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園路汪公館還是九一八那年某位家資巨萬的老同盟會員送給汪兆銘的。
經營時間既久,設施自然完備。
位於主樓後面的地下避難所,就是汪公館最有特色的建築。深入地下五米的密室,在地厚少水冀中平原不值一提,可在東南沿海根本就是一個奇跡!
避難所那扇厚達一尺半的鐵製蓋門上覆有巧妙的偽裝,很難被人發現,其防禦功能亦強大得變態,除非有半噸以上的tnt,否則休想炸開。要是真有人如此做了,那避難所也就整個坍塌了。
孤軍會有這麼多*?答案是否定的。在美**援大舉來華之前,tnt在中國還是稀罕物,五百公斤tnt,連擁兵數十萬的主力戰區,也沒那麼雄厚的家底。
地下避難所內。
一下到此間,安全意識極強的褚民誼,就急不可待把通向地表通風口統統關閉。如此一來,避難所的最後一個弱點是沒了,可也沒了新鮮空氣。虧得一百多平米的廣闊空間裡只容納了不到二十人,虧得室中的鼓風機已開到最大,不然又何止是人人汗流浹背。
借助於昏黃微弱的燈光,我們可以看到,人們在長方形的地室中,自發分成了好幾撥。
最裡面那一撥,是汪兆銘夫婦及其親屬、隨員。
地室的中段,平日水火不容的周佛海、陳公博帶著幾人湊在一起。周佛海週而復始的念著佛號。書法頗有造詣的陳公博,用手指在地上不停的胡寫亂劃。兩人的親信卻在交頭結耳竊竊私語,也不知道他們在商量些啥。
比較靠前位置,嚴濟民、汪文靜、小山秀子三人靜靜的挨坐著。把頭埋在嚴濟民胸前的汪文靜嘴唇打架似的顫抖著,手指握得根根發白,活似一隻受驚過度的小鹿。
小山秀子背靠著嚴濟民,目光幽冷如狼。
被兩個女人夾在當中的嚴濟民,腦子裡是一片空白。這並不是說他就沒有想法,恰恰是念頭太多太雜,叫人無所適從,這才造成了大腦停擺。
蓋門正下方兩個衛士持槍而立,耳朵豎得老長,聚精會神的傾聽處面的動靜。其實,以蓋門的隔音效果之佳,他們不管再是用心,也幾乎不可能有什麼收穫。
理是這個理,可人在危急時刻,還是很需要心理上的自我安慰的。
「汪先生,我也去聽聽,回來好向您報告!」汪兆銘的秘書江萬里,一個二十五六的漂亮小伙滿臉焦急的向汪兆銘請示道。
汪兆銘嗯了一聲,就算是批准了。
誰也沒有想到,江萬里一走到蓋門下方,就掏出手槍對兩個衛士發動了突然襲擊。全無防備兩個衛士應聲倒地。
江萬里一腳踏上土梯,飛步向蓋門衝去。沒說的,他是想衝出密室,去給孤軍通風報信了。
沉悶的槍聲在室內引發了一片尖叫,幾聲怒斥,許多的不可思議。這其間,又以汪兆銘的表情最為豐富。他對自己的人格魅力向來自豪,可現在卻連最貼身的部屬都背叛了他,這個臉可丟到爪窪國去了。須知,在與日本人搞對抗這幾天裡,汪兆銘所採納的由江萬里所提奇計妙策在實不在少數。由此可證,江萬里絕非是為求自保而臨時起意。
叫世人扼腕,讓一夥汪偽巨奸們歡呼雀躍的是,江萬里的動作是夠利落的,可他還是失敗了!
「梆!」又一聲槍響,汪萬里從土梯上一頭栽了下來。
開槍的是小山,對於與自己生死悠關的蓋門,她的緊張關注絕不在任何人之下。
小山走上前去,用腳踢開江萬里手上的槍,正待要給她補上一槍,汪兆銘等人所在的那一頭卻已波瀾再起!
一支冰冷的槍管直通通的頂在汪兆銘的後腦勺上.
