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鈺靠在綠竹下的美人靠上,懷裡抱著個玻璃果盤,果盤裡裝著晶瑩剔透的葡萄,而她正無聊的吃一口吐一口,看著竹葉映著藍天,連連感慨:「真真是度日如年啊!」
一旁伺候的蓮霧實在不理解公主的這句話,身為公主,而且是皇上最最寵愛的公主,要風有風要雨有雨,還有那麼多人捧著疼著護著,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只怕也有人爭著去摘下來給她,怎麼還會覺得度日如年呢?
「姐姐!姐姐!」雲越一路小跑進來,跑到李鈺跟前從她的盤子裡拿了一顆葡萄丟進嘴裡,歎了一聲『好甜』之後爬上美人靠直接拎了一穗來吃。
「你怎麼來了?」李鈺索性把盤子塞到雲越的懷裡,自己則坐直了身子。
雲越一邊吃一邊說道:「默爺讓我來的。說姐姐有事找我。」
「嗯,說起來,有件事或許還真要掛你的名義出去辦才好。」李鈺無奈的笑道。
「姐姐只管說啊!」雲越拍拍胸脯,「讓我做什麼都行。」
兩個人正說話呢,花滿樓從外邊進來,一臉陰鬱的給李鈺和雲越拱手行禮,然後沉沉的歎了口氣。
「沒辦成?」李鈺看到他這樣反而輕鬆地笑了,最壞也就是這樣了,她反而安心了,「坐下說話,蓮霧,去給花爺倒茶來。」
花滿樓轉身在一旁的籐椅上坐下,無奈的說道:「真是邪了門了!屬下把那些東西分成十幾份,讓暗樁拿出去給江湖上的那些人,他們居然也都不敢接手!好像這些東西都被什麼人記了檔,那些人一看清單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兒,要麼推說不敢沾惹,要麼推說手上沒錢,總之誰也不肯收。」
李鈺輕笑著舒了口氣,轉頭看向雲越。雲越把一顆葡萄吞下去,轉頭把葡萄皮和葡萄籽吐到一旁的痰盂裡,方問:「姐姐想讓我怎麼做?」
「你知道西南王現在在哪裡嗎?」李鈺也不跟小崽子兜圈子了。
「呃……」雲越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轉頭看了一眼花滿樓,穩了穩心神,方搖頭說道:「不知道。」
「小崽子!」李鈺笑罵,「正常情況下你不應該說他在渝陽嗎?」
「呃……姐姐你好狡詐!」雲越立刻嘟起了嘴巴,「你欺負小孩子。」
花滿樓無所謂的說道:「公主想知道西南王在哪裡我可以立刻叫人去查,西南王身份特殊,他走到哪裡都會有人關注,想查這個一點都不難。公主是想找他幫忙嗎?」
「我想我該找他談談了。」李鈺輕笑道。
「談談?」花滿樓頓悟。普天之下能讓烈鷹衛辦件事情都這麼難的人屈指可數,若真的要數一數的話,西南王絕對是首當其衝的一個。
小兒女的恩怨真是愁死個人啊!花滿樓無奈的扶額。
「姐姐,叔王應該是在安逸州。」雲越小聲說道。
「安逸州?」李鈺立刻蹙起了眉頭,「他去安逸州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呀。」雲越扁了扁嘴巴,心想正因為他在安逸州我才不敢告訴你的。
李鈺沉思片刻轉頭看向花滿樓:「去查查那邊有什麼特別的動靜。」
「我這就去辦。」
說著,花滿樓剛要起身去查,田棘已經匆匆進門來,行至跟前朝著李鈺躬身行禮,欣喜地說道:「公主!有消息了!」
「什麼消息?」李鈺蹙眉問。
「安逸老侯爺要給孫女籌辦嫁妝,採買聽說有一批宮裡弄出來的東西,說很感興趣……」
「置辦嫁妝?!」李鈺噌的一下站了起來,「給誰置辦嫁妝?」
「給……周郡主。」田棘說完,頓時明白自己是犯了什麼錯,這幾天為了把那批珠寶玉器換成銀子,他們這些人都快折騰瘋了,一時就忘了公主的心事……
「好!很好!」李鈺暗暗地咬牙,雲啟在安逸州,安逸侯要給周玥晗置辦嫁妝。很好!前後不過兩個月的光景,他就要娶別人了!
