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守夜的是杜鵑,守門的是冷竹與翠屏。
墨蘭夜裡睡得沉,不太知道外面的動靜,只是第二日去花田的路上,聽得杜鵑把前天夜裡的事情當笑話提起,二人都笑得直不起腰來。
墨蘭睡覺之前,吩咐丫頭們將廚房收拾得乾乾淨淨,飯菜全倒了,麵條糕點全藏了,除了她做好放在桌上的四菜一湯,廚房裡連顆生雞蛋都找不著。
而她做的飯菜又是一貫的難以下嚥。
結果可想而知。
夜裡廚房裡的動靜大得將管家都惹來幾次,以為家裡鬧賊,結果開始見著的是老夫人的丫頭朱櫻,後來見著的是丁玉竹的丫頭金釧,最後一次,去廚房尋食的人是周舫之。
誰去都好,當然是什麼也沒尋著的。杜鵑說,丁玉竹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周舫之連哄帶拉的才將她勸回廂房。
杜鵑經過墨蘭長時間的熏陶,笑聲都比以前爽朗的多:「小姐,你沒見著姑爺的窘樣兒哦,許是才在老夫人那裡受了罵,灰頭土臉的才回去,又遇著夜叉攔路,鬧了大半宿呢。天可憐見的喲!」
「該!」墨蘭看了杜鵑一眼,笑得還算含蓄,「看他能熬多久。老太太天天嚷著要寫休書,他要肯寫,咱也犯不著為難他不是?只是……」
墨蘭的話沒有說下去,只是微蹙了眉頭看向遠方。她的心裡隱隱的有些不安,周舫之的態度讓她捉摸不透。李氏再怎麼尋死哭鬧也好,周舫之始終都不曾責罵過她一回,反而都在為她說好話,只怕不是輕易肯寫休書的。
杜鵑原想再問,這時見著墨蘭的笑容凝在唇邊,目光己經游離,若有所思,忽然的又燦然一笑,笑容中帶著期盼與淡淡的苦澀。
墨蘭的這種表情。杜鵑幾乎每日都能見著,她知道。前方不遠處的那個身影,是小姐心心唸唸著的魏公子。杜鵑跟著一陣失神,垂眸不語。每日這樣的凝望過後,要過上好久,墨蘭的臉上才會再現初時的笑容。
「走吧。杜鵑。」墨蘭只是輕喚了她一聲以後,一路之上就再沒說過一句話,然後上了慶樂山,一直忙碌到傍晚。
也不知周舫之用了什麼法子來說服李氏。李氏竟沒有再提要他休妻的事情,只是藉著這事裝病,哼哼嘰嘰的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要死將死之類的話,嚷了幾大籮筐,最終還是生龍活虎的每日與墨蘭嘮嘮叨叨。
李氏也果然像周舫之曾說的,性情堅忍。
縱然是每日都在鬧火災似的煙熏火燎中醒來,每日早晨都能在院裡見著人雞大戰。鬧得整個家裡雞飛狗跳,縱然是每日吃著墨蘭做的,沒有最差只有更差的飯菜,中飯日日將就著饅頭夾鹹菜,她也一直沒有鬆口要將廚子再請回來。
她的想法。無非也就是個「磨」字。不能責打,讓你起早貪黑累死還不行麼?
也就是早起晚睡的事情。墨蘭倒也無所謂。雖然隨著她的花田步入正軌,她一日忙過一日,確實也有些累。但是只要每日依舊能見著魏槿,明白他的等待,心裡依舊燃燒著希望,她都能將周家的一切看淡,再累,她也甘之如飴。
不過李氏也有無可奈何的事情。不管她再怎麼讓人盯著都好,經墨蘭洗過的衣裳,都會如上次那件雲織錦長裙一樣,淪為抹布的命運。李氏當然知道這是墨蘭故意為之,可是始終她始終抓不著證據,用嘴說的,墨蘭哪裡就能認?
