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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九十二 文 / 夢翎

    不多時,袁宗昊疾步出來,身旁的小太監趕緊宣讀聖旨,我輩跪地聽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京兆尹袁宗昊,勤謹恭敬,恪盡職守,特此封賞金百兩,賜匾額一幅。」

    皇帝賜匾?這可算是不小的榮寵了。我和趙譽雖都被贊為「肱骨之臣」,可說起來家裡是一塊皇帝的匾額都沒有的,這個袁宗昊好大的造化啊!

    聖旨讀完,袁宗昊領了旨謝了恩,也沒管那百兩黃金,急匆匆走到匾額面前。那匾額是由紅布包裹好的,隨行侍衛兩人搭好,小心翼翼像是捧著自己的命一樣。袁宗昊走到近前,突然跪地磕了三個響頭,起身彎腰恭恭敬敬地掀開匾額外的紅布。匾額紅底金字,上書「勤謹恭敬」四個大字。

    我還是頭一次仔細欣賞皇帝的題字,難以想像的是,似這樣的皇帝居然是規規矩矩的正楷體字,一筆一劃蒼勁有力,一股正氣撲面而來,而且收筆之處無有筆鋒,倒是混元大氣得很。

    「東方大人!東方大人!」袁宗昊難掩心頭之喜,拉著我走到匾額近前,「您看!」袁宗昊指著匾額上的字。

    「皇帝書法大氣磅礡,袁大人可是要好生珍惜啊。」我客套著。這個人真是奇怪,前幾日與我來往還像個厲害的角色,如今這(樣子倒有點市井小人的嘴臉了。

    「那是自然!」袁宗昊看著我笑瞇瞇的,「據下官所知,皇帝賜匾這可是頭一遭啊!」說罷。滿臉得意地打量起我。

    「那是因為袁大人差事辦得好,合了皇帝的心意。皇帝高興。自然會大加封賞。」我最見不得別人這副神情,卻在這大街之上也不能抬腳踹他。「還請袁大人謹以此四字自勉,休要做出忤逆皇帝之事。」

    「那是自然!下官得皇帝眷顧,受此殊榮,自然是感恩戴德,忠心報君!」說這話的神情卻突然正經起來,恍惚間有一種統臨天下的霸氣自他週身散發而出。

    我彆扭地笑了笑,準備告辭。沒走兩步,袁宗昊突然在後面叫住我:

    「東方大人!多留一刻吧,好好瞻仰皇帝賜字啊!」袁宗昊說著竟笑出聲來。「要不,皇帝上次如此多的黃金,您送一趟也是辛苦,要不您拿一兩根走?全當是下官謝您的辛苦錢!」袁宗昊說著,把黃金分發給隨行而來的太監、侍衛,有分發給了府衙裡的公人。

    我回過頭朝他笑了笑便走了。呵,袁宗昊,你還真是個樂善好施的人啊!

    氣哼哼回到府裡,帝師早就走了。我便窩進書房裡,管家跟我打完招呼就跑了。要說起來這也算是個有眼力勁兒的,看出我臉上變顏變色也不多說話,給我沏了茶端進來就走了。半句多的話也沒有。其實我倒是盼望著他能多嘴問幾句話,這樣我這點邪火也有地方發洩,現在倒好了。就剩我一個人生悶氣了。

    過了一會,雪霏推門進來:「怎麼了。我們的東方大人?」

    「沒事,生點悶氣。」我壓著胸中怒火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東方大人。要不我多問你兩句,你把這點邪火發我身上?」雪霏端起茶遞到我面前。

    被她這麼一說我反而生不起氣了,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

    「東方大人……」

    「換個稱呼,這個聽著難受。」

    雪霏噗嗤一聲樂了:「好好好,你這個小孩子脾氣啊!」雪霏搖搖頭,「夫君心裡要是不痛快,不如說出來,說不定為妻我有什麼開解的法子呢?」

    我抬頭看了看她,她這表情還真像是看玩鬧的孩子一樣:「今天皇帝重賞了袁宗昊。」

    「你又不缺錢。」

    「不是錢的問題。」

    「加官進爵?」

    「他沒那麼大功績。」至今為止朝中唯一一個加官進爵的應該算是護國公趙子昂,可惜啊,死了。

    「你跟我打啞謎呢?」雪霏繞到我身後幫我捏著肩膀,「說吧。」

    我長出了口氣:「皇帝賜他一副匾額。」

    語畢,明顯感覺到雪霏的手停了一下。

    「你也覺得不可思議吧。」我將茶放在桌案上,「皇帝賜字雖然沒什麼明確的場合,可論資歷論功績也該是我或者趙譽,他一個小小的京兆尹哪來那麼大的榮寵。」皇帝賜字大致上可以分為兩種。其中一種是在年後初一的時候,朝堂是沒有所謂空閒時間的,為了勉勵大年初一還要辦公的大臣,皇帝會手書「福」字贈給所有大臣,說起來這種字每個上朝的大臣都存了許多;另外一種就是如這次袁宗昊的情況一樣,皇帝一時興起單獨賜字,內容也無非是一些褒獎或是勉勵,像是「克己奉公」啊,「清正廉明」啊之類。至於哪種人能夠受得起皇帝賜字,這便沒有什麼規矩可循,只要皇帝喜歡,哪怕是他身邊的太監都可能收到賜字,若是皇帝不想,肱骨之臣也是半片紙片都拿不到的。

