,襯得五官更加精緻英美:「永嘉,你怎麼過來了?」眉目稍一彎,看得永嘉心跳宛如小鹿,越是扼腕歎息,大宣皇族內論姿貌,有幾個能與他媲美,更不提日後還有滔天的權勢,這樣個男子,自己要是真的就這麼放過了,那才是蠢!
「嗯,」永嘉嬌嬌噥噥著走過去,跟每次與這男子相處一樣,挑著一縷兒額前碎發,在嫩筍般的指間繞來繞去,看似漫不經心,盡顯少女嬌憨風姿,「永嘉見馬車停下來,便去看看堂兄的傷好些沒,卻沒看到人,只聽施大人說堂兄一個人去轉悠了,永嘉知道堂兄喜歡清靜地兒,特意來找找,沒想到心有靈犀,果然是在這裡呢。」
「嗯,也該回去了。」夏侯世廷挺了挺脊背,永嘉伸手去替他拿靠在岩石邊的枴杖,一手夾住他胳膊,攙得緊緊。
「永嘉。」男子身子滯住,眉眼一沉,「不像話,放開。」永嘉笑笑,頭一仰:「秦王哥哥的腿腳不方便,永嘉這個當妹妹的來攙你,誰能說什麼閒話?再說了,永嘉只把你扶到林子口,然後再叫個肩輿把秦王哥哥載到馬車上去,沒關係,別人看不見的。」
「放開,本王的腿又不是殘了,不需要別人扶,更不需要肩輿。你年紀已經不小了,再過一兩年,只怕父皇就要給你指婚了,再不要像現在這樣,對你自己的名聲不好。」男子聲音已經有些不喜,卻仍壓著脾氣。
永嘉見他不領情,反倒還訓斥自己,紅唇翹起,不服氣:「永嘉攙扶一把堂兄都不行,秦王哥哥那次卻能將大氅脫下來給了雲小姐。秦王哥哥的男女之別,是因人而異吧?一點兒不公平。」
好像……還真是這個道理?夏侯世廷臉肌一動,倒也沒反駁。
永嘉見他默認,心裡更是氣極,睫毛一撲,眸子罩上一層霧氣:「秦王哥哥真的要與那雲家小姐大婚了嗎?萱萱真的要多個嫂子了麼。」
這個堂妹,自小儘管對著自己親厚,大半時候都是適可而止,知情達理,這些日子卻尤其不一樣,更加黏人。
夏侯世廷將她的手一抓,要往旁邊扒,臉色已經有些不虞:「永嘉。」
永嘉用了把勁兒,跟個小孩兒撒嬌一般,死死箍住男子修長的臂膀並不放,吐氣如蘭,一雙目霧朦朦地盯住男子:「堂兄還記得那年咱們第一次在相國寺見面?我陪太后去寺裡燒香,一個人跑到寺廟裡玩耍,跑到寺廟後院的小園子,不小心撞見了一條小青蛇,朝著我吐芯子,我嚇得連路都走不動了,幸虧遇到了那會兒寄住在寺廟的秦王哥哥。你為了救永嘉,不顧危險,衝上來就幫我把那條小青蛇拽起來,摔在石頭上,因為擔心永嘉害怕,頭也不回地拎著蛇便走了,那份關愛和恩情,永嘉一直銘記在心。永嘉不是個不思回報的人,秦王哥哥為了永嘉,連命尚且都不顧,永嘉當時便立了志,今後秦王哥哥便是我最親的人,沒人能取代,秦王哥哥不管有什麼難處,永嘉一定會全力照應著。可,可為什麼,秦王哥哥如今反倒沒有以前那麼關愛永嘉了呢。」
年份有點兒久了,不過夏侯世廷聽她一提,卻還記得,確實是有那件事,那年自己十歲還不到,仍住在相國寺內,未建牙府,與其他小沙彌同居在後院一排廂房內,每天在寺內吃齋唸經,擔水種地,定期服藥克制毒傷,跟小僧侶一樣過著清簡的日子。一日午後,他出屋給寺廟小園裡的幾畝菜地澆水,遇見個衣著錦繡的小女孩兒與一條蛇對望著,那蛇見著人,直起了身子,瞪著小女孩,吐著蛇芯子,小女孩估計嚇到了,遲遲不敢動。
他記得自己當時想都沒想,放下手中的水桶和水勺,捲起袖子大步過去,一把揪住青蛇的七寸處,然後「啪」一聲打在旁邊的石墩子上,拍昏了,心裡也高興得很,——這個月的藥蛇,有找落了!
