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魏槿是對的。周舫之就是個打不死的小強,身上擁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頑強的生命力。
第二日一早,周舫之帶著一副公事公辦的嘴臉上山來了。墨蘭發現,過了一夜,周舫之似乎想通透了些東西,轉變了他的作戰計劃。
周舫之不再就百兩金本身的技術問題與魏槿或者墨蘭正面衝突,因為他知道,在這兩個行家面前,他這個門外漢永遠不可能佔據上風。他開始就一些細節問題吹毛求疵,並且要求墨蘭事必躬親,左一聲姚姑娘,右一聲姚姑娘的,將墨蘭使喚得團團轉。
周舫之幾乎到了雞蛋裡面日挑骨頭的地步:樹身歪了一分,重植;樹間距少了一分,重植;樹身高一分,重植;樹身矮一分,重植。偏左重植,偏右也重植。
一株百兩金,要給他這樣來回折騰三四次才能埋根。只要跟他爭辯,他永遠是雙手一攤,愛莫能助:沒法子,獻給皇上的東西,必須做到盡善盡美。不然,皇上怪罪下來,誰能承擔?能親手為皇上做事,是你姚墨蘭的榮幸!
氣得墨蘭直咬牙,卻也無可奈何。怎麼辦呢,皇上大過天,人家頂著個天大的帽子呢,做小民的,只能忍氣吞聲,無論在哪個朝代,這都是不變的定律。墨蘭也只好跟著周舫之的吩咐,一遍又一遍小心的將百兩金起出又栽入,直到他看著滿意為止。
幸好魏槿總是在墨蘭的近處忙碌,常有意無意的就幫了她的忙。口舌上面,周舫之佔不了什麼便宜,稍微重一些的活兒,魏槿也幫著做了,墨蘭所做的,也就是清除浮土,栽入壓實這些,所以只是有些髒,有些煩。倒也沒怎麼累著。
不過,魏槿始終還是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忙碌。不能總是守在她的身邊。看著她落單,周舫之在她身邊蹲下身來,對著樹身在空中上下劃拉了一下,帶著一絲冷笑,道。「樹身歪成這樣,姚姑娘看不出來麼?」
墨蘭停止往裡填土,抬眼上下打量了周舫之一眼,道:「煩請周主簿站起身如何?」
「怎麼?」周舫之的表情有些莫名。還是依言站了起來。
墨蘭跟著站起身,先是從上到下將面前新植的百兩金細細的打量了一番。又轉臉對著周舫之一番打量,煞有介事的點頭「恩」了一聲。說道:「若是給我來瞧,這樹身,比周主簿的身子可直得多了。可惜呀,樹歪了,還可起出再植。人歪了,怕是回天乏術,就要準備後事咯!」
「你個……果然最毒婦人心!枉我……」周舫之沒有說下去,瞪圓雙目,向她逼近一步。看她的目光像是要將她吞落肚去似的。咬牙切齒的道:「你不是說,就愛在花田里做事。就喜在花草間打滾,怎麼,這才做了多少事情,就怨氣沖天了?哼,我勸你,別再逞強,好好想想,怎麼找回原來的蘭妹。我,」
周舫之頓了頓,看她的眼神不再那麼凌厲,語氣也緩了許多,「看著你弄得這般灰頭土臉的,哪裡還像個大家閨秀?你知道,我有多痛心?」
墨蘭一聲冷哼,昴首向他,毫不示弱,「周主簿,你可快別這般噁心我了,你居然說出這般人模人樣的話來,小女子我還真不習慣。我就是個地地道道的花農,並且以此為傲,從不敢以大家閨秀自詡。」
「還有,周主簿,您一會兒傷心,一會兒痛心的,讓我都替你擔心。人心小著呢,您還是收好您的心吧。別怪墨蘭多言,心若是給你這樣的濫用法,指不定哪天就不夠用了。您可是國家棟樑,皇上倚重之才,為了國家,為了皇上,您哪,千萬保重,別把您那顆高貴的心浪費在墨蘭身上,墨蘭擔不起!」
「你……」周舫之恨恨的自牙縫裡擠出一個字,就鐵青著臉再也說不出話來。墨蘭的一番冷嘲熱諷,噎得他快閉過氣去。
周舫之瞪眼看著墨蘭,忽然一聲冷哼,「聽著,姚姑娘,」他抬手前後左右胡亂一指,「這棵,這棵,還有那棵,那棵,都不行,有勞姚姑娘,全部起出來重植!七十株的量,一樣不能少。」
魏槿這時正好回來,聽了這話,不由皺眉低吼,「真胡扯,誰也不准動!」
看見魏槿,墨蘭的心情霎時變得陽光燦爛,哈哈一笑,「魏公子高見!」
周舫之環視了一眼周圍植好的百兩金,冷笑一聲,「魏公子可別忘了,這些百兩金都是要獻給皇上的,植成這樣,皇上若不滿意怪罪下來,責任誰擔?」
