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麼麼的眼眶瞬間濕潤了,心疼地趕忙取出帕子,幫床上躺著的人輕輕地擦了,傷感地哽咽說道:「少奶奶昏睡中都在哭啊。」
紅杏見了,不忍地別了別臉,嘴唇兒哆嗦了幾下,卻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青梅見了,忍不住抽泣地低聲喊道:「少奶奶。」
她喚著,一行清淚順著臉頰就流了下來。
宋麼麼俯身仔細地又看了看,見床上躺著的人依然沒有醒過來的跡象,重重地歎了一口氣,用帕子擦了眼中的淚,低低地說道:「喂藥吧。」
青梅急忙來到放燭火的桌子旁,快速地端起上面的一個白瓷碗兒,迅速地遞給紅杏,又忙忙地轉過身拿來了一個盆子。
紅杏舔了舔嘴唇兒,舔去了那抹兒暗沉的嫣紅,接過青梅遞來的白瓷碗,細細地漱了口,然後把水都吐到了盆子裡,如此幾次之後,她才端起藥碗,用手貼著碗邊兒試了試溫度,這才吸了一小口,俯身慢慢地往躺著的人的口中渡去。
不成想,那湯藥竟然有一大半都順著床上躺著的人的口角邊兒流了出來,紅杏忙忙地拿著帕子細心地替她擦了,難過地抬起頭瞅著宋麼麼。
宋麼麼的臉色凝重地沉思了片刻,對著紅杏使了一個眼色,左手輕輕地捏開了床上躺著的人的嘴巴,低聲催促地說道:「快!」
紅杏在宋麼麼使眼色之後,就瞭然地低頭噙了一口湯藥在嘴裡,此時,她急忙俯身上前,一點兒一點兒地慢慢渡到了床上躺著的人的口中。
許是躺著的人熬過來了,也或許是嗆得很了,一陣急促地咳嗽聲,使得緊緊閉著眼睛躺在床上的人終於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醒過的這個人,就是羅府的嫡長女羅綺君,被繼母羅蔡氏跟妹妹羅綺娟算計著搶了親生母親為她指腹為婚定下娃娃親的人。
羅綺君茫然無神地看了看四周,目光漸漸地有了聚焦,待看清楚面前正關切地注視著她的人,才有氣無力地說道:「麼麼,辛苦你們了,是我帶累你們了。」
她艱難地說完這句話,便閉了閉眼睛,微微地喘息著。
抱著她的宋麼麼驚喜交加地哽咽著說道:「阿彌陀佛,少奶奶終於醒了,不然可讓奴家怎麼去見夫人啊。」說著她眼中的淚珠兒就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
直到落下來的淚珠兒打濕了羅綺君的衣襟,宋麼麼才猛然醒悟地伸手擦了擦臉,歡喜地笑著說道:「少奶奶,你已經昏睡了三天了,現在終於醒了,咱們都被你給唬了一大跳,來,把藥先喝了吧,喝了就會好的。」
紅杏的眼中也激動地盈滿了淚水,她一手舉著藥碗,一手忙忙地擦著眼淚,欣喜地看著羅綺君說道:「少奶奶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來,把藥先喝了吧。」
青梅歡喜地眼淚汪汪地看著她,跟著紅杏催促地柔聲說道:「少奶奶,快,把藥喝了吧。」
羅綺君聽得微微搖了搖頭,她眼中蓄淚地咬了咬唇兒,低低地喘息著說道:「別,都別叫少奶奶了,私底下咱們還是跟以前一樣吧。」
宋麼麼、紅杏跟青梅強忍住欲流下來的眼淚,看著她紛紛點著頭答應道:「哎,咱們還是跟以前一樣,叫姑娘、叫姑娘。」
羅綺君一一打量著她們,才三天沒見,宋麼麼的鬢角就增添了幾許白髮,蒼老了許多,紅杏跟青梅的臉頰也都瘦了一圈兒。
她心裡一清二楚,她們都是為自己擔心操勞的緣故。
她的心裡頓時暖融融的,眼睛也漸漸地有了神采,不管怎麼說,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一直在關心著她的。
她努力地讓自己臉上露出一抹兒笑容,看著宋麼麼、紅杏跟青梅含淚帶笑期待的臉龐,她忙就著紅杏的手,慢慢地把那碗湯藥都喝了下去,沒有道一聲苦,又就著紅杏的手漱了口。
宋麼麼她們看著羅綺君一口氣喝完了湯藥,相互對視了一眼,心疼地又要落淚,卻又強忍住,慢慢地逼回了湧上眼眶的淚水。
她們心裡很清楚,羅綺君從小到大,最不喜歡喝得就是湯藥,每一次餵她喝藥,都要費上好大地功夫,可這一次,卻完全出乎她們意料之外,她喝得竟然如此順當。
羅綺君變堅強了,她們也要跟著堅強,即使有眼淚,也要像她一樣,往肚子裡咽。
青梅看她喝完了湯藥,手腳麻利地端起桌子上擺著的一個碟子,笑瞇瞇地遞了過來,歡喜地看著她說道:「姑娘,你剛剛空腹喝得藥,快吃些兒點心,先墊墊,我現在就給你熱好吃的去,馬上就回來。」說著她把手中的碟子遞給了紅杏,歡快地跑出去忙了。
