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言官看著那牌匾上的三個字愣住。
暗影中的兩個人笑容深深,果然如此啊……
孫言官正在遲愣的瞬間,大門突然開了,從裡面走出一個人手,手中並沒有提著燈籠,一雙眼睛卻比燈籠還亮,低聲說道:「來者何人?」
孫言官聽到那一句問,身子一晃,差點從馬上摔下來,雙手抱著馬脖子,翻身跳下,屁股上的痛讓他一咧嘴,卻顧不得抽氣,急忙拱了拱手說道:「下官……孫成強,前來求見王爺。」
那人似乎微微笑了笑,只是笑意森冷,聽到是孫成強,一點都不意外的樣子,淡淡說道:「原來是孫大人,原本以為你早該來的,不成想……今日方才得見,可是擔心你那未出世的小公子了?」
孫言官前面聽得一頭霧水,聽到後面的話卻是一個激凌,他聯想著觀音所說的話,剎那間便明白了觀音指點自己來這裡的意思,他立即上前一步。
黑影中的兩個人看著他走進了齊王府,身子向遠處一躍,無聲的退了出去。
直到穿過了幾條街,兩個人才停了下來,其中一個人嘀咕道:「真是蠢貨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嗯?」另一個挑眉。
「我是說,扮成神棍,果然永遠都是騙人的最佳法寶。」說話之人眉目映在月光裡,露出一雙晶燦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揚,是一絲狡黠的笑意。
寧王妃,容溪。
「鬼神向來向凡人畏懼,一些莫名其妙的事,遇上神明也便能夠解釋得通了,人們也便願意相信一些不合理的存在。」冷亦修冷冷一笑說道。
「有道理,」容溪點頭表示贊同,「接下來,冷亦維會讓孫言官做什麼也可以想見了,他不想做也不成了,因為有神仙在後面撐著呢。」
聽出她語氣中的譏誚,冷亦修也淡淡一笑,「那就……明天見分曉吧。」
一夜的時間過得很快,朝陽跳躍出地平線,陽光再次普照了大地,碎金一樣的光線灑進了大殿,皇帝坐在龍椅上,面色陰沉,與這殿外陽光萬里的好天氣形成了相反的對比。
大殿內寂靜無聲,連掉根針都能夠聽得見,外面的風聲都停了停,殿內的空氣似乎越來越粘稠,讓人的呼吸都有些困難。
孫言官跪在當中,微垂了頭,閉著嘴巴,他剛才已經說出了一番驚人之語,讓滿朝之人都震驚無比。
皇帝自然也在震驚當中,他瞪著眼睛,看著下面的孫言官,一字一句問道:「你所言當真?」
「回陛下的話,微臣不敢欺君。」孫言官再次叩拜道。
「孫大人這話說得真是新鮮,」冷亦修慢悠悠的說道,他的臉上似笑非笑,微瞇的眼睛裡光芒如電,「你不敢欺君,這意思倒是說本王欺君了?」
孫言官自然知道,自己此話一出,必然會得罪寧王,但是事以至此,他別無他法,更何況……有些事情,的確是親眼看到的。
「王爺,下官不過是據實說來,當時在興華街上,下官的確看到一個女子和藍姑娘很像,因為藍姑娘是我大昭的有功之人,所以下官對她的印象特別深刻,當時下官也非常的震驚,想了一夜,最終還是決定上奏皇上。」孫言官向上叩首,話雖然是對冷亦修說的,但是他始終是以對皇帝而說的姿態。
冷亦修的眉梢輕佻,他慢慢的抬手,身上的盔甲微微發出聲響,「孫大人,本王倒不明白,你那個時辰怎麼會出現在興華路呢?」
「這……」孫言官抿了抿嘴唇,「下官去那邊是有事,只不過是……剛巧路過看到而已。」
「還真是巧,」冷亦修微微冷哼了一聲說道。
孫言官不敢再多說,他可不敢說是受了觀音的指點去找冷亦維的,冷亦維現在依舊被禁在府中,連早朝都沒有上,他現在怎麼敢提起冷亦維?
皇帝聽到冷亦修的問題,看向孫言官的目光也略冷了冷,「你當真確定,你看到的女子便是藍淑羽?」
「回皇上,」孫言官頭抵著玉石地面,涼意入骨,「臣敢確定。」
「好!」皇帝的手擊在龍椅上,下面的百官都不禁再次垂了垂頭,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冷亦修也微微垂首,他的嘴角輕翹,露出一絲譏誚的笑意。
果然,皇帝的旨意從上面傳來,「既然……如此,那也罷,就開棺驗屍吧,之前有梁府梁敬堯上旨求開棺驗屍,今日朕便再下一道旨意,今日下午,便再開藍淑羽的棺木吧。」
旨意一下,眾人心中嘩然,殿內卻更靜。
所有人都知道,藍淑羽的死是在宿鳴山莊便確定了的,當時由寧王府負責操辦喪事,也風光大葬了,如今,再次開棺,這意味著什麼?
