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碧落
望著滿臉驚訝的季同,季靈兀自接道:「泰穆爾此番南侵醞釀已久,毫不誇張地說,早在當日,一切計劃便已成形。而如今,我敢說,帝國地三大勢力中,至少有一方,已經與泰穆爾人達成了某種妥協!」
這樣的消息要是放到明面上,那絕對是石破天驚,季同的思緒陷如一團亂麻,他也有些被震撼了。季靈慢慢在屋裡踱著步,一邊歎道:「當初碧落城也是機緣巧合下臨時得到的消息,來不及調集高手追捕,那封信若是能夠留下,帝國的局勢將與今天完全不同!唉,一個無意害煞了多少人?如此巧合,那時的我們自然以為他是有意為之。」
「為什麼這麼說?年少者路見不平,這有何不妥之處?」
季靈搖了搖頭,笑道:「五弟啊,你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且再念一念他的名字!」
「田剛……天罡?……你是說他是帝國的十五皇子,洛天罡?」
季同倒吸一口冷氣。
夜涼若水,風冷如刀!
漠邊的特殊地貌,造成了散關日夜溫差的巨大,每當太陽落山,埋藏在泥沙深處的寒氣便不甘寂寞地流竄於地表。季同披一件魔獸皮襖,意興索然地在月光下踱著步子。白天的會面帶來了太多的意外,以至他對三哥臨走前的委婉表示也無動於衷。
此時回想起來,帝國三方勢力的沉默很有些耐人尋味。那句「裡通外國」讓季同的冷汗發背沾衣。他可以為了唐夢的存亡和季青城的期待在這裡戍邊,卻無法容忍被人當槍使!若是真如季靈所說,有人早已與泰穆爾達成妥協,那自己的處境就極為不妙了。這場風暴的範圍將不僅僅在邊防線上,季同可以想見在唐夢腹地此刻也是暗流激湧,想想此刻兵力空虛的諾坎普,季同就有些揪心。
在三方勢力中,最不可能與泰穆爾有染的便是洛天驚一脈。隴月州地處西北,一旦破關便直曝於哥薩克鐵蹄之下,洛天驚斷然不會自毀長城,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任何盟誓都只能是一紙空文。
讓季同困惑的是其餘兩方的辨別。作為既得利益的佔有者,大皇子完全有理由出此下策,以犧牲帝國部分國土為代價,借泰穆爾人之手來緩解其餘兩方的威脅。而九皇子洛天夢雖僻處南方,所謀者卻是不小。南方向來富足,在帝國三大勢力中,他們是最低調的一方,同時卻也是擴展最快的。就在短短的半年中,這位以纖纖弱質聞名的九皇子已然穩壓洛天驚一頭,隱隱與帝都那位比肩。
在帝國漫長的歷史中,南北矛盾可謂由來已久。以蒼嶺、剡河為界,兩邊的地方勢力幾乎天生不可調和,洛天夢胸懷大志,但若要憑一己之力,破開南北壁壘以至徐圖北進,顯然還有些力不從心,而借助外力無疑成了最好的選擇。
輕歎一口氣,季同感到腦袋有些鼓脹,長時間的思考讓他感到了一絲疲憊。當領主的滋味並不似想像中那般美好,有句話叫做能力越高,責任越大,季同深有所感。迎著寒流飛快地縱躍了幾步,輕軟的裘襖在北風中鼓蕩,季同只感覺一陣涼意透徹了心扉,竟有種難言的爽朗,那一絲困意也隨之一掃而空。
想起久別重逢的三哥,最先躍入季同腦海的並非兒時那一點親情,卻是那位讓季靈在言語間倍加推崇的碧落城主。儘管沒有華麗的溢美之詞,但字裡行間自然流露的敬服卻是掩飾不了的。季同自然記得自己這位三哥從小便是心高氣傲之人,能讓他真心歎服的人自然非尋常之輩。
事實上,碧落城在季同眼中已不再是普通的江湖組織。以他們對帝國局勢的瞭解,顯然對許多動向關注已久,對於一群以封閉著稱的江湖人,這樣的表現無疑反常得很。亂世風雲動,英雄起蓬嵩,季同相信碧落城主也是個不甘寂寞之人,而對泰穆爾的戰爭或許是他們浮出水面的第一步!
