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濟民的笑而不答(其實是沒法答),落在鄭蘋如眼中卻成了貓戲老鼠式的陰險,她語氣很沖的問道:「嚴專員!既然你不想說,你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那我也就不問了!那麼接下來你將如何處置我這個敵人?」
嚴濟民一邊把玩著酒杯,一邊暖昧的道:「首先我要聲明一點,我可從沒有把這樣的美麗小姐當成敵人的習慣!其次,金屋藏嬌的故事,鄭小姐總應該聽過吧!」
他是打定主意要把鄭蘋如先留在身邊好好保護一段時間了。
長久以來,嚴濟民一直在疑惑。像鄭蘋如這樣一個能接觸到日本最高層次的上流社會的戰略情報員,簡直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最適合她的戰場應該在日本本土,應該在東京的豪宅皇宮,為什麼中統會蠢到為了殺區區一個內部叛徒(丁默村原為中統高幹)而豁出她的性命。
關於這個問題,不確定的答案很多。有傳聞說,是當時的中統區上海區副區長追求有未婚夫(空軍軍官)的鄭蘋如碰了釘子,才故意派給她這麼個棘手差使,想磨磨她的傲氣,結果卻陷其於死地。又有傳聞說,是中統的最高指揮徐恩曾親自點的鄭蘋如的將。
別人怎麼蠢,嚴濟民管不著,可現在歷史都把機會交過來了,他就覺得就算不為了憐香惜玉,自己也有糾正這個低級錯識的義務。
把鄭蘋如押到嚴濟民為她選定的幽禁地點的過程極其順利。與讓嚴濟民刻骨銘心的袁清不同,以美色為唯一利器的鄭蘋如,沒有受到特工行動訓練,在幾條大漢的暴力挾持面前,連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回到公館嚴濟民把反鎖在了書房裡,隨著地位的步步高陞、周圍環境的愈發複雜,他所用於運籌的時間,對陰謀的愛好,都在與日俱增。畢竟,他的某些重要抉擇已不僅會影響他本人的命運,還會牽扯許多旁人的生死存亡,再也不容他漫不經心,吊兒朗當了!
五日後的深夜,極司非爾路上的永順大戲院。
叫賣花生瓜子的小販無精打采的在戲院門口吆喝著,昏黃燈光從戲院的門頂倒射下來,映射在那周邊綴了花飾的大紅底水牌上。
如同過往的無數個夜晚,一切都那樣的普通尋常。
散場了!從戲院裡一烘而出的人群黃豆一樣撒在大街上,放眼看去儘是攢動的人頭!
突然,一個極為霸道的聲音從人群身後響起:「都識相點,不想找不自在的,都給四大爺讓個道!」
人們還真給『面子』,人群中馬上就出現了一條筆直寬敞的大道!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江湖地位』吧!
同一時間,戲院對門的小巷裡!
「點子要出來了,大伙都眼睛給我放亮了,這是專員第一次正經用咱們,活可要幹得漂亮!」某個渾身透著陰鷙氣息,腳下好像總在飄浮的瘦高個,對同樣是黑布蒙面的幾個漢子吩咐道。
「都準備好了!」
「哥幾個都憋著勁了,今天一定幫這條腿把仇報了!」
「隊長!你說話,想姓吳的身上多幾個窟窿?」
止住了手下的表忠,『瘦高個』把注意力又轉回了戲院門口。
這時一個滿臉橫肉凶相畢露,身上卻穿著做工考究的金絲綢衫,手裡更拿著一把花鳥面的白金柄折扇的光頭惡漢,已在保鏢的前呼後擁下大搖大擺跨出了戲園,可卻又停在了大門口,像在等什麼人。
『瘦高個』眼中殺機大盛!
未幾,一個五官精緻,面上殘留著余妝的嬌小美女,也從戲院裡出來了。惡漢咧嘴一笑,把美女緊緊的抱到懷裡。
呼吸粗重可聞的『瘦高個』死死的盯著那驚鴻麗影,心裡是五味俱全。曾幾何時,這女人還是他的禁腐!
雖有惡漢的赫赫『淫』威在前,可戲迷的熱情卻是什麼也壓不住了,無數個聲音同時衝著嬌小美女喊道:「小丹紅、小丹紅、小丹紅……。」
不用說,這美人兒就是今天戲碼的主演『小丹紅』了!
『瘦高個』狠狠的揮了揮手。伴著他這個手勢,一顆顆子彈帶著淒厲的尖嘯聲,飛向目標明顯的活靶,惡漢一行!
