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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五章 守護 文 / 清萍末

    月落星稀,媚香樓的聚會早已曲終人散,空蕩蕩的客廳裡只餘三人。

    被條條淚痕襯得我見猶憐的丹紅,靠在牆邊優雅的抽泣著,說不盡的哀婉淒苦。某個陽光型的中年帥哥,失魂落魄的綣縮在紫檀太師椅上,指間的『茄力克』香煙一支支的燒著,卻從不去抽一口。比起這兩位,嚴濟民的狀況也是五十步笑百步,正頻頻揉搓自家額頭了。

    這如假包換的『李逵』,遠比招搖撞騙的李鬼要燙手!

    嚴濟民再懶,對肉身唯一的親哥哥也是做了些瞭解的,。

    嚴濟國,現年三十五歲,十幾年來,他對上待奉寡母,對下教養幼弟,以致拖到三十方成家,堂堂報館編輯娶了個鄉下寡婦。

    嚴濟民不是冷血動物,只是出於感情上的彆扭,這才不願同『家人』照面。

    與嚴濟國的偶遇,卻讓嚴濟民發覺了自己的自私,明白了他被迫投身『漢奸』行列,給那個幸福和美的家庭,帶去了怎樣的災難。

    家裡老娘成天唉聲歎氣,口口聲聲對不起祖宗,妻子下堂求去,並由娘家作主迅速改嫁他人(咄咄怪事,大字不識的農村婦女對民族意識的執著,卻遠勝某些以當漢奸夫人為榮的名門才女),平日相處極好的同事們的排擠鄙薄,這樁樁件件同時攤在一個普通人身上,委實有些泰山壓頂,亦難怪嚴濟國會頹唐至此。

    尤為棘手的是,嚴濟國對丹紅對迷戀大有不死不休的勁頭。任思緒俳徊了許久,嚴濟民打定了主意。這主意雖未必妥當,卻絕對符合那時的世態人心。

    「丹紅,我要是給你贖身,讓你嫁給我哥,你願不願意?」嚴濟民眼神一厲:「我把醜話說前頭,進了我家門就得好好過日子,收起你那套裝腔做勢的裡格啷!」

    從良嫁人丹紅那會不情願,那會不大點其頭。

    而這其中,有多少是圖嚴濟國為人實誠,有多少是圖嚴家是新冒起的大戶,那就不必深究了。

    嚴濟民又叫來了娘姨問了丹紅身價。都鬧了半夜了,嚴濟民的身份早暴露了,娘姨就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對他獅子大開口,幾句話下來,雙方就以六千大洋成交。這筆錢說少不少,說多卻不到『張大帥』臨走前硬塞給嚴濟民的『茶水紅包』的三分之一。盛老三的出手更重,整整三萬美金。

    「哥,你先帶丹紅回上海給老太太請個安,做大做小由老人家定。我過段時間結婚,夫家這邊不能沒人,要是老太太願意,讓她跟你一塊過來。對了,你再來南京就別走了,就幫著我跑腿腿得了。」嚴濟民是徹底想通了,迴避等於逃避,只有融入才是正道。用『親人』辦事也放心。大不了到時替他們安排好退路。

    理順了家務,嚴濟民就匆匆逃離了媚香樓,來書寓應酬是官場風俗如此,過夜就是另一種性質,要是給陳壁君聽到風聲,那他的麻煩可就大了。

    次日一早,嚴濟民剛到市政局,就被某個柱著軍刀的日本軍官堵在了辦公室裡。

    「辦公時間不談私事。」嚴濟民一腦門的公正廉明。

    小山笑吟吟的糾正道:「你想歪了。我這可是正宗的公事」

    說罷,就把一紙蓋著大印的文書扔了過來,那上面只一行大字:『茲任命小山中佐為南京市政局日方顧問。』

    嚴濟民是傻眼了,沒轍了,卻也怒向膽邊燒,這份差使不必說是小山從陳壁君那求來的,這女人究竟想幹什麼?

    自從對嚴濟民立場行為產生了懷疑,小山內心就在苦苦煎熬。直到昨晚,小山才放下探求究竟的執念,決心以看著嚴濟民的方式,來『保護』這個她深愛著的男人,同時也保護她所忠實的那個帝國的利益,不因嚴濟民的原因而受到傷害。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任性,從長遠來看很不現實的決定。『還都』完成,偽南京市政局的就會被打回原形,華中派遣軍司令部是絕不會把一個優秀的頂級特工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位置。

    可就眼前而言,小山的『貼身緊逼』,的確會給嚴濟民造成莫大的困擾,屁股後跟這麼一個打不得摔不得的尾巴,無異於在嚴濟民的頭上連加了幾道緊箍咒。

    再憋屈,也要現實正視。幾分鐘之後,嚴濟民笑容滿面的帶著他的顧問奔向了南京城外。

    下關草鞋峽,近年來聲名鵲起的『名勝』,駭人聽聞的南京大屠殺的『主會場』!

