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匕見
如老鷹捉雞般提著自己的兄長,季同晏爾一笑:「各位,現在是否該請那位司馬將軍回來善後呢?」
「不,帶我走!」一個咽啞的聲音響起,季青城有些艱難地動著嘴唇,望向季同的目光無比深邃!
季同愕然。
望了望父親清澈的目光,季同確信他不是在說昏話,這其中確實有所指。就連莫老眼中也閃過一絲疑惑,如今的情勢讓他有些投鼠忌器,當然,他也做好了背水一戰的準備,對方若想輕輕鬆鬆便擺平,未免有些天真。
「你認為他們是真想讓我康復?」季青城說話聲依然有氣無力,但神情已經恢復了一往以來的冷竣。
季同一驚,思慮百轉,連連責備自己糊塗。帝國三大勢力不是傻子,對以爭霸唐夢為目標的他們來說,有一方穩壓自己一頭的勢力存在,就算並無立場,那也是無比尷尬的一件事。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在自己的地頭,有人替他做了他一直不敢做的事,洛天鴻當然希望能趁這機會將帝**神永遠留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裡。
所謂的延醫診病,不過是討好炎龍軍團的手段罷了。那絕對是一支強大到可怕的力量,洛天鴻曾不止一次yy將其掌握在自己手上,而所有分析的結果只有一條,在這內憂外患的時節裡,自己迎來了最佳的契機。軍隊跟女人一樣,很多時候都需要一種歸屬感,季青城無疑就是那個載體,而自己的目標便是在潛移默化中漸漸取而代之。
這個道理並不深奧,以季青城的老辣,豈能毫無防範。且不說是否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行險動手,只憑他踏足聖域的實力便有十足的把握在任何情況下自保。可歎的是,事物的腐蝕往往源自內部,季寒的悖逆讓他始料不及,幾乎葬送了一世英明。
「小五是吧?」季青城的目光有些複雜,「我不管你是否承認我這個父親,北疆的戰場還需要我,所以,希望你…呃,設法將我帶出帝都。」說到後幾個字已有些氣息不順,季青城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眾人心頭都隱隱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敬重抑或是自責?
「你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季同淡淡道,「但你是一個合格的軍人!」彷彿受到了莫大的安慰,季青城露出了一抹笑意。
莫老還在發呆,季同的話開始一字一句傳入他的耳中:「莫老,你我的恩怨咱們撇過,我且問你一句話。這麼多年來你在他身邊,圖的是什麼?」
季寒一直被捏著脖子,此刻的身子篩糠般抖起來,怒火和怨念一覽無遺,然而在季同的巨力面前,一切掙扎都是徒勞。莫老忽然生出一種錯覺,這位曾在自己手上險死還生的年輕人漸漸變得高大。他這一生本沒有太多**,除了可望而不可即的聖域殿堂,便是親眼看著自己輔佐的人在大陸綻放光彩。前者遙不可期,而後者也開始變得飄渺,望著季同,莫老知道季寒永遠無法勝過這樣一個敵人。彷彿看破了許多虛妄的假象,莫老投向季同的目光不再像開始般充滿敵意。
「恐怕今天事是無法含混了,你我都需要走出去。此時的爭鬥意味著什麼我想你比我更明白,我想至少在離開帝都之前,咱們不妨擱置前嫌,合作一把。」
背負了新的擔子,季同等人的離開不再像計劃中那般從容,一但季青城失去蹤影,勢必受到帝都官方的圍追堵截。莫老可不比季寒,決不是一時三刻可以制服的,如果無法先消除這份負擔,衝出帝都的行動根本沒有什麼勝算。
莫老微微沉吟,望了望季寒,輕歎一口氣,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你的提議在理,但我不知道有什麼方式可以不被發現地離開這地方?」
這話讓季同也是一楞,他也未曾想過實際操作的困難,畢竟這是戒備森嚴的季府,如果是自己一人還好說,但要攜帶傷病人員就有些不自量力了。
「畫,那張畫……」季青城嘶啞的聲音急促地響起。季同觀察到左側牆上掛著張古樸的山水丹青,畫工細膩,卻不太起眼。掀開那畫紙,季同並未發現任何異常。
「將那掛柄往外拔,用力…」
微一使勁,季同聽到一陣軋軋聲,原本光滑的牆面上緩緩出現兩道縫隙,並一直擴大,一蓬久蓄的灰塵灑了出來,這竟是一道暗門。
