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兒守在屋內,梅香悄悄的退了出來,打算備上幾樣點心,一抬頭,看到冷亦修站在樹下,衣袂隨風擺動,腳下的落花翻起,輕輕劃過他的靴面,空中如雪如雲的花瓣輕輕飄落在他的發間,她感覺自己的心似乎也飄了飄。
「王爺……」梅香輕步前來,緩緩施禮,兩腮飛起紅雲,似無意中掃來的目光竟波動著春光。
冷亦修眉頭微皺,神色一冷,拂了拂衣袖道:「王妃呢?」
梅香見他並沒有叫起,甚至沒有多看自己一眼,心中微澀,咬了咬嘴唇說道:「王妃在睡著。」
冷亦修邁步進了屋內,孝兒急忙輕聲站起,腳步輕輕的退了出來,見梅香站在院子裡,眼睛微紅,不由得詫異道:「梅香,你怎麼了?」
梅香抿了抿嘴唇,勉強笑道:「沒事。」
冷亦修本來就有些煩躁的心,被剛才叫個丫頭弄得更添了幾分不悅,那個丫頭是怎麼回事?怎麼看起來那般不安份!
他滿腔的火氣在踏入內堂的時候突然就散了去,眼前的紅木床上,側臥睡著容溪,帷帳沒有放下,只是靜靜的垂在兩邊,那般輕柔,卻不及容溪垂下的發。
她的頭髮黑亮如緞,柔順如水,讓人忍不住想掬起一捧,讓手指輕輕穿入其中,好好體會一下那份柔滑,她的眉眼在睡中還在微微的皺起,冷亦修看著那微擰的眉,連自己的心似乎都被人揪了揪。
她的臉隱在暗處,但依舊擋不住那臉上的光彩,如海下的珍珠,散發著柔和瑩潤的光,她的手一隻放在頭下,一隻放在胸前,身體的曲線起伏優雅如一把出自大師之手的琵琶,胸下至大腿處搭著一條薄毯,掃住了最好的春光,只是……更加吸引著目光,想去下面一探究竟……
她的小腿微屈,長而直,如一柄上好的玉如意,褲腿向上縱起,露出纖細的踝骨,連接著下面的足,如牛乳一般嫩白的肌膚,十個小巧精緻的趾甲如珠貝,上面沒有染任何的顏色,宛如雕刻大師精心製作的藝術品,天然去雕飾,沒有顏色卻勝過人間萬千春光……
冷亦修的呼吸窒了窒,目光隨著血液的熱度也慢慢升了溫,而此時,睡夢中的容溪突然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睛完沒有剛睡醒時的那般迷濛,而是清亮的直逼人心,冷亦修還在游離的神智立刻恢復了過來,苦笑了一下,這個女人到底要不要時刻都這麼清醒?
「回來了?」容溪說著,坐起來,把身上的毯子一轉,搭住了腿和腳,上身筆直,目光灼灼。
冷亦修看著她全身戒備的樣子有些無奈,也不再往前走,在窗下的美人榻上坐下,「今天有什麼收穫嗎?」
「有。」容溪點了點頭,「我見到了東宮的一位幕僚,聽說,他是東宮唯一懂得衛國文字的幕僚。」
容溪的眼前突然浮現那個美人狐狸的眼神,那般的似笑非笑,一閃而過的精光,只是略一沉思,冷亦修問道:「想起了什麼?」
「天陽書院的監正很有意思。」容溪道:「總有一種……深藏不露的感覺。」
「噢?」冷亦修微怔了怔,接著一笑。
容溪覺得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長,但現在的心思都放在了那個幕僚身上,也沒有再多說什麼,思考著怎麼去探查那個幕僚的虛實呢。
「那個幕僚的底細,三天之內會給你,到時候再見分曉吧。」冷亦修看著她微皺的眉宇,心中似被什麼一刺,有種快而銳的痛。
容溪抬頭看向他,眼角眉梢的淡漠比以前淡了許多,眼底的光彩似從眼角傾洩了一般,那般華彩耀眼,突然就照亮了冷亦修的心底最深處。
看著眼前的人,冷亦修突然覺得,一顆心好像被淘洗了一樣,胸襟也變得更加廣闊,彷彿一切自己在意的東西都迅速的離自己遠去,只想著珍惜眼前這個人,和她一起淡然度過一天一天,歲月靜好,兩個人相視一笑,便是人生最美好的所以。
「謝謝。」容溪聲音輕輕,語氣雖淡卻少了幾分清冷。
只是,這兩個字,卻像一個海浪,一下子拍在冷亦修的頭上,把他剛才那一念之間的想法拍得粉碎。
他的身子微微僵了僵,輕輕呼了一口氣,扭頭看向她,道:「容溪,你對我,似乎永遠都是這麼客氣。」
容溪道完謝已經扭過頭去,她垂下的頭,烏髮遮住了半邊臉龐,那發的黑和肌膚的白,驚艷的交織在一起,讓冷亦修有一種為她挽髮的衝動。
他緊緊的握了握手,掌心傳來指甲帶來的微痛,站起身來,他的衣袖一擺,似乎帶了一身的落寞和無奈。
兩個人都沉默著,有一種淡淡的窒息感,空氣似乎也變得粘稠起來,連風都被拉著緩慢而悠長,淡淡的花香清冽的摻入了呼吸,讓冷亦修的心裡有一種艱澀的難以說出的痛。
他走出紅袖苑的門,在門口站立了很久,西邊的紅日慢慢的往下沉,周邊的雲彩都被染成了一片片的紅,或深或淺,層層翻捲,而另一邊,已經升起了一弧白色的月牙,冷而淡,和火紅的夕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容溪……冷亦修的嘴角扯出一條苦澀的弧度,你和我,要像這輪紅日和這彎月牙嗎?究竟要這樣多久?
