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黎明之前3
季青城不語,但厚實的手掌已悄然握上了劍柄。所謂的退路從踏入帝都那一刻起已經絕了。這些年容忍了太多,也放棄了太多,沙場上的屍骨未冷,而所謂的帝王已一次又一次向保疆衛土的戰士舉起屠刀,這一切終將改變,就讓自己來做這個先行者吧。
「怎麼,你真的想嘗試?」帕瓦羅蒂輕噫了聲,似生出了幾分慍怒,「莫說你有毒傷在身,就算完好,你又敢說能贏我不成?」
季青城洒然一笑:「不試試怎麼知道!」
最後的月光漸漸黯淡,天邊已隱露白光。古拙的窄劍豁然出鞘,領域同時向四周蔓延。這一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艱苦,但季青城再也無法拖延,說不得要搏上一次!
「老三,你都在幹些什麼!」輕若蚊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帕瓦羅蒂露出無奈的苦笑,劍光已至,那領域的壓迫終非等閒,悠悠一歎,青色短劍自動跳出劍鞘,空氣中的風元素瞬間變得活泛。
自己的努力終究白費了啊!
帝都東南,承天門。
稀疏的衛兵散佈在城門四周,在這個特殊的夜晚,他們幸運地逃脫了血肉相搏的第一線,但所有人的命運依然與這座城市緊緊捆綁在一起。
月色漸去,清晨的第一縷光輝已越來越近。梅策爾德有些無神地就著城牆四望,幾個時辰以前,城北的廝殺聲響徹雲霄,戰火中的浮光掠影讓每一名遙望者都為之顫慄。幾個時辰後,一切似乎都漸漸歸於平靜。梅策爾德不敢也不願去猜測戰爭的結果,他只明白,許多平日裡吹牛打屁的損友或許都不在了。
漸近的馬蹄聲在黎明的靜謐中格外刺耳,梅策爾精神一振,一把奪過身旁下屬手中的魔法遠望鏡。
這是一支全副武裝的軍隊,深色的盔甲在夜色中有些模糊,整齊的陣列讓城頭上的草頭軍自慚形穢。
「是援軍,援軍來了!」一名小兵忘情的呼喊起來,這一夜他們壓抑了太久,城市彼端的殺伐像一條無情的鎖鏈纏繞在他們心頭,有了大批的援軍,一切都將為之改變。
「先等等!」梅策爾德做這承天門守備已有十三年,性格中多了幾沉穩,儘管也是心中暗喜,卻不忘自己的職責。隨著距離的拉近,隊伍的面貌越來越清晰。城頭的魔法燈雖不能遠照,卻也能看出大約有萬人,帶著快速奔襲後的幾縷風塵,急急向城門趕來。
「來的是哪路軍隊!」魔法擴音器將梅策爾德的聲音傳遍了城下,一晚的失魂落魄後,話語裡總算帶了幾分生氣。
卻看那陣列中行出一名衣甲鮮亮的將領,對著城頭行了個標準的軍禮。
「奉陛下星夜秘令,巨鷹第三兵團第一大隊共一萬人前來平亂。伏倫大帥與巨鷹主力已在路上,命我等先行一步,盡快穩定城內局勢。」說話間隊列中展開了一面大旗,一隻展翅翱翔的老鷹顧盼生威。
梅策爾德看得真切,大喜過望,這軍隊行止間頗不尋常,必是多年軍旅造就,卻不是等閒草寇所能冒充的。帝國三大軍團,終究不是浪得虛名,北門被奪就在幾個時辰之前,也怪不得他要多上一個心眼。
城北那接天的火光越發黯淡了,梅策爾德心頭一緊,猛地揮了揮手:「速速打開城門!」
誰也不曾發現,那城下將領的臉上閃過一抹狡黠的笑意。
季同一行十數人隱匿於瓊樓之上,四周沉靜的元素感受著季同的親近,化作一張無形巨毯,將幾人的所有波動包裹在其中。得益於對元素理解的日漸深刻,季同就像一個手握重金的爆發戶,開始漸漸地學會如何去運用自己的資本,這種掩飾之法不過是一時的福靈心至,卻比現有的任何魔法屏障更為天然有效。
瓊樓高峻,原本是帝王之家吟風弄月的場所,此刻卻成了最佳的觀戰平台。悄悄摸出一截小管,那是斯拉夫人特製的魔法遠望鏡,卻不是等閒的舶來貨可比,紛亂的戰場清晰地投影其上,纖毫畢現。
季青城那驚艷的一劍令季同陷入了沉思。並未驚異於父親的深藏不露,事實上對於傳統世界的等級劃分,季同一直懷著一份莫名其妙的鄙薄。從天雷及體那一天開始,季同便作為一個特殊的小蟲,游離於傳統修煉體系之外。幾年前,他還會為自己的等級而困惑,而隨著心靈之路的延伸,展現在自己面前的新世界越來越廣闊,那種困惑漸漸化為了淡然。
