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珍在掌事們置目光的包圍下,腳下一條不到十在她的感覺裡,卻走了好長時間才到頭兒。
主位上擺著三把椅子,懷祿將正中的一把椅子拉開,樂以珍想了想,卻自己坐到了左側的那把椅子上。懷明弘一見她坐下了,為難了一會兒,只好在右側的椅子上坐好。
樂以珍坐下後,舉目端詳掌事們的臉色,發現她選擇座位這一個小舉動,就在掌事們的心理上引起了微妙的變化。有幾個人的目光,由她剛進門時的憂,轉為探究的意味。
懷明弘往下面瞧了瞧,側頭問懷祿:「祿叔,人都到了嗎?」
「還差兩個人,一個是茶行的吳大榮,一個是藥肆行的鄭大夫。」懷祿站在兩位主子的中間,用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稟道。
「這兩個人…總是到嗎?」樂以珍試探地問。
「老爺在的時候,他說要召掌事們議事,就沒有一個人敢托大遲來的,不過這兩位也是懷氏產業中的老人了,一輩子都在咱們家做。」懷祿將情況交待清楚。
「好。」樂以珍思了一下,突然揚聲問懷明弘:「二爺,時辰到了沒有?到了我們就開始吧。」
「是。」懷明弘應一聲,掃一堂下,放開聲音說道,「辛苦諸位掌事。我們家最近發生的事情,掌事們已經知道了。兩位老太太同一天:然長逝,對我爹是一個深重的打擊。他一身守兩孝時之間怕是沒有心情出來主事。這位是二太太,她受老太太臨終遺托接了懷氏宗符,在這非常特殊的一段時間,將代我爹暫時掌管懷氏產業…哦…當然,這也是我爹的意思。我本人也會留在北方一陣子,輔助二太太管好總行裡的事。各位掌事多年來為懷氏產業盡力經營,貢獻良多,希望以後也能誠意配合二太太,助懷氏渡過這一段特殊的時期。」
懷弘的開場白結束,可是並沒有得到預想中的響應。只有坐在西側最靠門的位置上那位最年輕的掌事笑著抬起手來是見其他的掌事們都一臉的嚴肅默地看著樂以珍,他尷尬地將手又放回桌子上了。
誰說階級社會就是上層欺壓下層?瞧堂下這十幾雙眼睛。分明就是不拿樂以珍這個主子當一回事!樂以珍料到自己地出現會遭質。卻沒料到這些掌事們敢如此看輕她。
她喝了一口茶。稍稍緩解一自己地緊張情緒笑著接著懷明弘地話說道:「二少爺已經將情況交待清楚了。各位掌事若論年紀和做生意地經驗都是我地前輩。你們又跟老爺多年。我以前也經常聽老爺說。懷氏能有今天地氣象。全賴各位掌事兢業勤懇。昨兒老爺將事情交待給我地時候。他還對我說位掌事在各自地行業裡。都是數得上地拔尖人物:聚到懷氏地旗下。那是懷氏莫大之榮幸我多多敬重各位掌事。」
下地人聽了這幾句。臉色緩和了好多。就聽樂以珍接著說道:「我年紀輕|多事不懂。正因為有你們這群人。老爺才敢將這麼大地一個攤子交給我。我可能需要一段時間熟悉各處生意。但是這期間一切要照舊。以前放在你們手裡地權力。你們依然可以在權力地範圍內行事。以前需要報到老爺面前請示地事情。今後就報到我這裡來。我會聽取各位掌事地意見。跟二少爺商議之後。給大家回復。如果讓我發現有人越權行事。處罰嘛…會比老爺立下地規矩要嚴厲得多。」
樂以珍說到這裡。神情也嚴肅了起來。掌事們互相覷視之後。坐在左側第一把椅子上地一位微微發福地中年男子站起身來:「二太太身份尊貴。我們不敢不敬。只是這生意上地事。又豈是二太太這樣深府嬌養地女子能決斷地事?在座地諸位都是畢生為懷氏做事地人。雖然這份家業姓懷。事實上也是我們自己地事業、我們地飯碗。二太太如此年輕…我們心裡著實不落底。不如讓我們見一見大當家吧…」
「不必了。」站在樂以珍身後地懷祿接過此人地話。「我出現在這裡。就代表老爺地意向。老爺今早遣我來。特意交待過我。如果哪位不敬重二太太。就如同不敬重他一般。老爺希望各位如以往信任他在生意上地決斷一樣。信任他這一次地選人決定。他將這個位置交給二太太。自是有他地一番道理。關於這件事。就不要再找他討論了。」
懷祿雖然只是個奴才。但他是二十年裡最貼近懷遠駒地人。他地話還是相當有份量地。那位要見懷遠地掌事。搓了搓手:「既然大當家是這樣說地。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樂以珍笑著抬手一指他,問道:「祿叔,這是哪一位,我還不認識呢。」
「珠寶行關掌櫃。」懷祿略一低身,回樂以珍的話。
「珠寶行關掌櫃…」怪不得他坐在第一把椅子上呢,「我能理解關掌櫃的擔憂,不過依老爺多年度人的眼光,他肯放心把擔子交給我,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珠寶行是咱們家生意裡最大的一宗,又負責部分貢品首飾的加工,干係重大。我明兒一早就到奇韻齋