日子過得有些平淡,來勢洶洶的哥薩克彷彿曇花一現般,乍一現身便渺不可尋,留下一群枕戈待旦的唐夢戰士在枯守中漸漸消耗著激情。
自從大雪過後,散關便陷入了每年的乾旱期。西北的冬天少雨,空中沒有一絲水氣,狂捲的風中夾帶著大漠的細沙,撲面生疼。南方的兵士都不適應西北的天氣,許多人臉上都被吹裂了口子,血淋淋的恐怖得緊。關內積蓄的水源都已耗盡,所幸背靠著塞水,這一來一去雖有十里之遙,倒也不至。
入夜,萬籟俱寂,只有三兩過路的沙鷗偶爾留下幾聲響亮的清啼。林立的兵營間依然燈火搖曳,但就算是最負責的守夜者也已經困頓了,在這個時辰,彷彿大地都陷入了沉睡。
關防一角,這是一個僻靜的角落,幾隻肥碩的沙鼠忽然「茲溜」跑過,彷彿受到了什麼驚嚇,半晌,地面發出輕微的悉梭聲,幾條黑漆漆的人影詭異地從泥土中「長」出來,互相打了個眼色,向著散關各處電射而去。
季同靜坐於臥榻之上,五心向天。這是他每晚必做的功課,四周那點點元素如歸海的小河般緩緩淌向他的軀體。忽然,他睜開眼,在元素的運行中,季同感受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儘管微弱,但在這靜夜裡卻有些突兀了。微一權衡,季同長身而起,披了件外衣,往門外走去。
火開始燃燒起來,初時只是幾處小苗,轉瞬便湧起幾人高的光焰。季同老遠便聽見幾聲驚悸的呼喊,腳下一使力,飛快地趕去。火焰的蔓延速度反常的快,季同到時,只看見數棟房屋已完全籠罩在大火中,四下裡儘是剛剛逃出來的兵士,他們一個個衣衫不整,驚魂未定。
「這是怎麼回事?」
「稟城主,這火來得蹊蹺,半夜裡不聲不響就起來了!」回話的想是幾人中的首領,他們隸屬於散關原來的駐軍,只是偶爾見過季同的模樣。
未等季同再思索,只見兩片水藍色的光韻籠向燃燒的大火,這是水系中級魔法水幕天華,水能克火,想必是有水系的魔法師專程趕過來。磅礡的水元素火焰一相觸,火光便開始劇烈的顫抖,令人驚悚的一幕出現了,那火非但未被抑制,反而如灑了油般一下拔高了三尺,在夜色中肆意搖擺。季同只覺得汗毛直豎,腦中一個名詞躍然而出,這絕對是有預謀的縱火行為!
彷彿為了印證他的猜想,耳中的聲音變得越發嘈雜,東西兩面的建築群落上都升起了火光,叱喝聲響鼓不絕。散關甦醒了,所有匆匆跑出來的人,臉上都帶著驚詫和憂慮。
「老大,這是咋回事?」季同看到一名法師巴巴地跑過來,一張臉被濃煙熏成了墨色,到了近處才認出是吟輝,看來剛才釋放魔法有他一份。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泰穆爾人是祭出了他們的國器——星火之石!」季同臉上漾起一絲激動,「替我傳令,封鎖全城,一隻蒼蠅都不許溜出去!」
那火焰的舞蹈越加歡快,彷彿在嘲笑著束手無策的人群,季同目光猛然一亮,忽地向大火燃燒的房屋走去。
「老大,小心!」吟輝看慣了季同那千奇百怪的手段,是以未加阻攔,可心中還是有些忐忑。驀然回首,留下一張自信的笑臉,季同腳下絕塵,如鐵了心的飛蛾般向大火投去,一時驚呼聲此起彼伏。
不算健碩的背影在火光中隱沒,不知是哪裡來的信心,吟輝一臉平靜,口中大聲吟哦著許久不念的菩提號,一片莊嚴。彷彿受到了影響,眾人高懸的心微微放下了些。一旁剛剛趕到的秦漢捂嘴暗笑不已,吟輝這兩下把式用來慰撫驚悸的人群倒真是適得其所了!望著那依然招搖的紅焰,秦漢神情複雜,季同的猜測猶在耳邊。「星火之石」,這名詞或許對吟輝來說有些縹緲,但落在他的耳中卻無異於一道驚雷!
作為那個眾神頻現的上古年代所留下的最後印記,幾乎每個國家都保留著一兩件無法用常規魔法理論解釋的特殊器具,睿智的艾爾斯人自然不缺乏理由——神力。相傳陸之北有饕獸,興風雨以亂世,火焰神馬爾蒂尼取天地間一頑石鎮之於窮極之地,那裡便是今天的泰穆爾,而那頑石則成了季同口中的國器——星火之石。
這樣美麗的故事,來源已不可考,或許是民間流傳,或許是泰穆爾官方某位詩人的大作,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沒有人會真的去相信,大多只是付之一笑。遍地神跡的年代早已一去不復返了,而如今的星火之石只是一塊利於縱火的石頭。當然,能被稱為國器,它自然還有不尋常之處,其中的玄妙便都在它所縱的火上!
星火,這是一個被用濫了的名字,幾乎每一個魔法體系中都有類似的稱呼,但能夠真正詮釋它含義的卻絕無僅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說的是它的堅韌,它的執著,沒有什麼力量可以阻攔它的腳步。
用「星火之石」引燃的火焰傳播極快,而且有一個最大的特點,那就是不懼元素!任何元素攻擊都只能被它自動吸收,復而轉化為自身的火焰,就連作為天敵的水系魔法都只能充當肥料的角色。唯一可以令它停止燃燒的,只有水,天然的水。奈何如今的散關除了少量的生活用水可謂一無所有,長久的乾旱成為了大火的溫床。難道泰穆爾人的隱忍是為了這樣一個機會?這招確實毒辣,但與哥薩克向來寧折不彎的風格大相逕庭,秦漢暗暗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