「夫人,您看,王爺站在那裡好久了呢。」月亮門處桃紅小聲的說道:「要不……奴婢去請他過來?」
「哼,」蘇婷冷冷的一哼,一字一字從牙齒裡磨出來:「不知道那個賤女人究竟用了什麼手段,以前王爺對她不理不睬的,這幾天居然幾次去她那裡!」
「還不就是因為她長得漂亮……」桃紅嘴一撇說道。
「你是說她比本夫人漂亮嗎?」蘇婷的目光一銳,剎那如刀般刺向桃紅。
「不,奴婢不是這個意思,」桃紅一抖,急忙後退了一步解釋道:「夫人才是絕色,您猜得對,她肯定是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
蘇婷眼中的戾氣更濃,「哼,待本夫人查到,一定要好好的整治她不可!」
「夫人,王爺往這邊來了。」桃紅提醒道。
「快,去那邊。」蘇婷急忙提著裙子往花園的方向走,她必須要和冷亦修偶遇才行。
冷亦修心裡理不清頭緒,他的步子沉重,腦袋裡也像塞進了一塊石頭,他一步一步數著從紅袖苑到月亮門的距離,彷彿這樣就能夠體會容溪的心情,能夠猜得透她在想什麼。
忽然,眼下的一襲艷麗的裙擺擋住了他的路,「王爺,妾身給您請安,」聲音婉轉,甜膩動人。
冷亦修的神情一冷,他抬頭,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蘇婷站在面前,微垂著頭,隱約看到眉梢和眼角里流露出來的媚色,腰肢裊裊如拂柳,裙擺上的繁瑣精緻的繡花,如盛載了一身的春天光艷。
「有事?」冷亦修的心情突然的煩躁起來。
「王爺,妾身好久沒有見到您了,」蘇婷的聲音低而柔,帶著淡淡的乞求,她揚起的小臉也是含羞帶怯,楚楚動人,「能否……」
「你是在埋怨本王?」冷亦修的眸子一瞇,眼底的陰雲剎那間翻捲而至。
蘇婷被那樣的目光嚇了一跳,滿身的風情剎那僵住,本來紅潤的臉色突然一白,看著站在夕陽紅光下的冷亦修,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像是嗅到了血腥氣,「妾身……沒有這個意思……妾身不敢!」
「既不敢,就速速回到院中去罷!」冷亦修說罷,大步走開,他頭也不回,連飄起的衣袂都似乎帶著怒氣。
蘇婷怔怔的看著他大步離開的背影,眼睛裡漸漸有了迷濛的水光,波光閃動中,冷亦修的背影慢慢變成一個模糊的黑點,像一根刺,狠狠的刺入了她的心裡。
她霍然回首,淚珠潑灑,她恨恨的盯住紅袖苑的方向,「容溪!都是你!都是因為你!我蘇婷與你誓不兩立!」
而此時,華燈初上,京都街上的客棧、酒樓都紛紛掛起了燈籠,從高處望去,那些燈籠連在一起,如一條騰飛的巨龍,蜿蜒著向前奔騰而去。
容溪飛躍上了閣樓,王府的屋舍要比尋常百姓家的高出許多,而她登上的又是府內最高的塔樓,古代房子為木製所造,王府、官員等有錢的人家為了防止走水失火,就在府內搭建了塔樓,和花園池塘相通,儲存了大量的清水。
冷亦修也喜歡登高俯望,就別出心裁在塔樓上搭建了一個小小的閣樓,如一個簡易的涼亭,上面是清風明月,下面是塔樓裡的流水聲,頓時覺得心胸開闊,目光似能傲視天下。
容溪立在風中,長髮飛揚,獵獵如旗,她的目光注視著遠處,那翻轉的巨龍固然壯觀,但是她卻更注意一片紅色的燈光,那一片紅光柔和如美人的腮紅,迷離似含媚而邀的眼神。
那裡是京都的「紅燈區」,青樓妓院的聚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