那時,姚光耀已經教過他用無毒且拔掉牙齒的蛇來吸取毒液的鎮痛辦法。
可哪裡有那麼多的蛇,每條蛇用過後,體內就已經帶了他的毒,再不能用,都是一次性的,所以隨時找蛇成了他的日常任務。
遇到一條,他當然是忙不迭地過去將蛇給收了……
沒料到,這堂妹卻一直以為是他不顧性命地救了她,從此感激涕零,記到了心裡。
夏侯世廷有些好笑,卻輕咳兩聲,古井無波:「照應本王?你個小丫頭片子,要怎麼個照應本王?」
小丫頭?永嘉郡主只恨不能剖開這具外殼,露出核兒,讓這男人看看自己,並不是什麼平凡的小丫頭片子,暗示:「永嘉知道秦王哥哥的抱負和才智,一向不輸給其他皇子,欠缺的不過就是展露的機會,母族血統也是個絆腳石。秦王有位份,永嘉有皇上的寵愛,秦王在宮外,永嘉在宮內,若然秦王有什麼需求,永嘉一定能幫秦王裡應外合,幫秦王達成夙願,這是別的女子都無法做到的事,更別提那些只懂在閨中調脂弄粉、養花種草的官宦小姐。」
秦王的正妃不管是誰,如今,都不可能是自己,這個道理永嘉雖然明白,可若是個木訥愚鈍膽小、方便拿捏的多好,怎麼偏偏就是那不安分、一雙眼生生能看進自己骨子裡的雲氏?
這麼一想,倒還不如叫那郁柔莊上位呢。
對他的念想,現階段,只能藏在見不得人光的的陰暗處,可是她也不能閒著,要證明自己絕對比他未來的王妃好上一百倍。
永嘉攪了攪腮前秀髮。
「別的女子」四個字,說得尤其重,最後一句,意有所指,聽得雲錦重身子一直,這不是說姐姐又是誰?
灌木叢後,雲錦重深吸口氣,他年紀還小,也說不上這場景哪裡不對,就是覺得那郡主不該靠得秦王那麼近,嘴巴裡更不應該埋汰姐姐,只知道那秦王可能是未來姐夫,別的女人休想碰得。
雲錦重越,胸口越是沒來由堵上一口氣兒,火氣上頭,揀起地上一把小碎石子兒,朝前面的目標扔去。
「刷」一聲,石子兒破空飛去,天女散花一般,一顆不落地擲到了永嘉身上。
「哎呀——」永嘉被打得生疼,尖叫一聲,縮手回來,惱火得很,四處亂望,定是有人在旁邊偷聽!
夏侯世廷眼色一暗,聲音驟然厲起來:「誰?」
巧月聽了這邊動靜,早就過來了,一把將雲錦重的衣領子一拎抓過來,將雲錦重往前面一推:「殿下,郡主,是這小子。」
永嘉知道面前清秀俊朗的小少年是雲菀沁的弟弟,臉色一緊,這是幹什麼,派弟弟來盯自己的梢?只裝作不認識,斥了一聲:「聽貴人的牆角?還暗中偷襲?活得不耐煩了?不知是哪家的子弟,這麼沒家教!」
少年一張俊秀小臉上盛滿鄙夷,並沒回應永嘉郡主,只將巧月箍住自己的手打開:「別拉拉扯扯的,男女授受不親不懂?抱著人家的袖子這麼親熱幹嘛,也沒看別人願不願意給你抱著!」
巧月臉色尷尬,永嘉卻明白了,這是在指桑罵槐呢,簡直就跟他那姐姐一樣,叫人不舒坦的功夫倒是厲害得緊!尋不到雲菀沁的錯處,眼下她弟弟正冒犯貴人,難不成還尋不到?
