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駒將樂以珍拖進屋裡,剛剛關上門,鬆了手,她又開門。進門之前,他已經看到管家和下人們聚到這院子裡來了,都瞠目結舌地看著他被一個姨娘踢打著。這會兒若在門口鬧起來,他委實覺得面子上難看。
於是他撈住樂以珍的腰,將她往懷裡一抱,邁開步子往內室走去。
到了內室,他把懷裡的人兒往床上一丟,堵在床邊上吼道:「你發了失心瘋嗎?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鬧什麼鬧?」
樂以珍覺得自己裝閨秀真是裝得太久了,今天她只想褪下那層嫻靜淑好的外皮。她心裡憋悶著那麼多的不愉快,今天只想藉著鸞杏兒這個由頭鬧一鬧,再不發洩出去,她真會憋出失心瘋來!
於是她從床上彈跳起來,穿著鞋踩在亮藍灑金蓮花的褥子上,一手掐腰一手指著懷遠駒吼回去:「你這裡私蓄著妾媵,出來之前為什麼不告訴我?幾百里路的騙了我來,就是為了讓我來這裡接著數你的女人嗎?你真是太過分了!」
懷遠駒雖然覺得隱瞞鸞杏兒的事有些不對,可也沒覺得有多大的錯處,竟然令樂以珍氣得眼睛眉毛都立起來了,像頭發了怒的小獅子。他試圖勸解:「你跟她較什麼勁?不過是當初買這處宅子時,懷祿見沒個管家的,就買了她來,也沒給過她正式的名分,充其量算一個侍婢,你當她是一個丫頭使也行,何苦這樣來鬧我?」
「侍婢?」樂以珍冷笑兩聲,「老爺可真是玩出花樣兒來了!一群的女人竟然分出層次來了,家裡有太太和姨娘,這裡又有侍婢,趕明兒老爺也去爬牆鑽窗找個相好的,那才叫圓滿了呢!」
「混帳!」懷遠駒聽她說得離譜,一揮胳膊斥了她一句,「看你現在成什麼樣子?簡直就像站街罵架的潑婦!」
樂以珍被他罵了,心裡更加地委屈,掄起一個墊子就朝他身上砸去:「我今兒就是潑婦了!你能當種馬男,為什麼我不能當潑婦?你愛使多少錢買女人,愛找多少侍婢侍妾都隨你!只求你快從我眼前消失!我看著你噁心!你滾!」
她一邊哭叫著,一邊掄著靠墊往他身上砸,左一下右一下,終於讓懷遠駒惱了。他扯著靠墊猛力一拽,樂以珍敵不過他的力道,一個趔趄就要往前撲,嚇得懷遠駒趕緊伸手又去扶她。
樂以珍既撒開了潑,就沒打算停下來,枕頭沒了,她隨手摸到什麼就扔什麼,屋裡的撣子、花瓶、各種小擺件,一件接著一件地往懷遠駒身上飛去。
這可真是懷遠駒三十幾年地男人生涯中。頭一次經歷地來自女人地攻擊。一向溫婉嫻靜地樂以珍突然發了這樣地怒。讓他在心裡疑惑自己是不是真做了什麼讓她傷心地事。
一旦他開始懷疑自己。氣焰上自然就矮了三分。再加上樂以珍手下不留情。又推又搡又砸。竟然幾下就將他逼到了外間。樂以珍衝上前去拽開了門。回頭抄起外間書桌上地筆洗筆架硯台。紛紛往懷遠駒地身上丟過去。一邊丟一邊衝他喊著:「你出去!別讓我看見你!」
懷遠駒見門開了。也怕被外面地人聽到屋裡地動靜。心裡想著先躲一躲她地怒氣吧。便抬腳出了門。卻沒想到他剛邁出門檻兒。一個玉獅鎮紙從屋子裡飛了出來。堪堪擦過他地耳邊。飛落到台階上。「噹啷啷」一路滾下去。摔成一地地碎玉。
一院子地人都張著嘴巴。驚看著正屋地門「光當」一聲關上了。懷遠駒僵立在台階上。一張臉窘成了絳紫色。進退兩難。
還是懷祿首先從石化地狀態中甦醒過來。衝著滿院子地下人擺擺手。小聲說道:「快幹活去!別找不自在!」
下人們這才悉悉索索地動了起來。縮著肩膀往後院跑去。那個叫鸞杏兒地女人見此情形。走上台階yu扶懷遠駒地胳膊:「老爺!你這一路勞頓。到了家也不得清靜。唉…到我屋裡洗一洗。好好歇歇吧。」
懷遠駒站在原地未動,只是瞇起眼睛看著她,好像在思索著一件什麼事。
鸞杏兒等了一會兒,見他只是盯著自己瞧,「撲哧」一樂:「老爺,大半年未回來,竟不認識杏兒了嗎?」
懷遠駒回頭看看身後的房門,神情有些緊張,沖鸞杏兒擺擺手,小聲說道:「你先回去。」說完,提步往東廂房而去。
他進了東廂房的門,對正在灑掃鋪設的小丫頭說一聲:「你出去!」便撿了一張椅子坐下來,垂頭悶氣不語。
懷祿悄悄地跟進來後,關上了門,站在他身邊打量了一下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老爺,你沒事吧?」
懷遠駒一肚子的憋屈,聽懷祿這樣
