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霓裳橫眉冷對田承嗣,田承嗣自己也覺得好生無趣,就獨自找了一個地方打坐療傷調息去了,練霓裳先前偷襲的那一掌,打在田承嗣的左腰處,不過好在今時今日田承嗣的內功之盛已經可說是獨步天下、震古爍今了,而練霓裳的內力卻在剛才一吸一吐之間只剩下了三成左右,發力時的位置之前又扭傷過,不太使得上勁,所以此刻田承嗣的腰傷雖痛,其實傷勢並不重,一番調息後傷勢立刻便似好了大半般,痛感已大幅減輕。
田承嗣緩緩睜開眼睛,看見管得寬在一旁恭候著,眼光閃爍欲言又止,田承嗣心裡一沉,似乎猜到了什麼似得,也有些吞吐猶疑地問道:「小管,哦,找到,找到麗娘、紅娘沒有?」
管得寬說道:「已經找到了,不過……」
田承嗣心裡這時已經開始直冒涼氣了,「你有什麼話儘管說,不要吞吞吐吐的,本將軍受的住。」
管得寬面做悲痛狀說道:「將軍,兩位夫人雖然已經找到,不過只剩下散亂的骨架和一些破碎衣裙了,她們全都被狼吃了,嗚嗚嗚……」五大三粗的管得寬居然哭了起來。
田承嗣心裡一聽到這噩耗也是沉痛萬分,麗娘、紅娘雖然是「大同婆娘」出身,卻也是苦命的人兒,自己與二人歡娛不過兩次,卻也讓自己身心極度愉悅,特別是紅娘自己還沒有一射為樂,二人就這麼香消玉殞了,田承嗣忍不住眼圈一紅。
田承嗣極力忍住不讓自己落淚,抬頭向洪濤山上看去,只見山峰果然山如其名,峰巒高低起伏似洪濤,山嶺縱橫岩石裸露,層巒疊嶂的山上植被稀少,可以說就是一座石頭山,這洪濤山根本藏不了這麼多餓狼,這練霓裳的喚狼術,竟然能夠把狼群從更北邊的陰山山脈中引出來,這個本事也著實是了得。
田承嗣雖然心疼麗娘、紅娘的死,也想去送她們最後一程,但猶豫半晌還是有些心理打怵,害怕見到她二人的慘狀,等自己心情略微平和後才對管得寬說道:「小管,你上山去處理麗娘、紅娘的後事吧,嗯,務必把她們的屍骨和衣物收拾齊全,然後就地火化吧,把骨灰埋在洪濤山主峰的石壁上。」
管得寬答應了一聲,然後抹了一把眼淚,田承嗣見狀以為他裝腔作勢拍馬屁拍過頭了,立刻沒好氣的說道:「本將軍死了女人,你哭個什麼勁!」
卻未曾想管得寬哽咽著回道:「將軍,您的女人都是屬下的主子,屬下把她們當成自己的親娘一般,親娘死了,這做孩兒的能不傷心嗎?」
管得寬的回答不由讓田承嗣啼笑皆非起來,這管得寬怎麼這麼無恥,可自己又偏偏不能駁斥管得寬,怎麼說這也是管得寬的忠心表現嘛,愣了片刻,田承嗣只好伸出腳輕輕踢了管得寬一下,罵道:「去給你兩個媽媽好好的磕頭吧。」
管得寬「哎」了一聲,轉身飛快的朝洪濤山上跑去,田承嗣雖然身體沒有上洪濤山,但心卻早已飛了過去,忍不住時不時的向山上張望,大約過了快半個時辰,主峰附近燃起了兩道濃煙,田承嗣知道這是官兵們正在焚燒麗娘、紅娘的遺骸。
田承嗣心說要是麗娘、紅娘不投奔自己,現在呆在許定國府裡一定還活得好好的,說起來還是自己害了麗娘、紅娘,這次麗娘、紅娘還準備回大同尋親呢,這下倒好,這人已經死去,尋親就更無從談起了,可是在這荒山野嶺的,麗娘、紅娘的香火祭品可怎麼辦呢?
