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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三章 逼婚 文 / 清萍末

    懷壁其罪,自從發現了溫泉,湯山就再沒有平靜過。

    被那些懷舊人士吹得神乎其神的『戰前黃金十年』,國民政府各大權力機關正事不做,反倒爭相在湯山上大興土木,營造所謂的百年之基,所費金錢累計下來,裝備一兩個德械師都大有富餘。

    南京淪陷以後,湯山上的亭台樓閣,香泉湯池,連同最高當局的私人別墅,都成了日軍軍官們的戰利品,如今又大部轉賜給了坐享其成的汪偽集團。

    原國防部溫泉招待所院內有片廣闊的花海。穿行於萬紫千紅間,聽著鳥語蜂鳴,一吸氣肺腑裡儘是沁人清香,嚴濟民滿腦子的俗務雜念頓時煙消雲散,猶如置身於桃源仙境。

    在花海的中央,嚴濟民他們與逆向而行的另一夥人撞上了。

    「傅市長,陳部長。又從汪先生那出來啊?」汪曼雲燦爛的笑容間,帶著少許謅媚。

    『傅市長』明明都垂垂老矣行將就木了,卻偏有對鷹顧狼視的眸子。

    『陳部長』則是位書到多時氣自華的儒雅中年。

    『傅宗耀、陳群。』兩個與罪惡緊緊相連的名字,從嚴濟民心頭電閃而過。

    傅宗耀,字攸庵,本為洋行大買辦、銀行家,在滬上政商兩界廣有人脈。早年因大力資助直系軍閥孫傳芳,被最高當局嚴令通緝過。三八年十月,毛遂自薦的當上了偽維新政府上海特別市市長。

    陳群,字人鶴。北伐時當過最高當局的秘書。北伐勝利後,陳群任上海市黨部書記長。與最高當局的拜把兄弟淞滬警備司令楊虎狼狽為奸,以亂扣『紅帽子』的手法,大肆敲詐錢財,竟把上海資本家弄成了『共黨嫌疑』最密集的群體,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沒這些大佬出錢出力,最高當局還發動不起『四一二』了。

    事情鬧大後,楊虎、陳群雙雙落了個永不敘用。

    這二位都是維新政府裡的實權派,老派漢奸的代表人物,一內一外的聯起手來足可架空梁鴻志(維新政府首腦)。事實上,最近一年來,他們就是這樣幹的。

    受汪偽集團『還都』日期的一再推遲的影響。維新政府這個本因在幾個月前就壽終正寢的地方性偽政權,至今尚在苟延殘喘。

    對於傅宗耀、陳群而言,嚴濟民同樣顯眼好認。

    二十幾歲就能讓汪曼雲等人眾星捧月的,在汪偽集團裡還挑不出第二個來。

    傅宗耀當即走了過來,拉著嚴濟民的手,一口一個嚴少兄,擺足了折節下交的姿態。

    宦海沉浮,潮起潮落。

    汪兆銘重新掌握大局。此前被周佛海、陳公博大力排擠,也就成了嚴濟民最過硬的政治資本。誰不省得,嚴濟民離一飛沖天不遠了。

    「嚴少兄。老朽有一世交,對少兄仰慕已久。不知少兄能否給老朽個薄面?」早換了一張慈祥面孔的傅宗耀,以十二萬分的誠懇道。

    「這個!」嚴濟民不由面露難色。

    儘管傅、陳近日頻頻被汪兆銘召見,昭示著汪兆銘對從前斥之為政治殭屍的『老漢奸』們已有拉攏之意,可考慮到汪兆銘此舉是不得已而為之(半年來風波迭起,汪偽集團的基本力量折損甚多,尤其是周佛海這一攪和,向心力也大不如前,汪兆銘不得不暫借外力支撐局面),跟這些偽維新政府要員私下往來,終是有相當的風險的。

    「我那位老友是個地道的商人,此次聚會絕口不談政事。」人老成精,傅宗耀豈會看不出嚴濟民的那點顧慮。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嚴濟民暗想:『老東西說得倒灑脫。可你既有話在先,總不好當麵食言吧。』