「公主的意思是……」田棘小心的瞄了李鈺一眼。
「嫁妝麼,自然就不能典當了,哪有做了嫁妝又被贖回去的道理。所以只能是買賣。既然是買賣,那就有買賣的價格,那十幾件東西一口價出一千萬兩銀子。他能拿錢來就給他!記住了,不要銀票,要現銀。」李鈺壓著胸中蹭蹭上躥的怒火,冷笑著說道。
「一千萬兩?」田棘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偷偷的瞄花滿樓。
花滿樓也站起身來,低聲勸道:「公主,這可不是小事兒,您再考慮考慮?」
「不考慮了,只要他們敢買,我就敢賣。你們若是覺得不好談,我來。」李鈺冷笑道。
「公主要見那個採買?我去把人拎來。」田棘看著李鈺陰沉的臉色,想趕緊的找個借口開溜。
「不用。」李鈺看著院子上方的一角藍天,緩緩地說道:「我去安逸州。」
「這可不行啊公主!」田棘差點給跪了。
「公主不可!」花滿樓也上前勸說,「有什麼話我們都可以把王爺約出來談。」
「不,我一定要去。」李鈺的手在袖子裡握成了拳頭,指甲深深地掐進掌心的肉裡卻絲毫不覺得疼。
一些事情必須去做。
與金錢無關,與感情無關,與誓言無關,與顏面無關……與任何事情都無關!只關乎自己的內心。
李鈺要做的事情,基本沒有誰會阻擋。
這個花滿樓知道,田棘更知道。所以兩個人都沒有再勸。倒是雲越悄悄地蹭過去,拉了拉李鈺的衣袖,小聲說道:「姐姐,我跟你一起去。」
「好。一起去。」李鈺轉頭看花滿樓,「讓銀鳳衛隊跟著,再加上你和辰哥兩個人就可以了。」
「護衛的事情屬下去安排。只是公主要不要跟陛下說一聲?」花滿樓對皇上那邊抱著一點幻想。因為他覺得這個時候李鈺實在不適合離開京都去什麼安逸州。
「不必了。不管事情怎樣,我們都是去去就回,不會耽誤太久。周德鏡那老頭兒應該不會把我怎麼樣。再說,就憑他,也不能把我怎麼樣。所以關於這件事情你們誰也不許傳話給宮裡,等我換衣裳,我們立刻出發。」李鈺冷冷的目光帶著警告的意味從花滿樓和田棘臉上一掠而過,轉身進屋去了。
花滿樓恨恨的等了田棘一眼:叫你多嘴!
田棘懊悔的抱著腦袋蹲在了地上,他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啊!