想到這裡田承嗣是愴然淚下,轉頭吩咐親兵尋幾個洪濤山的老鄉來,這時恢復了幾分體力的練霓裳走向田承嗣說道:「田承嗣,那兩個賤女人,我看跟了你也沒有幾天吧?」
田承嗣一聽練霓裳說麗娘、紅娘是賤女人,神色還跟沒事人一樣,臉上頓時起了一層青氣,可是一想到眼前的女人是練霓裳,又強制著內心把怒氣壓住,練霓裳說道:「怎麼心疼了,你要替那兩個女人報仇,就出手打死我吧。」
田承嗣擦了一下眼角的淚水說道:「練姐姐,小弟是不會殺你的。」
練霓裳一聽,心中一陣疑惑,說道:「田承嗣,義軍地兄弟都說你是殺人惡魔,卻沒有想到你還如此的兒女情長,看來你不是一個好的統兵將領,只怕將來早晚有一天會死在女人手裡的。」說罷還搖了搖頭。
田承嗣聽了練霓裳的評價不由一陣神色黯然,這時蔡大山、莫成勇回來了,蔡大山當先一步稟告道:「將軍,屬下等一路追隨,沿途消滅了一百多隻餓狼,只有一百多隻餓狼逃回陰山深處去了。」
莫成勇也跟著說道:「將軍,官兵們已經把死狼都收集起來了,加上將軍之前手刃的餓狼,不會少於五百頭餓狼。」
這次卻輪到練霓裳神色黯然了,正沉悶間田承嗣看見幾個親兵陪著一個老者遠遠走了過來,老者哆哆嗦嗦走近,離此處還有十步遠近就作勢要給田承嗣跪下,田承嗣連忙上前扶起老者,親兵告訴田承嗣,附近的幾戶人家就只有這老人一個在家,因此只好把這老人給請來了。
田承嗣和藹的說道:「老人家,你不要害怕,我們是朝廷的官兵,找你來,只是有事想要拜託你老人家。」
老人還是有些哆嗦,不過還是一個勁的給田承嗣點頭,田承嗣拉家常般誘導著說道:「老人家,家裡有幾口人啊?」
老人回答道:「回軍爺,老朽家中五口人。」
田承嗣問道:「哦,老人家都有些什麼人呀?」
老人說道:「回軍爺,老朽家還有一個兒媳、兩個孫子,還有一個兒子從軍去了遼東。」
田承嗣聽了立刻裝作大喜道:「老人家,原來你是軍屬啊,看來我們是一家人啊。」
老人聽了莫名其妙問道:「軍爺,什麼是軍屬啊?」
田承嗣說道:「老人家,就是說你是大明官軍的家屬,我們也是大明官軍,所以我們不就是一家人了嗎?而且你的兒子現在正在遼東報效朝廷,他就是我們的同袍戰友,他的父親就是我們的父親,我們會把你老人家當自己的親爹相待的。」
老人聽了嚇得立刻連連說不敢,一旁的練霓裳卻冷哼道:「假仁假義,狼子野心。」
老人聽了也是一驚,回過神來時正好看到了那些漫山遍野的狼屍,一時間更是嚇得全身發抖,這時田承嗣從親兵那裡要過一包銀子,提在手裡輕輕掂了掂,估計有三百多兩重,下一刻遞給老人說道:「老人家,你是軍屬,這是我們官軍孝敬您的。」
老人倒也被田承嗣的氣勢震住,不敢不接,被迫接過田承嗣塞過去的包裹後老人遲疑的問道:「軍爺,這是什麼東西?」
田承嗣說道:「老人家,這是銀子,你拿回家去慢慢使著。」
老人家一聽又連忙把包裹塞還給田承嗣,說道:「軍爺,這銀子老朽不能要啊,從來只有軍爺向我們要錢要物,哪裡有軍爺倒過來給我們錢財的。」
田承嗣見了強忍住笑說道:「老人家,實話說吧,這次是我們官軍有事要你幫忙,所以也可以認為這是你應得的報酬,你儘管收下就是。」
老人還是繼續塞著包裹,說道:「軍爺,您有事儘管差遣,銀子老朽實在是不能要。」
