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五章古人誠,不能欺
對老四的表現很滿意,不愧是商界的一棵奇葩。與內府簽的契約有太多的漏洞,連我這個外行都能看的明白。不知道老四是故意這麼幹的,還是這年代商業概念還沒完善的原因,再次審閱合同時候,陳家作為供應商的條款一板一眼滴水不漏,可作為乙方內府的條款卻門戶大開,破綻百出。
能想像來。皇家啊,權勢遮天,自認為有了這頂大帽子,只要大帳上有利潤,顯得大度無比,居高臨下的姿態則喪失了生意上應有的警覺性,可以負責任的說,都是一幫眼睛長在頭頂上的菜鳥而已,其中包括看似精明的蘭陵。
陳家則不同,謹慎的行商,低調的做人,商場沉浮多年,身經百戰,經驗老到,尤其在與皇家這個客戶打交道上,更是兢兢業業。從和約條款上就能看出兩方根本就不在一個檔次上,若不是有皇室這麼大的靠山依仗,兩方若身份平等的話,內府就可以考慮去申請破產了。
蘭陵雖然沒有先進的商業理論,卻是一等一的聰明人。拉旺毛贊等人累死累活能湊百十斤回來了不起了,我覺得百十斤的鳥嘴就能狠狠打擊吐蕃的農業,還不算內府上仍舊在大量的現錢收購。雖然內府在鳥嘴上吃陳家的虧並不大,折算下來最多也就千十貫錢,可對敏感的蘭陵來說,已經嗅到了不公平的氣息。
她當天沒有追究,急匆匆的回家換洗,畢竟散發臭氣的堂堂天朝長公主不多見,幸虧蘭陵視我和老四為自己人,若被外人撞到的話,估計滅口的心思都有了。我和蘭陵就這樣,沒事就拌嘴。耍花樣折騰一下對方,小孩子的遊戲,對於倆有身份教養的成年人來說,過於幼稚了,可彼此仍舊樂此不疲。
「別得意,還沒完!」蘭陵走時候給我撂了話,看似拉家常地表情,一團和氣。「帳一筆一筆算,等我想通了……」溫柔略帶嫵媚的笑了笑,「呵呵,從我這裡的便宜,還真沒人能沾的。誰都一樣。」說罷走過去大方的同穎和老四道別,上車揚長而去。
「都說什麼呢,樂呵呵的。」穎遠遠的拿了換洗的衣裳,吩咐下人預備下殺雞燙毛般溫度地洗澡水。將我扔了進去。「時間還早,夫君多泡一會再出來,一直到晚飯都沒關係,關鍵是出來後不能再有味道,」舀了一瓢水澆我身上。「要不,晚上連鑽被窩的人都沒有。」
「嘿嘿,」站在木桶裡,一邊朝身上撩水。一邊傻笑。「你快忙去,我一個人就成。這蒸汽重,待久了不舒服。出去給門關嚴實。」
給穎攆走後,開始唱歌……。我從小就有在澡堂子唱歌的習慣,不管在家還是在公眾浴池,泡水裡熱氣一蒸了上頭就忘乎所以,不由自己的放聲高歌,等清醒過來後。周圍方圓三四平方米已經沒人了,一池子十來號人,不管認不認識都用異樣目光盯了如花般的看我,偶爾會出現小孩子哇哇大哭的情況,又丟人又暢快,很複雜。發展到最後,不管是同事還是朋友,沒人願意同我去泡澡。偶爾在裡面碰見我。也假裝青光眼看不清楚,決不主動答理。
蘭陵不會罷休啊。呵呵。邊唱白毛女版『紅梅贊』邊考慮如何應付,算了,交給老四去,我才不費那個神,「紅梅花兒那個開~哎,紅頭繩那個勒~a!……」不錯,有搖滾的感覺了。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蘭陵地後續手段遲遲未見,每日仍舊來,學問依舊抓的緊,不放過任何一個和我拌嘴的空擋,時常也在一起討論些民生大計,生活很愜意。