李鈺的東西素來都是挑最好的,連韓岳新給她組建的女子衛隊配備的都是一等的戰馬。一行人忽然離京,出城的時候只說去郊外轉轉,守城的官兵自然不敢多問。
帝都城距離安逸州,快馬加鞭馬不停蹄的疾馳,需要一天一夜的時間。李鈺是真的急了,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帶著人直接闖進了安逸侯的封地。
安逸侯的確已經答應了周玥晗和許華舟的婚事,周玥晗為了救許華舟在她爺爺的院子裡跪了一夜,老侯爺快七十的人了,一顆老心被小孫女給折騰的一團亂麻,最後看著她昏倒在晨光朝露之中,無奈的仰天長歎,命人把許華舟從地牢裡放了出來。
婚事雖然答應了,但老侯爺這口氣還沒別過來,嫁妝什麼的更別提。關於採買嫁妝之類的話,不過是有心人放出去的餌。
李鈺一肚子怒火悶了一天一夜,在進了安逸州縣城之後燒到了最旺。所以她在大街上遇見上前請安的關山時都沒來得及多想,直接揮起馬鞭一指,怒道:「帶本公主去見你家王爺。」
「我家王爺久候公主,公主請隨屬下來。」關山也不多說,拱手之後,翻身上馬為李鈺帶路。
李鈺催馬跟上,一眾人簇擁著她穿過安逸縣城直奔安逸侯休養的郊外莊園。
魚塘邊,桃林裡。雲啟靠在小葉檀木臥榻上閉目養神,手指搭在雕花枕臂上緩緩地有節奏的敲著。
馬蹄聲由遠及近,在桃林外停住。然後是急促的腳步聲一直衝到身邊。
腳步停下的同時,他緩緩地睜開眼睛,看著眼前這個一身征塵髮絲凌亂的姑娘,忍不住發自內心的微笑起來:「哎呀,公主怎麼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這一句話宛如火上澆油,李鈺的腦袋裡轟的一下,最後的一絲理智被怒火席捲。她兩步衝上去抓住雲啟的衣領把人揪起來,怒聲喝問:「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說過此生決不負我!難道你那些話都是放屁嗎?!」
「唔……」雲啟微微皺眉,卻嘴角噙笑,抬手抓住李鈺的手扯開自己的衣領,輕聲歎道:「女孩子怎麼可以說這麼粗魯的話?」
「所以你決定甩了老娘去娶別人?!我告訴你想都別想!你這輩子都是我的人,你敢跟別的女人有染,我一定會閹了你!」李鈺說著,抬手猛地把雲啟推倒在榻上然後抬腿騎在他的腰上,雙手抓著他的肩膀,憤怒的吼道:「聽見了沒有?聽見了沒有?!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聽見了,聽見了。」雲啟抬手捧住李鈺的臉頰,笑的如一湖春水映著晚霞明淨清亮,流光溢彩。
「想也不行!權宜之計也不行!知不知道?!」李鈺前面吼得太狠,加上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狂奔,這會兒嗓子啞的跟破鑼一樣。
「知道了!」雲啟手上用力把她扳過來,吻住她乾裂的唇。
「唔……你個混蛋……」李鈺含含糊糊的罵著,卻被吻得脫力緩緩地放開了雲啟的衣裳,連怎麼被翻轉下去何時被壓在了身下都沒覺得。
雲啟吻著吻著發現不對勁兒,忙抬頭放開她,卻見懷裡的人已經呼呼睡去。
「……」雲啟抬頭環顧四周。周圍桃樹婆娑,不見一個人影。於是輕輕地歎了口氣側躺在她身邊,拉過薄毯把二人裹住,也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婆娑的樹影擋住了午後耀眼的陽光,碧蔭之下,涼風習習。
耳邊是她沉穩悠長的呼吸,她策馬跑了一天一夜,身上有塵土和汗水的味道,混著屬於她的獨特氣息在鼻息之間縈繞,說不上多麼陶醉,卻讓他覺得心安。
是他輾轉難眠兩個月來一直奢求的心安。
雲啟的手在她後背上輕輕地扣著,不敢用力,也捨不得拿開。
好像時光一下子錯了位,這就是那日盤龍山頂簡陋的禪房裡一覺醒來的情景。不是身邊早就冷透的被褥和得到後猛然失去的空茫以及被心愛之人遺棄的悲傷,而是這般馨香在側軟玉在懷,就是這樣相擁相偎,是這樣拋開一切掛礙一切算計,簡簡單單的相擁在一起疲憊的入眠。
「你終於回來了!」雲啟從心底發出一聲輕歎。雖然不想讓你如此狼狽,不過你能回到我身邊來就好。
至於這一點小小的苦頭——就當是對你任性的懲罰好了。他輕笑著睜開眼睛,抬手撫去她臉頰上的亂髮,指尖輕輕地滑過她俏麗的鼻頭,碾過她略有紅腫的唇,滿足的歎息。
桃園之外,田棘搖著馬鞭坐在草地上無聊的搖著。花滿樓則直接躺在地上閉目養神。李鈺帶來的二十名女護衛早就在四周散開,各自解下身上的水壺乾糧吃喝休息。
「哎我說你們!」雲越著急的提了提田棘的腿,皺眉問:「你們就一點也不著急?」
「急有什麼用?」田棘剛剛悄悄地溜進去看過了,公主被西南王摟在懷裡睡呢。想到這個田棘仰天歎了口氣,難道一天一夜沒命的跑來就是為了在人家的身邊睡一覺?公主啊公主,你真是越來越叫人捉摸不透了!