傳統的魔武修煉在典籍所載的仙學文明面前相形見絀,排除虛構的因素,季同始終覺得在那個千萬年為人遵守的體系有著某種缺陷。這些天大長老樸素而自然的魔法運用常在他腦中出現,那種渾然天成的感受與仙典中的記述頗有相合之處。大長老超越了尋常意義上等級劃分,而正是這種超然,讓他逃脫了世人共有的桎梏。或許等級的設置為許多人提供了努力的方向,但它也確實限制了人的創造力。
帕瓦羅蒂劍影一蕩,風之領域彷彿在不斷搖擺,給人以迷亂的感覺。季青城的凌厲一擊將行進途中的每一寸空氣都撕裂了,卻偏偏被柔弱的風導引得偏離了方向。季同覺得頗為有趣,這位風之劍聖的出招聲勢也可稱浩大,卻偏偏沒有半點殺意,倒是自己父親那一顆進取的心有些疲憊了。兩人的境界都攀越到了世俗金字塔的巔峰,儘管方式不同,但都在走著那條突破規則的道路。季同忽然有些激動,他終有些明白該如何自處。自己在無力承受風霜的年代,就置身於無數強者努力逃脫的法則之外,也正因為如此,自己所面對的空白比任何先行者都要純粹。那似是而非的仙術只是畫筆,更多的需要自己去創造和描繪。
這注定是一場沒有勝負的戰鬥,季同不敢說能勝過兩人,但卻能在靜心的狀態下清晰地把握住每一絲脈動,生生不息的元素流是他最好的觸手。心頭驀然蕩起一絲漣漪,那零落的「叮咚」聲忽然變得驟雨般稠密,一記記動人心魄。季同皺了皺眉頭,從第一聲琴響,古怪的感覺便不曾消逝,這神秘的七絃琴代表著某種特別的力量,漸漸激揚的曲調讓所有人的心境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老三,你累了!」帕瓦羅蒂一直不明白為何如此動聽的聲音能與冷厲的語氣結合在一起,週身一冷,原本有條不紊的氣機忽地有些凌亂了,那斜掠的一劍竟貫注了全部的殺意,氣勢頓時變得迥然不同,心中苦笑,這種不由自主的感覺還真討厭啊。
季青城依然執著地尋找著力搏的契機,一切都來得如此自然,季同發現不對時,那沉悶的的碰撞已不可遏制地發生。兩條人影飛退,血水沿著唇角飛淌。兩敗俱傷!
場中剛剛停止的搏殺不知何時已重新展開,而且比先前更血腥,更慘烈。赤城衛好似放棄了那精妙無比的戰陣,雙方的纏鬥毫無章法,每一刻都有人倒下。斯科拉緊皺著雙眉,似乎努力抵禦著某種侵噬。一切都亂了!
「冒犯唐夢洛家,沒有人能不付出代價!」冷冽的聲音在空氣中飄蕩。
「六百年了,姓洛的還真是死性不改啊!」
卻聽一聲清嘯,五彩斑斕的身影出現在天邊。
已經數不清有多少人葬身在那條無底洞般的戰線上,王鼎兩眼通紅,努力尋找著勝利的希望,卻發現一切都茫無頭緒。沒有人想到這樣的結果,那小山般的屍體訴說著一個令人心痛的傳奇。掌中的令牌依然溫熱,生死在這一刻變得縹緲……
馬蹄擊打在硬石排布的街道上,清脆的聲音飛速靠近,王鼎狐疑地轉過頭,卻見一支整齊的騎兵中隊正飛奔而來。淡淡的肅殺昭示著他們的精銳,一聲哀歎在王鼎腦海中唱響。援兵終究是來了,可一切都已經太晚。馬蹄聲戛然而止,那一個個矯健的身影在視野中變得無比高大,卻看他們齊齊甩手,空中飄落許多深色的遮蓋物,露出一身身紅色的盔甲。
紅得像火,紅得令人心醉!
清亮的鳴聲如潮水般滌蕩著夜空,那急驟的七絃琴聲沒來由地一緩,古怪的魔咒立時被打碎。那浴血搏殺中的士兵們如夢方醒,潮水般退開到兩邊,令人窒息的沉默就那樣猝然降臨。
瓊樓之顛,十數人暗伏於樓欄之後,平靜如常。置身於元素流的隔離帶中,他們是唯一不被魔音波及的人群。季同注目凝眉,神情肅穆。那飄搖天際的大鳥是如此熟悉,大散關外的驚鴻一瞥一晃而逝,卻再也不曾忘記。
九麗鳥,鳥中皇族,九天之上最優雅的生靈,當桀驁的它甘為人類坐騎時,那脊背上人影的名字已昭然若揭。龍升寒,那個迷一樣的碧落城主,季同心頭升起一絲古怪的感受,彷彿這個名字天生便將伴隨著自己走過漫長的路,是朋友抑或是對手?
一聲悶哼,那琴音頓時一變,由密集變得舒緩,卻不改張揚之勢。季同敏銳地捕捉到其中的玄奧,那一個個飛揚的音節不再流散於四面八方,而是循著某種特定的線路,襲擾目標直指天際的大鳥。以聲音禦敵,本就是頗為罕見魔法運用,能夠凝而不散,卻不是等閒境界所能形容了,季同一直對這暗中撫琴之人十分好奇,那個冷冽的聲音總有些怪誕,給季同以不真實的感覺,若有機會,倒想見一見此人的廬山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