田承嗣說道:「老人家,你聽我把話說完,你就會收下這包銀子了。」
老人這才沒有繼續塞包裹,田承嗣說道:「老人家,我的兩個親人在洪濤山上喪命於狼口,我把她們二人埋在了洪濤山上,可是如今兵荒馬亂的,我長年四處征戰,不能確定什麼時候能再來給她們燒香祭拜,因此才想拜託老人家,這些銀子只是想表達我的一點心意罷了。」
老人說道:「軍爺,你跟我兒子都是官軍,替你給親人燒香祭拜是應該幫忙的,給銀子就不必了吧。」
田承嗣說道:「老人家,我這一走,不知道五年還是十年後才能回轉,一年四季逢年過節燒香祭拜花銷可不小,怎麼能讓老人家自己破費呢。」
老人說道:「嗯嗯,也好,軍爺,那這些銀子老朽就留著專門給你的親人買香蠟紙燭,那您親人的墳墓在那裡呢?」
田承嗣說道:「老人家,就是那個主峰的石壁上。」
老人家一聽倒也不奇怪,說道:「啊,原來是鑿壁而葬啊,軍爺帶老朽去大貝山認一下地方吧。」
田承嗣說道:「老人家,你只要知道就行了,平日裡就在山下遙祭就可以了。」
老人疑惑的說道:「這是為什麼呢?」
田承嗣沉聲說道:「老人家,這世道啊,官軍、流寇你來我往,如果有一天被流寇知道您老人家在拜祭官軍的家屬,對老人家一家一定會非常危險的,日後這件事老人家也不要給任何人說,包括老人家的親人,逢年過節祭拜時心裡知道就成了,這樣才不會給老人家一家惹禍。」
老人聽了感激的點點頭,田承嗣又問道:「老人家,莫非你的家人和附近的鄉民都躲避兵災去了?」
老人悶悶答應了一聲,田承嗣也不再追問,說道:「老人家,這裡有很多死狼,我讓手下給你帶幾隻回去好不好?」
老人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而是問道:「軍爺,你可以告訴老朽姓氏嗎?日後老朽也好替你寫一張黃紙做個祭拜儀式。」
田承嗣說道:「嗯,也好,老人家,我姓田,山上是我的兩個姬妾,老人家知道記在心裡就是,千萬不要說出來寫出來啊。」
老人點頭答應了,之後的交談中田承嗣得知老人姓圖,算是半個獵戶,田承嗣跟圖老者約定以十年為期,就是自己不能回來,也一定會專門派人回來祭拜親人的,再次莊重作揖拜謝了圖老者後,田承嗣才讓親兵護送圖老者回去,同時給圖老者帶去了十幾頭皮毛品相比較好的大狼,還暗中塞了一包五百兩銀子的包裹,準備悄悄的留在圖老者的屋裡。
一旁的練霓裳此刻卻用有些莫名的語氣說道:「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要是朝廷的官軍都像你這個樣子,這天下也不會成現在這樣,老鄉們也不會躲官軍了。」
田承嗣搖搖頭說道:「練姐姐,朝廷的官軍不少是禍害老百姓,不過皇上如今已經開始全力整頓,而今朝廷上可是眾正盈朝啊!相信經過聖上的勵精圖治之後大多數官軍還是會愛民的,假以時日老百姓終究會知道官軍才是他們最可信賴的人。」
練霓裳說道:「哼!鬼話,恐怕你自己都不信吧?看你那言不由衷的表情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