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寧縣主是真的對明奕上了心,自打聽說了明奕跟南家女兒有可能訂親之後,一巴掌甩的南家再不敢多想,但那對合歡花的玉釵還是硬硬的壓在海寧縣主心上,在京城她已經使人打聽了,明奕並沒有有哪家女兒走的近,那麼這玉釵的主人只能是在洛陽了。
「明家幾位小姐能有什麼心眼兒,叫奴婢幾句話就套出來了,」春城得意的扶了海寧縣主到軟榻上歪著,才將她旁邊的錦杌上斜坐下來,將自己聽來的備細跟海寧縣主說了。
原來是個賣麵條的貧賤女子,湖光不由失笑,「這算什麼事兒?叫人過去打上幾板子賣了,看她怎麼折騰?」
「你這個丫頭,就知道動板子,春城不是說了,現在那丫頭跟令狐家搭上了,合開酒樓呢,我看啊,這邊掛著咱們姑爺,那邊還跟令狐家的少爺眉來眼去的,這種狐媚子最不用擔心,縣主若是出手處置了她,反而叫姑爺吃了心。」連姑姑到底活的年頭多些,只是往好裡勸,為個賤人影響到主子跟姑爺的關係反而得不償失。
「瞧姑姑說的,咱們縣主還怕了姑爺不成?依我說一頓鞭子,都乖了,」湖光跟著海寧縣主囂張慣了,可沒有連姑姑那麼多想頭,「縣主不方便出手,奴婢過去,拉著她打賣了,看她還敢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行了,你安生些吧,我還沒有嫁到明家呢,這些事哪輪得著我管?」海寧縣主微微一笑,看著指甲上殷紅的蔻丹,「明家人對這個賤人還挺清楚的麼?只怕當初也生了要成全他們的心思吧?」這才是海寧縣主最不能忍的。
「就算是有心,頂多也是抬進來做個妾,奴婢聽著那幾位小姐的話也未必能盡信,」連姑姑端了碗銀耳雪蛤湯捧到海寧縣主,「縣主上午也乏了,用點湯水吧,我聽著春城的話,這明家小姐對那個常相逢跟令狐家的關係倒是知之甚深-」
「姑姑的意思?那個庶出的賤婢-」海寧縣主囂張些可不是一點腦子都沒有,將喝了幾口的雪蛤遞到春城手裡。
「縣主想想,哪個女子得了姑爺的青眼還想著攀附一個商戶?我看連那個姓常的女子到底是不是跟咱們姑爺多有來往也不一定呢,姑爺進京快一年了,那姑娘可是成天跟令狐家的公子在一起,」連姑姑抿嘴一笑,倒是明家那個庶女,只怕有別的心思。
連姑姑倒不是要為一個沒見過的女子說話,只是將明奕跟常相逢的關係說的淺一些,將來縣主跟姑爺的關係還更好彌合。
「姑姑說的是,奴婢再去叫人打聽,」春城也是個渾身消息兒的角色,被連姑姑一提醒,撫掌道,「我就說了,那個明家大小姐,將那姓常的恨不得咬死,還不住誇那令狐家那小子,還說這園子就是令狐家的云云。」
「仔細打聽著,不要怕使銀子,」海寧縣主濃黑的眉毛擰起來時多些幾分小女兒不該有的凶相,「莫要誤會了好人,也叫人做了漏網之魚!」敢跟她搶男人,跟她耍心眼兒的女人,她都不會輕易放過!
「你說那個縣主要宴客?還要我咱們水席樓備菜?」常相逢這幾天越發瘦了,蒼白的臉上一雙水杏眼越發的亮,「她是不是-」衝自己來的?