「姐姐和叔王……」雲越說著,左右看了看沒什麼人,便湊到了田棘身邊,壓低了聲音問:「他們到底在幹什麼?」
「睡覺呢。」田棘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笑瞇瞇的看著天空。
「睡……睡覺?」雲越的眼睛瞪得滴溜兒圓,「噢——啊啊!他們居然……」
「喂!」田棘抬手摀住了雲越的嘴巴,皺眉道:「小小年紀胡思亂想可不好!我說的睡覺就是睡覺,單純的睡覺,閉上眼睛做夢的那種睡覺,小王爺明白?」
「這樣啊?」雲越有點失望的退回去靠在身後一棵老柳樹上長歎一聲,「怎麼就單純的睡覺呢!叔王也真是……沒用啊!」
田棘聞言忍不住給身旁的小孩兒一個大白眼,宮裡長大的孩子就是這麼不正常。
李鈺在雲啟的懷裡睡得安穩,帝都城中卻已經炸了鍋。
韓岳聽說李鈺帶著人出南城門兩天沒回來就急了,上官默皺眉看著南方,苦笑道:「她肯定是去了安逸州。田棘身邊的人說兩日前田棘跟安逸州來的一個珠寶商見過面,對方說對那一批御用珠寶感興趣。」
「安逸侯雖然沒跟陛下撕破臉皮,但因為周郡主的婚事以及周管家一直痛恨我們!這明顯就是個圈套!公主卻鑽的如此痛快,其中必有緣故!」韓嶽立刻點了兩千羽林衛南下直追。
李鈺一覺醒來已經是半夜時分,彼時星光漫天,她靠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肩膀後背有人在輕輕地按壓,力道恰到好處,她在迷迷糊糊中舒服的哼了一聲,耳邊立刻傳來一聲輕柔的笑聲把她徹底驚醒。
「!……」清醒之後立刻覺得不對勁兒,說好的發火呢?說好的爆吵呢?說好的打一架呢?!李鈺抬手推了身邊的某人一把,一下子坐了起來。
「餓了嗎?」雲啟也隨著坐起身來,扯過薄毯披在她的身上,輕笑著問:「是先洗澡,還是先吃飯?」
李鈺這才想起自己騎馬狂奔了一天一夜,身上的味道……我了個去啊~!她居然就這樣不顧形象的倒在某人的懷裡睡了?!衝動果然是魔鬼啊我去!本公主連最基本的形象都沒了!