    說起來我倒並不是在乎那一兩個字,只不過皇帝沒來由地看重一個小小的京兆尹,實屬罕見。

    「你不是在乎那幾個字吧。」雪霏輕聲問我。

    「當然不是。」

    「既然如此,你又有什麼悶氣可生呢?」雪霏繼續幫我揉捏著肩頸,「皇帝也是人,總會有個喜憎好惡,他袁宗昊誤打誤撞碰上了皇帝的心思,得了幾個字,也不算過分。皇帝的性子你我怎能猜透啊?為官者,不在乎有賞,而在乎無罰。賞賜無非一時之快,懲處就是一命嗚呼了。」

    我回過頭看著雪霏:「真是可惜了你這份聰慧,若不是女兒身,你必定比我還要顯赫。靜宸有你這榜樣。將來必定也是位女中豪傑。」

    雪霏笑著扭回我的頭,玉指輕柔捏著我的脖子:「你最好別盼望著咱女兒能成個女中豪傑。女子無才便是德。」

    「這可不對了。史書上有名有姓的賢妻良母不都是才學魁首嗎?恃才而不傲物,方為正道。」

    「也罷也罷。說不過你。不過啊,自古紅顏多薄命,化作南柯夢裡人,我只求咱女兒能找個好歸宿,平安一生也就足夠了。」雪霏似在幻想著靜宸將來的景象,一時間手上的力道也輕了許多,「哦,對了,我倒是想到了個法子。說不定可以解那位娘娘的困境。」

    原來她還記著這事。我當時也只是覺得壓在心裡不舒坦,隨口說說解解心寬,沒想到她倒真當個事掛心起來了。雪霏啊雪霏。

    「說來聽聽。」我溫柔地攥住她的手。

    「如果那位娘娘出家修行,想來應是個萬全的法子。」

    「出家修行……」我沉吟著。

    說起來這也算是個不錯的法子。趙譽死後,大軍班師回朝,提亞可以打著為戰死疆場的軍士祝禱、為中原王朝祈福的名義出家修行,想來皇帝也不會不允。更何況有這碩大的帽子頂在頭上,皇帝也不好拿她和趙譽私通的事刁難於她,弄不好還會單辟給她一間廟宇。晉位賞賜一番。雖說宮外修行比不上宮中安逸,但自在活命不就行嗎?只要提亞還活著,哈米斯的西域就是安穩的,中原王朝便無有後顧之憂了。

    說起來。這兩個王朝的安危居然繫在同一個女人身上,還真是無可奈何地可笑啊。

    「這法子好。」我說,「不過。這位娘娘會同意嗎?皇帝會同意嗎?」

    「東方大人,你好歹也是言官出身。這動嘴皮子的事,還要為妻我教你嗎?」

    雪霏啊雪霏。有妻如此,夫復何求啊!

    轉過天上朝,我才知道皇帝為什麼賞賜了袁宗昊一塊匾——只因為他把稅金上的虧空補全了。皇帝很開心,說起來也就是筆小錢,不過皇帝覺得此人很有本事,卻不知道在這匾額之後是強子的銀子支撐著。

    下了朝,這位備受榮寵的袁宗昊袁大人被百官簇擁著往宮外走。也難怪啊,見風使舵嘛,皇帝看中誰朝臣們就去巴結誰,皇帝冷落誰朝臣們就去牆倒眾人推,我看著白玉階下這一出鬧劇,無奈地搖了搖頭。人之可恨便在於此,人之可憐,亦在於此。

    「聽說他得了塊匾?」趙譽在我身後問道。

    「沒錯,還是我帶人送過去的。」我歎著氣,「當街讓他好一頓調笑啊!」

    「皇帝就為了那麼點錢賞了他一塊匾?」趙譽也是覺得稀奇。

    「誰知道呢,皇帝的心思你我可能琢磨透啊?」言下之意,皇帝腦子一熱愛怎麼賞怎麼賞,咱們只有聽吩咐做事的命,「對了,武舉錄取的事如何了?」

    「已經開始了,還要重新核對一下身份,所以還有些時日。三兩天吧。」

    「等此事完了,你也就該帶人出征了吧。」

    「是啊,此一去還不知道是什麼光景呢。」趙譽隨著我緩步走著。

    「倭國彈丸之地,你害怕過去了回不來嗎?」我玩笑著。

    「行軍打仗,沒有萬全的,更何況我軍渡海遠襲,估計還沒站穩腳跟就得先吃一敗仗。」

    「怎麼,你害怕拋骨異鄉啊?」

    趙譽苦笑著:「即是武將,每一仗都要做好為國捐軀準備,這就是武將的命。刀槍入庫馬放南山我們不得重用,刀兵四起狼煙滾滾我們就得在死人堆兒裡摸爬滾打。歷代帝王大概也是知道箇中情由吧,所以武將封爵的特別多,就如我父,護國公。」似乎是因為提到了趙子昂,趙譽自己也覺得有些尷尬,趕緊閉了嘴別過頭去。

