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黎明之前4
高飛的九麗鳥忽然身形一滯，揮動的雙翼似也變得沉重了許多，那一個個飄蕩的音符彷彿穿越了虛空，一個個擊打在九麗鳥身上，讓鳥中皇族失去了平常的優雅。龍升寒冷冷一笑，掌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枚三寸長的小笛。唇關輕啟，悠揚的樂聲便那樣流淌出來，水銀洩地般向四周擴散。以音制音，季同幾乎要擊節稱讚，那「叮咚」作響的琴聲似忽然變得壓抑了許多，再也不復前一刻的靈動，就好似那欲飛的雀兒被纏住了翅膀，說不出的沉悶。
那九麗鳥何等高傲，壓力一緩頓時身形振起。黎明前的天空有些晦暗，五彩斑斕的軀體陡然間拔高數丈，引頸高歌，聲震寰宇。尖利的嘯聲像一柄長刀，撕開了遼遠的沉寂，也撕碎了那一道無形的音牆。
「噗……噗噗！」幾聲乾澀的輕響，卻是細物斷裂的聲音，那變幻的琴音終於消逝。眾人長長吁了口氣，卻發現剛才那短短片刻，汗水已濕透衣背。
「你是誰？」冷冽的聲音帶了一絲虛弱，卻比先前沉穩了些。
「洛氏影衛，護族長老，便只有這點本事？」龍升寒冷冷得嘲諷，哨聲引動，九麗鳥緩緩降下，一身白袍的修長身影在火光映照下分外磊落。
「六百年的安逸讓你們連最後的戰力都丟掉了麼？」
幽暗處的喘息聲一陣起伏，那強烈的驚詫卻不是旁人所能體會的。洛思幽心潮起伏，這從天而降的年輕男子身像一個巨大的謎團，惹人困惑。影衛與護族三老是洛家皇族最大的秘密，六百年一脈相承，就連當政的帝王也只不過能隱約瞭解到這股力量的存在罷了，眼前的男子卻能如數家珍，叫她如何能不震驚！
作為洛家背後隱藏最深的力量，影衛的數目異常稀少，自唐夢開國，六百年歲月更替，最多的時候也不曾到過百人。影衛的培養凝聚著護族三老的心血，秘密和忠誠是兵員選擇的第一準則。洛氏影衛或直接或間接都有著洛家的血緣，通常他們極幼小時便被選中，視其根骨而選擇合適的修煉方式加以引導，成就非凡。每位影衛原先的履歷會被悄然毀去，一入深宮便終生相隨，惟三老之命是從。
相比之下，三老的人選則簡單許多，無一不是當世強者。到了這一層次，於立場之說多少都有幾分心得，倒無須更多的框范。三老中的大長老一職是掌握影衛力量的關鍵，向來由洛族嫡系來擔任。洛家皇族能坐享天下六百年倒也名無幸至，每一代都能出一二名出類拔萃的高手，維持著權力核心的傳承。想到這裡，一抹苦笑悄然浮上洛思幽的臉龐。
與任何一任大長老的處境都迥然不同，在那個風雨飄搖的冬天，父親悄然辭世，留給自己的是一副幾乎無法承受的擔子。十七歲，在尋常女孩喜愛做夢的年紀，自己開始將稚嫩的肩膀深深裹在這寬大的黑袍裡，從聲音到行止，努力模仿著父親的一切，三年如一日。
一直試圖用這樣的方式隱瞞父親死訊，洛思幽卻明白，儘管自己的音殺之術漸入佳境，但那兩雙老辣的眼睛終有看破的一日。三長老帕瓦羅蒂性子恬淡，厭惡殺戮，然而那二長老斯潘?諾裡斯卻向來野心勃勃，所謀者大，縱使當年父親在時，他也一直虎視於側。手握帝國法師工會的權柄，若論那興雲布雨的能量，他從未欠缺，若有朝一日失了制衡，怕是連這洛家的最後依仗都要分崩離析吧。
那雙晨星般光耀的眸子彷彿能穿透重重迷霧，直接擊打自己的心靈。洛思幽沒來由地一顫。
「你究竟是誰？」
「我姓龍！」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刺破滿天的幽暗灑落大地，早起的人們開始推開房門，走上大街。驚悚的尖叫聲此起彼伏，然後是一張張諱莫如深的面孔，人們腳下的步子也不自覺地加快了。
如山的屍體不知何時已被人搬走，街道間的血跡卻是宛然，濃重的血腥氣彌而不散，讓人很容易想到這裡曾有過一出激烈的戰鬥。往日熱鬧非凡的駐馬大街人跡寥落，戰爭，就像惡魔伸向人間的利爪，攫取生命的同時，還帶來無限恐懼。
「走吧小立，咱們回家！」老人拉了拉孫兒的小手，聲音中帶著虛弱，這般的滿目瘡痍在他漫長的生命經歷中早已不是第一次，作為普通百姓，他知道如何在戰爭的陰影下求存。
