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身隕
季寒終於站定,眼光望向季同,一片死灰,彷彿失卻了所有的情緒,讓季同也一陣心顫。「呵呵呵……」枯澀而張狂的笑聲在空氣中迴盪,眾人不約而同地感到一絲異常的徵兆。還未等有人想明白,季寒飛快地從懷中摸出一粒乳白色的藥丸,張口吞了下去,沒有人來得及阻止,季同看見季寒的眼角淌下一滴淚水。那是原本為季青城準備的醉夢丹。人生當真是一場大夢,當一切美好的幻象都化作了虛無時,他選擇了忘卻!
莫老不知是悲傷還是感慨,閉目不語,季同心情複雜,默默地對著天空。樹梢上,幾隻不知名的野生鳥雀兀自嘰嘰喳喳地唱著歌,彷彿有什麼了不得的喜事,季同心頭一鬆,或許這樣的結局對季寒來說,未嘗不是一種歸宿吧。
「咳咳……」季寒忽然狂咳,下一刻,他的眼鼻口耳都出現了觸目驚心的紅色,七孔流血!這哪裡是什麼讓人失去記憶的醉夢丹,這分明是一枚險惡萬分的穿腸毒藥。
「他們……他們……」季寒口齒模糊地叫喊著,聲音漸漸便小,終於無力地倒在地上,兩眼瞪得滾圓,到死他才發現自己連最後一步棋都被人玩弄了,那些所謂的合作者早已為他寫好了羔羊的命運,按照計劃,一旦季青城服藥身死,他必然暴露無疑。死不瞑目啊!莫老無聲地取出一件袍子,輕輕覆蓋在季寒臉上,半晌無語。季同心頭一片冰冷,默默念叨著那個叫「卡塞爾」的名字,是泰穆爾嗎?
自古難惟一死,真的是人死萬事休!望著剛剛隴起的一方青塚,季同心頭的恨意也隨著滿天的浮雲飄散了。莫老彷彿決心履行承諾,雖然一直未開口卻默默跟隨著。德波爾兄弟和幾名護衛一直發著楞看完了整個過程,季同不為己甚,明言任由他們離開,意外的是所有人都表示願意追隨莫老,離開了高門大閥,想來他們也無所適從吧。
季青城的傷勢頗為棘手,那頸部的一擊幾乎斷開了大腦與四肢的聯繫。特裡的醫術確實神妙無端,用小刀切開皮肉,用細針引動經脈相連,二黑在這時候發揮了它那神奇的能力,接連湧起的神聖光環彌補著不斷流逝的生命力,整個過程維持了足足半日,特裡的微笑證實了手術的成功。
第三天,不遠的帝都還在為封城戒嚴而風生水起時,季寒將季青城送上了蒼鷹的肩膀。北疆關山萬里,季同特意召來了大黑護送。臨別相望,季同的表情依然冷淡,倒是季青城露出了一抹感懷的神色。
「我們還會相見。」聽著父親鑿鑿的語氣,季同沒來由地心中一暖。
「戰亂不遠,你,好自為之!」季青城語含深意。
望著空中漸漸遠去的黑點,季同長出了口氣。日光收斂,雲層有些陰鬱。
「要變天了嗎?」
時已深秋,大波龐的山風變得越發神出鬼沒。
勤勞的諾坎普人早已開始忙碌地準備越冬的衣裳,而出沒於「萬重山」的蠻族戰士們,一個個笑得格外燦爛,那些集保暖、輕便和舒適於一體的魔獸皮裝此時走俏得緊,禱言師艾弗森儼然化身為了兜售商品的小販,臉上像開了兩朵鮮花。
回到相別不久的榮歸城,季同一直在思索父親臨別時的話語,戰亂將至,這是指幾方勢力不調和,抑或是北方外敵的虎視眈眈?
這樣的困惑並未持續多久,一則沿著半邊大陸快速流傳的小道消息給了季同明確的答案。
東胡與泰穆爾已簽署了停戰協議!
當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帝國上下,一時風聲鶴唳。漫長的歷史中,對於泰穆爾鐵騎的霸烈,東大陸幾乎所有民族都心有餘悸。這是一個天生好戰的種族,討伐和征服早已融入了他們的骨子裡和血液中。生命不息,戰鬥不止,這是對泰穆爾人的最真實寫照。一直以來,這個北方強國幾乎以一己之力與包括唐夢在內的數個國家對峙,其實力可見一斑。然而最讓人不安的,卻是凌駕於這種對峙之上的前提。
泰穆爾西疆,在大漠和冰原之間,一溜狹長地帶。寬數十里,卻有千里縱深。這幾乎是東西大陸間的唯一通道,同時也是一道界碑,它擁有一個無數年來用血與火鑄就的名字——死亡走廊。
作為西大陸三大強國之一的東胡爾汗,與泰穆爾戰鬥了整整一千年。同樣的民風彪悍,同樣的好勇鬥狠。一千年的殺戮,一千年的仇恨!這片戰場牽制了泰穆爾整整一半的軍事實力,從古到今,一直如是。季同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停戰背後暗藏著怎樣的利益交涉,他只清楚一點,這對風雨飄搖的唐夢來說,絕對是一個巨大的噩耗!
