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還以為,」常相逢乾笑兩聲,有些不好意思,「咱們初二開張,初六有什麼事?」常相逢現在的工作重心是二月二開張這天,她估計單點的和點自己準備的簡約版水席的會多些,全套水席閃亮登場的可能性不會太大,畢竟大家對新生事物,尤其是昂貴的新生事物還是會持觀望態度的。
「初六是洛陽縣龍大人母親的壽日,我已經接了龍家的宴席,人不算多,九桌,不過到時候知府錢大人會到場,至於李巡撫會不會來不太好說,」令狐儼含笑將桌上的帖子遞給常相逢。
「媽呀,這洛陽城裡的大佬們都來了啊,」常相逢一一看過,有些想不明白,「龍大人不在自己家裡設宴?」難道令狐儼給他掏了廣告費了?
「咱們洛陽是知縣附廓,一座洛陽城,巡撫,知府,同知,跟知縣還有其他的官吏,龍大人的官邸如何能裝得下?何況龍大人自來洛陽,兩袖清風,府上人口又少,這壽宴也張羅不起來,」令狐儼笑著為常相逢解釋。
龍知縣兩袖清風?常相逢嘴一笑,她來洛陽也一年多了,還真沒有聽說過這個好幹部,不過她不得不讚令狐儼是個人精兒,如果是知府家設宴,就算是用水席,也得她們上門服務了,這龍宮水席樓的招牌就打不出去了,「那女眷呢?」
「女眷們拋頭露面的不方便,還是要在官邸的,福滿樓的大廚會過去,你只管帶了人將這十桌給做就好是了,」令狐儼有些擔心常相逢一人應付不來,「你回去好好想想,畢竟一次開九桌備兩桌,你又是一個人,有什麼能提前準備的,我叫人幫你準備好-」
「不用了,這兩天我已經在試了,二灶們也都是老干家兒了,初二到初六也有四天呢,應該不會出什麼紕漏,」常相逢小時候給父親打過下手,這些日子也沒有少跟二灶們磨合,十桌酒席不算多,她可以應付的來。
聽常相逢說的篤定,令狐儼放下心來,「菜品的事情我不懂,但卻是咱們酒樓立足的根本,有勞常姑娘了。」
說完公事,令狐儼並沒有立馬送客,而是跟常相逢說起了明奕,永安的武科設在三月,明奕再過一個月就要下場了。
其實常相逢挺想念明奕的,也擔心他實力到底如何,現在令狐儼主動提及,真是正中下懷,「大東家,我見識少,你覺得明奕的武功到底如何啊?能考的上不?」她覺得明奕的功夫挺好,可是別人怎麼樣常相逢心裡一點兒譜都沒有,「你見過比明奕武夫好的麼?」
比明奕功夫好的?他還真見過不少,令狐儼看著一臉鄭重的常相逢,有些啞然,「比明奕功夫好的人很多,不過永安武科不單是武藝,還要考舉子們的兵法策略,甚至連四書五經都要考上一回的,皇家取才講的是『以策順定去留,以弓馬定高下』,明奕四歲開蒙,若不是後來執意從武,一個文舉也是能考得到的。」
看來永安是要綜合型人才了,常相逢點點頭,這下好了,武藝上低下,文化上高些,「那你的意思明奕應該能過了?只是現在不打仗,這武進士能當官麼?是不是很閒那種?」據常相逢所知,明奕可是很有抱負的,這武官不打仗,怎麼升職啊?