「這些日子怎麼沒見你拿了題來難我?」眼看夏天就來了,天氣暖和,軟椅下的毛墊子已經抽掉,身下硬硬的,還不太習慣。蘭陵現在是名副其實地數學家,拿過來討教的所謂難題越來越少,「還別說,你不佈置點功課出來,我還有點不適應。」
「難題啊。」蘭陵笑了笑,「也這麼覺得,難題怎麼越來越不好找了?這麼說來,我只怕是要出師了。」說著將手裡的筆放下,「原來看了就沒可能有結果的題目,如今罷笑了起來,很自豪地樣子。
「出師?」我輕蔑的搖搖頭。博大精深的東西,蘭陵的水平只是我所學的一小部分,而我的水平放在二十一世紀裡……算了,不好意思比喻。「早的很呢。學無止境懂不?才不到兩年,皮毛都沒碰到的水平,大言不慚說這話,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你這人,」蘭陵白我一眼,「就不會說點叫人高興地話。寫寫算算而已,也就這方面比別人能點,至於擺了臭架子說教不?我還沒問你拜師呢,」抓了紙示威般的搖了搖,「都是你虧欠我的,等還完還早,先把誰是債主分清。」
「看,耍無賴了吧。」悠閒的拿過茶碗潤潤口,漫不經心道:「比別人強的地方呢,你就耍橫,比別人差的地方啊,你就耍賴。取長補短可沒你這麼幹的,虛心,知道啥叫虛心不?就是抱了作賊的心態,沒底氣就對了。你偏偏是個打劫地,響馬地路數,明明都是拿別人的東西,你就氣長地多。」
「哈哈……」蘭陵被我比喻笑了,朝我拍打幾下,「你最大的本事不是算學,是嘴學。啥話到你嘴裡都能罵人,油嘴滑舌。」撐了下巴專注的望我一會,嫵媚笑道:「滑頭。皮奸油滑的,自打從上次吐蕃野人走後,我就知道你耍花招,可想來想去就是找不到點子上。明明你家的花露水就是這個價錢,到最後怎麼就連鳥嘴的利潤都被你和陳家分了去。錢終究還是內府出,吐蕃人也沒落一點好處,為什麼全天下的便宜就能被你佔去了?」
「這……嘿嘿。」終於發難了,本來還以為蘭陵不打算追究這個事,畢竟沒有多少錢,財大氣粗慣了。認為她不會計較。敷衍的傻笑幾聲,「碰巧,運氣。你也知道,我這人一向運氣都不錯。」
「騙子!」蘭陵姿勢不變,嘴角輕輕佻起來,笑的高深。「你家現在一個蒸酒作坊,一個花露水作坊,別給我說倆作坊沒牽扯。你家的燒酒能點了火苗。偏偏你送我地九花玉露也能點了火苗出來。如今酒已經多的拉出來賣了,哼哼,只能說明一點,往後啊,你家的花露水是想做多少就能做多少!」
「怎麼會,工藝複雜呢。」蘭陵不好糊弄,最近蒸酒作坊加了好幾套設備,幾條設備一起蒸餾。高度酒的產量提升了幾倍。蘭陵說的沒錯,酒已經被穎批發給大舅哥拉出去售賣了,而且聽穎的意思,大舅哥籌建了個釀酒作坊,專門給蒸餾作坊提供低度燒酒進行再加工。成本可以降低許多。這樣以來,連花露水的成本都下降了,額外售賣高度酒的利潤也是個大進項。「花露水啊,從炮製到檢驗到包裝。程序不是一般地複雜,從前到後,大概得一年時間!」
「再說?」蘭陵笑著齜齜牙,「再滿嘴沒老實話,信不信我打人。說給別人騙騙也就罷了,你能騙過我?去年從你家裡調貨時候,那個艱難,老四是能推一天是一天。可這一個月裡。打招呼的人剛到,貨就預備下了。雖然你家作坊門口依舊是排隊,可明顯是老四為了利益壓產量,故意營造那……就你說的,供不應求的假象!」