望關掌櫃能在,我也好向你多請教。」
關天堂首當其衝,被選做樂以珍巡視懷氏產業的第一站,他沮喪地抿了一下嘴唇,然後衝著樂以珍一拱手:「小的一定準時候著二太太。」
「恩…當家之事,沒有商議的餘地,大家也不用再多加揣測慮了。路遙知馬力,我會盡心,咱們以後事上見。我向大家打過招呼了,大家也都認識我了是我還不認識你們呢。祿叔…」
「哎!」懷祿答應一聲,向堂下走去,越過關掌櫃,從第二位開始介紹:「這位是匯通銀號的岳掌櫃,這位是…」
懷祿一路介紹下去,那些男人們雖然不甘心,也只好站起身來向樂以珍行見面禮。樂以珍頷首微笑,認真地記著第一個人的面孔和掌管的生意。
介紹到米行的掌事時,他不等懷祿開口,自行站起身來:「我與二太太見過ri官府催逼繳糧之事多虧二太太費心周旋,我這廂有禮了。」
他語氣真誠,一看就是打底裡信服樂以珍,其他的掌事不禁側目。樂以珍跟他客氣道:「孫掌事言重了,那件事其實是…」
她想說那件其實是二少爺的功勞明弘也猜出來她要這樣說,趕緊接過她的話說道:「二太太在我們家裡有女諸葛之稱事只是因為初次與二太太打交道,才會如此驚異罷了。」
樂以珍話說了一半,被在那裡,又聽他稱自己是女諸葛,臉皮都燙了起來。但是她體會得到懷明弘的用意,便硬著頭皮裝大象衝著孫掌事笑了一下,沒有反駁懷明弘的話。
眾這時候稍有些相信懷遠駒把自己新娶的太太推上台來,不是兒戲之舉了。待介紹到最後一個人是剛剛那位在舉手響應的年輕人了。說他年輕,是相對於在座的諸位掌事而言實際上他大概也有二十幾快三十的樣子了。這些掌事之中,唯有他頭戴儒士方巾,氣質文靜,一身玄青的素錦長袍,高遠清逸的樣子。
「這位是梁先生。」懷祿介紹到他這裡,的稱呼是先生,「是咱們家東林書院的山長…」
「哦?」樂以珍笑著看梁先生,「書;?這個我倒是沒聽老爺提起過,書院…不應該是學子讀書論道之所嗎?怎麼還歸到生意行裡了?」
梁先生翩然起身,向樂以珍略一拱手:「二太太有所不知,當年在下與三五同好共建這個東林書院時,也是純粹的讀書講學之所。後來書院經費短缺,捉襟見肘,在一位朋友的引見之下,在下向大當家的尋求過資助。大當家非常爽快,出銀重修書院,為寒門學子提供衣食棲身之所,令在下萬分感激。後來有一次,大當家去書院閒坐時,提出讓書院自供自養,就出資成立了如今大月朝屈指可數的東林書行,承蒙大當家的信任,這書行眼下由在下一手操持。」
「哦…」樂以珍點了點頭,笑讚道,「梁先生為寒門學子謀出路,自己卻棄功名而投商,著實可敬。」
「二太太謬讚,其實天下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可出狀元,梁某雖不能在殿上折桂,卻一樣能跟著大當家的做大事。如今東林書行遍佈大月朝各,咱們東林書院也成為天下寒門儒士趨之若騖的求學讀書之所,梁某能親眼目睹東林書院的學生走出書院後,各成功名,為天下蒼生謀福利,也是一件幸事。」
「好…」果然是讀書人話多,不過他肯說這些,就說明他不像其他掌事那般欺她是女子,這一點倒讓樂以珍挺訝異,「過幾日我去見識一下梁先生手下的東林書行,我也挑幾本好書來看。」
「二太太好讀書的嗎?那真是太好了。」梁先生說完,略一躬身,坐了下去。其他的掌事都向他投去一種怪異的眼神,他渾然不覺,兀自在嘴角掛著淡定的笑意。
介紹完畢,樂以珍正要說幾句話結束這首次的會面,就聽懷明弘說道:「二太太知道今日要初會各位掌事,為全敬意,昨兒吩咐我備下了一些禮物。
二太太身為女子,終究心細一些,她心裡牽掛的,是各位掌事家裡的太太小姐…」
他一使眼色,懷文從馬車上拎下來的一隻籐箱搬到中間去,打開後,裡面整齊地擺放著十幾隻一模一樣的八寶鑲羅鈿首飾盒。
「這個是我們府上打來給太太小姐們過年戴的新首飾,如今老太太過世,闔府守孝,也沒人能戴這個了,二太太說放著可惜,到了明年就變成舊款了,不如分給各位掌事的太太小姐們戴著,我就讓懷文搬了來。」
懷明弘說完,懷文便開始一張一張桌前發放首飾盒子。樂以珍很驚訝,這一出他之前可沒與自己商議過,雖然當著這些人,她不好發問,可是她內心還是有些惱火。
但見各位掌事的收了禮物,各自打開一瞧,都現出吃驚的樣子來。隨即紛紛起身,向樂以珍道謝。
正在這時,大門一開,有兩個錦羅綢緞的男子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