伸手一指正房的方向:「你都聽見了!你都瞧見了!把她慣壞了嗎?潑起來不像個樣子!剛剛落腳就這樣,讓下人們怎麼想?」
懷祿抿了抿嘴唇,謹慎地說道:「在路上的時候,我就說把鸞杏兒的事告訴姨娘,你只說不是什麼大事,不要緊。可是剛剛鸞杏兒見你那個樣子,姨娘大老遠的跟你來了,心裡怎麼能過得去?」
「…」懷遠駒回味了一下,也覺得理虧,想了想,又強硬道,「鸞杏兒不過是個奴才,她怎麼能跟一個奴才一般見識?豈不讓人見笑?」
「老爺可不能這樣說,老爺別忘了,姨娘現在的身份也是…」
懷遠駒這才醒悟到,樂以珍如今仍然身在奴籍呢,久不提此事,他竟然忘了這一重。他一擺手對懷祿道:「我倒忘了這事…可是就算不該拿鸞杏兒的事瞞她,她也不能如此刁潑呀!若在家的時候就知道她這樣,我說什麼也不會帶她出來!」
懷祿知道懷遠駒在說氣話,輕輕地笑了一下:「我倒覺得此一番姨娘做得好呢!」
懷遠駒不明白他的意思,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越老越糊塗,滿嘴胡咧!」
「我說好可是有道理的。」懷祿也不懼他的教訓,繼續慢悠悠地說道,「我瞧著姨娘剛剛見到鸞杏時,面色大變,我這心裡就替老爺高興呢。以前在家的時候,老爺拿姨娘多上心呀?也不見她有個喜怒反應,見了老爺就像見了客人一樣,虛應客套,老爺心裡不難受?」
懷遠駒這才明白他的意思,心裡覺得有道理,可是轉念一想,又覺不對:「就算如你所言,她如今對我上了心,也不能這樣撒潑呀!你看看她,佔著正屋不開門,難道讓我住東廂不成?還有…她頭一天來就跟鸞杏兒紅了臉,以後在一個院子裡,還怎麼相處?」
「老爺…」懷祿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奴才說句不敬的話,您怎麼不開竅呢?連奴才這樣的老光棍都看出來了…」
「什麼?」懷遠駒疑惑地看著他。
「鸞杏兒…不能留了。」懷祿雖然不想當壞人,可是自己的主子不開竅兒,他也只好提點一下了,「姨娘心氣兒有多高,老爺不知道嗎?家裡那些倒也罷了。如今出了門,她滿心以為能清清靜靜地跟你過日子了,卻有這麼一個沒放在明面上的人天天在眼前晃悠,她能不堵心嗎?」
懷遠駒聽了這話,回想起剛剛兒樂以珍的怒言怒語,沉默了。半晌後,他抬起頭來:「可是…鸞杏兒在這裡伺候近十年了,如今也年過三十了,難道還叫人牙子來領她賣了不成?」
懷祿也覺得這事比較棘手,一時想不出好的主意來。懷遠駒重重地「嗨」了一聲,歎息道:「鸞杏兒的事,等我想好再安排,你先去把門給我叫開,難不成真要讓她佔著正屋,我住東廂嗎?」
懷祿答應一聲,抬腳往外走,卻被懷遠駒又叫住了:「你回來…我問你…你聽過種馬男這一說法嗎?」
懷祿先是皺眉認真想了一下,緊接著就樂了:「姨娘這樣說老爺嗎?這說法…呵呵…倒也算貼切。」小聲嘀咕完最後一句話,他拔腿就邁出了門檻兒,往正房去了。
懷遠駒捏著下巴,想了半天「種馬男」的問題。雖然這說法他沒聽過,可是「種馬」的意思他還是懂得的,因此這三個字的意思,他大概猜得出來。他又想起她那句「一堆女人竟分了層次」的說法,聽得時候挺惱火,如今細想起來,卻疑惑她怎麼想出來的,竟有幾分貼切。
於是他搖頭苦笑了一下,打開門,向外望去。定兒已經不在院子裡了,顯然被樂以珍放進了屋裡。可是懷祿卻被擋在正房的門外,正在貼著門,滿臉陪笑地說著什麼。
懷遠駒見他說了半晌,那兩扇門依然緊閉,便叫住門口打水的小丫頭,讓她去將懷祿喊回來。
懷祿得了傳話,看了一眼東廂站在門口的懷遠駒,搖了搖頭,下了台階,回了這邊:「您還真別說,姨娘真生起氣來,竟是個十匹馬也拉不回來的倔性子,老爺你看…」
「嗨!我一直當她是個溫柔的脾氣呢…算了,你去安排一下,我今兒先歇這裡吧。」
「老爺…」懷祿倒覺得不妥了。
「叫你去你就去!正房廂房,不都是我的家嗎?」這一番折騰,懷遠駒心裡亂哄哄地,沒好氣地吩咐懷祿這一句,回頭鑽進內室,也不梳洗了,直接倒頭躺到了床上去。
於是在鳳州城的第一個晚上,樂以珍心安理得地佔據了正房,懷遠駒則偏居東廂。鸞杏兒幾次yu請懷遠駒過她房裡,終是沒有敲開門,悻悻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