「啊……這個……我不參與,我不懂。」被戳穿了,咱就耍死狗,「老四一手置辦的。我就家裡甩手不理。問我也問不出個所以。」
「呵呵……」蘭陵笑著搖頭,「鬼傢伙。屬猴子的。」起身來坐我身邊。下巴搭我肩膀上,嘴靠在我耳朵旁邊,能感受她呼吸的熱氣。「我回家想了許久,幸虧內府背了個皇家的名頭,你才不敢造次。若是尋常客商,哼哼,虧就吃大了。」
「怎麼會。」我佯裝無知,探頭探腦來回不郎,「做生意啊,首先是信譽,再就是公平,童叟無欺知道不?善心啊,我就是太善良,遠近文明地王大善人。」
蘭陵在我耳畔吹了幾口熱氣,麻癢癢的,「公平啊,都沒看出來。」
溫柔的拉過我的手去,捏了個指頭輕輕撫摸,舒服。正美著,蘭陵猛的用勁一合,『卡吧』一聲,「哎呀!」疼到是不太疼,不過倆動作反差太大,嚇我一跳,「幹啥!折騰殘廢了你養啊?」
「你若真地殘廢了,我拼了這個名聲也養你一輩子。」蘭陵笑嘻嘻的放開我,「依仗了小聰明,占內府便宜的人,這世上可是不多呢。一千斤花露水而已,若突然在內府銷售的地區突然出現個二千斤地,三千斤的,怎麼辦呢?量沒人家大,拼價錢自然吃虧,是不是?」
「怎麼會啊?」嘴裡雖然這麼說著,卻驚異的回頭望了蘭陵,這話聽起來平常,可從蘭陵嘴裡說出來,那就是反常了。不知道她存了什麼打算。「你多心了,就現在作坊這個產量,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手筆。」
「萬一呢?若有這個產量怎麼辦?若產量大的連內府都包不過來,你是不是就打算也成幾千的買給別人?」蘭陵笑的越發溫柔了,眼睛都迷成彎月,「吐蕃人已經跑來你這裡進貨了,若所有的吐蕃客商都嫌內府賣地貴,都跑你這裡進貨,我們手裡的東西賣給誰去?」伸手抓了我一根指頭,柔聲道:「別著急詭辯,你一說話,指頭就跟了響一聲,說幾句響幾下。」
點頭,閉嘴。目不斜視。
「對嘛,苦主都找了門上來,你再怎麼個常有理,也得聽人家把苦訴完吧?」蘭陵在我手上輕輕磨搓,「吐蕃那個臭小子,從你這裡拉三斤也好,拉三千斤也好,都一個道理。就是說,在內府銷售的地盤上至少有一個同樣成本的競爭對手,是不是?摸了良心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想點頭。卻不能點,一點頭就說明自己承認內府吃虧了,於是僵直了脖子,面部表情肅然。
「不搖頭,證明你還有良心。」蘭陵笑的更美了,嬌艷。「你既然出了這個收鳥嘴的主意,而內府也就是奔了這個打算去的,雖然花露水在那邊賺了不少錢。可這個買賣做起來不踏實啊。明眼上,你幫了內府打發了吐蕃臭人去收集鳥嘴,內府一分錢一分貨的從你這裡收購鳥嘴,看起來兩清。可仔細想想,若你不給這個臭人貨,逼了他從內府手裡拿花露水,一來一回,中間地差價要比鳥嘴價值大地多。是不是這個道理?」
……面無表情,撲克臉,不動彈。
