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公主慢慢的回頭,眼睛裡晶瑩的淚光一閃,她抽了抽鼻子,咧開嘴笑了笑,「父皇,不用了,兒臣在這裡保護您,誰要想動您分毫,必須從兒臣的屍體上踏過去!」
說罷,她再次轉過頭去,手臂再次伸了伸。
皇帝沉默不語,他看了看女兒纖弱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圖紙,耳邊的那些刀劍之聲和喊殺聲近在咫尺,和手中的圖紙一樣,重重的壓在他的心頭。
此時,冷亦修指揮著侍衛們已經圍住了皇帝的龍轎,那幾個黑衣蒙面人似乎並沒有向這邊來,而是只圍攻齊王的坐轎,齊王手下的侍衛們也在奮力廝殺。
刀光劍影,在明媚的陽光下,晃得人眼睛生疼,那幾道黑衣人的影子像是一道道黑色的閃電,讓人心驚肉跳。
冷亦維坐在轎中,挑開著轎簾,臉色蒼白卻目光冷靜的看著這一切,有個黑衣人看到他坐在轎中,眼睛裡迸發出恨意,怒喝道:「冷亦維!卑鄙無恥的小人!還我的圖來!」
容溪在轎中聽得真切,她低聲對孝兒吩咐了幾句,孝兒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打鬥的幾個人身上,突然,又一道黑色的影子加入其中,他穿著黑色的錦袍,雖然同樣是黑色,但是卻和之前的那幾個黑衣人有明顯的不同,他的衣擺上翻滾著銀色的波紋,如黑夜中翻湧著的白色浪花。
寧王府的侍衛!
坐在轎中的冷亦維的臉色微不可察的一沉,眸子猛然一縮,銳利如針,他扶著轎門的手指微微用了用力。
寧王府的侍衛一邊加入戰團,一邊高聲喝道:「齊王殿下莫驚!屬下前來助陣!」
他一開口,眾人更是確定了他是寧王府侍衛的猜測,其實他的侍衛服飾已經證實,如今這一開口,分明就是寧王府侍衛大統領的聲音!
那些在小木屋前見證了那場風波的人不禁在心中抽了一口氣,這位大統領還真是有幾分肚量,當時齊王殿下可是一口咬定在裡面與藍淑羽苟且的人便是他呢。
寧王府侍衛統領的身手果然不凡,他一入戰團,那兩個黑衣人便明顯抵擋不住,他勢如破竹,手中的兵器明亮的刀鋒帶著凌厲的殺機直接撲面而來,讓人心中凜然。
黑衣人似乎微微有些猶豫,大統領卻絲毫不讓先機,他騰空而起,手中的刀「唰」的一聲劈來,刀鋒與黑衣人的胸膛直直對上,黑衣人大驚,急忙向後倒退,但是大統領的速度太快,不過是剎那間便到了眼前。
他輕輕一笑,挑起的嘴角帶著淡淡的譏誚,手腕微微上揚,刀鋒只是在黑衣人的胸口上一掠,雖然傷不至死,但是仍舊「哧」一聲響,兵器入肉的聲音,然後便是血光飛濺。
那人手中的刀險些落地,急忙咬著牙,用刀尖拄地,大統領並未收勢,抬腿踢在他的小腿脛骨上,對著身邊的一個普通侍衛道:「綁了!」
話音剛落,受傷的黑衣人便一個踉蹌栽倒在地,幾個侍衛上來就把他捆住,大統領慢悠悠的說道:「看好了,別讓他死了。」
一句話說得輕飄飄,但是意味深長。
容溪聽得真切,忍不住抿嘴一笑,冷亦維的臉色卻愈發的沉冷,眼底閃過幾分焦急之色。
血光飛濺,最為震懾人心,剩下的那名黑衣人心跳如鼓,眼睛中露出幾分愴惶之色,他的身子不住的往後退,看樣子是想著離開此地,大統領卻是不依,他步步緊逼,手中的招勢一下比一下更快,讓人眼花繚亂。
「哧!」
一聲響,又是一道血光,那黑衣人「哎呀」叫了一聲,眾人定睛一看,他單腿跪地,血流如注,一道刀傷,雖狠卻仍不至死。
很顯然,這是要留下活口。
這一切發生的突然,結束的迅速,容溪在轎中伸了伸腰,把大引枕的位置調整了一下,更舒服的靠上,在心中暗道:「冷亦維,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冷亦維狠狠的放下轎簾,遮住沉冷的臉色和陰冷的眼神,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越是情況不妙,越是要穩定心神,否則的話,除了更快的赴死,再沒有其它的出路。
