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有罪!」歐陽敏冷冷地說道,「你所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我全都知道,所以我也該死。」
「是野叟告訴你的?」夏展墨似乎並不震驚,只是苦笑,「朕就知道,他一定會告訴你。這樣也好,這樣你就能體諒朕的一番苦心了。」
「一番苦心?」歐陽敏站在夏展墨面前,看著他的眼睛,唇邊勾起一絲冷笑,「你為了皇權穩定,連師父都逼死了,竟然還在我面前說什麼一番苦心?夏展墨,你的心未免也太狠了吧!」
「朕沒有逼死師父。」夏展墨平靜地看著她。
「你以為我會信你嗎?」歐陽敏厲聲道。
話音未落的時候,一個身穿官服的人匆匆忙忙朝這邊走來,在牢房門外站住,低聲道:「參見皇上。」
夏展墨轉頭,看向來人,竟是大理寺卿。
「何事?」他問道。
「蘇景輝死了。」大理寺卿的聲音裡,帶著一股震驚和不安。
「朕知道了。」夏展墨淡漠地說完,「剩下的事情,依舊交給燕王去辦。」
「是。」大理寺卿疑惑地看了一眼歐陽敏,悄聲退下。
「又死了一個。」歐陽敏冷笑,「夏展墨,接下來,你還會讓誰消失,是我的父親,還是蘇哲,亦或者,是我?」
「誰也不會消失。」夏展墨語氣依舊平靜,「朕已經下旨,歐陽宗暫不處斬,交由大理寺繼續關押。後日,公主將要出嫁,等朕收回江北十四州,便會和碧璽一起,合兵攻打戎狄,逼迫戎狄可汗,斬殺林海闊。」
「那殺了林海闊之後呢?」歐陽敏問道。
「殺了林海闊,朕會放了你和你的父親。讓你們回到老家去,平安度日,朕,再也不會打擾。」
歐陽敏愣住,因為她完全沒有想到,夏展墨會這樣說。
夏展墨看著她呆愣的神情,苦笑道:「朕如今也想明白了,你要的自由,朕給不了。既然你不想嫁朕,你的父親也不同意你嫁給朕,朕也不強求。索性,放你自由。」
「如此多謝了!」歐陽敏淡然一笑,一股寒意直心底慢慢擴散,八年的感情,真的就這麼散了!
原來夏展墨來看她,不過就是為了告訴她,他要離她自由。她應該高興吧,這場糾纏了八年的情緣終於有了結果,可是為什麼她的心如此之痛!
在夏展墨無情地轉身離開的那一刻,她的心化像是被秋風掃過的落葉,一片蕭條悲涼。陰暗牢房,一如她陰暗的生活,失去了光彩。她無力地抬頭望向那透著一絲亮光的窗口,腦子裡閃過的,是那一夜夏展墨在牡丹閣中,與那一名宮女糾纏的身影。
原來,始終是她太過自信,夏展墨對她,終究也到了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的地步!
此時此刻,她在這不見天日的大牢裡,承受著陰暗和潮濕帶來的寒意,他卻定在溫暖的芙蓉帳底,鴛鴦同宿,良宵共度。原來,愛上帝王,果然是一生痛苦的開始。
好在,她要結束這一切了。只等林海闊一死,她便自由了!
歐陽敏想著想著,不知不覺的,竟坐在牢房裡那**僅鋪著稻草的木板床上,抱著雙膝睡著了。她做了一個夢,夢裡,彷彿又回到了十七歲那年,與夏展墨的初遇,和那一場纏綿悱惻的初次情歡……
三日後,天色未亮。黑暗的牢房裡,走進來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他幾乎和黑暗的牢房融成一體,那輕微的腳步聲驚醒了歐陽敏,好半天她才看見來人。
「燕王?」歐陽敏驚訝地看著來人。
「是的。」夏承胤面色平靜,「我是來告訴你,今日一早,我就要送公主去碧璽和親了,所以特來問你,接下來,該怎麼做?」
「燕王殿下是何意思?」歐陽敏平靜地問道。
「據我所知,歐陽小姐你自己研製過一種叫秋水丹的假死藥,服下秋水丹,可以人當場吐血,脈像全無,呼吸停止,其實症狀與服腐骨蝕心散的症狀,頗為相似。但只需十二個時辰之後,服秋水丹者便可安然無恙。那日你在丹鳳門前,扯住我的衣袖,我當時就起了疑心。因為我知道,你是父皇的人,不會無故與我拉扯。果然,你在以為我毫不知情的時候,將我袖中腐骨蝕心散掉換了。於是,我將蘇景輝的屍首藏在了燕王府,一天一夜之後,他果然安然無恙。所以我想知道,歐陽小姐你既然用假死藥救了蘇景輝,接下來,應該還有下一步計劃吧?」
夏承胤看著她,目光中帶著敬意,甚至還有些感激。
「燕王殿下果然聰明。」歐陽敏淡然一笑,「既然你能將的計謀看穿,又怎會不知,我下一步,要做什麼?」
「這一點,我還真不清楚。因為我不知道,在歐陽小姐心裡,蘇景輝,是不是你的夫君?」
「當然不是。」歐陽敏說道。
「那我就明白了。」夏承胤一笑,「既然歐陽小姐不視蘇景輝為夫君,卻又要救他,定然是出於正義之心了。既是正義之心,必有成美之意,想來,歐陽小姐是要成全他,和我妹妹的良緣了。」
「不錯。」歐陽敏看著他,眼中也有了幾分欣賞,「所以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說完,她自衣襟中取出一個直徑不過一寸的圓形瓷盒,遞到夏承胤面前,「這裡面,也是一顆秋水丹,你拿了去,接下來的事情,就靠你燕王殿下了。」
「我代舍妹,多謝歐陽小姐。」
「燕王殿下不必言謝,天色將亮,為免引人注意,還是快快離開這裡吧。」
「歐陽小姐保重,告辭。」
夏承胤走了,牢房裡又恢復了平靜,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這陰沉的大牢裡時,一個由吏部尚書陳遠山的兒子,陳子浩和宋清露一起帶來的噩耗,讓歐陽敏幾乎崩潰!