    「那好,晚上八時,還請少兄於媚香樓設宴,我與吾友準時而至。」傅宗耀欣然回首道:「曼雲、人鶴,我就代嚴少兄請你們作陪,還請賞光啊。」

    被點到名二人連聲答應:「一定,一定!」

    開口要求別人請客,還代主家邀陪客,傅宗耀的舉動看似越殂代袍,放在當時卻點也不冒昧。

    那會的達官貴人在『生意浪』(妓院的別稱)宴客,興的是費用由客人平攤,主人只需隨興打賞。客人們出手愈豪爽,把場面抬得愈大,主家就愈有面子。

    過了花海,一行人朝著院落深處走去。

    「托老弟的福了。」汪曼雲湊到嚴濟民耳邊小聲謝道。

    「何解。」

    「能叫傅悠庵出面引介,又非官場中人的。只有他的舊東家的幾個少爺。且多半是行三那位。」

    「舊東家?」

    汪曼雲看嚴濟民的眼神,就像看鄉下來的土老冒:「不是吧,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傅悠庵所以能發跡,靠是就是在盛老太爺(盛宣懷)門下奔走得力,認了老太爺的九夫人當乾娘。行三那位,就是盛文頤,宏濟善堂的主事人,七省煙土包銷。那可是用金子打屎盆的角兒。今天晚上,別說你老弟了,就是我這個陪客最少也能得幾根大黃魚(六兩重的金條)的禮金。再說,盛老三靠山硬著了,求人辦事的時候並不多,他請客只是結交幾個有勢力的朋友,以備將來萬一有個緩急。吃他的,拿他的,最放心不過了。」

    嚴濟民苦笑以對,誰讓他孤陋寡聞了。

    光撒錢,不大要人辦事。那不跟鹿鼎記裡的吳應熊吳大世子一樣了!

    不知不覺,已走到陳壁君辦公的小樓前。

    「我和默村在等著,小山中佐引你進去就得了。」汪曼雲擠眉弄眼的道

    先前以為汪曼雲喝喜酒之語,只是插渾打科的嚴濟民,悚然一驚。

    陳壁君的書房裡風塵赴赴的李士群、胡蘭成,告訴了嚴濟民汪偽集團的『人才荒』的程度遠比他想像要嚴重,兩個棄將又何能登堂入室。

    「子誠老弟!久違!」李士群風度還好,稍一驚詫,就與嚴濟民打上了哈哈。

    可胡蘭成就不行了,眼中帶血的刻骨怨毒,別說嚴濟民這個當事人,在一干觀旁者面前都無所遁形。直嚇得怕被連累的李士群匆匆拉著胡蘭成告辭了事。這當口,跟嚴濟民發生衝突,殊為不智。

    這一來,書房裡,只剩下了丈母娘看女婿的陳壁君、隱含幽怨的小山,縮在角落作小鹿亂撞狀,耳根經得發亮的汪文靜。

    這種詭異卻明晰的態勢,看著嚴濟民心苦如黃蓮。

    平心而論,他不討厭汪文靜這個人。

    虱子多了不庠,反正都臭名遠揚了,此際的嚴濟民也不介意當汪兆銘陳壁君的姻親晚輩。

    問題是,汪文靜並非那種不諳世事以夫為天的傳統婦女,而是一個志向遠大信仰堅定的特工。真娶了她,除了立場不對,跟娶了小山有何區別,就算是掛名夫妻,那同在屋簷下的日子,想不度日如年都難!

    該來終究要來,並不會因嚴濟民的心理活動,而緩上一分半秒。

    「子誠你跟文靜都不小了,也還和得來。我跟先生都商量過了,十月你們就把婚事給辦了。」陳壁君都懶得徵求一下兩個當事人與其正牌家長的意見,這份霸道,這份包辦,也算是到家了。

    政治考量壓倒一切。

    千百年來,權門豪族攏絡寒門仕子的的方式,莫過於裙帶沾親,同時這也是對寒門仕子的忠誠度的考驗。

    進入民國了,時代不同了,可某些事情的本質卻沒有任何變化。

    一句話,走一步化為一家,從此一榮俱榮一損一損,退一步,則不免信任大失,投閒置散都是輕的。

    正是考慮到個中厲害,之前汪兆銘夫婦在這個問題上,才對嚴濟民多有寬容,可目前形勢卻逼得他們盡快確定嚴濟民的絕對忠誠,這才好放手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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