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釋敵
入得城主府的大門,寬闊的院落中,一頭巨大的土黃色地行龍懶洋洋趴在地上曬著太陽,拳頭大的鼻孔不時冒出一口粗氣,樣子有點嚇人,疾風盜團的眾人都吃了一驚。
「這頭大傢伙是什麼?」淺淺訝異之下脫口而出,說完才發現只有自己在說話,不好意思地捂了捂嘴。
這是季同第一次聽見淺淺說話,聲音不算很清脆,卻帶著種柔柔的味道,與她的長相很搭配。
「這是我一位小兄弟的坐騎,大家莫要驚慌,它的性子溫順著呢!」說著還輕輕望了淺淺一眼,卻發現對方的視線正好與他對上,四目交投,終究是季同臉皮厚些,淺淺挪開視線落荒而逃,季同的心一陣猛跳,彷彿觸電了一般。
此刻吉諾比利等盜賊團成員也是心中激盪,眼前的亞龍實在太過巨大了,等閒三五個人站到它背上大概都不會感到擁擠,是什麼人能將它作為坐騎,那個人需要有多大的體型?
彷彿為了回答他們的疑問,幾個帶點稚氣的對話聲遠遠傳來。小小帶著幾個夥伴一蹦一跳地從後院跑出來,龐大的身軀像移動的山丘,吉諾比利看得目瞪口呆。
「老大,你回來啦!柯比大叔讓我們出來看看!」
季同這個「老大」的稱呼在遺忘種族年輕人已經流行起來,不管真實年紀是否比季同大,都喜歡這麼叫他,季同也感覺很親切,至少比城主之類要舒服得多。
小小忽然一溜小跑到院子中央,照著怒龍的腦袋狠狠踢了幾腳。
「死東西,就知道睡覺!」
那怒龍彷彿有些委屈似的嗚咽了幾聲,站起來往院子角落跑去,一邊跑一邊發出沉悶的隆隆聲,那是它的巨腿擊地的迴響。
眾人看得一陣惡寒,用有些畏懼的目光望著這個貌似還是小孩的大傢伙,引來小小一陣憨笑。
午宴很豐盛,儘管地處偏遠,但沒有了運輸上的障礙,榮歸城的物資供應與中央大城無異。不得不說范布隆克霍斯特大師是一位劃時代的偉人,他在植物系魔法應用上的突破讓子孫萬代都受益無窮。這種立足於元素的農作物培養方式打破了季節和地域的桎梏,讓人們可以在任何時間購買到自己想要吃的蔬菜和水果。
牛頭人大廚德克?諾維斯基這些天很忙碌,這城主府上上下下都習慣了他親手烹飪的美味,包括如今並不住在一起的慈寶長老等人,一有功夫就老溜這裡蹭飯。這也沒辦法,當初第一次來的路上,那幾十張嘴就被他養刁了。儘管有些累,但諾維斯基的心裡是歡快的。對於一名廚師來說,只有自己的菜餚不被欣賞,才是最大的悲哀。
「來嘍~!」一聲街頭酒肆跑堂般的吆喝,又一道熱氣騰騰的新菜被遞了上來,用小碟分裝了,送到每一位賓客的面前。榮歸城的這種宴會風格是季同特別指定的,自然、舒適、家常化是它的特點。季同見識過許多帝國高層的豪門盛宴,那些五花八門的禮儀規矩在障顯了貴族們的虛榮心的同時,也將原本應該十分美好的一頓飯搞得索然無味。季同的觀點是:吃飯就是吃飯,只有吃得香才是實在的。
此刻疾風盜團的成員們就吃得很香,香到恨不得連舌頭都吞了下去,只有淺淺還保持的斯文,但臉上也滿是不加掩飾的愉悅。
吉諾比利舒服地伸了個懶腰,隨手拈起一枚牙籤,剔去了口中殘留的「九燴鱸魚筍」渣滓。這一頓真讓他大開眼界,原來這些不算很珍貴的食材也可以做出如此美味,懂生活的人就是不一樣,想著望向季同的眼神也多了點艷羨。
「諸位,今日在榮歸城可曾盡興否?」季同泯了面前被命名為「離思」的新酒。儘管釀製的年頭尚短,但別有一番滋味,甘爽而回味綿延,恰如那愁腸百轉,與那「離思」之名隱隱相合。
「很好,很好……」
吉諾比利感到自己的舌頭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笨拙,也許是因為那琳琅滿目的盤中餐已經足夠讓他對付了吧。
「要是谷裡的其他人也能嘗到這些就好了……」
不知是誰嘀咕了一句,聲音很輕,卻沒逃過季同的耳朵,臉上絲毫不變色,心裡卻暗暗高興。終於找到突破口了,看來他們活得並我怎麼滋潤啊!