    「你如今是將,又不用你去衝鋒陷陣,你只要安排好了陣前謀略就行啦!」我拍著他的背安撫著他。

    他自己在那惆悵著,我也插不進話去。

    「哦,對了,我還有事稟報皇帝,我先去了。」我跟趙譽打了招呼便回過身子朝龍書房走去。

    到了御書房門口,請守衛太監進去通報一聲,不多時便傳來皇帝口諭詔我入書房。

    「顥淵,有什麼事不在朝上說。」皇帝批著折子,也未抬眼看我。

    「臣斗膽請皇帝屏退左右。」

    皇帝挑眼看著我,揮揮手把所有人轟出去。「說吧,什麼事。」

    我沒敢說話,四下瞧了瞧:「這……」

    「年興不在,我吩咐他有別的事情。」皇帝看透了我的小心思。

    「皇上,臣思慮再三,想與皇上商量一下,鸝妃娘娘的事。」我說完,小心翼翼地看著他,雖然知道他發起火來我也無處可逃,可總比死的不明不白要好。

    「鸝妃?你是說她和趙譽的事?」

    「臣知道臣不該涉及宮闈之事,但鸝妃娘娘身份特殊,處置不慎恐耽誤國政,所以臣才冒死進言。」

    「且說來聽聽吧。」

    「是。」我仔細拿捏著措辭,「臣雖然不知道皇帝除去佞臣趙譽之後要如何處置鸝妃娘娘,但臣以為,鸝妃娘娘萬萬不能殺。鸝妃娘娘是西域人,如今西域莫羅國的國王與鸝妃娘娘同源同宗,貿然殺了鸝妃娘娘恐怕西域難安。更何況此事傳揚出去難免會被人猜忌宮闈之事,於皇家顏面無益。」

    「朕還沒動殺她的念頭。」

    「但鸝妃娘娘之錯不得不懲。」

    「你既然來了,必定是有了主意。說吧。」

    「皇上明鑒。臣以為,可以讓鸝妃娘娘以為國祈福之名出家修行。這樣即從宮中除了禍害,又能留住鸝妃娘娘性命,安穩西域。」

    「鸝妃死了,西域真的會反嗎?」

    「臣以為萬事小心為妙。若是處死鸝妃娘娘,雖然可以以鸝妃病重為由詔哈米斯入京探病再藉機除去,但還有風險。」

    「什麼風險?」

    「臣以為有三點。一,哈米斯死了,但莫羅國還在,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是莫羅國舉兵造反,雖不至於傾覆王權,但仍會使百姓民不聊生,更何況我大軍剛剛征倭歸來,疲憊不堪,恐一時間難以應付。二,就算莫羅國不會起兵反叛,國王一死,國政動盪,西南吐蕃或是更西方的波斯都會藉機侵吞西域,如今這兩國之間連年征戰,互為掎角之勢,來往間無暇顧及其他,但如果一方侵吞西域而勢大,另一方必戰敗,可不管哪一方贏,都是我中原王朝的威脅,況且北方羅剎同樣窺伺西域良久,只不過多方相互角力,都不願讓別人佔了便宜,才維持了如今西域相對平穩的態勢,西域亂,這種平衡便被打破,羅剎人定會出兵西域,若如此,羅剎、吐蕃、波斯、中原四股力量決戰於此,勝負難料,變數繁多。三,西北邊境一亂,皇上必然派兵,糧草軍餉繁重,國庫承受不起,必要加稅,易生民變,內亂四起,王朝周圍的附庸國如暹羅、高麗等等也會起兵造反,分羹自食,到時候恐怕國將不國。」

    皇帝思索著:「愛卿所言有理。朕並未想這麼多。」皇帝走下來拽我起身,「愛卿不愧為朕之心腹臂膀,為朕思慮周全。朕之江山穩固,全靠愛卿輔佐了!」皇帝笑了,看起來是說動了他了,「只不過,鸝妃會去出家嗎?」

    「皇上,此事不能看鸝妃娘娘的意思。她想出家也好,不想出家也罷,此事勢在必行。」

    「那若是她之後口無遮攔呢?」

    「這……」我承認,這是我沒想過的,「臣以為鸝妃娘娘不會如此。」

    「你也說了,萬事無絕對。」皇上真是不厚道啊,居然用我的話封我的嘴。

    「臣愚笨,不知道如何處置。」

    皇帝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東方顥淵啊東方顥淵,你好歹也是言官出身,這種事還用朕教你嗎?」

    得,我這言官出身的背景算是把我給害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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