「這就是說,你跳過內府,將好處直接給了吐蕃人。讓他無形中給內府在吐蕃的花露水銷售中製造障礙。」蘭陵說著說著,思路好像暢通了許多,問題越來越尖刻,笑容越來越嫵媚。「虧得他是三斤而不是三千斤,要不然人家拼了一千斤和內府壓價,逼迫內府底價出售才行;人家後兩千斤再提高價格補償前面地虧損,最終還是臭人賺錢內府賠本,是不是這個道理?」
「這個……啊!」』聲打斷了我的辯解,不吭聲算了。
「沒到郎君您說話的時候,妾身一氣問完才行。您這個人呢,太精明。一被插上話,妾身就難以抵擋了。郎君大人大量,莫要怪罪才是……」蘭陵全身都貼了過來,「內府呢,能抹下臉幹這個事情,多數心思還是放在國家上,有利潤更好,沒有利潤呢。只要能除了吐蕃這個楔子。就是虧損都合算。既然是打了這個目標去的,所以絕不會防備自家人。可您在後面耍這一手,是幫誰呢?」
「停!」這話不能再由了蘭陵問下去,拼了手不要也得辯解了,再問就成通敵賣國,這還了得。「大姐,你過分了吧?幾斤,幾十斤,能給你造成多大的損失?再說既然是沖了鳥嘴去地,我也幫了你的大忙,也符合內府的最終目標吧?」
蘭陵見我著急,沒對我手指用刑,笑道:「是啊,目標是鳥嘴。話是這麼說,可內府的目標若是賺錢呢?別說內府了,就算是一般的商家,你這麼個做法是不是也過分了?依仗了比別人聰明,比別人多點見識,在契約上搞鬼……」蘭陵搖了搖頭,「不,不能算你搞鬼,是我當時沒有這麼些見識,也絕對不會想到我的郎君會坑害我,不會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去虧欠國家……」
「說啥呢?」最不愛聽這個話,「啥比方都叫你打了,又是郎君又是國家又是利益的,能不能拉扯一起的東西全開始攪和。按你地話,我先是為利益背叛國家,再因為契約背叛婆娘。那還有啥說的,乾脆就拉了西市上卡嚓得了,都成禽獸了,還留了幹啥?」
「或許是這個樣子,」蘭陵笑著點點頭,「感情上咱倆貼近,可一說到生意……」眼睛眨了眨,「你不是常說商場如戰場,父子反目不奇怪的話麼?」
「呵呵……」看了蘭陵一本正經的和我談生意,真有點不習慣,早先還口口聲聲的打擊蔑視商人,現在就十足地一個官倒。「談生意就談生意,別拉拉扯扯的什麼內府皇家國家的,剛還說要公平,偏要拉扯一堆罪名朝我腦門扣,有公平的樣子沒?就差打天牢裡頤養天年了。」
「天牢,你才沒資格去呢。」蘭陵笑著戳我一指頭,「內府地生意,不仗勢欺人就算你萬幸了。說實話,就算不公平,和皇家裡做生意也斷然不會虧本,內府注重臉面更甚於錢財,可你也不能因為這個就耍心眼貪小便宜吧?老四就在這個上面比你明白,鑽什麼公平的牆角,說來都是騙人的。放心!有我在,沒人敢動你,你當我過年帶了老四去赴宴是什麼目的?還不是腆個臉給你撐腰。沒良的!」
的確啊,現在想想,也確實存了沾小便宜的心思。首先我就沒把內府視為合作夥伴,雖然收鳥嘴跳過蘭陵這個環節的事是老四一手策劃,但卻是我默許地,從客觀上是我縱容了老四。蘭陵剛剛問話的時候雖然也耍了小心眼,可大部分還是在理的。再說,見外商的事本就該蘭陵出面,而且蘭陵早在去年就給我打過要親自接見外商的招呼,我和老四偏偏橫插了一槓子,擱誰身上都會有想法。
「嗯,」我撓了撓頭,「你別為這個事有想法,我……」想認個錯,可說不出口,「我……我覺得你說也算個理由…」
「可是新鮮了,理就是理,『也算』是個什麼說法?」