還用說嘛?
皇帝的話音一落,立時有人上前說道:「皇上,請三思啊……藍姑娘的死,在宿鳴山莊之時,有很多人都親眼見證過,喪事也是由寧王和寧王妃操辦,死者為大,已入土為安,若只是為了證明藍姑娘死沒死,就要開棺,這是不是對死者不太尊重了?」
「劉大人此言差矣,如果藍姑娘沒有死,那何來死者為大一說?又何來入土為安呢?」立即有人反駁道。
「怎麼?你是在質疑當初在宿鳴山莊的親眼所見嗎?」
「所信者目也,而目猶不可信!」
「哼,你現在說得歡快,當初怎麼不見說?別忘了,藍姑娘死後,可是被驗過傷的!」
一句話讓眾人的辯論嘎然停止。
對啊,當時可是驗過一次的,而且,那人還是皇帝派去的,結果也是皇帝認可過的,如果現在說那個時候是假的,驗的有出入,那麼……
眾人都抿了抿嘴,不再說話。
皇帝的目光沉沉的在眾人的身上滑過,像刀子似的,割皮刮骨,眾人的呼吸都不由得隨著他目光的起伏而微微停滯。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冷亦修的身上。
「修兒,你怎麼說?」皇帝的聲音遙遙的傳來,像是從雪山頂上刮過來的風,凜冽而寒意瀰漫。
冷亦修心中冷笑,他出了隊列,來到大殿中間,在孫成強的前面跪下,聲音朗朗,如珠落清脆,「回父皇,兒臣以為,任何可能都不能放過,既然剛才父皇已經下旨,那便安排人開棺吧,若是……藍姑娘果然沒有死,那兒臣願意領失職誤查之罪,也會真心為我大昭高興,因為後天的大比,藍姑娘依舊可以披掛上陣,為國爭光。」
他說得坦蕩,眾人都不禁微微怔住,任誰也明白,皇帝下旨開棺驗屍的意義是什麼,代表著懷疑了寧王之前所操辦的喪事,代表著皇帝對他的重新考量,而現在,他不但不為自己辯白半句,甚至還如此說!
冷亦維派系的人都心中暗樂,寧王冷直剛烈,最見不得激,如今皇帝當朝說要開棺,他這是受不了這種不信任,要以此來示清白了。
而冷亦修派系的人,心中則捏了一把冷汗,雖然他們並不是不相信寧王會如此不謹慎,但是,孫成強口口聲聲,說他沒有欺君,真的看到了藍淑羽,這其中必有蹊蹺,在沒有弄清楚之前,冒然就答應開棺的話……
只有冷亦修自己心中明白,皇帝開棺的決心已定,他此時可沒有心情去管什麼大比,他最在意的,是藍淑羽究竟是死是活。
如果藍淑羽沒有死……那麼,他很快就可以聯想到,她當初的假死,代表著什麼,又是在逃避什麼,皇帝的私心,他清楚,冷亦修也清楚。
所以,這件事情,皇帝必須弄清楚不可。
與其自己辯白,不如坦蕩的讓他去查,冷亦修心中的主意也早已經定了。
「很好,」良久,皇帝的聲音從上面傳來,他額前的珠簾擋住他的閃爍的目光,華光烈烈,只覺得一陣銳利掃來,「那麼,就如朕方纔所言,開棺罷。」
「是。」冷亦修垂著拱手道。
「陛下,」王丞相出列道:「此事事關重大,不知派何人操辦此事?」
「卿以為呢?」皇帝微瞇了眸子道。
「臣以為,此事為了公平起見,應該找一個與此事無關的人,方能保證公平公正。」
「說得有理,不知卿可有合適的人選?」
「臣以為,梁老大人雖然退出了朝堂,但是仍舊有一片愛國之心,仍舊關心大比之事,藍淑羽之前也是大比的重要選手,想來老大人不會推辭。」
「也好,那朕便下旨,讓梁老大人來主持此事吧。」
冷亦修微微垂眸,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梁老大人對此事的關注的確是很高呢。
眾官下了朝,王丞相與冷亦修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便分別離去,孫成強走在後面,步子有些沉重,他垂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突然覺得有些看不清自己腳下的路,那黑緞靴子上的暗紋晃得他有些頭暈眼花。
冷不防像是撞到了誰的身上,他慌忙抬起頭來,卻發現撞上了一雙冷銳如鷹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