出於自私的本能,一聽到槍聲惡漢就是把身側的女人一把拉到身前充當肉盾。
很快惡漢便意識,這個舉動是何等的明智。
第一輪槍擊過去,受驚的人群早四散而去,惡漢的幾個保鏢也倒在了血泊中,唯有惡漢與『小丹紅』還好端端的忤在戲院門前。說來也怪,那些要命子彈像是有意避開『小丹紅』似的!
從小巷裡冒出來持槍蒙面人,成一個扇形把這兩個男女牢牢圍在當中。
明白了什麼的惡漢,一邊用槍頂著『小丹紅』的太陽穴,一邊破口大罵道:「「姓白的!你個長三堂子養的!你跟你的人要再敢動一動,這小娘們立馬就腦袋開花!」
一眾蒙面人都用詢問的眼神望著『瘦高個』,他們知道『小丹紅』在自己老大心中的位置,更知道再拖下去,差使非砸了不可。『七十六號』離此地可只有幾步之遙!
『瘦高個』也就是白斯年把牙幫咬得格格響,臉上陰睛不定!
把這情形盡收眼底的吳四寶(惡漢)大喜過望,趁機鼓動起了如簧之舌:「白老弟!你可得想好了,你鬧這麼多事不就是為了這個女人嘛,何必弄到一拍兩散,誰都不得好的地步了。只要你現在收手,回頭我就把她給你送過去,再補上兩萬大洋,咱倆算是兩清如何?反正你也沒露相,又有嚴專員做靠山,我那奈何得了你!」
白斯年的回答卻是開槍。他是猶疑不定過,可最後還是拿穩了心神!
「噗!」白斯年一槍打在了『小丹紅』的腿上,她的身形向下一低,緊接著他又連連扣動扳機把半梭子彈都傾澱在吳四寶那因為『小丹紅』的矮身而暴露出的胸膛上,直打得這個『七十六號」頭號殺人狂象嗑了一公斤似的劇烈顫抖,到氣絕時也沒再能說出一個字!
把手上的槍一扔,白斯年酷酷對手下吩咐道:「把她扶上!我們走!」
一行人隨即上了早有備下的汽車風速離開了現場。
當日凌晨,嚴公館。
「你做得很好!」聽完了白斯年的匯報,嚴濟民滿意的笑了。
此時得到嚴濟民的支持承諾的丁默村正蠢蠢欲動,與李士郡的全面攤牌迫在眉捷。這會殺了官小權重的警衛大隊大隊長的吳四寶,好處實在太多,不但李士群失去了一個重要羽翼,還能加深的丁、李之間的矛盾與仇恨。
對於嚴濟民這樣的弱者,把水攪混總是有利無害的!
嚴濟民之所以讓白斯年帶人去殺吳四寶,而不是借用來得更保險的『孤軍營』士兵,固然因為白與吳有舊怨,白會全力以赴,可也是在考驗白斯年。說白了,吳四寶就是白斯年的『投名狀』!
有了這道『投名狀』,至少在汪偽內爭中,嚴濟民就可以把白斯年引為心腹了。
多一個精明強幹,對『七十六號』各種內部情況瞭如指掌的心腹,對勢單力孤的嚴濟民可不是個小收穫!
白斯年臨告退前,嚴濟民看似你要把小丹紅送去重慶?」
「是的!已經上船了,先去香港,再設法從那裡去重慶!」白斯年緊張得汗都下來,可還是實話實說道。
「等她到了香港,把這點錢給她匯去!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嚴濟民心意可不輕,整整一萬大洋,足夠小丹紅在大後方另起爐灶重置行頭的了。
「至於你!」嚴濟民指著白斯年冷冷的道:「我希望小丹紅的事情是你最後一次欺瞞我!到時莫怪我言之不預!
踏出嚴公館時,那種赤身裸體的感覺還纏繞在白斯年的心頭。『小丹紅』具體去向的知情者,只有他跟兩個平素最親信的手下。嚴濟民卻能一口點出,那豈不是,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從來就被跳出過嚴濟民的視線!
當然,白斯年還沒蠢到去查是誰出賣了他。不對,對嚴濟民城府手段,他更忌憚,也更畏懼了。
其實,要是白斯年完全不念舊情,下令把小丹紅跟吳四寶一塊亂槍打死,那嚴濟民才真的是不敢用他了!
要求手下堅強冷酷,又不希望其完全絕情,上位者的心思就是這樣挑剔、苟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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