令狐儼自然知道常相逢要問什麼,輕輕搖頭道,「似乎不像,縣主到了洛陽,宴請下內幃的婦人也屬常事,好像還是李巡撫的夫人跟她說到洛陽就要嘗嘗咱們的水席,昨天縣主還命人賞了祖母東西,到底是令狐家的園子,又是縣主見召,拒絕不太好。」
令狐儼也知道常相逢不願意為海寧縣主做菜,可是形勢比人強,由不得他們不低頭,「委屈你了。」
「沒事兒,這對咱們水席來說也是個好機會,能得縣主一句誇,沒準兒將來就進京了呢,」常相逢不願意令狐儼難做,而且這也確實不是令狐家可以拒絕的。
雖然對外說海寧縣主招待洛陽各府的女眷,可是從李巡撫都親自來了,下縣們更是個個削尖了腦袋想往叢春園裡擠,一時間令狐家的叢春園倒是熱鬧非凡。
因明奕跟海寧縣主已經訂了親,是未婚夫妻了,而海寧縣主這次出來也沒有個正經長輩跟著,外頭男客便有明奕跟明微達並洛陽知府錢大人幫著招呼了。
因是海寧縣主請客,洛陽城裡凡是夠得上級別的太太奶奶們都盛裝前來,就算是不為巴結,能一睹京城縣主的風采也可以回去跟親戚學說一陣了,李巡撫夫人趙氏就做在海寧縣主下首,幫海寧縣主一一引薦今天過來的女眷,而百氏跟王氏做為唯一的商戶也因為是叢春園主人的緣故得陪末座。
令狐氏領著兩個媳婦並三個孫女心滿意足的坐在巡撫夫人身邊,雖然明家在祖籍洛陽,又是永安朝洛陽城裡唯一的侯爵府邸,但因歷城侯爵五代而斬,歷任官員到洛陽,也不過是面子上客氣,表達下對功勳的敬重,這些年真正將明侯府放在眼裡的可沒有幾家了,現在怎麼樣?孫子一朝得中,明家的門檻便被踏破,再被賜婚,自家就成了李巡撫家的座上客,連三個孫女的親事都水漲船高,這些日子明裡暗裡可是不少人問。
明艷姐妹三個今天也是精心裝扮了,以前她們自恃是「侯府」閨秀,頗不將同城的女兒們放在眼裡,每每要表現出她們的傲氣來,可現在她們即將有了縣主嫂子,愈發自覺身份不同,又得了譚氏的百般囑咐,倒是比以前多份矜持,只是安靜的坐在譚氏跟徐氏後頭含笑不語。
明艷今天格外興奮,她一聽說海寧縣主特意命人叫了常相逢到叢春園為大家治宴,便知道自己那天的話已經被傳到縣主耳裡了。明艷幾次在常相逢手裡沒討得好處,現在常相逢沒了明奕這門親事,自然是要緊緊巴著令狐儼的,自己借海寧縣主的手除了常相逢,倒也省自己進門就弄那麼個惡妾在眼前招人厭。
不論百氏怎麼不接話,明艷也從不認為自己嫁不了令狐儼,現在她是探花的妹妹,縣主的小姑,只要嫁個商戶,令狐家有什麼不樂意的?明艷已經決定等明奕跟海寧縣主成婚之後,好好討好下嫂子,由她開口,還不水到渠成?
常相逢帶著董時照跟齊勝元再一次將一早就運到叢春園的食材檢查了一遍,今天的宴席對常相逢來說非同一般,她拿過古明珠準備的米酒湯圓一口口慢慢吃完了,看了看天色,從架上拿起圍裙穿上,又將頭髮細細包好,「走吧,上灶!」
有資格進叢春園的官眷並不多,夫人太太加上閨中女兒,也就三桌堪堪坐滿,李巡撫夫人趙氏是吃過幾回水席的,聽著叢春園小丫鬟們一邊上菜,一邊脆聲報著菜名不由笑道,「這龍宮水席樓也是令狐家的生意,不但菜式跟旁的不同,連捧菜的丫鬟也都個個機靈,這幾道菜經她一說,不餓的都生了朵頤之興了。」
海寧縣主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上菜的丫鬟,年紀不大,長的也不出色,卻乾淨利落,心裡微微頷首,這幾日在叢春園住下來,雖然這地方一力照著江南風景來修繕佈置,可中原之地到底不如江南,令狐家有首富之名,吃穿用度跟江南大豪的一擲千金也不能比,不過在些微小節上,處處體貼小心,就奔著「舒服」二字,海寧縣主倒是挺滿意的。
幾巡菜罷,海寧縣主放下手中的包銀烏木筷,「洛陽我還是頭一來,沒想到這飲食還真是與眾不同,這菜精緻不說,連吃法都有講究,來人,賞!」
縣主說賞,自有人下去執行,卻聽身後服侍的連姑姑道,「縣主,說起來令狐家也要好好賞一賞呢,這水席,還是令狐家特意找了女廚娘制的呢!」
春城已經打聽清楚了,那個賣麵條的姑娘以前跟明奕和令狐家的公子令狐儼都走的很近,以前還有人看到過明奕經常出入她住的巷子,不過現在倒是和令狐儼合開了酒樓,還被令狐儼買了處宅子養了起來,依連姑姑的意思,就不必追究了,可是海寧縣主卻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聽到明奕在洛陽時跟常相逢走的很近,而且這常相逢還頗有美色,便一定要給這個賤人些顏色看看,叫她知道勾引男人的下場!