紅杏細心地挑了一塊兒她平日裡最喜歡吃得豆沙糕,慢慢地喂到她的嘴邊兒。
羅綺君靠在宋麼麼的懷裡,一口一口慢慢地咀嚼著。
其實,她現在一點兒食慾也沒有,什麼都不想吃,可每每看到她們那滿是期盼喜悅的眼神,她總覺得自己應該做點兒什麼,好讓她們安心。
她一邊兒有氣無力地慢慢咀嚼著,一邊兒胡亂地想著重重的心事。
剛才她睡得迷迷糊糊、懵懵懂懂,雖然青梅跟紅杏說話的聲音很小,她卻隱隱地聽到了一些兒,儘管聽得不是很清楚,但也能猜個大概,
要說她的心裡一點兒氣也沒有,那是不可能的,可這些兒對如今的她,根本就不算什麼了。
她現在最重要的是活著,好好地活下去,只有她活著,一切才會有希望。
為了疼愛她的父親跟祖母;為了一直關心著她、陪伴著她的宋麼麼、紅杏跟青梅;為了死去的木棉;為了下落不明的木瓜;她一定要掙扎著勇敢地活下去。
她若真得死在這個陰森冰冷的院落裡,父親跟祖母知道了,一定會很痛心,宋麼麼、紅杏跟青梅究竟要怎麼辦?還有木棉跟木瓜
宋麼麼、紅杏跟青梅,忠心耿耿地陪伴了她十幾個春秋,是母親留給她的最值得信任的人,在這令人窒息的蔡府裡,只有她們三個人,始終不離不棄地伴在她的左右,一如往昔地對她好。
從小到大,她病了、痛了,她們跟著著急、揪心,精心陪著侍候;她冷了、熱了,她們無微不至地照顧,衣被早已準備好;她想母親了,她們給她講笑話、逗她開心,伴著她、撫慰她;有這樣如親人一般的忠僕,她還乞求什麼呢?
更何況,還有疼她如珠似寶的父親,以及把她捧在手裡怕凍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祖母。
父親如今在西北偏遠的橫陽府做知府,時不時地會來信問詢,即使她的回信迫於當時的處境,只有短短的一個好字,可父親每每來信,依然會問候她。
自小疼她、愛她、寵她的祖母,現在雖然變得糊里糊塗,連天天喊在嘴裡、疼在心裡的她都不認得了,卻依然天天親暱地喚著綺丫頭、君丫頭。
每每想到這裡,她的心就一陣陣地揪疼著。
自從她被逼著嫁入蔡府,三天回門,他們硬是沒讓她回去,迄今為止,已經有大半個月了。
她一定要找機會回去,好好地看一看從小把她養大的祖母,蔡府若是再阻三阻四地不讓她回去,她就偷偷地回,眼看著就要到月底了,她一定要抓緊時間,讓她快快地好起來,也不知道祖母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唉,就這麼好死不死地賴活著吧,再有半年時間,父親任滿到期,也就回來了,到那個時候,一切肯定都會好起來的,疼她愛她的父親一定會向著她,答應她跟這個畜生和離,肯定會想盡辦法幫她跳出火坑的。
想到這裡,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兒,又低頭咬了一口豆沙糕,正要咀嚼,耳邊兒突然聽到一陣「啊」、「光當」、「咕嚕嚕」、「碰」的一連串的聲響。
那一聲『啊』,她聽出來了,是青梅的慘叫聲,後邊兒接二連三地響聲,想必是她端來的熱好的飯菜吧。
紅杏正開心地看著羅綺君吃點心,聽到外邊兒的動靜,猛地一怔,趕忙把手裡正拿著喂羅綺君吃得點心遞給宋麼麼,一邊兒飛快地站起身,把碟子放到桌子上,一邊兒簡短地低語道:「紅杏出去看看。」說著她就快速地衝了出去。
門外傳來了一陣狂猛地踢打聲,突兀地出現了一個醉醺醺、凶巴巴、粗厲沙啞的聲音怒道:「眼裡沒有主子的奴才,阿威,給我狠狠地打。」
緊接著就是一陣狂猛地拳打腳踢聲。
不一會兒,傳來了紅杏顫抖的求情聲:「爺,饒了青梅吧,她之所以走這麼快,是因為一心記掛著少奶奶,怕她餓著,所以才沒能看到爺,這是她的不對,求爺手下留情啊,畢竟,她還要照顧少奶奶,求求爺了,求求爺了,求求爺了。」隨後就是一陣「咚、咚、咚」地跪地磕頭聲。
好一會兒後,才又聽到那個醉醺醺的聲音粗噶地狂怒吼道:「阿威,給我繼續狠狠地打哈哈,怎麼?紅杏,今兒你也來求爺了,求爺手下留情是吧,好啊,那就拿出點兒真本事來,侍候好了爺,你想要什麼,爺就賞你什麼?隨爺來吧。」
不待他的話說完,卻猛地聽到青梅忍著痛、淒厲地聲嘶力竭拚命喊道:「紅杏姐姐,別去,別去,別去啊」聲音竟然那麼弱,說著說著,漸漸地就沒了聲音。
又是一陣更加狂猛地拳打腳踢聲。
那醉醺醺的聲音氣唬唬得怒吼道:「阿威,就像我這樣,狠勁兒地踢,照著心窩子,給我狠狠地踢,我讓她喊,讓她給我喊,對,就是這樣,不許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