公主殿下一個惱羞成怒抬手把雲啟推下去,「靠我那麼近幹嘛?離我遠點!」
雲啟輕笑著站起身來,彈了彈衣襟上的褶皺,歎道:「真是翻臉無情啊!上次春曉一度之後你丟下我一個人跑了,這次在我懷裡睡足了又把我推下榻。哎……」
李鈺剛要反唇相譏,卻不料肚子先咕咕的叫了兩聲。
「好啦,看來公主是餓壞了,先吃飯,再沐浴吧。」雲啟說著,拍了兩下手。
桃林之外沒多會兒的功夫有兩個婆子抬著一個小方桌進來,放桌上是兩碗雞蛋面。
不只是因為餓壞了還是怎的,李鈺覺得這碗麵是她從未吃過的美味。是後來她才知道,這是用老雞湯和雞蛋和面做的麵條,雞湯在瓦罐裡文火燉足了時辰,雞蛋取最新鮮的,連面都是新小麥磨的,看似簡單的一碗雞蛋面,卻在各個細節下足了功夫,味道自然無與倫比。
睡了一覺之後吃飽喝足再洗個澡,力氣又回來了。
因為沒有換洗的衣服,所以李鈺又一次穿上了雲啟的衣袍,自然是有些寬大,衣襟也太長,但幸好是晚上,而且她還有大事沒做,這些小事就顧不上了。
「你到底是怎麼個意思?!」李鈺氣勢十足的在雲啟對面坐下來,憤怒的瞪著他。
「什麼什麼意思?」雲啟微笑著問。
李鈺伸手拍了一下桌案,怒聲質問:「聽說安逸侯在給周玥晗準備嫁妝?你別跟我說這事兒你不知道!」
雲啟微笑道:「玥晗是要嫁人了,準備嫁妝也是常理。不過公主放心,她不是嫁我。」
「什麼不是嫁給你!等等……」李鈺正準備開罵呢,忽然又覺得不對勁兒,「你說什麼?她不是嫁給你?那她嫁給誰?!」
「怎麼,公主好像對玥晗別嫁他人還挺失望的?只是你不是說過不許我納妾的嗎?再說,外祖父就這麼一個孫女,她的夫婿肯定是要入贅進門的,她不可能給誰做小……」
「閉嘴!」李鈺看著雲啟笑意盈盈絕美無雙的那張臉又覺得火大,「你跟我鬼扯什麼?我問你她要嫁給誰?!」
「怎麼你對除了我之外的男人也感興趣嗎?」雲啟心情大好,極為難得的笑彎了眉眼。
李鈺看慣了他高冷的神情,忽然見到他暖暖的笑一時失神,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最好別跟我耍花招,不然我要你好看!」
雲啟伸手抓住李鈺點著自己鼻子的手放在嘴裡含住,低聲笑道:「知道了,公主殿下。」
李鈺只覺心神一蕩,猛地抽回手把手指含在嘴裡。
雲啟的目光鎖住她的那根手指,眼神驟然變得深邃起來。李鈺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忙把手指從自己的嘴巴裡拿出來往衣衫上蹭。雲啟忽然伸出手去握住她的脖頸往懷裡一帶,並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這是從未有過的長吻。雲啟並不著急怎樣,吻吻停停,深深淺淺,彷彿一個調皮的孩子一樣一直逗著她的感觸,直到她完全淪陷,迷迷糊糊的靠在他懷裡任他為所欲為。
「你們果然來了!李鈺!你給我滾出來!」桃林外一聲喝罵聲打斷了二人的旖旎。
李鈺猛然回神七手八腳的推人,雲啟眉頭一皺起身的同時把李鈺凌亂的衣衫拉上。
「是周玥晗。」李鈺已經從外邊的爭吵聲中聽出了點意思,於是推開雲啟,起身下榻自己繫好衣帶腰封整理好儀容。
「她已經跟許華舟訂婚。」雲啟知道李鈺不是好惹的,忙跟她解釋,「你別理她,這是我的麻煩,交給我,好不好?」
李鈺抱著雙臂斜了雲啟一眼,輕歎道:「好吧,這是你的麻煩,我就不插手了。你去處理掉,我回頭再跟你算賬。」
「好,我們的帳等會兒慢慢算。」雲啟微笑著抬手摸了摸她的臉頰,轉身走出了桃園。
李鈺趁著雲啟離開的這段時間理了理自己腦袋裡的亂紛紛,一邊想一邊在木板上來回的踱步,等她踱了五圈的時候雲啟踏著月色回來,行至她的面前伸手把她攬進懷裡,低聲說道:「好了,解決掉了。」