「默村,你瘋了?」周佛海氣急敗壞的吼道。
「周先生,對不起了。」趁之前那股亂哄哄的勁,小心翼翼的悄然運動到汪兆銘的身側,旋即又暴起發難的丁默村,頗為自得的道:「汪先生,我只是想同您一道上去欣欣一下潔白無暇晶瑩如玉的當空皓月,我你應該不會拒絕吧?!」
這時,陳公博和小山已端著槍圍攏了過來。
可丁默村卻也是久經風雨之輩,他背靠著牆壁,整個人都縮在汪兆銘身後,竟不分豪破綻都沒給對手留下。
「默村,你果然是重慶派來的。當初我就很奇怪,即便你跟戴笠爭寵失敗,還是堂堂的少將,陳氏兄弟的嫡系幹部,再是失意,也不會落魄到來上海找工作。」都這時候了,汪兆銘居然還笑得出來,且笑聲中還含著輕蔑:「我所以沒有繼續懷疑下去,一因為是佛海給打了保票,二是從不認為你會是個威脅!」
「汪先生,你讓他們把槍先丟了,我陪你聊多久都沒問題。」以為汪兆銘意在拖延時間的丁默村持槍的手猛一用力,頂得汪兆銘身不由已的向前一傾,一絲痛苦的表情,從其面上一掠而過。
心疼不已的陳壁君,用惡毒得能叫閻王發抖的詞語詛咒著丁默村,如眼神能殺人的話,丁默村早被她殺死n次了。對這種幼稚的行徑,丁默村理所當然予以無視。
「小妹!」喝住了陳壁君,汪兆銘又對丁默村道:「你是個聰明人。也許就因為聰明得過頭,你才會缺乏為信念為職責去死的勇氣。說得再明白些,你就是一個色厲內茬的奸滑小人。
丁默村惱怒中帶著困惑:「汪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不會跟出去的,你要有膽子,可以開槍啊!」
「汪先生!您可是要想好了。您終究是黨國數一數二的元老勳臣,只要您能迷途知返,我會絕對保證你的生命安全。又何必要非走到魚死網破那一步了!汪夫人,您說我說得對不對!」丁默村在試圖軟化汪兆銘之餘,還不忘對陳壁君攻心,這心計也算玩到家了。
「四哥,留得青山在……」陳壁君果然心動。
「政治即吾生命!就這麼回去向蔣某人低頭,用結束政治生命和搖尾乞憐來求得他假惺惺的寬恕,我不如這就一死了之!況且,現在出去也活不下來,日本人佔著整個上海了,他們會甘心你們把我帶到租界去?你們會容許我重新落到他們手裡?你們最明智的選擇,只能是就地殺了我!」不愧是老資格的演說家,汪兆銘這番條理清晰的分析,每個字都洋溢著極強的說服力。
「公博,小山小姐,我現在命令你們,只要丁默村有任何異動,你們就立即開槍,不要顧忌我,我死我活就看天意吧!小妹,你千萬不要心軟犯糊塗,不要讓我恨你一輩子!」汪兆銘直視著陳壁君語重心長極動感情的道。
休以為汪兆銘只是在空言恐嚇。縱觀此人的大起大落的政治生涯,他可從來就不缺乏博命的勇氣,要不當日又哪敢赴京刺殺大權在握的攝政王,那可九死一生的活兒。真要說起來,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公開降日組織漢奸政權,又何嘗不在是做一場成則『功業光耀千秋』(純屬幻想),敗則身名掃地的驚天豪賭。若只圖個安穩,他老老實實呆在重慶做他的副領袖,照樣享受他的富貴榮華。
一個人的堅強與否,只在於性恪,與立場順逆無關。錯誤的信念,未必就不堅定。
被汪兆銘說中了,丁默村真的是個貪生怕死,絕對自私的傢伙,面對汪兆銘的悍不畏死,他心裡在打鼓,腳也在發軟。丁默村不怕陳公博會開槍,叫他擔心的是小山秀子的反應。誰知道這個日本人存的是那門子心思。
正僵持間,一顆從小山身後射出的子彈,呼嘯著打上了汪兆銘胸前!
是誰開的這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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