「爺爺，貓貓……」孩子歡叫著掙開老人的拉扯，一蹦一跳地衝向街道對面，卻原來是一隻花斑老貓吸引了他的注意，老人微微苦笑，眼看著滿大街的行中也只有這四五歲大的孩童還能如此歡悅！
「駕！」
突然傳來的策馬聲讓老人面色一僵，只見數十騎奔行一線，追風逐電般在街道上疾馳，清一色的火紅色盔甲覆身，恍若天神。老人驚得臉都綠了，猛喊道：「小立快跑！」
孩子茫然地回過頭望向老人，竟那樣呆立在了道路中央，老人面色潮紅，猛地想衝下去奪下孩子，腳下卻不爭氣地打了個踉蹌，摔倒在地上。就這片刻的時光，飛奔的十數騎已迫近，那為首之人驟見道路中央有人，急急勒住了韁繩。那戰馬的奔馳速度何等迅疾，吃痛下一聲長嘶，依然往前衝了數步，就在孩子的面前人立而起，堪堪避過了這一場禍事。
便是這驚險的一幕引來了不少人駐足側目，道路兩旁的人家也紛紛打開了窗口，對這支從未在帝都出現過的軍隊，大多數人懷著七分畏懼，三分好奇。那為首的小隊長飄然落馬，一手輕輕抱起還在發呆的孩子，走向道旁。老人掙扎著從地上爬起，喘著粗氣，臉上的驚喜卻難掩，小心翼翼地從對方手中接過孩子，老人大量了下眼前的軍官。這是位異常年輕的軍人，笑容宛然，帶著股難得的生氣，確與那些腐朽的城衛大相逕庭。
「多謝小將軍了。敢問將軍所屬何方軍隊？」略一躑躅，老人問出所有圍觀者心中的疑惑。
「我們炎龍軍已接管了帝都城防，請各位父老放心便是！」
轟！人群裡炸開了鍋。那小隊長燦然一笑，也不作停留。向四周抱了抱拳便翻身上馬，十數騎轉瞬消失在眾人視野中。
「是炎龍軍啊……」老人口中模糊不清，眼中閃過一絲異彩，「果然如傳說中一般……」
「爺爺，什麼是炎龍軍啊？」孩子稚嫩的聲音響起，一雙懵懂的眼睛好奇地眨著。
「炎龍軍麼……」老人輕輕拍了拍孩子粉嫩的臉蛋，「那是群值得尊敬的戰士！」
帕特森摸了把腦際的熱汗，一夜狂奔終令他生出一絲疲憊，看看四周漫山遍野的戰士，也都一臉的倦怠，好在那高高的城牆已在望。呵呵，平亂帝都，大帥以兩萬精騎相予，六年的辛苦，自己終於在仕途上邁出了一大步。只要將今次的事辦好了，便是青羊宮那位，也不會叫自己吃虧吧！想到這裡，帕特森便如注了一劑靈藥般容光煥發。
「快！再快一些！」帕特森高聲催促，熹微的晨光下，數目龐大的騎兵又開始了狂奔……
「來者何人！」城牆之上，一個聲音沉沉喝道。
「巨鷹第四軍團代理軍團長彼爾?帕特森率全團兩萬餘騎兵前來平亂，有陛下親筆密旨為證。」帝都的亂況密旨中略有提及，能在此時鎮守城門的必是洛天鴻親信無疑，帕特森不敢怠慢，從囊中取出一紙明黃色的御令，高舉在魔法燈下！
「好！」那城牆上的聲音略一猶豫便接道，「你等上前便是，我這就令人開城門！」
帕特森不疑有他，揮了揮手，幾聲號角過後，兩萬餘騎匯聚於城門口上，縱使人挨著人，卻也佔據了好大一片地方。半晌，那城門仍未開啟，帕特森望想那高峻的城牆，心中警兆忽生，便在此時，爆裂的鼓點響起在城牆之上。
「不好，情況有變！快退！」帕特森驚呼。還未待巨鷹眾人有所反應，無數箭矢和石塊便如雨點般灑落下來。帕特森面色慘變，他終於知道對方讓自己近前的含義，城門口上地域相對窄小，兩萬餘人一擁擠，幾乎是人挨著人，那些箭石根本無須準度，隨意投射必能有所斬獲，慘叫聲次起彼伏，原本嚴密的陣形已然亂了！
匆忙避過胡亂飛來的一箭，帕特森憤怒地望向城頭，入目的是一整排火紅色的盔甲，正有條不紊地向地面投射著，那份不慌不忙的沉穩氣度分明是百戰老兵，帕特森心頭狂震，炎龍軍！這支一直壓著巨鷹一頭的帝國第一軍他怎能不熟悉！來不及細想，後退的號角聲半刻也不曾停歇，帕特森想努力維持著後退的秩序，卻發現那實在是奢望。多退一步便多一分求生的希望，縱然巨鷹軍平日裡訓練也素，卻也難免有相互踐踏的事發生，人心總是自私的！
一切都還未結束，卻聽一聲長哨，城牆背後瞬間越出十餘名紅色長袍的法師，他們腳踏虛空，密集的火魔法傾瀉如注。
「好傢伙，大魔導！」帕特森一顆心越來越冷，一股無力感籠罩了全身，對方的思慮不可謂不狠辣，頃刻間，那些大魔導聯手施為的火魔法便在兩萬騎後方築成了一條燃燒的隔離帶。晨風在嘶吼，火焰越燃越高，帕特森心頭升起一絲絕望，轉瞬被不甘和怒火所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