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時辰以後,碧瑤領著一身狼狽的周舫之回到公主殿,眾人己經酒足飯飽。
周舫之似乎己經累得說不出話來,跟湖陽公主行禮過後,幾乎是跌坐在幾前,一看,又是傻了眼。他被折騰了一番,如今己是飢腸轆轆,而面前的飯幾上卻空空如也,唯余一杯清茶。
周舫之氣極,端起茶水,一飲而盡。
湖陽公主笑向碧瑤,「周公子摘了多少啊,給我瞧瞧。」
碧瑤行禮回道,「回公主,周公子總共取二百八十一朵牡丹,每朵二十片,共五千六百二十片,裝成二十份。」碧瑤說完,向殿下候著的宮婢作了個手勢,二十個手提花籃的小宮女排成兩列娉婷而入。
湖陽公主只略伸長了脖子,往殿下一瞥,只往周舫之瞟了一眼,便嘟了嘴向碧瑤道,「你這婢子,愈發的怠惰!這麼長時間,只弄了這麼些東西。牡丹園裡的百兩金有萬株之多,你只取二百八十一朵?讓本公主如何拿來待客?本公主的臉都給你丟盡了!」
碧瑤嚇得渾身顫抖,忙向湖陽公主跪倒,道,「請公主恕罪,奴婢並不敢偷懶。只是周公子摘得慢,腳程也慢,奴婢記著公主的吩咐,一直催促,可周公子不聽,奴婢也沒法子。奴婢就怕耽誤了公主用膳,這才催了周公子回來。」
周舫之聽了此話,差點沒被一口水嗆死,忙出列跪倒,「草民不敢偷懶。草民真的一刻也不曾停,只是草民是讀書人,這摘花的事兒實非草民所長,還請公主體諒。」
「都是些個沒腦子的。罷了。罷了,」湖陽公主揮揮手,「本公主都吃飽了。現在弄來這些做甚?看著礙眼,都扔了吧。」
碧瑤應了,揮手示意提花籃的宮婢出去,自己便仍侍立於湖陽公主身後。
湖陽公主瞥了地上跪著的周舫之一眼,餘怒難消,嘟嚷道,「本公主真不知道。什麼才是周公子所長?讀書,也未見得你有功名,不過摘朵花兒的事情,公主殿裡隨便找個宮女都能比你做得好。本公主難得想起那麼些個好詞兒,還都送了給你。你就這樣來報答本公主?真掃興!」
周舫之就算明知道湖陽公主是在故意為難於他,也不敢說什麼,只能一味磕頭稱罪,直到湖陽公主消氣。起來的時候,周舫之的額頭己經磕紅了一片。看著餘人竊笑的眼光,周舫之滿臉通紅,恨不能挖個地洞鑽下去。
湖陽公主狀似無意的往殿門口微轉眸子,正見一宮婢不露聲色的往內招手。她便皺眉向墨蘭道,「本公主現在心情不佳。聽說你能彈得一手好琴,不如,彈一首給我舒解舒解,如何?」
墨蘭忙出列行禮,微顫著聲音,回道。「請公主恕罪,民女來時傷了手,實在無法撫琴。」
「傷了手?」湖陽公主更為不悅,皺緊眉頭,聲音也是一緊,「怎麼傷的?早上見還好好兒的。」
「民女……」
墨蘭再拜,話還沒說完,儷蘭己經出列拜下,面色惶恐,顫聲道:「請公主恕罪,請容民女解釋。是民女一時不慎,出門的時候,想替三姐換根合適的簪子,這才傷了三姐的手,姚家姐妹亦可作證。三姐的傷,並非她有意為之,請公主明查。」
湖陽公主這才面色稍緩,輕歎口氣,「真可惜,本公主今兒就想聽曲子。」
儷蘭忙道,「民女也粗通琴藝,且與三姐是同一個教習師傅,自問琴藝與三姐不相上下,公主若不嫌棄,民女願為公主奏琴。」
「這……」湖陽公主看向墨蘭,面露難色。
儷蘭又拜:「求公主給民女一個贖罪的機會,讓民女替姐姐奏琴。」
「也罷,本公主權且一聽。」湖陽公主無奈點頭,先讓墨蘭起身回座,再吩咐碧珠去取琴。
儷蘭謝過回座,含羞帶怯的看向對面端坐的魏槿。而魏槿的模樣,就根本無視於她的存在,含憂的目光都在墨蘭身上。
儷蘭咬牙,心底一聲冷哼,纖指微顫,悠揚的琴聲便自指尖流瀉而出。
湖陽公主與墨蘭相視一笑,果然,是那首春江花月夜!
