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暫退
彷彿為了印證菲戈的猜想,緊隨而出的炎龍軍讓他心頭一顫。皮蓬指揮若定,面對哥薩克,他們永遠都有一份心理優勢。奔馳的炎龍騎兵沿蠻獸軍兩翼形成一個前突的弧形,上萬紅駝獸的呼嘯聲響遏行雲!
狂奔的鐵蹄揚起漫天黃土,戰場變的有些混沌。隨著高塔上的輔助光環雨點般落下,唐夢軍的士氣達到了頂點。對於騎兵來說,戰場永遠都是狹小的,當菲戈還在為對方指揮者的身份而心存疑惑時,短兵相接的一幕已經來臨。
可以說,物理戰鬥型兵種的碰撞只奉行一個原則——兩軍相逢勇者勝。本就生猛的守衛軍增添了「勇氣」、「嗜血」雙環加持,一個個都如狼似虎。反觀前沿的的泰穆爾騎兵,正是之前剛剛退回的那一撥,儘管軍容不見散亂,但多少都有些底氣不足,任何一個活生生的人在經歷了那種詭異場面後都不可能無動於衷。因此在戰局的開端,唐夢佔據著壓倒性的優勢。
不似武技表演般花樣百出,戰場的拚殺簡單、直接而殘酷,往往在一招一式裡,生死已見,想要在刀池劍林中求存,容不得一絲猶豫,只有敵人的屍體,在是通向生存的鋪路石!不幸的是無論哥薩克還是炎龍軍,都是久經戰陣的老兵,因此相遇時的搏殺顯得格外慘烈,橫飛的血肉激發了男人胸中潛藏的暴戾!
在度過了最初也是最艱苦的被壓制期後,哥薩克源源不斷的後備軍將戰局拉入了僵持。對於勢均力敵而又無比老辣的雙方來說,僵持,就意味著兩敗俱傷。幾乎每一刻都有無數條生命化作虛無,只有那護甲強悍到變態的蠻獸騎兵們兀自在在萬軍叢中橫衝直撞。
季同看得眼皮直跳,這樣的戰鬥規模已超越了他以往經歷的極限,尤其那些倒下的戰士裡,還有一小半是自己一方的子弟兵。在「荒原榮光」戰役中,諾砍普陣營不是取巧,便是佔了兵種相剋的便宜,嚴格說來並沒有經歷多少真正的赤膊之戰,那種大面積的生死變換足以給任何人的心靈帶來震撼!
微微搖頭,季同感到一絲無奈,正準備下令暫時收兵,對方的號角聲卻先一步響起。原本糾纏得如火如荼的雙方如潮水般向兩側退開。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消耗戰無論對哪一方來說,都是莫大的負擔。唐夢本就兵力較少,大規模衝鋒不過一時趁亂之舉,據城而守方為王道。而泰穆爾野心勃勃,所謀者大,自然也不願意將主力憑空消耗在這座看似衰敗的普通關防中。
蕭瑟的秋風在空曠的戰場上嘶吼,為那密密麻麻的屍體蓋上了一層薄薄的黃沙,四下的火已漸漸滅去,大漠邊陲悲涼而寂靜。
驚魂未定的巴克利親王小心翼翼地將目光投向沉思的菲戈,只有經歷了挫折,他才明白戰爭的嚴肅,那頃刻間死去的近萬哥薩克像一塊沉甸甸的巨石壓在他的心頭。在戰場上,沒有誰是永遠不敗的,作為一名統帥,需要對自己的士兵負責。這樣的念頭在巴克利心中隱約生出一個輪廓,雖然還很模糊,但足以讓他不再無知無畏。
「不是他……」菲戈輕輕吁出口氣,「唐夢,不可輕侮啊!」
整整半個月,退去的泰穆爾人如石沉大海般渺然無蹤,出關的探子派出了數十撥,卻依然緲無音訊。季同並不著急,散關背靠唐夢腹地,糧草後勤無憂,便是守他個三兩年,也綽綽有餘,只是對於敵軍的動向有些好奇。
時近歲末,天氣漸寒。散關的地界依然處於大漠邊緣,土質以沙石為主,因此溫度隨氣候變化尤其劇烈。多有不習慣驟冷的兵士陷於病患,好在隨軍醫者眾多,還能照料得過來。
雪終於紛紛揚揚地下起來,在這西北邊塞,並非每年都能看見雪,飄舞的潔白鋪灑在黃沙之上,世界頓時變了個模樣。就在這鳥兒都懶得飛翔的時節裡,一位神秘的客人拜訪了戍邊的軍營。
抖落身上的雪末,寬大的斗篷輕輕揭開,露出一張清秀的臉。
「三哥!」季同目瞪口呆。
使勁晃了晃腦袋,季同簡直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什麼問題。那位曾經才華橫溢,卻中道癡殘的三哥就那樣微笑著站在自己面前。季同注意到他的右腳依然微跛,更重要的那張熟悉的面孔除了多了幾絲風霜外,什麼都不曾改變。
「小五,出息了啊!」季靈直直走過來,拍了拍季同的肩膀。
季同還在呆楞,記憶中的童年時代,幾位兄弟裡也只有這位三哥是平易近人的,偶爾會像現在這樣親切地拍拍他的肩膀,同樣的庶出讓他們比其他人間多了一份親近。
「三哥,你怎麼會……」