「這麼簡單?」李鈺遲疑的看著他,「明天該不會還來吧?」
雲啟攬著李鈺進了那座青磚茅草頂的小屋,吹起火折子點了蠟燭之後,轉身去床榻上坐下,朝著李鈺招了招手:「過來。」
李鈺大大方方的走過去坐在他身邊,然後盤起雙腿瞪著大眼睛看著他:「開始吧,先說說你,你怎麼回事兒?為什麼會在這裡。」
雲啟輕聲歎了口氣,說道:「她為了許華舟在外祖父的院子裡跪了一夜。然後外祖父就答應她和許華舟的婚事。而我麼,這回惹外祖父很不高興,你說我去跪個兩天兩夜的話,外祖父會不會同樣答應我們的婚事?」
李鈺立刻伸出手來:「等下!什麼我們的婚事?我答應嫁給你了嗎?」
雲啟奇怪的反問:「你剛才氣勢洶洶的跑來,難道不是要嫁給我嗎?」
「什麼跟什麼!」李鈺氣急敗壞的甩了甩手,「我是問你,為什麼安逸侯的採買回去帝都城,說要給周郡主辦嫁妝?」
雲啟無辜的看著李鈺,問:「這事兒跟我有關係嗎?」
「你說這事兒跟你沒關係?」李鈺指著雲啟的鼻尖。
雲啟輕輕地點了一下頭,然後在看見李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下床的時候忽然撲上去把人拉回來並按倒在身後的被子上,連聲笑道:「有關係!是我安排的,我安排的。」
「你故意的!你故意讓我誤會!然後急死急活的跑來找你,對不對!」李鈺被壓在身下總覺得氣勢不足,所以奮力的抗爭著。只是雲啟不知用了什麼手法鉗制住了她的運動關節,讓她有勁兒沒出使,怎麼掙扎都掙脫不開。
「是,我是故意的。我不這樣的話你怎麼可能來見我?你上次就那麼跑了!跑得那麼乾淨利索!嗯?」雲啟把她的雙手壓在頭頂,整個人都壓在她的身上,鼻尖帶著她的鼻尖,說話時呼吸都撲在她的臉上,溫熱而急切。
「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怎麼可能跟你去西南?!」李鈺被壓得喘不過氣來,說話也有點費力,「那些事情……我跟你說過的那些,我必須做完,做完之後你想去哪裡我都陪著你,好嗎?」
雲啟蹙眉看著她,半晌才問:「你想要做女皇嗎?」
李鈺不屑的搖頭:「誰稀罕做女皇!」
「那你做的那些事情——天下怎麼樣,黎民百姓怎麼樣,碼頭,銀行,農耕絲織國計民生,不都是皇帝要想要做的事情嗎?你只是個公主,你能不能跟別的公主一樣?」
李鈺無奈的笑了,笑過之後又歎了口氣:「我怎麼可能跟別的公主一樣?」
我是來自另一個時空的靈魂,我知道在這種時候在故步自封下去,整個國家就會比別人落後幾百年,將來這片土地會遭遇三百年的屈辱統治,然後再經歷幾十年的戰火,直到五百年之後依然會被別的國家瞧不起,被排擠,被歧視,被聲討……
雲啟自然不懂李鈺的心聲,但也因為她這句話無奈的笑了:「是啊,你是自古至今最最叫人頭疼的公主。明明是個姑娘家,心裡卻都是天下大事。還說不想當女皇……我真的很奇怪,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你可別告訴我是為了你父皇和兄弟,你做的這些,至少對你父皇沒多少好處。至於你兄弟……我覺得他也未必會感激你。我覺得你最終只會是吃力不討好。」
「你的意思我懂。」李鈺點了點頭,抬手推了推身上的人,「你先起來,我要被你壓死了。」
「你既然都懂,那麼跟我去渝陽有什麼不好?那裡山清水秀,可攻可守,我們不理會那些紛爭,只安穩的過日子,然後生一堆孩子……」
「喂喂!這位爺,您可以醒醒了。」李鈺趁其不備把人從身上推下去,深深地吸了兩口氣。
「你確定要做下去?」雲啟仰躺在床上,看著黑漆漆的屋頂。
