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亦修想得微微出神,一騎快馬從他的身後奔來,到了他的身邊俯耳在他身邊低聲說了些什麼。
冷亦修的臉色微變,他扭頭看了看容溪,她端坐於馬上,神態自若,臉上依舊是淡淡的笑意。
她笑吟吟的看過來,明明離得很近,但那目光卻蒼涼而遙遠,彷彿越過了千山萬水,搖搖曳曳,如在風中飄搖的風箏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斷了。
冷亦修的心揪了揪,他握緊了馬韁繩,手關節都有些微微的發白,他慢慢的舉起手,手掌豎立如刀,聲音朗朗道:「眾軍聽令,前隊變後隊,撤!」
一聲令下如山倒,大昭國的軍隊立時全部井然有序的向後,如洪水般迅速的向後退去,卻沒有一絲混亂。
容溪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激賞,戰神冷亦修,果然名不虛傳,下令堅決執行,手下人完全沒有一絲的猶豫和遲疑,這是對將領的完全服從和信任。
最後,冷亦修也調轉了馬頭,最後看了容溪一眼,手中的馬鞭一揚,快馬趕了上去。
他並沒有回軍營,而是直接帶領一支小隊直奔不遠處的山脈。
那座山名叫斷鳴山,由於地處邊境,平時很少有人來,只有一些附近的住戶偶爾去山中打獵砍柴,所以,山中並沒有通暢的大路。
而這一次,糧草受挫,冷亦修派了一支小隊去
城中籌備糧草,為了爭取時間就走了山中的小路,偏偏在剛才,有人來報,發現了明宵國的人也去了那條路,冷亦修擔心糧草再次出意外,這才親自率隊出馬。
那條山路很窄,兩邊是高高的懸崖,樹木蔥蔥,高遠的天空只能看到窄窄的一線,冷亦修拉住馬韁繩,抬頭望了望,幾隻蒼鷹從隱約一見的天空滑過,飛快的掠過只餘下一道黑影。
冷亦修凝眸看著,又低頭看了看那條窄窄的山路,這裡太險要了,雖然只不過百米,但是卻足以定人生死,如果窄的路,根本就避無可避。
他揮了揮手,對身後的人說道:「此路太過危險,分兩隊,從左右上去,注意,不要放過任何可疑的事情。」
「是。」
冷十五猶豫著,騎馬上前來說道:「王爺,讓屬下跟著您吧。」
「不用,你和十六一人跟著一隊,」冷亦修沉吟道:「在山梁那邊混合。」
「……是。」
冷亦修站在路口,手裡緊緊握著韁繩,馬兒在原地踏著步,不停的打著響鼻,他的眸光沉沉,心裡在慢慢的思付:容溪……你會在這裡埋伏嗎?你……真的會想要我死嗎?
風聲從山谷中穿過,嗚嗚作響,如低低的嗚咽,訴說著悲傷的往事,一線陽光照落,以地上飄忽不定,他的思緒也如閃動的陽光一般。
良久,他提馬向前,他決定賭一把,賭容溪即便生自己的氣,也不至於想要自己死。
一米,二米,三米……
冷亦修提著的心,慢慢的鬆懈下來,一絲絲的緊張和擔憂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喜悅。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馬行至到了一半,無論是前進還是後退都有一段距離的時候,異變突起!
馬路中間突然彈出了無數的刀光,一排排豎起的尖刀如森然的狼牙,堅立在地面上,隱於地面彈起時濺起的塵土把冷亦修那心中滋生出的喜悅擠得消失殆盡,那些森冷的刀閃著冰冷的光,如死神的獰笑,等待著收割生命,舔食那溫熱的鮮血。
冷亦修的心瞬間冰涼,彷彿那些刀尖已經穿過了自己的胸膛,滿腔的熱血瞬間被冰凍,風吹過,響起尖銳的聲響。
與此同時,兩邊夾道上面響起一聲呼哨,冷亦修在聽到這聲哨響的同時,立刻起身躍起,向著右邊的山壁而去,一塊巨石與他的肩膀擦肩而過。
「咚!」
「咚!」
無數聲巨石撞上山壁、落在地上的聲音不絕於耳,石塊如雨般墜落,冷亦修絲毫不敢放鬆,始終提著一口氣,小心翼翼而動作飛快的在石塊中穿稜。
下面騰起如霧般的灰塵,還有馬兒的嘶叫之聲,冷亦修心中大痛,那是自己的戰馬
,跟隨自己多年,沒有想到,今天居然死在這裡!
而讓他心中更痛的是,他沒有想到,這一切都是出自容溪之手!