「不要奇怪!」季靈忽然一歎,語氣有些唏噓,「當年你三哥我若不是自殘後裝瘋賣傻,如今哪還有命在!老二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季同聽得有些感傷,正要張嘴說什麼,季靈擺擺手,話鋒一轉道:「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吧?」
心裡一驚,季同忽然覺得眼前的三哥變得有些神秘,那個人指的,恐怕是季寒吧,他的死本沒有人瞧見,不知季靈又是憑什麼揣測的。想到這裡,季同已從剛才的激動中走出來,六七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而自己對對方得經歷還一無所知。
「三哥,為什麼這麼說?」恢復了平靜得季同自然地流露出一種上位者地氣質,讓季靈微微一滯,忽而大笑道:「小五啊小五,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兄弟幾個中最能忍的,想不到還是井底之蛙啊。」
季同一陣尷尬,若說韜晦,他終究還是差了一步,若非幾番運氣使然,幾年前便已曝屍荒野了,而季靈能躲過莫老的目光,自然是比他高明了幾籌,這番帶著感歎的誇讚在他聽來倒有些諷刺了。
季靈點頭道:「那年頭,人人都在想著自保,就算是兄弟之間,有所保留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小五不必介懷。」說著話鋒一轉,正色道:「不瞞你說,這些年哥哥我也算是顛沛流離,總算再三年前得遇高人賞識,這才算安定下來。」
「哦?」季同不語,目露好奇之色。
「小五,想必你知道江湖得存在吧?」
江湖,又是江湖!對於這股潛藏在官方之下的勢力,季同曾不止一次動過腦筋,但結論一直是缺乏突破口。所謂的「江湖人」都崇尚自閉,對於官面上的召喚大多敬謝不敏,而季靈的意思似乎是打入了那個圈子裡。點了點頭,季同臉上滿是期待。
「那你可聽說過『碧落黃泉』?」
季同一楞,茫茫然搖頭。
「江湖者,簡而言之便是不受官方約束的地下勢力的總稱,唐夢如是,泰穆爾如是,大陸上任何一個國家都不例外。」
「在流派如雲的江湖中,東西方各有一派勢力獨樹一幟,他們耳目眾多,高手雲集,可以說是最為強大的組織。」
「西大陸的幽明之域獨立於各國之外,黃泉領主克裡斯?波什的名頭響遍了大波龐以西的每一寸土地。而在大陸東面,我所在的碧落城便是名副其實的無冕之王,相對於黃泉的高調,碧落更像是一個隱沒在民間的絕世高手。碧落黃泉,這代表著『江湖人』的信仰,幾乎沒有什麼是他們做不到的,我想現在你該明白為什麼我猜測得如此有信心了吧。」
「碧落黃泉麼?」季同不經意間露出一抹可堪玩味的笑容,「似乎很有趣呀!」
季靈一陣失神,剛才那一剎那的笑容如此熟悉,為何五弟的表情與那個讓自己無論身心都頂禮膜拜的人如此相似。
「碧落城真的是一座城嗎?為何我從未聽見過。」
「不,那不過是對組織的尊稱罷了。碧落的人脈相比帝國任何一座大城都絲毫不遜,因此有碧落城一說。」
季同點了點頭,心中有了主意,輕笑道:「我的好五哥,既然碧落城如此神通廣大,想必早就對我知之甚詳,你不在平日裡造訪諾坎普,卻在這大雪的日子裡遠走大漠,不會只是找我認親那麼簡單吧!咱們是親兄弟,有什麼事大可以直來直去!」
季靈老臉一紅,似乎在心中掙扎過後,終於咬牙道:「五弟啊,不是做哥哥的婆婆媽媽,實在是碧落城對你有愧!」
「嗯?」季同有些摸不著頭腦,照理自己與江湖組織八桿子都打不到一起,心中似乎有些印象,一時卻想不起來。
「你可還記得海布裡之事?」
季同雙眉一揚,瞳孔猛地收縮:「你是說……?」
「不錯,當時確是碧落城中人對你行刺,那時的我還不知五弟你就是榮歸城主,險些釀成大錯!」
季同臉色陰晴不定,當日遇刺後,他曾不止一次試圖查探對方的底細,奈何以諾坎普遍及唐夢的耳目,竟未能探聽出一鱗半爪來。許久,季同長吁一口氣:「三哥,我想知道前因後果!」
「其實將你牽涉其中實在有些冤枉,只因當初你所救之人曾做下天大的錯事!」
「你是說那位叫田剛的小兄弟?可是指他在平定州無意間將人放走一事?」季同想起當初在海布裡小酒館中促膝長談的情景。田剛和他的小侄子都是憨厚真誠的人,季同此時回憶起來倒真有幾分懷念。
「哦?他竟與你說了!五弟啊,你可知他放走之人是何等重要?那人身上便藏著帝國某勢力裡通外國的親筆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