幾次以後,李氏不得不放棄,不敢再讓墨蘭洗衣裳。累的雖是墨蘭,可壞的是衣裳,費的卻是她自己的銀子。李氏再怎麼生氣,也不能跟自己的銀子過不去。
墨蘭終於從一堆衣裳中解放出來,工作輕鬆了許多。每日帶著快樂的心情,繼續做著她永遠沒有進步的飯菜,看著面前諸人吃著毒藥似的表情,她就能樂得笑出聲來。
冷竹等人也始終盡責的替她守夜,周舫之再怎麼努力,再怎麼裝出一副討好她的模樣,也始終進不了她的門。
周舫之曾洩氣的去找李氏,說是為了家中的安全著想,要請幾個身強力壯的護院。李氏知道他的心思,哪裡能依,一口就將他駁了回去。
老話正應在周舫之的身上,得不到的東西總最美好。
墨蘭對他越是冷淡,他要得到她的心就越是強烈,西廂房的吸引力就越大。時間一久,他跟得了魔怔似的,別說見著墨蘭時候呆癡模樣,就連經過西廂房門口,都要對著發上好一會呆,歎上好一會氣才作罷。
周舫之日日守在家中,說是讀書,卻常常對著書本一發呆就是大半天,一個字兒也沒看進去。墨蘭進門做飯吃飯,只要一有機會,他的眼睛就只是圍著她轉。每天被墨蘭的丫頭毫不客氣的攔在門外,氣得直跳腳,可一到夜裡那個時候,他還是依然就往西廂房門口去。
丁玉竹因為他這樣子,見一回鬧一回,卻也拿他沒法子。開始李氏還要罵他幾句不爭氣,後來管得煩了,也懶得再理他,只是囑他要好好讀書,撈個功名官職回來,壓過墨蘭去,才能得到他想要的。
這話說到周舫之心裡去了,心思才稍稍轉了回來,計真讀書。
丁玉竹心裡慪得慌,可好在墨蘭從不將周舫之放在眼裡,又有幾個如狼似虎的守門丫頭,周舫之的心思總是不能如意,她的心裡也稍微寬慰些,她大奶奶的身份還是堅不可摧的,他的心麼,再使把力,慢慢來吧,也許日後有了孩子就好了,她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轉眼間,酷暑退去,天氣漸漸涼了,又是一年秋天。
八月十五前一天,丁梓秋興沖沖的來到慶樂山,找著墨蘭,卻不說話,只是瞪著她看,嘴角帶著詭異的笑,一雙眼睛閃閃發光的。
墨蘭好長一段時間沒見著他。初見的時候還挺高興,可是他不說話。只是看著她笑,笑得她心裡一陣發毛,不由低頭將自己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並沒什麼不妥,才又抬頭看他。「怎……麼?」
丁梓秋爽朗的一陣大笑,拉起她往山下跑。
墨蘭甩不脫他的手,只得莫名其妙的跟著他跑,到了山下才有機會停下來問話。「出什麼事兒了麼?你這時要帶我去哪兒?」
丁梓秋的眉眼都在笑,牽過駿風,才看著她道。「我要送你件禮物,說吧,你要什麼?什麼都可以。」
「這時送什麼禮……給我?為什麼?」墨蘭更是莫名。她嫁入周家的時候,丁梓秋都不曾送來賀禮,只是讓會英來傳話。說是沒什麼可賀的,讓她好生保重自己,有喜可賀的時候他自然來賀。
這會子又送什麼禮?
「我要謝你,重重的謝你。」
「謝我?為什麼?」墨蘭白了他一眼,「行了。別賣關子,有什麼事兒。快說!我得看事兒大小,才能決定我要的禮物大小啊。」
丁梓秋凝笑看她,「皇上下詔了。」
「皇上下詔?」墨蘭的心「突」的一跳,緊張的抓起他的胳膊,盯著他的眼睛,急切的道,你是說……?」
丁梓秋握起她的手,看著她的眼裡隱隱閃著淚光,含笑點頭,「我要參加明年春天的科考。我要謝你,墨蘭,遇見你,是我丁梓秋一生中最大的福氣。雖然……」
丁梓秋的目光黯了黯,繼而吸吸鼻子,輕搖頭卻甩不去腦中的那絲遺憾,笑容中也就帶上些許苦意,話語裡有著深深的感激,「若不是你,我做夢也沒想到會有今天。我以為我的一生,就會這麼渾渾噩噩的下去。謝謝你,墨蘭。」
這是這段時間以來,墨蘭聽到的最好的消息,暫時掃去她心中的陰霾。她不敢相信似的盯著丁梓秋的臉愣了片刻,繼而笑得比他還大聲,比他還歡快,撲過去摟著他的脖子又笑又跳,「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大喜事!恭喜你!哇,怪不得你這麼高興!我也替你高興。丁梓秋真了不起啊!」