縱觀百年來的東大陸風雲,曾令泰穆爾人遭受慘敗的,惟唐夢而已!不用懷疑,從死亡走廊中脫身而來的哥薩克鐵騎必然存了一雪前恥的心思。而始作俑者的帝**神一夜之間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季同曾暗想,是否自己那位父親早已從前線的敵人身上嗅到了些許味道,而帝都之行也有安置家小的意思。當勢如烈火的哥薩克傾巢而出時,或許連軍神都沒有絲毫把握吧!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就在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北疆的牧野要塞時,帝國西北邊線上神兵天降般陸續出現了泰穆爾人的身影。消息通過魔法傳訊塔飛速輻射了整個唐夢。民間和底層兵士的沸反盈天並未讓幾位統治者做出什麼衝動的決定,三大勢力羽翼未豐,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暫時觀望!儘管有無數「憤青」口誅筆伐,但歷史的真正發展永遠只掌握在少數人的手裡。
入冬,天降大雪!一支為數在三萬人的哥薩可鐵騎在牧野城下正式扣關,同行的還有兩倍數量的常規軍,雙方並未發生劇烈的交戰,對方只是在數里外安營紮寨,對於性格暴戾的泰穆爾人來說,這樣的情景絕對反常。與此同時,西北的態勢也變得越來越嚴峻,沒有了後顧之憂的泰穆爾就像一隻下山的猛虎,漸漸露出它攝人的爪牙!
望著案上的獸皮地圖,季同愁眉深鎖,平凡、秦漢、艾弗森等人一水坐開,對於眼前帝國的局勢,眾人心中都已推敲良久。
「大家覺得牧野城外的泰穆爾人在弄什麼玄虛?」季同的問話打破了室中的沉默。
「會否是怯於炎龍軍和季帥的威名?」吟輝小聲言道,對於這個理由顯然不太自信。季同輕輕搖了搖頭,畏戰就不是泰穆爾人,生長在名將之家,他多少知道些敵人的脾氣。
「牽制!不過是牽制!」平凡瞇著眼,斬釘截鐵地吐出他的想法。季同聽得兩眼發光,這個設想與他不謀而合!輕撫地圖一角,季同長歎道;「真正的戰場在西北。」
沒有想像中的驚詫,在座的人多少都有些見識,從一些蛛絲馬跡中不難推斷出對方的真正意圖。這幾日來,不斷有小股泰穆爾人騷擾西北邊境諸城,偏偏是來無影,去無蹤,明眼人早看出了其中的端倪,這分明是在試探唐夢幾大勢力的反應。而帝國三方也始終在相互觀望,誰先沉不住氣悍然出擊,誰就有可能在之後所謂的「衛國」戰爭中因為損失而丟掉最大的爭霸籌碼,所謂的民心畢竟有些虛無飄渺,對於統治者來說,只有真真切切握在手中的軍事力量才是最實在的。
「巴薩人太也鼠目寸光,他們難道不知道有一種下場叫唇亡齒寒?」秦漢面帶義憤。
季同輕歎,說到這裡,不得不談談西北的地理。菲蘭巴托大沙漠地域廣大,橫亙在三國邊塞之間,其中以巴薩和唐夢與之接壤最廣,而泰穆爾不過有一個小小的缺口相連,兩翼均是巴薩的勢力輻射範圍。
毫無疑問,泰穆爾人若想穿越沙漠出現在帝國境內,沒有巴薩人的暗許那絕對是天方夜潭。而且對方向來以輕騎兵為編製,本身沒有多少負重力。如果說能夠安然在大漠中穿行千里,能只能有一個解釋——巴薩方面在暗中為他們提供水源!眾所周知,巴薩的駝騎營是唯一可以在烈日炙烤的沙漠中閒庭信步的兵種,也只有他們存在著運送能力。
「巴薩人無非想趁亂分一杯羹。短視者終究是短視者,哪怕長得比孔雀更美!」季同話語中帶著調侃。巴薩的女子艷冠大陸,但比美女更有名的,是來自那裡的孌童。巴薩的男子或多或少都會有些女兒氣,且長相異常秀美,難怪大陸好男風的貴族都以擁有巴薩孌童為榮!
眾人晏爾一笑,氣氛變得輕鬆了許多。
「幹他娘!老大,這檔子事咱們參不參與?」吟宕的話總帶著些痞子氣,最近他跟吉諾比利好得不行,自然知道疾風團的兄弟都在眼巴巴地指望著向泰穆爾尋仇,只是苦於此事關己,不好意思說罷了。
季同站起身來,目光望向窗外。
「也許會吧!誰知道呢?
西北的暗潮比想像中來得更洶湧!當三方勢力的態度日漸明朗時,泰穆爾人終於展現出了他們肆無忌憚的一面。
魔法歷4764年的十一月初九,當所有人還在午夜的夢中編織著幻象時,一支足有三萬人的哥薩克離奇地出現在西北邊防線上。次日清晨,北疆重鎮聖西羅淪陷。據悉,聖西羅城主貝魯斯科尼早在被圍前夜便聽到了風聲,攜家小悄然逃遁,可憐城內三十萬手無寸鐵的平民,在之後的一周內被殘暴的泰穆爾人屠戮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