既然常相逢擔心這個,令狐儼開始給她科普,當常相逢知道永安因為幾十年沒有戰事了,武將在朝廷的地位已經不及文官,而且許多中了武進士的人人都棄武從文開始做什麼「知縣,知府」時,常相逢皺眉道,「那明奕怎麼辦?他肯定不願意這樣,」而明家估計很樂意這樣。
「如果明奕名次靠前,倒沒有什麼可擔心的,朝廷慣例,武狀元授正三品的參將,武榜眼授從三品的游擊,武探花授正四品的都司。二甲授正五品的守備,可是如果棄武從文,又不是正路子文進士出身,想升到五品,要順風順水十年功夫,」令狐儼有些不明白常相逢為什麼一副不贊同明奕從文的神色,「誰不希望家人平平安安的,你好像很想叫他上沙場?」
常相逢不相信令狐儼不知道明奕的抱負,「不是我想叫他上沙場,而是我支持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就像我想做什麼,明奕從來不反對一樣,不過按你說的,明奕就算是中了武進士,只怕也沒有仗可讓他打的,」其實無仗可打的永安,更叫常相逢喜歡,「要是什麼剿匪之類的,規模不大又不太危險的叫他試試就好了。」
令狐儼被常相逢的奇思妙想給逗樂了,這真是既要巧,又要好,敢情這世上的事兒得按她的意思來,「有沒有匪可剿我不知道,但是現在海邊兒不太平是真的,將來未必會不打仗,真到了明奕上戰場的那一天,你可不要哭!」
「海邊不太平?」常相逢愣了一下,永安現在是個什麼年月她根本不知道,「為什麼不太平?跟誰要打仗啊?」
到底是女人啊,令狐儼終於覺得常相逢像個女人了,「說了你也不會懂,前陣子有消息倭人佔了高麗,算了,倭人跟高麗是哪裡你也不一定知道,反正是,如果明奕真的想上戰場,未必沒仗打。」
「高麗是永安的附屬國?倭人?是不是住在一個島上?」常相逢擰眉道,如果自己的猜想是真的的話,那這個時代跟自己生活的地方還是有異曲同工的地方的。
「你連這個都知道?這倭人所居之地狹小,島上物產不豐,島民多為匪盜,起初只是劫掠過路船隻,沒想到現在居然佔了高麗保州,」令狐儼搖頭道,「我估計高麗王用不了多久就得想朝廷求援了。」
「那就是真的要打仗了?跟倭人打不是要靠水軍嗎?明奕又不會,」實現抱負固然重要,可是平安更重要,「明奕就算是中了進士,也是新兵啊,應該不會上戰場吧?」
「明奕最大的理想就是恢復當年歷城侯府的榮光,而在永安,沒有軍功怎麼可能封侯?」令狐儼給常相逢潑了盆冷水,「只要他進了三甲,估計會請纓的。」
常相逢呆呆的從令狐府出來,所有的好心情全被從令狐儼那兒得到的消息給吹散了,現在她是應該求老天保佑明奕中進士呢還是求老天保佑他落榜呢?
由於過完年令狐儼已經請四喜班到處演再次改編過的《善娘記》,因此幾乎整個洛陽城的人都知道善娘在龍宮裡除了得到了漿麵條的方子外,還得了仙女賜的一本菜譜,因此出自龍宮,所以稱之為「水席」,而在半月之前跟令狐家有生意來往的大主顧,都收到了龍宮水席樓開張的帖子,而水席樓裡賣的就是這套得自龍宮的「水席」。
雖然對這個「故事」持懷疑態度,但真到初二這天,還是有不少有錢有閒的老饕們來到水席樓一嘗水席的真面目。
因為對「水席」懷著極大的野心,令狐儼一大早也過來守在樓裡,跟著常相逢將整個水席樓上下巡視了一遍,又進了後廚看了常相逢的準備,才淡淡道,「我到賬房去,前面有雲掌櫃,後頭就看你的了。」
「放心吧,」常相逢如一個即將上場的將軍,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二灶跟小工們,「這裡有我們呢,一準兒不叫客人們失望!」
有前期的宣傳跟令狐儼的人面,龍宮水席樓的開張生意並不差,而且常相逢的水席也沒有叫那些聞名而來的食客們失望,整整一天,常相逢幾乎沒有閒下來,水席樓的規矩是酉末(晚上七點)打烊,等常相逢清點完食材,已經過了戌時才堪堪忙完,她交待鎖住鎖好門門窗,抬眼看到賬房的燈還亮著,便知道雲掌櫃還沒有走,帶了燕兒敲門進去。
「呃,大東家也在?怎麼樣?你也是來看賬的?」
「開張生意,看看怎麼樣,」令狐儼似乎心情很好,笑著一指對面的椅子,「常姑娘請坐,胡萬給常姑娘倒杯茶。」