因此才有了叢春園宴客,特意點名要用水席招待的後話。
「瞧姑姑說的,誰府上還沒有幾個廚娘了?」海寧縣主顯然沒把連姑姑的話放在心上,抿了口茶道。
趙氏這個時候哪有不湊趣的,何況自家在洛陽任上沒少得令狐家的好處,更是樂得幫龍宮水席樓揚名,「這縣主就不知道了,今兒親自來給縣主制宴的姑娘可大有說處呢,」遂將常相逢的來歷跟海寧縣主細講了一遍,「剛才咱們聽的戲,就是說的這常姑娘呢,只是那什麼狀元娘子的結局,卻是寫戲的杜撰的了。」
「噢,原來還是個進過龍宮福女?這我到要見見了,」海寧縣主生在皇家,這些「福氣」「祥瑞」的小伎倆見的多了,根本不信這些,「若真是這樣,我要再賞她些什麼才是。」趙氏這一句「狀元娘子」將海寧縣主的心火煽的更勝,這賤人顯然是打著跟明奕的主意,結果明奕不在,耐不住寂寞又貪令狐儼的錢財,才不知羞恥的跟令狐儼混在一起!
常相逢在廚上聽到海寧縣主召見,深吸一口氣,該來的終是要來的,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裙,「走吧。」
「你就是那個在龍宮裡得仙女福佑,還賜下食譜的常相逢?」海寧縣主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常相逢,原來洛陽男人都喜歡這種瘦的沒有二兩肉的女人?慘白寡淡的,「起來吧。」
「趙夫人你跟我開玩笑吧?這廚娘哪裡看得出一點兒有福氣的樣子?還在廚上呢,整個就是一風吹嘛,」海寧縣主長的並不出色,因為自小喜歡騎射,更比尋常的女子豐滿健碩一些,如今看到藍衣白裙,一張臉上就剩下兩隻眼睛看著還像個活人兒的常相逢,滿心不適意,不過也好,沒有自己想像中的美麗,倒叫海寧縣主安心了許多。
趙氏是個好性子,又不知道內情,反倒覺得常相逢瘦削單薄的樣子十分可憐,陪笑道,「那戲文裡不是說了,這孩子從小被繼父虐待,又要賣與人為妾,常姑娘是個有氣性的,就投了河,縣主您不知道,這十一月的河水,進去能上來的可是沒幾個,先不說得不得食譜,光這鬼門關前轉一圈兒安然無恙的福氣,就不是尋常人有的。」
「以趙夫人的意思,我們這些人家出來的姑娘,倒沒有一個廚娘有福氣了?」海寧縣主冷了臉,伸手拿筷子挾了一隻丸子,「從龍宮裡得了食譜,原來這洛河龍宮裡竟是成日吃的這些,也不比我們王府強到哪裡去嘛!」
「誰說不是呢?縣主娘娘,民婦也是覺得這東西平常了些,雖然明家不再是侯府,可是廚上也是頗有幾分手藝的,這些東西,菜不菜,湯不湯的,實在沒多少滋味,」徐氏可找到出氣的地方了,拿帕子沾了沾嘴角,接口道。
自己跟趙夫人說話呢,哪裡有一個庶子媳婦插口的地方,海寧縣主面色一沉,終是自矜身份只是看向令狐老太太微微冷笑。
海寧縣主在宗親內年紀大小,位分也不高,但她輩份在那裡放著,父親又得皇寵,從來不知道「喜怒不形於色」是個什麼意思,她這一變臉,整個宴席上的人都安靜了下來,生怕被縣主找了由頭斥責。
令狐氏再老眼昏花也感覺到不對了,轉頭沖徐氏道,「貴人們說話呢,哪有你插話的份?還不給我安生些,」雖然當著滿廳的人教訓了自己的兒媳,可是叫她一個做祖母的向未來的孫子媳婦低頭請罪,令狐氏終於是做不出來,唯有訥訥的訕笑。
「剛才趙夫人說了你的許多故事,我竟是有些不信的,這女兒家討生活不容易,就算是說些誑語也打緊,你只管告訴本縣主,你真的到龍宮去過?這些菜真是跟著龍宮裡的仙子學的?」海寧縣主半天彷彿才想起來一直侍立在堂下的常相逢,幽幽道。