「我擔。」魏槿冷冷的直視著周舫之,「周主簿放心,皇上若是怪罪百兩金植入姿態不好,魏槿自當一力承擔罪責。可是,周主簿,」魏槿的嘴角揚起一個輕蔑的笑容,「咱們可得分清楚咯,百兩金最是嬌貴,給周主簿這樣三番兩次的起出重植,若是傷了元氣,來年不開花或少開花,讓皇上賞花不能盡興,這個罪責,可是您的。」
不等周舫之回答,魏槿轉臉向墨蘭,「姚姑娘。」
「在!」墨蘭答得異常響亮。
「勞煩姑娘做個見證。從姚家移入的百兩金中,有哪些,是周主簿曾要求起出重植的,重植了幾次,姑娘可有記下?」
墨蘭笑瞇瞇的瞥了一眼周舫之,故意大聲答道,一邊伸指四下指著,「回魏公子的話,墨蘭記得清楚。按照周主簿的吩咐,這株,桃紅飛翠,重植三次,那株,火煉碧玉,重植兩次,藍芙蓉,重植四次,啊,最要緊的是那株百鳥朝鳳,前後重植了五次……」
周舫之的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心知又中了魏槿的道兒了。他當時只是隨興的讓墨蘭重植,哪裡會知道哪株是哪株,哪株又重植了幾次?再想想魏槿的話,他也確實有些後怕,如果這樣真傷了百兩金的元氣,明年不開花,掃了皇上的興,這罪責他可真擔不起。
「嗯,」魏槿滿意的沖墨蘭點頭,「姚姑娘果然盡職盡責,姑娘且記好了,萬一到時皇上怪罪,請姑娘做個見證。魏槿與周公子也好有個責任分擔。樹歪了,魏槿的責任,不開花,那可就是周主簿的責任了,是吧,周主簿?」
「嗯?」周舫之假意清清嗓子,訕訕的笑道,「魏公子可真會開玩笑。對於栽種百兩金,那是姚家魏家的專長,舫之是一無所知的,哪裡有能力擔起這麼大的責任?」
魏槿搖頭,一臉認真的看著周舫之,「周主簿此言差矣!魏槿有多大的膽子,敢拿這些要呈給皇上御賞的百兩金開玩笑?我是認真的。責任歸屬趁早劃明,有姚姑娘為證。萬一如周主簿說的,皇上真的怪罪,咱們也好各擔其責。」
周舫之硬擠出個無邪的笑臉,道,「魏公子說的,皇上聖明,哪能因為這等小事就怪罪下來?真是……說起百兩金,姚姑娘和魏公子就是行家,舫之真是班門弄斧,那個,還是有勞魏公子多費心。」
「那麼,」魏槿也見好就收,往墨蘭近前的百兩金瞧了一眼,「我瞧那棵己經植得很好了,起出太傷元氣,元氣的事兒,可大可小,周主簿的意思……」
「不起,不用起。」周舫之忙擺手,「魏公子看著辦吧。」
魏槿這才點頭,「姚姑娘是種植百兩金的好手,只要不反覆起出重植,她植下去的百兩金,明年定能開花。我的意思,千萬別再這樣折騰,傷了百兩金可就不好。當然,決定權在您,咱們都聽您的,您說呢,周公子。」
「魏公子說的是。」除了點頭,周舫之還能再說些什麼?
魏槿達到目的,也就不再看向周舫之,而是和墨蘭一起將面前那株百兩金植好,壓實。做完了這些,魏槿忽然將手中的小鏟一扔,站起身,表情嚴肅的看了墨蘭一眼,道:「姚姑娘,剛才我瞧過了,那邊有幾株百兩金似乎有些問題,我們得商量商量,你跟我來,先取工具。」
墨蘭起身應了,跟在他的身後。
園子的角落裡臨時搭建了個鐵皮工棚,用來堆集平日少用的工具,所以去的人也少。魏槿一言不發的先推門走進去,一本正經的四下轉著。
工棚裡沒人。墨蘭掩上門,在門口止步,輕輕的鬆了口氣。她原還以為魏槿是想找機會跟她說說話兒,可看他的樣子,墨蘭又跟著緊張起來,「找什麼?哪裡的百兩金有問題,有什麼問題?」
魏槿站在角落的架子邊上,衝她招手,苦著臉道,「你過來替我找找,我記得是在這兒,怎的不見?」
墨蘭走近,看看架子上,也就雜七雜八堆著些常用工具,隨手翻翻,「找什麼?」
「你。」魏槿忽然一笑,從後面將她抱緊,將臉埋在她的頸窩處來回輕輕的蹭著,柔聲道,「真是辛苦你了,累吧?」
全身放鬆的倚在魏槿的懷裡,墨蘭伸手輕勾他的脖子,微側臉看他,嘴角泛上甜甜的笑意,「我不累。倒是你,要兼顧著幾處呢,你不用這麼顧著我,我……」
「恩……我喜歡這樣。」魏槿低聲輕語。雙唇自耳邊滑向臉頰,然後擷取了她的櫻唇。滾燙的舌尖在她的檀口中攪動著香津,他便隨心所欲的吮吸。魏槿一手握上墨蘭的柔軟,墨蘭齒間流洩而出的嬌吟,便將他溫柔的呢喃聲淹沒。
這是一天之中,只屬於兩人的,最美好的時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