笑容凝結在丁梓秋的眼中,幸福的甜甜直泛到嘴邊。墨蘭!墨蘭!他在心裡吶喊,第一次離她這麼近,天知道,他多想撫上她的背,將她緊緊的擁入懷中,直到世界盡頭的那一刻。
可在她的身後,他只是微抬起右手,僵硬得保持著這個姿式呆了一會兒,還是悄悄的將手垂了下去,由她摟著自己東搖西晃的笑了好一陣子,才帶著寵溺的笑聲,輕道,「快被你搖暈了,瘋丫頭!什麼了不起,只是有個參試的資格而己,給你說得似乎就要蟾宮折桂似的。」
「哦。」墨蘭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微紅著臉往後退了些。不好意思的撓撓腦袋,「我太激動了,實在太高興了。」
「真是。」丁梓秋笑著白她一眼,「又不是你能參考,怎的看上去比我還激動呢?」
墨蘭「哈哈」一笑,「真可惜了,早知該求皇上,讓我也去考,不定能中個女狀元。」
丁梓秋瞪她,「中狀元?你當中狀元是吃飯呢,想吃就吃?」
墨蘭又是一陣大笑,翻身上馬,「走吧。」
「去哪?」
「也?」墨蘭居高臨下的睨著他,「挑禮物去啊。才說要送我禮物呢,這麼快就反悔了?還是銀子沒帶夠啊?我眼界兒可高著呢,別想幾兩銀子就打發了。」
丁梓秋大笑著上馬,與她相攜而去,可最終他也沒費什麼銀子。
墨蘭嘴上這樣說,其實也沒有要什麼東西,只是和丁梓秋一起去四喜樓吃了頓飯,兩人喜孜孜的聊了一下午。
從丁梓秋的口中,墨蘭知道,其實昭興帝也並沒有完全採納她的意見,可見古人的嫡庶之分還是根深蒂固的。朝廷沒有將科考制度完全放開,而是有條件的放開。允許參加科考的庶子,僅為朝廷五品官以上家庭的庶長子。
不過這不影響丁梓秋,更簡直就是為他量身訂做的。
「湖陽公主出了不少力呢。」墨蘭笑望著丁梓秋,打趣,「公主走的時候,還囑你要好好讀書,她在京城等你。我可是替你打了包票的,說新科狀元非你莫屬,你可不能讓我丟臉。」
「我盡力也就是了。」丁梓秋淡淡的一笑,岔開話題,「我娘說她得親自謝你,明天想在太守府設個家宴,請你和……周舫之一家人來吃飯。」
墨蘭面色一黯,笑笑,「你娘太客氣。皇上喜歡你,是你自己的本事,我也就順口一說,用不著這麼謝。」
丁梓秋接過話,「你的順口一說,改變我的一生。」
墨蘭笑著擺手,往他杯裡加了些花茶,「咱們是朋友,別那麼客氣。明日,你幫我想法子,你娘那裡幫我圓圓,我還是不去了,雖然有些不敬。但是,我……你知道的,我不願和周舫之同進同出。」
丁梓秋點頭,「我知道,所以我跟我娘說了,說你不得空,我今日自己來謝就好。」
墨蘭笑著向他舉起茶盞,「知我者丁梓秋也,謝了。」
丁梓秋含笑將茶飲了,放下茶盞,垂眸盯著茶盞看了好一會兒,才又抬眼問道,「你……有什麼打算?總這樣,也不是法子。」
墨蘭知道他在問什麼,想必她在周家的一切,丁梓秋是知道的。只是苦笑著,「這個時代,除了等他的休書,我能有什麼法子?就算想和離,也不是我能說了算的,得他同意才行。」
丁梓秋沉吟半晌,才點頭答道,「確實不是易事。不過,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總有機會。昨日我遇著魏公子,他……在等你。」
墨蘭笑笑,「我知道,總有機會。你甭為我操心,專心讀書才是大事,機會難得,你要一鳴驚人。」
對於科考,丁梓秋倒是自信滿滿。二人聊到申時將過,才分手各自回去。
這天太守府果然著人來周家下過貼子,邀周家諸人到太守府赴宴,周舫之要邀墨蘭同去。墨蘭隨便找了理由推辭,他的面色便有些不好,李氏與丁玉竹倒是不以為意。
太府府設宴這日正逢中秋,墨蘭從催花的牡丹中挑了兩株上品著人送去,作為賀儀,禮數也就算盡到了。
姚家的催花牡丹天下聞名,丁府雖然之前曾就有擺過,但畢竟不同墨蘭親自挑選的。陸氏收到後果然欣喜不己,加上因為丁梓秋的事情本就對墨蘭心懷感激,所以墨蘭雖然人沒到場,宋氏和丁太守硬是當著許多人的面兒,是將她誇了一個晚上。
眾客也跟著附和。
周舫之聽得滿面春光,與有榮嫣,丁玉竹則氣得胃裡直泛酸水,一口飯也沒吃進去。宴會一結束,跟宋氏連招呼都沒打,拉著周舫之就回了周家。(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