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聲音漸漸小了下來,巨石的滾落聲也慢慢遠去,只有那些騰起的灰塵如霧還在慢慢的縈繞,那些灰塵的嗆鼻氣味提醒著冷亦修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而現在,容溪也真實的出現在他身邊。
他看著站在洞口處的容溪,長風吹起她的烏髮,絲絲飄蕩,柔軟的撥動著他心底那根弦,咚然作響。
她的眉目隱在暗處,看不真切,只依稀感覺,她的氣息微微沉冷,如這深山間刮過的凜冽的風。
冷亦修上前幾步,聲音低吟道:「容溪……你可還在怪我?」
容溪聞言依舊沒有扭過頭看他,只是望著遠處的虛空處,枝葉茂密的山間樹木,遮住了大片的陽光和藍天,鬱鬱蔥蔥,卻又有些讓人心生壓抑,「你和我已經沒有關係了,怪與不怪,已經不再重要了。」
冷亦修的心中澀澀難言,濃重的苦味在他的胸腔裡泛了開來,像是被塞下了無數的黃蓮,「我知道,我不該……疑心你,那些事都是我的錯,我向你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你給我一個機會補償,可好?」
容溪慢慢的轉過頭來,目光幽深如海,波光閃動間露出微微的沉靜和冷意,「很多事情,不是承認錯誤,就可以有補償的機會,你應該知道,更多的時候,一旦錯過,就永遠不會再回到從前了。」
她說罷,
又慢慢調開了視線,像是說給冷亦修,又像是說給自己聽,和著洞外的風聲,喃喃道:「你可知道,夫妻之間最重要的不是有深如海的愛戀,而是堅如山石一般的信任,愛戀有一天可能會老去,會轉變成左手拉右手的親情,但是信任卻是一日一日更加的堅固,無條件的彼此信任,才能夠讓感情走的長遠。」
冷亦修震了震,眼睛緊緊的盯著她,容溪的這個論調他沒有聽過,他只知道那些生活在後宅中的女人,每日為了得到男人的寵愛而費勁了心思,甚至去做一些陰毒之事,為的,只是男人的寵愛。
可是現在,容溪卻說,比寵愛更重要的是信任。
他如被當頭棒喝,卻不得不承認,容溪的話雖然聽起來古怪,仔細的想起來,卻是真的很有道理。
而自己曾經所做的,卻是……對她的懷疑,懷疑她的忠貞,懷疑她要殺死自己和她的孩子!
冷亦修如鯁在喉,他心中難過,卻更加堅定了要帶容溪回去的信念,容溪還願意跟自己說這些,是不是代表她還是對自己存著一絲希望的?還有,她能夠出現在這裡,一定就是對自己還有些擔心的!
「很明顯,」容溪掃了他一眼,目光平淡無波,卻讓他莫名的心驚,「此次事情查明之後,你領兵回國,就別再來找我了,不要再出現我的面前。」
冷亦修的臉色白了白,他的手臂輕輕的抖了抖,隨即努力的擠出一絲笑意說道:「我知道,容溪,你是和我開玩笑考驗我的,對吧?你應該知道,我不會同意的。」
他最後幾個字說得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的猶豫和遲疑,洞外的風聲掠過,他緊張的有些心底顫抖。
他剛想要再挽回說些什麼,容溪突然道:「你聽,是什麼聲音?」
冷亦修摒住了心神,豎起耳朵仔細的聽著,「嘀嗒!嘀嗒!」好像是哪有水滴落的聲音,而這聲音應該是來自洞穴的深處!
容溪攏了攏目光,向著洞穴深入望了望,「好像是在那邊?」
「走,去看看。」冷亦修說著,自然的牽過容溪的手,把她擋在自己的身後,「這裡又濕又滑,小心些。」
他說著,另一隻手從懷中掏出火折子,「嚓」的一聲點亮,黑暗的洞中亮起一線微光,那火光跳躍,彷彿落入兩個人的心間。
冷亦修緊緊牽著容溪的手,她的手好像又瘦了一些,更加纖細,那微微露出的骨頭硌得他心中微痛,她的指尖微涼,如秋日夜間綻放的潔白花瓣。
裡面的濕氣越來越重,涼氣也更加了幾層,水滴落的聲音更加清晰了起來,滴滴嗒嗒聲聲入耳,隱約還有一線細風吹過的聲音,帶著濕潤的氣息迎面撲來。
溪心中疑惑,難道這就是傳說的什麼武俠小說中的神奇山洞?一般來說主角來到這裡總會有一些意外的收穫,比如什麼武術秘籍啊,什麼特殊的藥材啊,然後從這山洞中出去之後就武功大成,獨步天下。
自己……不會也這麼狗血的遇到這種事情吧?
