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七章開導
人活著是為什麼,為一個遙遠而崇高的偉大理想?扯淡的話,誰生下來就有理想?這是個水漲船高的東西,高度不同,理想也各不盡然。
讓平淡的人生如同夜空中的禮花璀璨奪目一次?放屁的話,璀璨奪目以後呢?不逼到這份上,誰願意把自己搞的和炮仗一般。人生已經夠短暫了,若沒有外界因素干擾的情況下,就不用變的更短暫了。
拯救太陽系的大英雄?拜託,不管你拯救的面積有多大,英雄不過是個政治玩意,是在相應的方針政策下塑造出來的時尚品,和個人貢獻度幾乎無關。只要對時局政策有利,哪怕你吃喝拉撒不能自理,該成為萬民敬仰的英雄時候也逃不掉;可要背時背運,即便單槍匹馬救國滅敵也是枉然。例子太多了,千古流芳與遺臭萬年就一紙之隔,誰知道什麼年代就捅爛了。
得報國仇家恨,看著自己的殺x仇人被旺財活活咬死,然後放聲長嘯三聲,一洩胸中恨意,從此攜手嬌妻美眷無數稱霸江湖?這就比較有看頭了,我也想啊,從小就想;可問題是旺財咬死周醫生都不是難事,稱霸江湖會不會被朝廷當叛匪剿滅了?
可人不能漫無目標的活著吧,變成所謂的行屍走肉就有點耽擱自己了。這就是重點,蕩氣迴腸的愛情故事讓別人費心去吧,牛郎織女非法同居這麼些年了有什麼結果?織女無所謂,破罐破摔砸了狗屎上,可牛郎也總不能甘當狗屎吧?站了銀河邊上就等每年xx@@一次,其他三百六十四天裡你不會奮發努力為社會作點貢獻,有了基業後洋房跑車正大光明給女友娶回來,小兩口有滋有味的過個好日子?
算什麼愛情,人類最神聖的情感就被這些噁心的愛情故事糟蹋了。玷污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思想,唯一的好處是繁榮了愛情故事載體市場,培養了成群結隊的癡男怨女消費者。
這不是吃包子混面地話,是道理!一個生命是帶了責任誕生的,父母生你養你是義務,孝敬老人養老送終就是責任,是做人最基本的責任!不要以為父母雙亡我說起這話來就沒有負擔,這只是『家』這個概念裡你該盡的責任中的一環。無論事業有成還是官居三卿,所有的努力都是圍繞了『家』進行的,若偏離了這條主線,就算你位極人臣也不得不去面對一個失敗的人生。
家國天下,這話說地真好啊,一語道盡了責任、義務、影響三者之間的因果關係。人就該這樣,每個正常男人心裡都有這四個字,有意識的。下意識的,只要稍微有點責任感的人,一生有意無意卻都在為這四個字而奮鬥,這難道不是最宏偉的目標,最遠大的理想麼?
謝寶深邃無知的眼神裡閃爍些許異彩。他屬於浪子類,聽不太懂,又不能說一點也沒聽懂,嘴唇動動想發問。
「聽不明白就問。今看你穿著樸素順眼,不妨多給你講講做人地道理。」
其實就和謝寶昨晚那身打扮一個樣,心裡踏實的人靠氣勢裝扮自己,心裡沒底的才穿成他那個樣子。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活著。說錢是好東西吧?也就買那種華而不實的東西穿穿戴戴,顯示下自己那點可憐的財力來掩飾內心難以明述地空虛和壓抑,就好像王家才起家時候穎的那種心態……其實我也有,但咱涵養好。硬硬把這種壓抑許久導致變態的張揚情緒壓下去了。
走到今天這個階段,王家已經不需要弄些表面風光的把戲撐門面了,穎如今喜歡一身素白長裙加件水藍披肩就算裝點了,可到哪都昂首挺胸地沒人小看,王家夫人就是金招牌,用得著雜七雜八弄的晃眼?