我說一聲不是,立馬就成了名動洛陽的騙子了,水席樓的生意休想再做下去了,常相逢一福身道,「回縣主娘娘的話,民女目前所賣的吃食,均來自洛河龍宮,」說著她向南一望,「這春叢園離洛河堤也不過十幾里地,民女哪裡還在這裡出言欺瞞貴人。」
嘴還挺硬的,海寧縣主是鐵了心要找理由收拾了這個常相逢的,輕輕笑道,「你能在龍宮裡學得整套席面還真是不容易,想來在裡頭待的時間也不會短了,可還有其他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沒有見過的菜式沒有?速速做來,也叫本縣主一飽口福,不過要是你做出來的東西本縣主在這塵世上見過,那可休要定你個欺瞞之罪了!」
人家都仗勢欺到自己頭上來了,常相逢也是退無可退了,再次一福道,「那還請縣主明示,民女如何知道縣主是否真的見過民女做的菜點呢?」
「你這個賤婢,縣主叫你去做,你只管做來,難道還要跟縣主講條件?」湖光在一旁聽的不耐,厲聲喝道。
這個肯定要事先說清楚才行,不然海寧縣主上下嘴皮子一碰,耍個無賴給自己定個死罪,常相逢也不理會湖光,只是靜靜的看著海寧縣主,「縣主見多識廣,民女的話不相信也在情理之中,不如直接定民女個欺瞞之罪好了。」
還敢跟自己叫板了?若是平時,海寧縣主心情好了還可能讚她個好膽色,可是今天,「你只管做上來,本縣主要是一眼認不出是什麼?就算我輸!」
海寧縣主一句話出口,在場的人都知道了這是縣主跟個民女槓上了,百氏是知道內情的,心裡一陣發緊,常相逢可是令狐家酒樓的搖錢樹了,今天倒了沒得連令狐家都得跟著吃瓜落,「相逢,你哪裡有縣主見識廣博,還不向縣主請罪。」
「百老太太不要這麼說,這大冬天在洛水裡游了一圈兒,還被公子所救的『福女』有幾人啊?本縣主還真的想嘗嘗旁人都沒見過的吃食兒呢,也好回去跟我父王母妃學學,叫他們也跟著長長見識,」海寧縣主怎麼會輕易放過常相逢,陰□,「常姑娘快去吧,莫叫本縣主等久了,若是叫本縣主開了眼,定有好處賞給你。」
「師傅,怎麼辦啊?」古明珠沒有跟著進叢春園宴客的花廳,可是外頭也很快傳出消息來了,現在看見常相逢出來,急得眼淚都下來了,「咱們去問問我爹,看他有沒有什麼壓箱底的好菜,不對,快叫人給大東家送消息吧!」
「行了,你放心吧,若是幾道稀罕菜都做不出來,我還能當你師傅?」自己要是怕了亂了,下頭人就別做事了,她擔心的不是菜品,而是剛才海寧縣主所說的,若是她輸了還有「好處」賞給自己,這「好處」,只怕不好拿啊。
「去看看園子裡都有什麼果子,但凡有的,都給我拿來一些,」常相逢沉思片刻,向古明珠道。
如果想叫貴為縣主的梁海寧認不出什麼東西,也只有用現代的西點了,好在令狐家不缺銀子,又有縣主駐蹕,這永安有的水果,令狐家倒也全乎,常相逢手快,半個時辰未到,已經香酥炸香蕉,桂花茶凍,草莓蛋奶布丁,橙汁蘆薈,四樣點心擺在了案頭。
想了想,常相逢又怕海寧縣主借口她做的以甜食為主,不算大菜,又叫二灶幫她拿了活蝦出來,撥出蝦肉,打成茸,裹了芝麻,蛋液,細細炸了,又叫來古師傅兩人研究了擺盤配花,才命兩個小丫鬟端了,隨著常相逢來到了宴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