「好奇怪,」容溪停下步子感受了一下,不禁開口說道。
「什麼?」冷亦修回頭看著她。
「你有沒有感覺到……這洞中吹出來的風忽涼忽熱?」
冷亦修仔細的感受了一些,剛才他一直關注著前面的路,生怕容溪不慎滑倒之類的出危險,其它的並沒有注意到太多,現在停下來,果然感覺是這樣的。
「我們要小心些。」冷亦修捏了捏了容溪的手指,容溪微垂下眼瞼,看著兩隻相握的手,眼中的眸光微微一閃,如夏日被蜻蜓點過的水面。
山洞裡道路曲折,走過兩個迂迴的彎之後,眼前漸漸的明亮了起來,冷亦修吹滅了手中的火折子,放眼望去,容溪也向著那片光亮望了過去,兩個不禁同時微微抽了一口氣。
眼前一片開闊的窪地,一汪潭水在眼前靜靜的鋪展開來,水面幽靜,如一塊巨大的碧綠水晶,窪地四周長著不少的奇珍樹木,有許多上面還結著顏色特別的果子,根本叫不上名來,更讓人稱奇的是,這片窪地中
間長了一排茂密的深藍色的樹,上面結著鮮紅的果子,如櫻桃大小,晶瑩欲滴,一半滴著水,一半卻掛著冰霜。
滴著水的那一邊潭水冒出騰騰的熱氣,霧氣迷漫恍如仙鏡,而掛著冰霜的那一邊也冒著氣,卻刺骨的寒意。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驚歎,「在這裡擺了無數次的戰場,沒有想到,居然還有麼一個人間仙境。」
「大自然的魅力總是無窮的,」容溪也跟著感歎,驚喜的觀察著四周,那些顏色奇特的樹木,那些飽滿的果實,還有那處溫泉……
「容溪,」冷亦修突然開口說道:「你看,這樣一處奇特之地,居然讓你和我同時遇到,可見,咱們兩個還是有緣分的,你能不能……原諒我?跟我回大昭?」
容溪輕輕佻眉,眼角露出一絲微諷的笑意,「寧王殿下,你可真是無時無刻不在問我這個問題。」
「當然,」冷亦修執起她的手,「因為這件事情對於我來說,是最重要的。」
「有多重要?」容溪脫口而出,她輕輕的笑了起來,嘴角飛揚上翹,那一抹明亮的笑意如雨後的燦爛陽光。
這樣的容溪帶著幾分俏皮,幾分玩笑,卻讓冷亦修怦然心動,那騰騰的霧氣中,少年裝扮的少女英氣逼人,挑起的眉梢烏沉如羽,一雙眸子卻燦然如星,那眼
睛裡帶著微微的笑意,是這奇麗山洞中最明艷的景色。
容溪說完也有些後悔,明顯有些撒嬌的意味,她還沒有想好如何補救,冷亦修卻突然鬆開了她的手,聲音清晰道:「比我的命還要重要。」
他說著,一步跨到了那寒潭的邊緣,容溪的臉色微微一變,眼睛裡的笑意退去,她還沒有來得及問出口,冷亦修衝她一笑說道:「你不信?我證明給你看。」
說罷,他的身子一躍,如同一尾靈動的魚,騰空而起,「撲通」一聲跳入水底,濺起無數的水花,然後,消失不見。
「冷亦修!」容溪的心裡一緊,那寒冷的潭水一圈圈的微微盪開,四週一片寂靜,只有那蕩來蕩去的波紋能夠證明,剛才冷亦修確實是從這裡跳下去了。
「冷亦修!」容溪大叫,她把手攏在手邊,聲音從胸腔裡噴薄而出,可是回應她的卻依舊是四周的寂靜,那騰騰的水氣冷熱交融在一起,冷熱相擊,讓她禁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如果……他死了……
如果……他死了!
容溪不敢再想去,她一邊喊著一邊在水邊來回的走著,手指飛快的拉開了外面的衣袍,水面越來越靜,冷亦修依舊沒有任何的動靜。
容溪不再去多想,她縱身一躍,也跳入了潭水之中。
刺骨的寒意讓她全身的血液都
跟著僵了僵,她拚命的咬著牙,身子向水中沉去,仔細而焦急的在水中尋找著冷亦修的身影。
潭水碧綠,十分清澈,卻幽深不見底,容溪閉著氣,心中越來越急,那幽黑的潭底像一個惡魔的巨口,彷彿等著吸附著無意闖進來的生命,冷亦修……你到底在哪兒?
容溪正在焦急的尋找著,努力的抗擊著體內的寒意,划動著四肢,卻感覺身後有什麼東西在靠近!
她心中一驚,難道……這水中還有什麼兇猛之物不成?她腦子裡首先想到的是,冷亦修是不是也遇上這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