二女不說了,從小就隨我,出門給自己收拾乾淨整齊就是一朵鮮花。偶爾穿的妖裡妖氣不過是耍耍小性子。更惹人愛憐。
老四烏七八糟這麼些年,本以為她就這脾氣了;誰知這才幾天就換了個模樣。流光溢彩的大馬車閒置起來,出門喊王家御用車伕趕個普通馬車都一臉喜歡,這才是隨心日子,至少王家給幾個主子預備的車伕不是人人能驅使的,老四覺得異常隨心。
這會能看出謝寶就不隨心,他現在明白個道理,自己連承擔責任的權利還沒有獲得,這麼些年辛苦的漫無目地。報仇?仇人只能比自己強大,復仇時候才有快感;吐蕃現在都那樣了,捉倆吐蕃人殺了玩?那去隴右農莊上任意玩,誰家沒百十個吐蕃勞力?
報國無門?就他這樣的,綁一身雷管『自殺』式襲擊倒是合算,至於其他的就先放放,不是沒門路,也不是沒才華,是謝寶沒這個狀態。為什麼這年代當兵盡量避免找家裡老大去,就是因為老大承擔的責任大於對國家的義務,老二老三就沒那麼沉重的責任感,命是自己的,愛咋折騰就咋折騰,拉戰場上絕對彪悍,謝寶這類連家都沒的人最合適當敢死隊骨幹。
「匈奴未滅,何以成家。」被我教導了一陣後,謝寶終於給自己找了個借口,「若按您地道理,這話總是不對地吧?」
「你還真……真夠無恥的!」氣地人笑了,反問道:「這話誰說的?」
「漢驃騎將軍霍去病。」
追問道:「匈奴當時在什麼地界?」
「盤踞瓜州,窺河西三郡(威武,張掖,酒泉),一度過湟水奔襲折蘭,襲擾不斷,舉國震驚。」謝寶在軍陣上有過建樹,尤其對隴右的地理河川瞭如指掌,連匈奴打到什麼地方都一清二楚。
「這才說到點子上!試想如今有外族能一路打下折蘭是個什麼情形?直接和關內府軍接陣的話,我看隴右幾個大將軍都該以死謝罪了。說好聽是抵禦外患,說難聽就是動搖國本!國之危難,只要是人就該挺身而出,誰在乎你是不是婚配成家。這就是義務和責任轉換的時候了!」盯了謝寶眼珠看了半根煙工夫,謝寶終於潰敗在我的眼神之下,得意道:「此一時彼一時,若拿漢代皇歷說事,只怕朝廷都不答應。時間還多,找個般配的,或者找個順眼的,好好把家成了。等你有了家業才能真正領會其中道理。」
謝寶點點頭。隱隱歎口氣,問道:「家國天下,責任、義務、影響三者之間到底是什麼地因果關係?」
「是人就該明白的道理。」居高臨下的看著謝寶,傲然道:「家是什麼?是責任,是一個男人該擔當的責任!為了這個責任,有勞心者,有勞力者,各盡所能的在外奔波辛勞。目的就是四個字:養家餬口。」
謝寶疑惑的看著我,「不盡然吧?」
「你是指我就不必養家餬口了?」大笑,笑過後略帶疲憊的坐下,「說句大不敬地話,除了家國一體的聖上外。滿大唐沒有人能逃了這四個字。蛇大窟窿粗啊,一貫錢夠農家小戶過三五月還有零散,可百貫錢未必能維持王家半月開銷,上下那麼些人要吃飯。我這當家主的若沒有能力維持的話,早就家業盡散了。」
謝寶朝我拱拱手,「王兄……」