陳子浩與宋清露是以探監的名義,又仗藉著吏部尚書的名頭,才進了大牢。當看到歐陽敏的時候,宋清露再也忍不住,哇地哭了出來。
「怎麼了?」歐陽敏有些錯愕地問道,宋清露的軟弱她是見識過的,可見了她就哭,也太不正常了!
「義父他……」宋清露哭得泣不成聲,瘦弱的肩膀不住顫抖。陳子浩見狀,一邊拍著她的肩,安慰著她,一邊沉聲,無比悲痛地對歐陽敏說道:「歐陽姐,有件事情要告訴你,你聽了以後,一定得撐住。」
「你快說什麼事?」歐陽敏急聲問道,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心中陡然升起。
「歐陽相他……他被人……毒死在牢裡……」
「什麼?」剎那間,歐陽敏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幾乎暈厥,她緊緊抓住牢房的柵欄,滿眼的驚愕與恐懼。
「你,你胡說,我爹他怎麼可能……」
「歐陽姐,我沒有胡說,歐陽相的屍首,現在就停在大理寺後堂。不光是他,連出使戎狄的蘇大人,也在回京途中,被人殺害,屍首已經運回京城,我親眼所見!」
「是他,一定是他,殺人滅口!他真的太狠了!」歐陽敏瘋了一般,大聲吼道,眼淚像連線的珠子,自她的眼中滾落下來。她卻沒有哭,而是瘋狂大笑,只那笑聲,悲涼,絕望,聽得人心肺的撕裂了!
「歐陽姐,你要節哀,我父親和柳尚書讓我來看你,就是要告訴你,殺了歐陽相和蘇大人的人,一定會善罷甘休,他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你。所以,我父親說,讓你趕緊逃,逃得越遠越好!」
「逃?」歐陽敏大笑,「我不逃,我要報仇,我要殺他,替我父親報仇!」
「陳公子。」就在這時候,一個獄卒匆忙跑過來,「宮裡來人了,你們還是趕緊走吧,若是被發現了,我這腦袋可就不保了!」
陳子浩一聽這話,急忙對歐陽敏說道:「歐陽姐,聽我一句話,趕緊逃命,你是殺不了他的!」
陳子浩說完,拉著哭哭啼啼的宋清露,迅速離開。
片刻之後,幾個宮中太監手裡捧著聖旨趕到。
「聖旨到,罪臣歐陽宗之女歐陽敏,即刻沒入宮中為奴,欽此。」
短短的一句話,瞬間將歐陽敏打入了十八層地獄!
做為宰相千金,她當然知道沒入宮中為奴是何等的懲罰,這將意味著,她終身都不能離開皇宮,也擺脫不了罪臣之女的名聲,更有可能喪命在宮中。
但是,她別無選擇。
憑她的武功,這裡的太監和獄卒都奈何不了她,她若想逃,輕而易舉。但她不想逃,她要進宮去,殺了夏展墨,替她的父親報仇!
她順從地被這幾個太監帶進宮,但這一次,她所到的地方,完全和上一次不同。沒有一重又一重的宮殿,有的只是一處破敗的房裡,和令人作嘔的沖天臭氣。
「以後,你就在這裡住著,負責洗馬桶。」帶她來的一個太監,捂著鼻子說道。
歐陽敏冷眼打量著這個院子,這才發現,滿院子都是堆積如山的馬桶。她沒有說話,抬腳就朝那間看起來很是破敗的房間走去。
「哎,你幹什麼,讓你來這幹活的,你跑房裡做什麼?」一個太監立即追上來,一把扯住她。
「放手。」歐陽敏目光冷洌地瞪著他。
「你還敢瞪我?」那太監一怒,抬手就要煸她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