「確定。」李鈺認真的說道,「你這些話韓胄楊時昀也問過我,我只告訴他們一句話。」
「怎麼說?」雲啟輕聲問。
「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雲啟一下子愣住,然後猛地欠起身來看著身邊的人,屋子裡燈光昏黃,她正好躺在一片陰影裡,精緻的五官此時變得朦朧不清,臉上的神情也模糊難辨,只有那一雙晶亮的眸子,似乎燃著一團火,帶著摧枯拉朽的熱情,勢不可擋。
他似是不適應她這無比的熱忱,緩緩地伸出手去覆上她的眼睛,低聲歎道:「我怎麼會愛上你這樣的一個人呢?」
「後悔了?」李鈺的眼睛被他摀住,眼前一片漆黑,「如果真的後悔了,那麼我們就各自放手,我不會死皮賴臉的纏著你……唔!」忽然間唇上一痛,剩下的話都被熾熱的氣息吞沒。
一陣瘋狂之後,雲啟喘息著放開她翻身平躺在她的身側,盯著漆黑的屋頂看了半晌,方幽幽的說道:「明天我去找外祖父,豁出去跪上兩天兩夜吧!」
「之後呢?」李鈺側轉了身,看著他被燭光照成剪影的側臉。
「之後?」雲啟輕笑,笑聲中帶著幾絲無奈,但更多的是寵溺,他抬手揉了揉她的頭頂:「之後隨你怎麼折騰,我只陪著你就是了。」
此時李鈺的心思沒在雲啟這裡,只想著明日見了安逸侯之後那老頭兒如果發飆該怎麼應對,完全沒能理解雲啟的這句『我只陪著你』所表達的含義,只等後來的幾十年裡,她才一點一點的感覺到這句話的份量。
周玥晗半夜跑雲啟這裡來惱了一頓,被雲啟三言兩語打發了回去。第二天一早見到和雲啟並肩而來的李鈺時,臉色奇臭無比。
「你居然還敢來!」周玥晗攔住李鈺,狠狠地瞪著她。
「玥晗。」雲啟上前一步擋在李鈺面前,正色道:「不許無禮。」
「你果然都是為了她!」周玥晗氣得紅了眼,此時許華舟的性命已經保住,身體裡的毒也被雲啟解了去,周玥晗所有的情緒和精神都用來恨李鈺了。
雲啟看著周玥晗,正色道:「玥晗,今日我只說兩點:第一,她是大周公主,身份尊貴不容放肆。第二,她是我愛的人,將來有一天你要尊稱她一聲表嫂。所以,今日不管你說什麼做什麼,都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什麼公主?什麼表嫂?什麼後路?」一聲蒼老的聲音從周玥晗背後傳來,隨之『吱嘎』一聲響,兩扇紅木雕花的屋門被人拉開。
李鈺抬頭看著站在台階上負手而立白髮蒼蒼的周德鏡,心裡暗暗地吃驚——這才幾個月不見,怎麼這老頭兒竟然蒼老了這麼許多?
「外祖父早安。」雲啟朝著周德鏡恭敬的行禮請安。
「你剛跟玥晗說什麼?」周德鏡緩緩地走下台階,渾濁的目光鎖定了李鈺,「這不是大周公主嗎?怎麼悄沒聲兒的跑到我院子裡來了?」
李鈺拱了拱手,淡然一笑,朗聲道:「冒昧打擾,實是因為有些誤會。還請老侯爺見諒。」
「大周公主殿下不請自來,到底是有什麼誤會呢?」周德鏡嘲諷一笑。
「外祖父,公主自然是因為元敬才來的。今日元敬帶公主過來也是想跟外祖父說一件事情。」雲啟伸手抓住了李鈺的手,想要說自己要跟李鈺結為秦晉之好,卻被周德鏡揮手打斷:「算了,你的話我不想聽。我只是想知道,大周公主來我這裡,到底有何貴幹?」
李鈺到底不是個能忍耐的人,尤其是面前這個人給心愛的人擺臉色的時候,她上前一步和雲啟並肩,微笑道:「本公主是來帶元敬走的。這會兒過來是跟老侯爺道個別,以後大家各自珍重。等我們成婚的那日,自然會奉上請柬,請老侯爺進京去喝杯喜酒。」
「哈哈哈!真是好笑!」周德鏡仰天大笑幾聲後,又陰沉的盯著李鈺,冷聲問:「大周公主這是來搶親嗎?果然世風日下,身為一國公主竟也如此不知羞恥!難道你不知道婚姻大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轎?」