「知道叫我一聲王兄了?」伸手拍拍謝寶肩膀,終於給他個好臉,「王兄也不易,秦兄也不易啊!這養家餬口四個字聽起不雅,可每個人為了能達到這個目的的確是使出渾身解術,這就是因。你創造財富的同時。給國家也帶來相應的好處,商人納稅,農戶納糧,官員勞心為了政績,將士拚死為了戰功,我們達到目地的同時也讓國家變的繁榮興盛,這則是果。你貢獻越大,收穫也更豐厚。天下蒼生因為你的存在而得益。這就是影響。只要遵循這個規則活著的人,都是好人!當然不包括為了養家餬口在外面作奸犯科之輩。但絕大部分人都是好人,都是該昂首挺胸活著地人。想通了吧?」
謝寶點點頭,起身長揖及地,「小弟顛沛流離十數載,只道大丈夫百無牽掛,自當橫行於世……」
「停,停!先別著急謝,自己想通就好。至於什麼叫大丈夫百無牽掛橫行什麼的屁話就別在我跟前獻醜了,百無牽掛那是和尚,橫行的是響馬,別糟蹋人家大丈夫。」起身活動下腿腳,「這麼些年在外面晃蕩,該牽掛的放不下,不該牽掛也牽掛了。我還忙,沒空陪你,自己去莊子裡轉轉,如今不分王家雲家了,兩處都是王家地地界,不過人還沒變,想看誰看誰。有熟人的就提點小東西去,空手往來不合禮數,莊子上有大商家,都方便。」
剛出門,就撞見倆壯碩護院護送了九斤目空一切橫行的朝府門外過去,模樣怪怪的,不像是幹好事。近前拽過一個來,「打算帶小侯爺搶誰家閨女?」
「侯爺!」護院的趕緊見禮,「這是夫人讓小的送小侯爺去幼學上看娃娃們上下學呢。」
「哦,」忍了笑給九斤拉住,「怎麼不自己去看?裝神弄鬼尋仇的架勢。」
九斤也一臉不情願,見我遇見救星了,趕緊拉住我不放,「爸,帶我去學堂裡看看吧。娘不許孩兒進去,還硬派倆護院的看著!」
穎就這點不好,莊子都是王家地,將來還不是得讓九斤接手,孩子想去哪去哪,至於把階級等級劃的這麼森嚴。朝倆護院一擺手攆的遠遠,拉了九斤出來。一出王府,九斤就恢復了孩童的天真,老娘定的規矩只適用於府門內,外面就是老爹的天下了。
「爸,我其實不想看學堂。」冬日裡也沒什麼景致,可小人歡快的在前面蹦蹦跳跳,路邊髒石子挑挑揀揀兜了一把,非得叫我給他拿著,彈弓抽出來對了空曠的田野就是一輪激射。
「偷偷去過吧?」蹲地頭上幫了九斤揀彈藥,排大小一堆堆放好,「仔細些,朝地裡打,別傷了過往地人。」
「爸。你打地准,」九斤給彈弓遞過來,指了指官道旁坡頭大樹上一個廢棄的鳥巢讓我表演。
小手藝,自從有了彈弓這玩意,我就從沒落下過練習,如今已經有轅門射雞地功力了。
前腿弓,後腿繃,左手瞄。右手拉,舉頭望月式輪圓了就一下,彈子破空的聲音就聽地人心曠神怡,光看這力度就不是一般人能達到的。「剛熱身不算,讓爸再打一次。」
瞄是瞄準了,關鍵陽光刺眼,「九斤,給那堆石子兜過來。你爸今不給鳥窩打下來就不回家!」
哎呀,這打的累啊,雖還沒有擊中目標,可已經比較接近了,進步不小。「九斤。」回頭看看,臭小子不知去向。管他,自家莊子上又丟不了,正興頭上。自個挖石子自個打……
真丟人,跟前已經挖的沒有可利用的石子了,胳膊肘發麻,鳥巢還是掛了枯枝上紋絲不動,頑固的傢伙!看來今天想把鳥巢端了的可能性不大,左右望望,還好,九斤不在跟前。「你倆。過來!」倆農戶來的是時候,老遠看見我正打算繞路走,被抓了壯丁。「給我把樹上鳥窩捅下來,快!一人五文,現錢。」
倆農戶很害怕,不知道今天能不能逃脫莊主魔爪,一個抗了一個玩命地朝樹上爬,翻過個斜岔樹幹還要向上。被我及時制止。「好了。拿長桿子挑,再爬就摔死!」