「看你的臉色今兒的生意就差不了,快跟我說個數,有多少,」喝不喝茶根本不重要,常相逢最關心的收入啊收入。
「你是大廚,今兒做了多少菜你心裡沒數?大概算算不就知道了?」令狐儼有心逗她,莞爾笑道。
「中午那會兒還成,我還自己畫『正』字想著算算呢,可是到了下午,哪裡還能顧得上啊,唉呀我的天啊,這樣下去我非不長個兒不行,」這勞動強度,常相逢一天下來,整個人都不好了,「雲掌櫃你快告訴我個大概的數,我要回去歇著了。」
「把賬本給常姑娘瞧瞧,」令狐儼被常相逢擔心自己「不長個兒」的話給逗的哈哈大笑,常相逢的個頭兒在女子中也不算太低,可也絕算不上高的,原來她還有這樣的苦惱,「待你看了賬上的數目,我保證你再累也甘心。」
確實是,常相逢看著流水上總後那一個數字,訝然的看著令狐儼,「這麼多?我怎麼不記得做了這麼些菜了?」一百五十多兩啊,這是什麼概念,「今天大席沒有幾桌啊?」
除了整套的水席外,常相逢還特意根據不同的人數和價格定了六道,十道,十二道,十六道簡裝版的水席,價錢也從二十兩到四五兩不等,當然,就算是四五兩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消費的起的,常相逢發現自己低估了洛陽人的富裕程度了。
「常姑娘,其實這生意也就是個一般,今天這生意也就跟偃師福滿樓差不離兒,而咱們洛陽福滿樓老店,每天都不止這個數啊,」雲掌櫃是令狐儼特意從偃師調上來的老掌櫃,做了幾十年酒樓生意了,做為一家新開張的店面,又有令狐家的人面兒在,頭一天這樣,也只能說是差強人意,而常相逢如此驚喜的反應,似乎有些過了。
福滿樓每天都要這個數?常相逢心裡默默算了算,就一家酒樓一年就能給令狐儼掙多少啊,唉,人比人得死啊,「好吧,是我眼皮子太淺了,」可是,這也太多了,自己今天最少能進賬幾十兩啊!常相逢沒出息的咧著嘴傻笑。
「天太晚了,叫鎖住送你們回去吧,我也該走了,明天我就不過來了,雲叔這邊就交給你了,」令狐儼站起身,走到常相逢跟前,「你現在手頭也不寬裕,等這個月底,我叫雲叔先給你結一次紅利。」
「哈哈,不必了,不必了,咱們照規矩來就好啦,」照著趨勢,自己一個月豈不是有一大注銀子拿?
「哼,」令狐儼看著常相逢沒出息的樣子暗自搖頭,看來為了明奕,他也要將這個常相逢「富養」起來,免得將來這副見錢眼開的樣子給自己表弟丟人!
「姑娘回來了,」吳媽媽一直守在門口等常相逢,「快進來洗洗吧,我今兒給你買了上好的花露,一會兒你洗完澡,我幫你按按。」
等常相逢從自己的小浴室時出來,看到坐在自己床邊的吳媽媽,「媽媽你不休息?」
「我不是說了?要幫你按按,這女人啊,不但臉重要,身上的皮子也嬌貴著呢,還有頭髮,姑娘你現在每天圍著鍋灶轉,成天在油煙裡熏著,時間長了,那味兒就洗不掉了,所以以後我隔一天來幫你按按,既養皮子,又去味兒,」常相逢成天不在家,吳媽媽也沒有機會教導她禮儀規矩,只得轉移方向,開始想著幫常相逢做養護功夫。
這個好,常相逢也怕自己還沒有嫁人呢,就叫熏成個黃臉婆了,立馬乖乖的躺下,「那辛苦媽媽啦,不過媽媽怎麼還懂這些?」
「我年幼的時候跟的一位官家小姐,這些都是她平時做的,唉,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我以前的小姐每天除了調脂弄粉讓自己更漂亮,就是寫字畫畫,就算是下廚孝順長輩,也不過是站在廚房外指使丫鬟媽媽們動手罷了,哪裡會像你-」
「我本來就不是那種千金大小姐啊,媽媽你再幫你按按肩膀,今天一天掂勺掂的我手都是抖的,看來我以後得好好鍛煉鍛煉了,」常相逢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肩頭,「以前生意小,活也有限,現在可好了,第一天我就撐不住了。」
吳媽媽照常相逢說的輕輕為她揉捏肩胛,「姑娘你年紀小,可不能太累了,灶上就指姑娘你一個麼?你現在是一個人還好,將來嫁人了-」
「嫁人,嫁人,」常相逢太累了,心裡吐槽女人們好像除了嫁人不會想其他的事情,可是嘴卻已經張不開了,頭一歪就睡了過去。