昭興帝此時才從興和殿出來,像平日一樣踱往公主殿,忽然想起今日公主有宴,笑了笑,轉身欲走。這時,空中隱約傳來一首熟悉的曲子,這首曲子,他己經好久不曾聽過。
「春江花月夜。」帝佇足,喃喃自語。
「皇上……」趙公公上前,正想說些什麼。
帝抬手止住他的話,自己則閉了眼,仔細聆聽,動情時,竟跟著曲調輕哼。
昭興帝當然分辯的出來,這首曲子並非當年他的愛妃孔貴人所奏,因為彈奏技巧實在差得太多。只是這首曲子隨著孔貴人的逝去,而隨之埋藏在他心底,久得他似乎都己經忘記。這時突然聽見,往日的一幕幕又跟著翻上心頭。
一曲終了,帝仍微闔著眼,兀自佇立。
趙公公弓著身子,小聲問道,「皇上,可要奴才去瞧瞧?」
帝睜眼時,眼角竟有些濕潤,搖頭歎息,「看樣子,朕真是老了。一首曲子,也能讓朕如此感慨。」
趙公公忙道,「皇上正當壯年,如何談老?只是皇上對孔貴人情深難忘,這是孔貴人為皇上所作的曲子,當年日日為皇上所奏。皇上這時聽來,當然感慨。皇上,這曲音聽來,倒來女子所奏,奴才去瞧瞧可好?說不定,當真是孔貴人托生而來,專為解皇上相思之苦。」
昭興帝似心有所動,往公主殿門方向看著,笑向趙公公,卻有些言不由衷,「蠢奴才,托生之說,你……也信?愛妃……」
帝忽然笑容頓斂,面色微變,聲音也有些發顫。
趙公公見帝有異,忙沿著他的目光看去,面色也是一變。
兩名女子正一前一後的從殿門出來,往右邊的遊廊而去。前面的女子,看打扮,是公主殿的宮婢,後面跟著的,是一名年輕女子,雖看不清樣貌,但身姿阿娜,長相必不會差。
更讓趙公公驚喜的是,她居然穿的一身碧綠色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百褶裙,顯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當年的孔貴人,就是以這樣的一身裝扮,將聖寵攏於一身!藉著燈影,隱隱綽綽的,倒真似孔貴人一般。
「皇上,」趙公公面帶喜色,輕道,「奴才就去問問,剛才那首曲子,可是那姑娘所做。」
帝不答,便是默允。
趙公公行過禮,喜孜孜的大步跑了幾步,追上那兩名女子,即認出領路的是公主的貼身宮婢,碧珠。
碧珠見到趙公公,慌忙行禮。儷蘭雖不知是誰,也只得跟著行禮。
趙公公往儷蘭身上上下打量,心頭暗喜,雖不算傾國之色,但貴在小巧清新,穿的這身衣裳,將膚色映襯得如象牙一般白皙,故作鎮定的小臉上掩飾不住的驚慌,惹人愛憐,果真有幾分孔妃當年的風姿。
「碧珠啊,「趙公公看向碧珠,又接著往儷蘭身上一轉,道,「我適才聽到那首春江花月夜,是誰所奏?」
碧珠忙行禮回話,「回公公,便是這位姚姑娘所奏。」
「哦?」趙公公原來總也睜不開似的三角眼裡忽然放出光來,又打量了儷蘭一番,點頭讚道,「不錯,真不錯。」
雖然不知眼前的公公是誰,不過看碧珠恭敬的樣子,儷蘭猜想,眼前的公公必不是個普通角色,忙行禮謝道,「謝公公謬讚。」
「不錯,不錯,也懂禮。」趙公公滿臉讚許之色,向碧珠道,「你們這是要去哪兒?這兒雖不比皇宮,但是規矩還是要的,平民女子不可亂走哇!」
碧珠回道:「回公公,姚姑娘是公主請來的客人,喝茶時不小心弄濕了衣裳,剛巧有人帶了衣裳給她換上,偏偏又不合宮裡的規矩,公主這才讓奴婢將姚姑娘送出宮門,讓她先行回去。」
「哦,」趙公公點頭,沖碧珠一使眼色,「姚姑娘就交給我吧,你且回去公主那兒,省得公主使喚找不著人。」
碧珠會意,才應了聲,便一溜煙兒跑不見了。
「哎,」儷蘭才喊出一聲,意識到叫喊不妥,很快收了聲,忐忑不安的看向趙公公,「公公……有何吩咐?」
趙公公滿意的點頭,繞到儷蘭身後又打量了一番,這才笑著向她拱手,「恭喜姚姑娘。」
「恭喜?」儷蘭給弄得一頭霧水,迷茫的看向趙公公,「敢問公公,喜從何來?」
「姚姑娘別問了,總歸是好事兒。將來,姚姑娘要是發達了,可別忘了我趙公公。」趙公公說完,神秘的一笑,召過一旁侍立的兩名小公公,在他的耳邊低低耳語了幾句,又衝儷蘭討好的一笑,轉身快步離去。
小公公上前向儷蘭行了禮,態度十分恭敬,異口同聲說道,「姚姑娘請隨奴才來。」
儷蘭看著趙公公離開的背影,見他急急的往遠處一個負手佇立的身影而去,她的心頭掠過一絲不安。宮裡的男人,不是公公,便是……皇上!不過,這時並沒有時間容得她再做思考,一名小公公又在催促,另一小公公己經在前帶路,「姑娘請隨奴才來,切不可誤了時辰。」
儷蘭無奈,往遠處燈影下的男子再望了一眼,見他此時己經回過身來,似是看向她的方向。她便趕緊低了頭,快步隨小公公而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