他閉上眼睛,快速的把整個事情的經過想了想,他毅然重新挑起轎簾,彎腰下了轎,慢步向著皇帝的龍轎而去。
霞光萬道,照耀在他的身上,一襲碧色的長袍映出隱隱的光紋,每一道光芒都散發出清雅的氣息。
他微微抬著頭,膚色潔白如月,額頭飽滿,幾縷烏髮如絲,輕輕垂落,側臉的輪廓優美,線長如神筆描就,一舉一動之間都似一個滿腹經綸的年輕書生,被一層一層的書香浸透,像一卷古書置於案頭,無須多言,只是那氣韻便讓人沉迷。
冷亦維容貌自然是美的,他們兄弟姐妹幾人雖然非一母所生,但都是俊美的,只是其中的氣韻各有所不同。
冷亦維氣質清雅,似輕雲流轉,似山泉潺潺,如空靈的氣息,讓人不知不覺沉醉其中,而冷亦修不同,冷亦修是鐵血烈烈,是波瀾壯闊的詩篇大賦,如萬馬奔騰間的豎起的刀鋒,讓人不敢直視。
此時,他無懼眾人的目光,在不同的目光中,他一步一步,身姿挺拔,碧色深身在這秋風中像是帶出了幾分暖意,讓人誤以為又要回春。
他來到皇帝的轎前,那些圍得滴水不露的侍衛紋絲未動,手中的刀槍相向,不動如山,冷亦修高坐於馬上,俯身遙遙看來,那唇角的一抹笑意像是拂過天邊的雲,極遠,遠得讓人看不清楚。
「三皇兄,臣弟有要事要稟告父皇。」冷亦維的神色平靜,並沒有惱怒,聲音淡淡,無悲無喜。
「八弟,現在的局勢不明,那兩名刺客好像剛才是指向於你?不知……你能否先解釋一二?」冷亦修並未下令,只是淡淡一笑,又飛快的消失不見。
冷亦維的目光幽遠,似淙淙流過的幽泉,目色深黑,似不見底,「三皇兄,正是因為此事重大,臣弟才要想面見父皇。」
裡面的皇帝和七公主聽得真切,七公主張著手臂,目光透過人群,隱約看到那碧色的衣角在風中翻飛,如一汪清水,沁人心脾,可是此刻,她只覺得如烈火焚心。
身後的皇帝沉默半晌,手指間是那幅圖紙,皇宮的地形圖,每一寸都描寫的清晰詳細,連一個小小的宮門都標注的沒有一點失誤,那一條條的道路清晰躍然紙上,而自己,便在這幅圖中。
他的手指尖輕輕的顫抖,彷彿手中握得不是圖紙,而是一條冷血帶著毒牙的毒蛇。
「讓他進來!」皇帝的聲音終於響起,擋在他身前的七公主一怔,隨即心中又溢出幾分不甘,低聲說道:「父皇……」
「你退到一旁,傳他進來。」皇帝再一次重複道。
冷亦修點了點頭,一聲令下,那些侍衛便分立兩旁,森然無聲,昂首而立。
冷亦維邁步走到皇帝的轎前,看也不看站在一邊的七公主,他掀起袍子,屈膝跪下叩首道:「父皇,兒臣前來請罪。」
冷亦修坐於馬上,眉目不動,目光望向遠處的綠榕樹,肥大的葉子在風中輕擺,金色的陽光在葉子間滑過,鍍上一層淡淡的金光,幾隻鳥兒歡憶的穿稜其間,發出清脆的叫聲。
七公主卻沒有冷亦修的定力,她聽到冷亦維的話,心中高興的幾乎要開出花兒來,她的目光灼灼,緊緊盯著冷亦維那張清秀的臉,恨不上撲上去在他表情平淡的臉上扎出十個洞來。
皇帝聞聽,微微的一挑眉,「噢?」
一個聲音,卻像一把沉重的刀,隱隱的刀鋒,都藏在那個字背後。
冷亦維再次叩首,「是兒臣把事情想得太簡單,本來想著等到回宮之後,再向父皇詳細稟明,畢竟……兒臣以為這件事情乃是我大昭皇族之事,實在不適合在這種場合談起,但……也是七皇姐當機立斷,把此圖呈予父皇,才令這些歹人窮圖匕現,前來行刺兒臣,也多虧三皇兄手下之人仗義相助,否則的話……果真是不堪設想。」
他的一番話,說得隱諱,但是裡面的意思卻是分明,任誰都聽得明白,既說明了他自己並無私心,而七公主把此事拿到這種場合來說,顯然是不太合適,否則的話,也不會引起這些刺客此時前來行刺。
至於冷亦修,他這般熱情的讓手下人來相助,究竟所為哪般?
冷亦修倒沒有什麼,依舊是面容平靜,而七公主的眼睛裡則是要迸出火來,她差點氣得大叫,身上的紅裙恨不能燒成一團火,把冷亦維燒成一堆黑炭。
皇帝的目光閃爍,沉聲道:「此圖從何而來?」
容溪閒閒的靠在轎中,不用去費心的打聽皇帝那邊的情形如何,她心中也清楚,不管如何,至少眼下,冷亦維的這一關算是闖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