「從這裡可以可以直通帝都西南三里處一個小村落,以後的事,咳…,我想你能對付。」季青城說完無力地閉上眼。不知為何,他對這個接觸不久的兒子充滿了信賴。季同只疑惑了瞬間,其實這條秘道的存在不難理解,這個世界上有種莫須有式的罪過叫功高震主,儘管有開國皇帝親自賜予的「兄弟」碑的庇護,但如果統治者真要降罪,其實並不怕找不到借口。多留一條後路不過是人之常情,通常只有在任的家主才能知曉這其中的秘密。
略略思量,季同從介子中取出一卷絲線,將季寒綁上交給平凡。那絲線取自冥塚,堅韌無比,季寒是雙方合作的籌碼,自然要保存妥當。手握精金大劍,季同將臥榻的床板生生撂下,季青城如今的狀態走不得路,那德波爾兄弟自然成了抬床的苦力。
小心地進入秘道,季氏的祖先顯然有過完善的準備,甬道兩旁的魔法燈都是現成的,微微注入一道元素,四周便清晰可見。走在最後的季同留了個心眼,將病室地面的灰塵小心地拭去,暗門輕輕合攏的瞬間,室內一如平常般寧靜,而離去的人再無一點痕跡。都說帝都易守難攻,有了這樣一條暗道,「不朽的天塹」對於自己不過形同虛設罷了。
真正身處其中,才感受到整個工程的浩大。西京城決非等閒小地方可比,要連通一城內外,怕不有一二十里的征程。甬道寬闊,可容三人並行,光在那刨出沙土的安置,就足以讓眾人百思不得其解。這一切都是在暗中完成,先人花費的心血可想而知,這是季氏子弟的最後一筆財產,想像中一旦連它都被動用,那絕對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季同微微有些僥倖。
再次看見天空時,四周是一片廢棄的老屋,附近土地的所有權屬於季家,也許在眾多領地中,這是最不起眼的一塊。小心地將躺著父親的床板安置在一片樹蔭下,季同開始考慮眼前的取捨。
「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一個要求。」莫老看似早有決斷。季同微笑,用眼神示意他可以繼續。
「不要傷害他。」莫老指著依然被捆綁的季寒,鄭重其事。
「哦?想不到莫老還是有情有義之人。」季同稍有些意外,「可是我憑什麼答應你?給我一個理由。」
「只要你放過他,我,可以加入諾坎普。」
「哈哈。」季同的笑容更燦爛了,「你覺得我會留一個曾經要殺自己的人在身邊嗎?」
「會的,你會的。如果沒有那個魄力,你就不值得那麼多強者追隨。」莫老的語氣中充滿了自信,說完還望了望吟輝和平凡。
季同一楞,這回莫老純粹是誤會,遺忘種族的追隨有巧合的因素,更多的是因為自己是他們接觸的第一個艾爾斯人。可撇開這些不論,自己還有什麼地方值得他們擁戴,個人實力?搖了搖頭,季同發現自己實在有些庸人自擾,吟輝和平凡根本未曾在意那話,是自己太敏感了。
「莫老也是明白人,我想你應該知道我不可能就這樣放他離開。」說著望了望季寒,初時的義憤已消失在他的臉上,更多的是自嘲,目光有些呆滯。「一個隱藏的敵人意味著什麼?就算一時無法構成威脅,但終有一天會讓人自食其果。曾經的我就是最好的例子!」剎那間,季同綻放出咄咄逼人的目光,莫老一聲輕歎。
「但我可以答應保證他的人身安全,並且在一定範圍內對他的自由不加限制。」莫老的表情有些落寞,這已是他能夠爭取的極限。
季同悄悄向吟輝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只見一點紅光從他的指間逸出,轉眼沒入季寒的腦際。莫老悚然變色:「這是什麼?」
「莫老不用緊張,一點小小的禁制而已。」季同淡然道。早在遺忘之淵時,季同就知道心禪族有一種效果狠辣的封印術,自上古流傳,其風格與心禪族一往的淡泊無為大相逕庭。施法者將一點元素植入對方的腦海,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遏止其冥想,從某種角度禁涸了對方的元素力量。當然,這種封印術決不是百發百中,具體的命中率取決於雙方的實力對比和受封者的抵抗程度,一旦施法失敗,自身精神烙印受到撼動還會引起不小的創傷。吟輝的元素力量高出季寒整整一個等級有餘,加上此時對方精神頹喪一無鬥志,這才有所把握。
身子一陣顫動,季寒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但轉瞬便消逝了。「可以解開他的捆綁了吧!」莫老話語有些無力,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失去了絲線了束縛,季寒的步子有些踉蹌,因為長久被扼住而微微紅腫的喉嚨發出斷斷續續的「呵呵」聲,莫老似乎目不忍視,悄悄背過身去,季同微愕,這一刻,那個曾經滿是殺伐之氣的大魔導師彷彿成了關心兒孫的普通老人,心底不知不覺對莫老增添了幾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