    保守估計僅三七年十二月十八日一天之內,日軍就在此地有組織屠殺了六萬中**民。

    嚴濟民新官上任燒得第一把火,就是來草鞋峽收屍的。

    儘管大屠殺已發生了兩年半,儘管大部份遇難者的屍體當時就被倭兵焚燒後投入江中,儘管紅十字會已竭盡全力,可仍有上萬中**民暴屍於這一帶的荒灘野地。

    要做的還不光這些,許多被草草掩埋的屍體也需要挖出深葬。

    對將要成立的汪偽政權,這是一塊有礙觀瞻的毒瘤。就嚴濟民本人也希望這些冤死的同胞能盡快入土為安。

    在後世嚴濟民就曾參觀過南京大屠殺紀念館,在震驚痛恨之餘,卻也有些個人看法。

    我們不惜暴露了先人遺骨來證實大屠殺的存在,可日本主流社會卻並不賣帳,除了幾滴鱷魚的眼淚,人家打壓歪曲一樣也不少,由此可證,民族與民族之間的是非公道,不在於多充足的證據,只在乎於實力。對小日本就一個字,殺,殺得他怕了,那他也就乖了。

    市政局的雇來三千當地民工分成若干小隊順著江岸忙碌著。

    或許見得太多了,面對慘絕人寰的屠殺現場,當地民工們表現很麻木,彷彿那不是一條條生命存在的痕跡,而只是一堆石頭木塊。

    倒是充當監工的市政官員們個個恨不得掩面而走。

    某日某時,收屍隊又重新收殮了被淺葬的兩具骸骨。

    一位可敬的母親死死的不足歲的嬰兒壓在身下,可惜偉大的母愛並沒能拯救兒女的生命。從骨格的破損情況看,這對母子曾被罪惡的刺刀同時穿透過。

    已經連著好幾天面無血色的小山神經性嘔吐上了。

    「受不了!你們的人做都做得出來,你卻看都看都不下去。你還真對不起這身魔鬼皮了!」一個滿是憤恨譏諷的聲音,在小山身邊響起。

    「那是大本營的決定。他們以為這樣做就能瓦解中國的抵抗意志。他們沒有想到,當年蒙古人、女真人的老路,到我們這就走不通了,反而激起中國人的憤怒,把日本的國際形象給全丟了?搞得現在是泥足深陷,進退兩難。戰爭再這麼遙遙無期的拖下去,小小的日本非被拖死不可。要不是看不到這一點,前後幾屆內閣又哪會下那麼大氣力來扶植你們汪先生。」

    小山的回答,讓嚴濟民默然無語。

    崖山之後無中國!幾千年傳承的華夏文明被野蠻殘暴的蒙古鐵騎全面征服的事實,給了那些對中原沃土垂涎以久的異族們以極大鼓舞,都以為有了某種可資借鑒的模式,這其中便有日本。

    若非時代已變,若非民風民智已開,沒準南京大屠殺後的中國,真會重演昔日揚州十日後那種聞風而降的屈辱。別跟我說『通古斯野豬』是五十六個民族的一分子,最低限度八旗入關前還不是。

    如此直白的對話,也只能發生在他們情人之間。

    工作完成後,嚴濟民乘坐快船沿江回城。

    面對滾滾長江東逝水,一周來對嚴濟民的觸動極大的耳聞目睹,一下子全爆發了,把他思維刺激得空前活躍。

    從穿到這個時空的第一天起,一個問題就陰魂不散的困擾著嚴濟民,自己到底該做些什麼?

    一開始他的所有行為都圍繞著自身的生存,後來在袁青等人的獻身精神的感召下,昇華為了幫助一切抗日的力量,可這一刻他卻才意識到了自己最大的使命,守護!守護那些被國家所放棄,被軍隊所遺棄,掙扎著活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孤苦無依的淪陷區人民!

    「日本軍隊必須在近期內全面退出南京!」嚴濟民仰天長嘯道。這嘯聲帶著強大穿透力直上九重雲霄。

    守護整個淪陷區,沒有那個人,那個政治勢力,能有那個能力,那麼,就從他腳下這片土地開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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