人的智慧是無窮盡的。鳥巢終於屈服在我腳下,順腳踢了踢,還編造的結實。我一高興就忘記給錢,倆農戶一害怕也忘記要錢,九斤玩的興起忘記時間,等我歷盡千辛萬苦在乾涸的河灘拿住他時……這娃髒的已經不能要了,日頭也快落山了。
「臭小子,」腦門拍一巴掌,打的東倒西歪,「還學會用計了!給你鳥窩,你爸可沒有食言。」
九斤捂腦門疼地咧嘴笑,抓了個碗狀的鳥窩翻來覆去看,扣頭頂一臉賴皮的朝我身上蹭,被我一腳踢開,「自己走,不背!髒嘛咕咚,回去等你娘拾掇你。」
「爸,路還遠,天就黑了。」
「哪你完蛋了,」拉了九斤小髒手在河溝跳來跳去,「跑一下午不見人,估計一頓能打到子時,走快。」
「娘知道是你帶出來的,不會打好久吧?」九斤心存一線希望,指望我給他說情,一路趕著朝家跑還不忘蹲樹根漫無目的地耙拉幾下。
像神了,我小時候就這德行。明知道回家要挨揍,可還是管不住自己的亂磨蹭,結果挨的更多。其實孩子心裡,尤其是男孩子最不怕挨打,若遇見父母喋喋不休的時候還不如挨打來地痛快。九斤就繼承了我的優良傳統,被拉去訓導就愁眉苦臉,一說動手了,劈啪打完渾身疼,可心裡挺高興,意味著今天的苦難已經過去了。
「就不要問三問四的,直接打就對了。」穎也是,又問我又問九斤,父子倆一個賽一個的髒,尤其手上都看不出皮膚顏色了。
「哪也要問明了才能罰。明明是去學堂,也不用咕咚一身泥灰,」當娘的也辛苦,伺候完老公還得教管孩子,這個洗那個擦,一絲不苟。這些事平時都是丫鬟動手,每次穎問罪的時候就改自己動手了,好像她終日有多麼辛苦勞頓一樣。
「神經病。」一把抓了九斤過來,放炕頭照屁股上猛抽了幾巴掌,抽完順了門框扔出去,九斤歡天喜地的跑了。「看,我幫你打了,沒事了吧?煩不煩。」
穎哭笑不得,這邊朝我瞪眼睛,回頭九斤已經沒影了,恨地小牙咬的咯吱響,惱完又自個爬炕上笑的咯咯的,歇斯底里症那種狀況。
「我姐怎麼了?」老四探頭進來看的有趣,話沒問完就被個濕毛巾砸了臉上。
「沒眼色。」
「哦,」老四也認為自己有沒眼色的天賦,習以為常了。輕車熟路的踢了鞋子爬炕上歪穎身旁,朝穎匯報道:「謝寶跑新莊子轉悠了一天,衣錦還鄉的模樣,還送好些東西呢。」
「人之常情,你多什麼事?」不理穎姐妹倆八卦,獨自站門口看二女院外帶了三、四兄弟倆走路。人家當媽地都是挑白天讓孩子練習,她倒專門選傍晚光線暗淡時候給孩子帶了院子裡走。還不太照管,自個走地快,倆娃一圈一個跟頭的在後面跟著。頭月上孩子摔倒還哭幾聲,如今早就摔皮了,一個跟頭下去咯咯嘰嘰地笑著又一咕嚕爬起來繼續。
二女這時候笑的最好看,孩子摔倒又勇敢爬起來的時候,總蹲下身來愛憐的摸摸孩子腦袋,輕手輕腳的拍拍孩子身上灰土,獎勵個笑顏,然後起身跑出去好遠,拍著手鼓勵兄弟倆跟上。
看著看著,一絲暖意不覺襲上心頭,湧起莫名的感動。追名逐利啊,可真正感到滿足充實的時候就是有這麼個小院落,屋裡炕上坐了倆心滿意足的拉著閒話,院子裡有這麼個粗心大意的母親帶了孩子摔跟頭,自己就這麼站門檻上看著,看的心裡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