他一恍惚,一塊石頭奔著他的右肩而來!他心中暗叫不好,可是再躲卻已經來不及,他極力的側過身子,希望把傷害降到最低,然而此時,他忽然發現在山壁上好像有一個小小的山洞,他心中大喜,伸手在腰間拿出鋼爪,「唰」的一下抓住了山洞旁邊的一棵樹上。
他用盡全身力氣一蕩,身子剛剛閃過,那塊巨石呼嘯著從身邊擦過,帶起的風如刀般凌厲,冷亦修看著那塊巨石飛快的墜落不見,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
他回首看著這個小小的山洞,四壁上長滿了青色的苔蘚,看上去濕而滑膩,裡面很暗,隱約還有水聲叮咚,他清了清嗓子,裡面的回聲很遠,聽起來像是十分幽深。
不管這是什麼地方,總之先避過了劫,冷亦修看著灰濛濛的山谷,巨石還在不停的降落,咚聲還在持續,那些巨石彷彿砸在他的心上,無比的鈍痛,鮮血淋漓。
突然,他的眸子一縮,一道纖細的身影如一隻乳燕一般閃、轉、騰、挪,在巨石間穿稜,似乎還在叫著什麼。
冷亦修攏著耳朵仔細的聽了聽,心跳如鼓。
「冷亦修!冷亦修!」
細弱的聲音夾雜著急躁,混
在巨石滾滾裡,很快消失不見,但是,冷亦修卻清晰的聽到了,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被凍結的血液瞬間又奔騰了起來。
轉眼前,那道影子越來越近,冷亦修手腕子一翻,將手中的鋼爪當成了鋼鞭,「呼啦」一下子攔在了那人的腰間,然後用力一帶,那人先是一驚,繼而一雙明亮的眸子望過來,在看清冷亦修的那張臉時,如電光火石般的剎那一閃。
她就著冷亦修的力,輕盈的落在了洞口。
容溪。
冷亦修看著她滿身的塵土,連黑順的烏髮上也粘了很多,雖然剛才眼睛裡的一閃而過的驚喜早已經無處可查,聲音裡的焦急也已經歸平淡,但是冷亦修相信,剛才的那一切,都不是幻覺。
「你還真是命大。」半晌,容溪開口說道,目光調向外面還在拋落的巨石上,臉上閃現幾分沉冷。
「當然,」冷亦修笑了笑,他是發自內心的笑,容溪如此前來,他已經斷定,這件事情和她沒有關係,換句話說,她並不想自己死,「我可是戰神,哪裡有這麼容易死?」
「哼,」容溪輕輕的笑了笑,嘴角露出一點點的諷刺,「戰神還連連敗退?你好像還沒有贏過我。」
「那還不是因為……」冷亦修挑眉,他沒有說完隨即又停了下來,笑了笑說道:「我沒有想到你居然這麼厲害。
容溪白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冷亦修繼續說道:「你居然派人燒了我的糧草,還派人攔截去籌備糧草的小隊,一計接著一計。」
「我燒你的糧草不過是想讓你暫時退兵,」容溪接口說道,「你應該知道,如果我是真心的,那麼就不會挑你的糧草營的那幾天的口糧下手了,畢竟,我能查到你的糧草營在哪兒,也就能夠找到你的糧草庫,一把火全燒了不是更乾淨?」
糧草營處所放的糧草都是幾天之內的糧草,臨時提調出來,而糧草庫而在更遠更隱匿的地方,所以,對於冷亦修來說,燒了糧草營的糧草並沒有傷筋動骨。
冷亦修心中喜悅,容溪的話如絢麗的煙花在他心中綻放,容溪看他那一臉想笑不笑的模樣,又翻了翻白眼,繼續說道:「至於,攔截你的籌糧小隊,可不是我的命令,據我所說,郝連紫澤也沒有下過此令,所以……我的探子來報,你帶著少數人就貿然來到這裡,我覺得……有些蹊蹺,這才跟來,沒有想到……」
「你的意思是,這些你都不知道?」冷亦修心中一驚,為自己之前對容溪的懷疑感覺到愧疚,更對自己有些惱怒。
「當然,」容溪點了點頭,「我……即便想要打敗你,也沒有想過用如此方法,有什麼深仇大恨,要生死相見?」
冷亦修震了震
,他的眸子一層層深了起來,如浪潮般的慚愧洶湧而至,讓他無處可逃,他上前一步,洞外是滾滾的巨石掉落之聲,洞內,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容溪,你還在怪我嗎?」
容溪轉頭望著外面,騰起的灰塵如霧,隔住了她的視線,對面的樹影有些模糊,像她此時心中理不清的思緒。
「你覺得會是誰幹的?」容溪沒有回答冷亦修的話,轉了話題問道。
「我想,查到這件事情是誰幹的,那麼挑動這場戰爭的人也就呼之欲出了。」冷亦修斂了眸光,眼底騰起無邊的殺意。
「不錯,」容溪點了點頭,「我一直懷疑此次開戰有蹊蹺,今日一見,果然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