「馬努兄弟,今天這麼一鬧,咱們榮歸城與疾風團也算是好朋友了。其實你也能看到,我並不是你想像中的貴族。榮歸城是大家一起建造的,它不屬於我,而屬於每一位城民,我只是一個代言人罷了!」
馬努是吉諾比利的小名,聽季同這麼說,不禁老臉一紅,知道自己確實有點想錯了。
「各位疾風團的兄弟,既然今天有緣聚在這裡,咱們不妨推心置腹地說說心裡話,我覺得你們過得似乎不怎麼如意啊!」季同盡量讓自己的語氣真誠些,這些年的歷練讓他裝什麼都能惟妙惟肖。
彷彿心有所感,吉諾比利一聲輕歎,道:「季兄弟,咱們也不瞞你,谷裡面三千老幼,全靠我們這僅有的幾百騎養活,不易啊!」
「哦?」季同愕然。這年頭很少有為生計發愁的事了。這疾風盜團作案無數,難道還有為資金髮愁?而且這個部族的青壯比例也實在小得誇張,季同很是疑惑。
吉諾比利看他似乎有不信的神色,咬了咬牙,道:「季兄,咱們也不算外人了,實話說,我們確實不是唐夢人,而是來自大陸北方的塞爾塔大草原!」
季同忙在腦中搜索了下對這個名字的印象。塞爾塔大草原,與帝國的北方邊境相鄰,千里縱深,傳說自古就有不少遊牧民族生活著,知道十幾年前才被泰穆爾以雷霆之勢征服佔據。那些遊牧民族從來的嚮往自由的生活方式,據說到死都不曾屈服泰穆爾的『淫』威,莫非是有人逃了出來。望了望眼前的疾風盜團,季同大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彷彿在回憶著什麼,吉諾比利的眼神有些悠遠。「當年逃出來的時候我才十多歲,淺淺還是一個剛會走路的娃。」淺淺想不到吉諾比利會提到自己,微微含嗔地瞪了二哥一眼。季同終於知道了她的名字,在心中默念了幾便。淺淺,這個名字明顯帶有唐夢式的婉約,與眼中女子的形象倒相符得很。
「當時族裡的青壯都在抵禦泰穆爾人的過程中傷亡殆盡,老族長為了給部落留下血脈,讓幾位叔叔帶著一群老幼南下逃生。」吉諾比利語氣頓了頓,「我們在烏拉山口徘徊了很久,許多傷員都不治去世了,最後終於找到了族裡流傳的南行之路。」
「哦?那裡還有一條通路?」季同這一驚非同小可。烏拉山口他知道,那是唐夢與大草原交界處一道數十里寬的天然屏障。從來沒人想到那裡居然有一條隱秘的道路可以溝通南北。想到這裡,季同心中一亮。
唐夢與泰穆爾共存於大陸東部,就如同水與火一般,終究難以兩立,泰穆爾南征之心未曾一日而歇。季同考慮如果他日戰事爆發,這樣一條通路究竟能發揮怎樣的作用。想像一下,當雙方在牧野城下鏖戰,忽有一隊奇兵無聲無息地繞到了泰穆爾人的背後,在關鍵時刻給予致命一擊,那必將形成摧枯拉朽之勢。季同終究是唐夢人,想到這樣的可能不禁熱血沸騰,心中招攬疾風團的念頭更甚。
吉諾比利心中情動,兀自訴著苦:「這些年族裡的人都隱居在平定州西部的一處無名山谷,環境惡劣得緊,沒有生存保障,只能幹起了這盜匪的營生。十幾年下來倒是做下了不少買賣,可少有現錢的。咱們草原人不善那經營的勾當,幾次去賣,不是被認了出來,便是叫人騙了去,折損了不少兄弟。這些年硬挺下來,族裡人過得清苦,大家都不是滋味,哪像這城裡的百姓般安逸,倒叫季兄弟看了笑話。」說完面有慼慼,對那美食也不似先前那般熱情。
季同早已聽得大喜,特別是最後一句正是中了他的下懷。心裡有了計較,不禁試探道:「馬努兄弟,不見外的話我有一個提議。你看這樣如何,我這榮歸城裡還算寬敞,等閒再住上幾萬人都不在話下,若是不嫌簡陋,就讓你們的族人搬到這裡來如何?這城裡的居民也是來自四面八方,倒不存在隔閡的問題,至於生活補給,咱們城擁有一處礦產,說句大話,就算多個幾十萬人也不會有什麼困難。」
疾風盜團的人齊齊瞪大了眼,就連淺淺都輕捂檀口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季同哈哈一笑:「各位大可以放心,我絕對沒什麼目的,這事也沒有任何條件。我也是離家之人,和各位也算是同病相憐啊!」
吉諾比利聞言一拍桌子,大聲道:「若是真能讓三千族人安居,莫說沒有條件,縱然將俺這大好頭顱賣與你又如何!」
將要入冬的時節裡,諾坎普迎來今年的第一場雪。
在地底深埋了無數年的遺忘族民們都是平生初見這景觀,鵝毛般紛紛灑落的大雪惹來了陣陣尖叫。
一夜玉龍寒,千樹梨花老。
季同望著眼前的銀裝素裹,彷彿回到了兩年前那個無妄的冬。同樣在諾坎普,同樣在大學紛飛的日子裡思念著親人。
榮歸城的一切都漸漸進入了正常的軌道,就像季同期待的那樣,商人范甘迪運用他龐大的關係網讓諾坎普的美好漸漸為人所知,興致盎然的遊客,慕名而來的商旅,絡繹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