冷笑一聲,永嘉語氣涼颼颼,見秦王暫沒開聲,摸了一把被石頭擲得生疼的纖臂:「巧月,將這油嘴滑舌的小公子送到內務府那兒去!看看毆打皇親是個什麼罪名!」
「是,郡主。」巧月將那雲錦重的胳膊重新一拽,拖了兩步。
靜默了半會兒的夏侯世廷卻是扭過頭,目色幽深:「毆打皇親?這個罪名是不是大了些。」
永嘉曉得他這是要維護那雲家小子,卻也不好跟他對著幹,噥了噥粉粉鼻頭:「皇兄,永嘉的手都被他砸到了,還不知傷了沒。」
「你抬起來。」男子挑了眉。
永嘉還沒會意是什麼意思,男子已經將她的胳膊順手一拎,半空轉了個圈,語氣淡漠:「袖管沒擦破,關節沒錯位,骨骼尚完好,拿著也沒見你喊疼,哪裡傷了?」目光又落到雲錦重身上,俊顏上的笑意若有似無:「還不過來,攙本王回車子上去。」
乾乾脆脆,毫無拖泥帶水,說得永嘉一口氣梗在胸,竟是連反駁都不知道往哪兒下嘴。
雲錦重又不笨,哪不知道秦王是在給自己解圍,長長應了一聲,一溜煙兒甩開巧月的桎梏,跑到秦王跟前,一手扶好了。
夏侯世廷一手扶著枴杖,一手攙著比自己低兩個頭的小少年,走了兩步,忽的扭過頭,面上浮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永嘉剛剛提過的建議——」
永嘉郡主瞬間宛如被人注射一劑強心針,纖細的身子一直,雙目發亮:「秦王哥哥——。」
「——另擇下家罷。堂兄真沒你想像中的那麼雄心萬丈,有野心,固然是好的,但也累,本王身子不甚康泰,受不得這辛苦,你口裡』調脂弄粉,養花種草『的那類人,正合本王胃口。」
語氣明明慵懶輕緩如棉絮,卻又是冷如鋼刀,字字擲地有聲,戳人肉骨。
一席話將永嘉又打落了凡塵。她一個激靈,料不到他會這麼拒絕自己。
雲錦重趁熱打鐵,已是回過頭,做了個鬼臉,狠狠吐了吐舌。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兩個人走出林子,施遙安見三爺遲遲沒回,已經尋過來了,見著這兩人在一塊,一驚,忙過來。
雲錦重見他隨扈來了,就是立冬那晚一起去的人,撒了手,嘀嘀咕咕:「果然就是你啊,還裝得挺像啊,還說什麼是王府管家呢,騙小孩是一把好手,也不知道騙過我姐姐沒……」
「大膽,雲少爺怎麼對王爺說話的?」施遙安雖然知道三爺看在雲菀沁的面子上絕不會怪罪,可場面上還是得斥一下,這語氣明顯敷衍,軟軟溫溫,慵慵懶懶,像是生怕吼重了得罪了未來王爺內弟,連夏侯世廷都忍不住望他一眼,施遙安當沒看見,偏過頭。
「王府管家是你猜的,」夏侯世廷平靜地辯解,臉上毫無羞愧色,「本王只說自己是替皇家打理庶務而已。」
雲錦重沒功夫跟他繞圈子,一本正經,提前給個下馬威:「王府管家也好,王府主子也罷,我都管不著,我只知道想當我雲小爺姐夫的,一定要好生待我姐姐。不然,」頓了一頓,先退後十來步,離得遠些,秦王這會兒腿腳傷了不要緊,可他身邊那隨扈卻是長得孔武有力,「不然小爺我一定鬧得你王府雞犬不寧!哼!我姐可也是有兄弟和娘家撐腰的!」