「常姑娘,前頭有事找你,」幫著洗菜的婆子進來道,因為水席樓大廚是個女的,因此令狐儼請做雜活的幫傭時索性也請了幾個健婦,這樣常相逢在後廚就不會顯得那麼突兀。
「前頭找我?做什麼?沒看我忙的腳不沾地?」常相逢拿大勺敲著炒鍋沿兒不悅道,「你問問他們有啥事兒?不急的話打樣之後我再去。」
可沒等常相逢一個菜炒完,前頭賬房先生曲自高就過來了,「常姑娘,我們也是沒辦法,這不大東家也不在,來了貴客雲掌櫃有些鎮不住了。」
「曲先生瞧您這話說的,雲掌櫃也是令狐家的老人兒了,他都鎮不住的你們來找我?我臉大還是我腰粗?快起開啊,我炸丸子呢,燒住你可不怨我!」
「唉,我的姑奶奶,要不是實在沒辦法,我也不會來找你啊,咱們這店才開了三天,你看要是出了事兒,都不好交代不是?」曲賬戶一抹頭上的汗,為難道。
見賬房先生一臉焦急,常相逢也不想多為難,「到底怎麼了?」
今天是水席樓開張第三天,原本一切好好兒的,可是剛才樓裡來了知府的小舅子黃忠良訂了套最高檔的水席宴客,這吃著吃著,就說到外頭正紅的善娘記了,就要見見這水席樓掌廚的「善娘」常相逢了,可常相逢到底是個姑娘,而且歷來也沒有吃飯見廚子的道理,雲掌櫃倒是直接給拒了,說到這兒曲賬房拿袖子抹了把臉上的汗水,「那黃舅子可不是個善茬,今兒大東家又不在-」
聽賬房這意思是叫自己出去見見了?常相逢重新掂起大勺,冷冷道,「不是我不想幫雲掌櫃的忙,你們都是街面上行走的,這吃飯還得大廚出去賠的可有過?福滿樓也是這規矩?」
曲賬房被常相逢犀利的眼神兒瞪的老臉通紅,這叫廚子出去見客的例還真是沒有,而且那黃小舅子為什麼要見廚子理由也不單純,還不是奔著水席樓裡來了女大廚的緣故?「這個,是我想岔了,只是想著咱們酒樓新開張,那黃忠良得罪不得。」
令狐家在洛陽多少年了?一個知府在能待幾年?常相逢不相信一個知府的小舅子雲掌櫃這種老江湖都對付不了,不想對付,甚至看輕自己才是真的吧?
「如果是我後廚出了事兒,我自會向大東家交代,前頭的事兒嘛,有雲掌櫃跟曲先生您,不用我交代吧?而且這一個除了做菜什麼都不會的小女子,如何去應付貴客?」常相逢將炸的金黃的牛肉丸子從油鍋裡撈出來控油,轉身從到案邊不緊不慢的拿起一把菜刀,「曲先生可能以前沒怎麼聽過我,我這人脾氣不太好,又受不得委屈。性子一上來,就愛跟人拚命啥的。」
這閨女還有這「愛好」?曲自高嚥了口口水,看著常相逢手裡閃閃發亮的大刀,可是再想想前頭跋扈的黃忠良,還有雲掌櫃交給自己的任務,心有不甘道,「其實也是外頭傳的太玄乎了,大家想看看你的樣子,也沒啥的,不如-」
「曲先生,你好像只是賬房先生吧?要不要我叫個人過去問問大東家,我這二東家用不用出去叫人參觀?」自己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曲自高還跟自己歪纏,「我出去了,人家要是說叫我過去跟他們喝一杯,他們沒跟『善娘』喝過酒,我是不是也要滿足他們的好奇心?!」
說罷常相逢也不再理會曲自高,直接沖鎖住大喊,「你小子在這兒懶著幹什麼?還不快干自己活兒去?白吃飯吶?!」
我不是怕師傅你吃虧麼?鎖住被常相逢吼的一個機靈,連忙頭一低出去搬洗好的菜去了。
曲自高自然也聽得出常相逢這是指桑罵槐呢,心裡暗罵自己居然忘了常相逢除了是大廚之外,還是水席樓二東家的事實,頭一縮出了後廚,尋思怎麼跟雲掌櫃說才合適。
曲自高在常相逢那裡鎩羽而歸雲掌櫃倒沒有失望,他叫曲自高過去其實也就是一試,看看這個常相逢內裡是個什麼樣的品性,現在看來,潑辣是潑辣了一些,可自重懂規矩還是很不錯的,「是我想岔了,前頭的事有我呢,勞煩曲先生了。」
就像常相逢意料的那樣,打發黃忠良並不算難,幾句好話再免了飯菜也就是了。畢竟這洛陽城裡比知府大的官還有好幾個呢,知府的小舅子真沒有那麼嚇人。
作者有話要說:三天假過完了,後面我隔日更幾天哈,要陪陪兒子過假期。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