「外祖父。」雲啟一撩袍角跪了下去,平靜的說道:「元敬幼年失怙,是外祖父看著長大,外祖父對我疼愛有加,恩重如山,元敬也希望能夠在外祖父身邊承歡膝下,孝敬您老安享晚年。但是我一心喜歡李鈺,心裡只有她一個人。不管外祖父同意與否,元敬此生只想娶她為妻,不管前路荊棘坎坷,不管將來結果如何,元敬都甘之如飴,絕不言悔。元敬不孝,讓外祖父失望了。」說完,雲啟徐徐叩首,額頭觸地。
「表哥!」周玥晗心底最後一絲僥倖也哄得一乾二淨,頓時淚如雨下。
李鈺見雲啟跪在地上不起來,而周德鏡卻是一臉的冷漠,她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好,跪地求人不是她的作風,可是若是朝著這老頭兒發脾氣顯然也不是上策。
正在左右為難之際,外邊忽然有人闖進來喊道:「不好了!大周派了幾千兵馬殺過來了!」
「什麼?!」周德鏡立刻蹦了起來,「好麼!來的好!給我那兵器!點齊了人馬,殺他娘的!」
「不要!」李鈺忙上前阻止道:「不要打!他們是來找我的,不是來打仗的!我出去跟他們說!」
周德鏡冷笑著看了李鈺一眼,忽然吩咐身後的許華舟:「把她給我綁了!」
這一聲令下,四周許多人都為之一驚。
花滿樓龍辰迅速拔劍,李鈺的銀鳳衛隊二十個姑娘則齊刷刷的拔出了槍。而許華舟手中長劍一揮還沒行動,李鈺手裡的槍已經頂住了周德鏡的腦門:「都別動!」
「鈺!」雲啟嚇了一跳,匆忙起身,並連聲說道:「你不要胡鬧!」
「我沒胡鬧。」李鈺冷笑道:「他是你的外祖父,我本來不想為難。今日我只想和你離開這裡。」
雲啟點頭道:「我跟你離開這裡,你把槍收起來。」
「我們離開這裡之後,我自然會放了他。」李鈺說著,轉向周德鏡,歉然一笑:「對不住了,老侯爺。麻煩你親自送我們出去。」說完,李鈺把周德鏡推到龍辰跟前,冷聲道:「看好他。」
龍辰應了一聲,手中長劍橫在周德鏡的脖子上,另一隻手掐住了他的手臂。
「李鈺!我跟你拼了!」周玥晗轉身奪過一個家僕的佩劍朝李鈺刺過來。
李鈺抬手一槍打在她的劍上,劇烈的震盪讓周玥晗一個握不穩,長劍掉在了地上。
「看在你表哥的份上我饒你一次,我下一次打的就不是劍了!」李鈺冷冷的看了周玥晗一眼,轉頭朝著花滿樓和龍辰喝道:「走!」
花滿樓趁著雲啟震驚之際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低聲道:「王爺,我們走。」
雲啟皺眉看了李鈺一眼,知道此時說什麼都沒用了,只得跟花滿樓一起往外走。
有周老侯爺這個擋箭牌,安逸州內所有的護衛都不敢亂動。李鈺等人順利的出了莊園各自上馬,踏上官道一路往北。
從帝都城通安逸州,這是一條唯一的大路,李鈺來的時候抄的山路所以繞開了駐守的兵馬,今日一路衝出去才真正見識到了安逸州的強大。
只因為韓岳帶了幾千人來,他們足足出動了兩三萬兵馬。黑壓壓的列成方隊擋在官道上,大有一副若想過去必須踩著爺的屍體的氣勢。
這些人看著她們的老侯爺被人用劍指著,一個個氣得面目猙獰,咬牙切齒。但就算是把後槽牙咬爛了,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直挺挺的站在原地,眼看著那些可惡的人從自己面前走過去。
如果給這些人一個機會,他們肯定會把自己碎屍萬段。李鈺默默地想,幸虧劫持了周老頭兒,否則就憑今天這架勢想要安全離開這裡還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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