施遙安正要上前去揪他耳朵,卻被自家三爺喊了回來。
夏侯世廷看著雲錦重飛跑走了,將這小孩兒的話回味一遍,怎麼咂巴怎麼都覺得甜絲絲,半晌,挑挑眉:「走吧。」
雲菀沁這邊,被鄭華秋攔著不讓下去亂閒晃,只得先扒在馬車邊,瞧著外面風景,正看著看著,身子一直,風景有點不對頭了,一大一小出現在視野裡,揉了揉眼,沒看錯,那不是弟弟正攙著某人嘛,直到看著那人被接上馬車,叫鄭華秋將弟弟喊了過來,眉一擰:「去哪兒了。」
雲錦重也沒瞞著,將剛才跟蹤永嘉郡主之後的事兒,鉅細無遺地統統交代一遍,他貪玩歸貪玩,真正唸書時,腦子瓜還是好使的,記性尤其厲害,轉述起來,一個字都能不落,說得繪聲繪色。
雲菀沁心中晃過什麼,只覺得這麼多天的猜測,總算塵埃落定。
在荀蘭馬場就覺得奇怪,今年秋狩為什麼人來瘋,都擠在了一堆兒,往年從不來的,全都來了。
果然啊。
哪裡是巧合?那永嘉郡主就是奔著秦王來的。
永嘉郡主——不是裡溧陽王的親閨女兒、皇上的親侄女兒麼!這種注定難得發芽的禁忌感情,還真是叫人——噁心,天下是沒男人了麼?偏瞧上自個兒的兄長,犯得著麼?可聽弟弟的轉述,明顯的,永嘉郡主已經是做好前仆後繼的準備了,這一點,還真跟寵她的那個親伯父寧熙帝差不多了,貪戀臣子的妻房,還有心將舊日情人的女兒收入宮裡!
難怪寧熙帝這般寵永嘉郡主,原來臭味相投,伯侄兩個都愛玩禁戀。
雲菀沁蹙了蹙眉,突然腦子又有些閃念,想起驛館林若男的案子……若半夜進來放蛇的人,原本真的是想害自己的,而失敗後,兇手將蛇栽贓放進了郁柔莊的行囊……不管怎麼陷害,害的都是跟秦王有關的女人——
那麼,還會是誰呢!
她瞭然於胸,只可惜暫時沒證據,全靠自己猜測。
「姐,」雲錦重見與陷進沉思,遲遲不說話,只當她不大高興,笑嘻嘻地安撫:「你放心,我那秦王姐夫還算爭氣!臨走前將那狗屁郡主氣得夠嗆……」說著,將秦王對著永嘉郡主的話又說了一遍。
姐弟二人正在說話,雲錦重的聲音漸漸低下來,使了個眼色:「姐……」
永嘉郡主後腳出來,正瞧見雲家那兔崽子跟雲菀沁嘀嘀咕咕,步子一滯,乾脆調了頭,悠悠踱步過來了。
雲菀沁目色清寡,叫弟弟先回車子上去,趴在窗戶上,佯裝看風景。
「雲小姐,」巧月見這雲家小姐不下車子,眉頭一蹙,這是哪裡來的高傲勁兒,重申了一次,「郡主來了。」
下車?行禮問安?
雲菀沁巧笑倩兮:「鄭姑姑提醒了,臣女這會兒的身份,不好再像以前隨意拋頭露面,永嘉郡主,」輕柔了幾分,「請自便了。」
自便?永嘉捏緊了拳,這一世,還沒人這麼跟自己說話過,這個雲氏,還沒當正式成為皇子妃,就已經傲嬌得很了!倒也是啊,堂兄當了那麼多人的面,轉贈金翡晶給她,暗示要她當妃,給足了她天大的面子,叫她出盡了風頭,最後還有蔣皇后和蔣國舅親自發話懇求皇帝賜婚,若是自己,也得橫著走啊!
這雲氏,還真是寵上了天!
巧月冷笑了一聲:「雲小姐雖有皇命賜婚的身份,可這會兒不是還沒成王妃麼?無論如何,郡主駕到,你身為臣宦女眷,迎見施禮是基本規矩,雲小姐如今這樣,就是未來要當王妃的女子該有的風範和禮儀?」
「我再不懂女子該有的風範和禮儀,」雲菀沁笑意不減,托著雪玉香腮,一派悠閒自得,「也知道什麼是倫常道德。無視倫常、肖想族兄,非人,牲畜矣。」
「你——」巧月氣極,可人家沒點名道姓,也不能接過來,那豈不是不打自招!永嘉郡主亦是變了臉,卻又鎮定下來。
永嘉郡主緩和了臉色,款款上前:「雲小姐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解?雲少爺年紀小,有時候看到什麼,傳話也會不清楚,永嘉與堂兄感情不錯,自然有時稍顯親暱,可絕對不會有什麼,」彎唇一笑,盡顯天真無邪,「雲小姐可不要誤會了。」
「臣女自然知道你們不會有什麼,」雲菀沁笑容自信,「你們的身份和關係永遠逾越不過去的,郡主,永遠只是郡主,這個不用特地解釋,剛臣女不是說了麼,倫常道德,這是做人的最基本底線,我是懂的。」
永嘉郡主牙關一緊,笑意凝結,牙齒磨了兩下,拂袖離開。
*
秋狩隊伍前後抵達京城,雲菀沁攜著弟弟,換了一亮金蓋赤纓馬車,被送回了府中,彼時已是天黑,可家中卻是燈火通明,亮堂堂如白晝。
宅子門口的階梯下,除了莫開來領著家僕提著燈籠,連雲玄昶都攙著童氏,領著憐娘、方姨娘、黃四姑等一行人在後面等了小半晚。
鄭華秋先行下車,撩開簾,將雲家姐弟迎了下來。
童氏等人一看那年青女子舉止端莊,儀態不凡,就知道是宮廷女官,這個孫女兒,果真是要當王妃的人了。
童氏高興得皺紋迭起,親自下階拉住孫女兒的手,憐娘也跟著老太太一塊兒上去,陪在旁邊,聽老太太噓寒問暖,黃四姑、茂哥和竹姐一併竄過去,套起近乎。
莫開來提前聽說了妙兒的事,想問又不敢。倒是雲菀沁看出他心思,先望過去,道:「莫管家,你放心,妙兒在城門口換了車子,被宮人送進宮去了,現在只怕已經接旨封了寓所,成了後宮的選侍,皇上承諾過,等時間長些,積攢一些資歷,便冊為貴人,從今以後,榮華富貴是享不完的,再不會過苦日子了,也不會再提心吊膽,總想著有人要將她送走了。」說這話時,淡淡瞟了一眼階上的爹。
莫開來聽了,這才放心了,臉上更露出一絲欣慰。
雲玄昶雖然也早就聽說妙兒的際遇,可眼下被女兒這麼一提,臉色仍是訕訕,哪裡又會想到那個鄉下老婆生的丫頭,竟有這個福分!
惟獨方姨娘癡癡木木,有些沒回神,只當自己的女兒是雲家嫁得最好的,沒料這一個也混了個皇家的正派媳婦兒!而且魏王現下岌岌可危,弄得桐兒也沒法兒風光,只怕還要受牽累,更是可恨!
不過……聽說那秦王的生母是個北方外族人,他身子似是也有些不好,成日憋在府中,差事也不過是宗人府的閒職,卻也不見得多好!
這麼一想,方姨娘努努嘴,看來,自己桐兒也不見得比雲菀沁差,最多——也能打個平手!
幾人進了宅子,到了正廳,問候了幾句,天色不早,童氏親自送鄭華秋出府回宮,又送了些答謝禮,憐娘也跟著老太太出去送客了。
雲菀沁叫人將弟弟送回房間去歇息,呡了幾口熱茶,消了一路風塵,想郁柔莊早就回京了,開口問起爹郁柔莊這會兒的情況,聽了之後,倒是一驚,臉色緊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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